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温咏玲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左希颇为同情地拍拍她的肩。「小姐,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夏先生心情不是很好,过一阵子你再来。」
「好……夏大哥气消,你再打电话给我。」她念出了一长串电话号码后,挥泪离去。
「夏先生,你其实可以不用对她那么凶,有什么事好好说。」
「什么好好说,她瞎眼啊,不知道我在忙啊,妈的!」他将桌上湿答答的设计图丢入垃圾桶里。
夏毅火烦躁的样子,让左希忍不住摇头。「夏先生,难道你看不出来那位小姐喜欢你吗?所以她才能这么无视于你不理她的行径……」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毅火给打断。
「她喜欢她的,关我什么事。」他冷冷回应着。
没错,夏毅火说得有理,温咏玲喜欢他,那都是她的事,没人规定夏毅火也得跟着回应温咏玲,可她觉得温咏玲太可怜了,简直是拿热脸去贴夏毅火的冷屁股。
「就算你真不喜欢那位小姐,态度也可以婉转一些,何必把她吓哭呢?」她劝道。
「我夏毅火向来直来直往,从不懂拐弯抹角那一套。」
「真的跟头熊没两样!」见他不受教,她的黑眸因为怒气而熠熠发亮。「你就这副德行,所以讨人厌。」
「我讨人厌?我招惹谁了吗?是她来招惹我!」只是一个路人甲乙丙丁也值得她这么多事吗?夏毅火不懂,他向来是个自扫门前雪的人,平常也不太出门、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认同他建筑设计理念的人再登门,高兴就给他画,不高兴对方就闪人,他乐得孤僻、自在,从未要人喜欢他,所以他对她懦弱胆小偶尔又有正义感的个性感到不解。
夏毅火定定地看着左希,她身上澎湃的热血是他欠缺的那部分。
「难道这样也算是我的错?」见她对自己起反感,夏毅火忽然急看想解释,因为开始对她产生好感,不希望她对自己有负面想法。
「夏先生,我只是要你态度好一些,算了!我想跟你怎么说都说不通。」试问人与熊要怎么沟通,她手拿着湿抹布就想往厨房走去,但是夏毅火却快一步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用着如火炬般的眼神瞪着她。
第一饮,他的眼神让她心慌,手足无措。她撇开眼回避夏毅火的视线,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挣脱不开。
「夏先生,你放手,你这是做什么?」
他利用自身高大的优势轻易制住左希挣扎的举动。
「在你眼中我是头熊?你是这么看我的吗?」他急切地问,声音提高了些。
他的话好奇怪,她怎么看他又如何?他难道会在意她是怎么看他的?
不可能吧,自视甚高的夏毅火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个管家的想法?
左希要自己不要多心乱想,他不可能对她有别种心思才对。
虽然她在心底一直告诉自己,他是气疯了才会对她有这种动作,但她的心跳却急促了起来,仿佛就像要冲出她的胸腔。
为什么他要用那种令人误会的眼神看着她?她之于他不就是一个短期替代管家而已吗?
左希慌了,脸颊莫名地燥热起来,感觉到被他握住的手烫得吓人,两人之间暖昧的氛围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不,夏先生你绝对不是熊,是我一时胡言乱语。」像是想赶紧自他身旁逃脱,躲掉这份不该有的悸动,左希急急地回着。
「我不信那只是你一时胡言乱语。」那肯定是她的肺腑之言。
他热烈的眼神几乎要把她焚烧了,她怕自己会深陷在他那双黑眸中,连忙移开目光。
拜托,时间走得快一点,别让这暖昧的一刻停留这么久,左希在心底企盼着。
夏毅火看见她脸红了,而她脸红的模样就像颗诱人的红苹果,教他多想尝尝那甜美的滋昧。
她身上那股属于女性专有的馨香不停地在他的鼻翼缭绕,就像顶级的催情香水,他深受吸引,缓缓低下头。
夏毅火的脸一直靠近,左希整个人僵住,他要吻她吗?她该怎么办?
