《月满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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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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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你要做多久的姜太公?”

    “但愿一直做姜太公,没有人打扰。”

    “嫌我打扰了你?”“嗯。”“那么,很容易,赶我走吧!”

    “真的,你走吧,我要睡一下。”宗尧冷淡而生硬的说,把那顶斗笠又遮到脸上去。可
是,立即,斗笠被人扯了下来,傅小棠的大眼睛冒火的贴近了他,紧紧的盯著他的脸,她急
促的问:“宗尧,你为什么一定要逃避我?”

    宗尧抓住了她的手,也急促的说:

    “你别傻,小棠,睁大眼睛看清楚,绍泉温文忠厚,才华洋溢,你放过他,你就是笨
蛋……”

    “我不管!我不管!”她提高了声音,胸脯紧张的起伏著:“我为什么要管他?他的才
华关我什么事?你用不著对我说这些!宗尧,别骗你自己!你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我,你的眼
睛已经对我说明了!我了解得很清楚,宗尧,我不傻,是你傻!”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昏了头了!”

    “宗尧,你是个男子汉吗?”傅小棠眯起了眼睛,压低声音有力的问,她的脸离他的那
么近,两人的呼吸使空气都炙热了。“宗尧,为什么你要逃避?为什么你不承认?你爱我,
不是吗?你第一次见我就爱了我,不是吗?你骗不了我!你的眼睛对我说明一切!宗尧,你
为什么要折磨你自己呢?你敢对我当面说你不爱我?”

    “小棠,听我说……”宗尧的声音沙哑而紧张。

    “宗尧,别说了,你为绍泉做的工作已经够多了。宗尧,别!”她摇著她的头,披散的
头发拂到他的脸上,然后,她扑过来,她的手勾紧了他的脖子,她嘴唇灼热的贴著他的。宗
尧也颤栗的揽住了她,越揽越紧,他的嘴唇饥渴的追索著她的,她的长发把两个人的头都埋
了起来。终于,他猛然推开了她,从草地上跳了起来,他的面色苍白凝肃,呼吸急促紧张,
哑著声音说:“小棠,离开我,请你!”

    “我不!”回答是简短,固执,而坚定的。

    “小棠,我告诉你,你没有权利让我做一个负心人!”

    “你指绍泉吗?我从没有爱过他!宗尧,你太忠于朋友了!”

    “不止绍泉,小棠,在成都,有一个女孩子正等著我寒假去和她结婚。”傅小棠猛的站
了起来,仰著头望著他,她的眼睛闪烁著,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你爱她?”她问。
“是的。”“现在还爱著她?”她继续问。

    他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半天没有说话,终于挣扎的说:“我想……”“你不用
想,你已经不爱她了!”傅小棠坚定的说,热烈的望著他:“你不爱她了,你遇到我之后就
不爱她了,是吗?是吗?”“小棠,别逼我!”宗尧的眼睛发红,浑身颤抖。

    “宗尧,别躲开我,”傅小棠又贴近了他,狂热的说:“我从没有恋过爱,第一次见到
你,我就知道完了。宗尧,你不知道我多爱你……而你也爱我,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这是罪过的!”宗尧叫。

    “爱我是罪过吗?”傅小棠毅然的甩了一下头,把一头长发抛到脑后,大叫著说:“可
是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我只知道我要你,我不管绍泉,不管你成都的女朋友!我只要
你!要你!我不顾世界上的一切,不顾天和地,我只要你!”泪水滚到她的面颊上,她啜泣
著,掉转身向后面跑去。宗尧像生根似的站在那儿,不能移动。傅小棠边哭边跑,却一头撞
在捧了一大堆水果走来的绍泉身上,她把他猛烈的推开,水果散了一地,她像箭一般跑走
了。绍泉怔怔的说: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宗尧依然呆呆的站著,绍泉走了过去,不解的问:

    “怎么了?宗尧,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别惹我!”宗尧大声的说,就往地下一坐,曲起膝盖,把头埋在膝盖里。绍泉完全
愣住了。宗尧在他的小室中踱著步子,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再走回来,整个晚
上他已经不知道走了几百个来回。绍泉用手枕著头,呆呆的仰视著天花板,不时发出一两声
深长而无奈的叹息。空气是沉重而凝肃的,两人谁也不开口。然后,宗尧停在书桌前面,凝
视著洁漪的那张照片,咬了咬牙,他猛的把那张照片倒扣在桌子上,又继续踱著步子。绍泉
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耐的说:

    “你能不能停止这样走来走去,你把我的头都弄昏了!”