一道雷响,震醒了两人之间暖昧的氛围。
左希连忙缩回自己的手,指着庭院,慌乱地说:「看样子好像要下雨了,我去将晾在庭院的衣服全收进屋来,免得等会儿全都淋湿了,我还得重洗一遍。」她讪笑几声,冲出客厅收衣服,心里还不忘感谢这记响雷。
夏毅火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紧盯着左希的背影瞧了几分钟后,才上楼回房间,从衣柜拿了换洗衣物,进浴室冲冷水澡。
这女人呐,搅乱他平静的心湖,让它起了阵阵涟漪后,却又像没事人一样飘走,未免太过恶劣。
夏毅火跨出浴室,拿着毛巾坐在床上,看着柜上的电话录音机,上头显示有三则留言。
他伸手按下播放键,听着录音机的留言──
您有三则留言,第一通留言:「喂,建筑师啊,哇系阿火啊,就是上次请你帮我们设计房子的阿火,我和我太太考虑了几天,我们决定听你的意见不加装铁窗,如果你有空请回电话给我们,让我们好再去拜访你。」
听到是阿火伯留言,夏毅火一点都不惊讶,他设计的房子个人风格强烈,而且每一张设计图都是唯一一张,绝不会重复,在这个地方非常受欢迎。
夏毅火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发。
第二通留言:「毅火,你回来台北吧!别再待在乡下地方了,你知道你爸很想你。」
第三通留言:「大哥,你很过分耶,真的这么忍心什么都抛下就躲到乡下去,也不管我们死活!打电话都不接,只装什么电话录音机,你听得到我的声音,我们又听不到你的声音,那件事都过了那么久了,你也该释怀了啊,回电给我们啦!」
听到最小的妹妹的声音,夏毅火轻笑了几声,顺手将擦头发的毛巾丢到一旁去。
台北的一切,感觉离他好远了,要不是听到录音机留言、要不是见到左希,他几乎都忘了自己是个地道的台北人。
回想着他为何会从热闹、繁华、冷漠的台北,来到这寂静、无聊却人情昧浓厚的乡下地方,不正是因为他对那个地方感到绝望又忿恨吗?
那年他考上建筑师执照,拒绝父亲的要求,不到公司担任要职,而交往的女朋友林爱妮因此对他感到失望,觉得他欠缺事业心,没办法给她安全感跟身分地位,她转而投向他弟弟的怀抱。
在失望之际,他选择定居在这个乡下地方,多年不再回去,而他的家人这段期间里曾来看过他几次,当然也包含了他弟弟夏哲纬以及他前任女朋友林爱妮。
他弟弟夏哲纬的个性风流、喜欢尝鲜,看得出来并没有娶爱妮的意思,而爱妮为了能当个企业家夫人,一直与夏哲纬耗着。
曾经他多么痛恨自己,选择理想辜负爱妮对他的期望,他还记得爱妮那张宛如搪瓷娃娃般精致的容颜在他面前伤心落泪时,他的心都被拧痛了。
爱妮……她的脸已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左希那张甜美笑脸。
想到她,夏毅火的胸膛就开始发热、发烫,他承认自己为她心动,那个犹如小恶魔般的女人。
光想着她的身影,夏毅火仿佛就能嗅得到她身上的馨甜香气,看来他中毒不轻呐。
如果是她呢?她会选择当个企业家夫人,还是与他待在这乡下地方,单纯地当一个村妇?
这个答案,只有左希能回答他吧!他想。
左希回到房里,盘腿坐在床上,想起刚才与夏毅火的相处情形,天啊!要不是有那道雷,她可能与夏毅火……再想下去,她可不只是耳朵发烫而已。
她将头埋在抱枕里,要自己清醒、冷静一点,但那份不该有的情绪已经开始在心里酝酿、发酵。
「老天,这是什么情形啊!」左希闷闷地说,就只是来当管家一个月,怎么可能会与雇主擦出火花啊?