    “你少管我!”宗尧没好气的说。

    “我才懒得管你呢!”绍泉也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却又接著说了一句:“你最好回成都
去!”

    宗尧站定了,直望著绍泉说:

    “我为什么要回成都去?我知道,你就想赶走我,我就偏不回成都去!”“你回不回去
与我什么相干?”绍泉气愤愤的说:“反正你是个风流种子,是个大众情人,你尽可对女孩
子不负责任,始乱终弃!”宗尧冲到绍泉的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咬著牙说:

    “我告诉你,你少惹我,当心我揍扁你!”

    “我不怕你,宗尧,”绍泉冷冷的说:“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你有个影子在成都,
‘影’失去了‘形’是不能单独存在的。”“这关你什么屁事?你只是怕我接近傅小棠!”

    “别提傅小棠,我是为了你好。”

    “你为了我好?哼!绍泉,你只是为了傅小棠!但是,我告诉你,我并没有对不起你,
我发誓半个月以来我没有见过傅小棠一面!”“那又有什么用呢?你们不见面,一个整天在
这屋子里像被困的野兽那样跑来跑去,一个在剧团里天天摔东两骂人,演坏每一个剧本。我
说,宗尧,你还是立刻回成都的好,已经放寒假了,你为什么还不回去?”

    “我不要你管!你少管我!”宗尧大叫。

    “我就要管你!你应该马上走!你要对洁漪负责任!”绍泉也大声叫。“不要提洁
漪!”“我就要提,你对不起洁漪!对不起洁漪!对不起洁漪!对不起……”宗尧对著绍泉
的下巴挥去一拳头,绍泉倒在床上,立即他跳了起来,也猛扑宗尧。像两只激怒的野兽,他
们展开了一场恶战,室内的桌子椅子都翻了,茶杯水瓶摔了一地,两人缠在一起,红著眼
睛,拚命扑打著。终于,绍泉先倒在地上,无力反击了。宗尧喘著气站著,手臂上被玻璃碎
片划破了,在滴著血。他吃力地把绍泉拉起来,扶到床上。然后,他反身向室外跑去,绍泉
挣扎著抬起身子来,大喊著说:

    “宗尧,已经半夜一点钟了,你到那里去?”

    “别管我!”宗尧叫了一声,冲到外面去了。

    半夜三点钟,宗尧像个病患者一样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傅小棠旅馆里的房间,苍白著脸坐
在傅小棠推给他的椅子里,傅小棠拉住了他,审视著他的脸:

    “你怎么了?你和谁打了架?”

    宗尧把傅小棠拉进了怀里,紧紧的拥住她,吻像雨点般落在她的脸上,他喘息的说:
“小棠,我爱你,我爱你,我再也没有办法,我挣扎过,可是,你的吸引力比什么都强!”

    “宗尧!”傅小棠大喊了一声,啜泣的把头埋进了宗尧胸前的衣服里。“绍泉:我真不
知道该怎样来问你,但是,你是宗尧的好

    友,我们又曾经共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我除了给你

    写信之外,简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想,你一定

    会立刻回我信的,是吗?

    我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到宗尧的片纸只字了,我写

    去的信全没有回音,寒假已去了一半,也见不著他的

    人影,我实在心乱如麻。他是不是病了?还是有什么

    意外?你能立即回我一封信吗?我需要知道实情,有

    任何事,都请你坦白告诉我,别隐瞒我,好吗?我和

    宗尧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因此,我在你面前,也不

    掩饰我的焦灼和不安了。连宵恶梦频频,心惊肉跳,悬

    念之情,难以言喻。心乱无法多写,盼即赐覆。

    后山的老榆树颇念故友,但愿你有暇能再来成都,

    和它一叙。即祝愉快

    洁漪”

    绍泉把信纸放了下来,沉思的用手支著颐,默默的凝视著书桌上那个有著洁漪照片的镜
框。照片里那莹澈的眸子依然那样单纯、信赖的注视著这间小屋,注视著这不可思议的世
界,这充满了纷扰迷惘的感情的人生……绍泉叹了口气,学宗尧的办法,把那个镜框倒扣在
桌子上。只要看不到这对眼睛,好像就可以逃避掉一些良心的负荷。慢慢的,他站起身来,
穿上一件长衫,拿著那封信,走出了小屋,搭车到重庆市区去。走进旅馆,站在傅小棠房间
的门口,他敲了敲门。门立即开了,傅小棠正在梳妆台前梳妆。披散的浓发像雾似的充满了
迷惑的力量,热情的明眸愉快而生动的望著他,高兴的说:“嗨!绍泉,好久不见!”月满
西楼5/47

    绍泉看看给他开门的宗尧,宗尧看来也满面春风,他拉住绍泉的手,笑著说:“来得正
好,绍泉,愿不愿意做我们的结婚证人?”

    “怎么?”绍泉愣住了,皱拢了眉头,呆呆的望著宗尧:“宗尧,你们是认真的?”
“婚姻的事还能儿戏吗?”宗尧笑著说:“小棠已经辞去剧团的工作了,我们预备下星期六
结婚,请你做证人,怎样?干嘛那样愁眉苦脸的?”“绍泉,”傅小棠走了过来,微笑的望
著他说:“别做出那副样子来,我把我们剧团里的小百灵鸟介绍给你好不好?她很喜欢你,
说你是中国古典美男子呢!”

    绍泉紧锁著眉,对宗尧说:

    “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谈。”

    宗尧愣了一会,就跟著绍泉走出去,傅小棠在里面笑著说:“别人只说女人喜欢鬼鬼祟
崇的,你们男人也这样故做神秘!”在走廊里,绍泉把洁漪的信掏出来给宗尧看,宗尧默默
的看完了,闭了闭眼睛,靠在墙上,默默无语。绍泉紧追著问:“宗尧,你预备如何交代洁
漪?你要我怎么样回她的信?你说!”宗尧呆呆的站著,像个木偶。

    “宗尧,你说呀!你到底预备怎么办?”

    宗尧慢慢的抬起头来,望著傅小棠的房门,吞吞吐吐的说:“我离——不开——小
棠。”

    “那么,你要我告诉洁漪,你已经移情别恋了?”

    宗尧不语。“宗尧,你决定了是不是?”

    “绍泉,”宗尧再望望傅小棠的房门,眼睛里涌上了泪水,他拉住绍泉的衣袖,困难的
说:“我走到这一步,已经注定要做一个负心人,不是对洁漪负心,就是对小棠负心。绍
泉,我没有办法,洁漪清丽雅洁,像一泓池水,小棠热情奔放,像一团火焰,我承认,我现
在已被小棠烧熔了,我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我。我只有对洁漪负心了,洁漪是个宽大而温
柔的女子,她会谅解我的。”“你要我把一切详情坦白告诉洁漪?”绍泉问。

    “是的,你告诉她吧!”“宗尧!”绍泉反对的叫。

    “绍泉,我没有办法,反正,我离不开小棠!”宗尧绝望的叫,转身冲进了小棠的房间
里。

    绍泉呆呆立著,半天后,才叹了口长气走了。

    这天夜里,绍泉费了一整夜的时间,写了撕,撕了写,到天亮,才写好了一封信给洁
漪。他依照了宗尧的意思,把真实的事情全写了进去,只是,用尽了心机,写得十分委婉,
又加入了许多他自己的劝慰和自责,如果他不拖著宗尧去接近傅小棠,这事或者不会发生,
所以,他自认是无法辞其咎的。

    信寄出去了一星期,没有收到回信。一天下午,绍泉走进他和宗尧合住的小屋,却赫然
发现一个少女正坐在书桌前面。“洁漪!”绍泉惊异的叫。

    洁漪抬起那对充满哀伤的眸子来,静静的望著他。她苍白憔悴,瘦弱伶仃,看来孤苦无
告。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长大衣,怀里抱著她心爱的古筝,像个幽灵般坐著。绍泉被她的憔悴
和衰弱所震惊,不禁又叫了一声:

    “洁漪!”“我要见见宗尧。”她轻轻的说,声音苦涩而低沉。

    “好,洁漪,你等著,我马上去找他来。”绍泉急急的说,立即跑出去,叫了一辆出租
汽车,直奔重庆市区。

    一小时后,绍泉和宗尧一起回到小屋里。洁漪还是和刚才绍泉离开时一样的坐著,一动
也没动。宗尧走了进来,看到了洁漪,禁不住颤栗的说:

    “洁漪!”叫了这一声,他就呆住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天之后,才咽了一口口
水,艰涩的说:“洁漪,请原谅我,我对不起你。”洁漪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宗尧,没有说
话,也没有流泪。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轻声说:

    “宗尧,你最爱听我弹古筝,是吗?要不要听我弹一个曲子,算我跟你告别。”于是,
她把筝平放在膝上,立即弹了起来,随著一段震颤的乐声之后,她柔声的和著音乐,唱了起
来:“昔君与我兮,形影潜结,今君与我兮,云飞雨绝。昔君与我兮,音响相合,今君与我
兮,落叶去柯!昔君与我兮,金石无亏,今君与我兮,星灭光离!”唱完,她抬起眼睛来,
直到这时,大颗的泪珠才沿著她的面颊向下滚落。宗尧和绍泉都被她的神色和歌声所震慑住
了,谁都无法说话。洁漪在桌上巡视,突然拿起一把剪刀,把古筝的琴弦一齐挑断。然后,
她把琴抛在地下,惨然一笑说:

    “从前伯牙为知己毁琴,我也一直认为你是我唯一的知音,从今起,我也不再弹筝
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向门外就走。宗尧追到门口,叫著说:“洁漪,别走!”洁漪站住
了,头也不回的说:

    “马上有一班车子开成都,我要去赶车子。你回去吧,我并不怪你,一见到你,我就知
道你不会回到我身边来了,那么,就此而止吧!让绍泉送我上车,你回去吧!代我问候那位
傅小姐!”她这段话说得冰冷而坚定,有种不容反驳的力量,宗尧像被钉死似的站在门口,
无法移动。绍泉追上了洁漪,沉默的护送她到车站。到了车站,她忽然颠踬了一下,绍泉本
能的伸手扶住了她,她咬咬牙,站稳了,脸色十分苍白。绍泉注视著她,忽然,他大吃了一
惊,在洁漪挺起背脊的一刹那,他看出她身体的变化了,那件长大衣不能掩尽她的臃肿态。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急急的说:“洁漪,你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她茫然的问。

    他看了她的肚子一眼,她的脸色更白了。

    “一直想写信告诉他,”她困难的说:“但是怕影响他念书的心情,而且,我想,他寒
假就会回来结婚,四五个月的身孕不会看出来的,还是等他回来再说,谁知道……”她的声
音哽塞住了。“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他?”绍泉问。

    “告诉他?”她摔了摔头,直望著绍泉说:“假若他已经不爱我了,我为什么要用这一
块肉来拖住他?他的个性我了解,他会对这孩子负责任的,但是,我要这样一个勉强的丈夫
做什么?他会恨我一辈子,记住我是用这种方式来捉住他的。不,我不会这样做的。”“洁
漪!”绍泉急急的叫:“你是个傻瓜!他该对这孩子负责任!你应该让他负起责任来!”

    “不!”洁漪摇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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