闭上眼,夏毅火的脸又浮现在脑海。停、停……不行!左希要自己别东想西想,又不是十几岁的国、高中女生,她要成熟一点。
对,睡觉好了,只要睡着她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但事与愿违,她是睡着没错,可梦境中夏毅火还是不放过她,接续着旖旎的那一幕。
第四章
早上九点,左希拿着狗饲料喂着夏毅火捡回来的那两只流浪狗。
她曾问过夏毅火要把两只狗取名叫什么,夏毅火只简单地回了一句。「你决定就好。」
嗟!狗是他捡的、他养的,她只是负责喂而已,没伟大到可以为两只狗命名的地步好吗?
心里虽是这么想,但她也帮两只狗取了「大呆、二呆」的名字。
「去,接住!」她将饲料一颗颗往空中抛去,大呆、二呆两只狗很轻易地跳起,张嘴吃掉后又乖乖坐在她面前。
「你们两个真强。」她伸手摸摸两只狗的头,此时主屋的门正好打开来。「夏先生,你要出去吗?」
昨天,那对坚持要加铁窗的老夫妻有来,她人刚好也在,所以他们的谈话她大概都听到了,内容不外是两位老夫妻让步,夏毅火也同意今天去视察工地,看工人挖地基之类。
「嗯,和阿火伯说好了,」他坐上吉普车,在出门前又补上一句。「我中午可能不回来吃。」
「好哇!」谢天谢地唷,夏毅火不回来吃是最好,那她就可以去买外食。
昨天,左希有向人打听卖小吃、面食的店家,原来他们都在不远处,有机车骑还真是挺方便。
夏毅火出门后,左希又和大呆、二呆玩了几分钟才走入屋内,看到桌上放着的手机及设计图,她的眉头整个都皱起来。
不会吧?漏带东西这件事,竟然会发生在夏毅火身上?他做事一向都很仔细,出门前都会将所有东西全整齐收好的啊,今天怎么忽然胡涂了?
如果帮他把东西送去,会不会太鸡婆了?
左希拿起设计图看着上头写着的地点,想了一下下,决定还是帮夏毅火送去,回来时再顺便买碗面来吃,反正有机车骑很方便。
于是帮他把图收好,她立刻骑着机车出门了。
骑了将近十分钟,找到了工地,她看到怪手在挖地基,而夏毅火则戴着工作用安全帽正在和阿火伯说话。
「夏先生!」左希唤着,看见夏毅火抬头望她,连忙将机车停好,把东西拿给他。
「你特别送来?」夏毅火一脸讶然,心里倒是满开心她愿意这么做。
「就没什么事,想说帮你把手机和设计图拿过来,免得你等会儿要用到。」她见到阿火伯夫妻紧盯着她瞧,客气地向两人点点头。「恭喜、恭喜,要住新房子了。我看过设计图,房子很漂亮呢!」
「谢谢啦!」阿火嫂拍拍左希的手。「你命真好,有一个这么有才情的爸爸……」
「我?」左希不解地指着自己,她老爸哪来的才情啊,不就是个没家庭观念、好吃懒做的家伙吗?而且阿火嫂几时认识她老爸了?
「系啊、系啊,恁阿爸盖有才情,甲阮厝画甲这水,足感谢拉!」阿火伯接着阿火嫂的话继续说着。
这一次,左希听懂了,她望着脸色渐渐转黑的夏毅火,强忍着想大笑的冲动,但抽动的两颊却露馅了。
原来阿火伯及阿火嫂以为夏毅火是她老爸,这真是太夸张了,不过仔细一看,夏毅火长得这么「糙老」,又蓄着满脸落腮胡,这对可爱的老夫妻八成是把他想成四十多岁了。
「是啊,我爸很有才华,而且他都很用心地在画每一张图喔,有时忙到都没吃饭耶。」左希恶作剧地说,谁叫夏毅火那天让她作了那样的梦。
这个恶劣的小女人,没有指正阿火伯及阿火嫂的错误就算了,竟然还将错就错!夏毅火死瞪着左希。
可能是被夏毅火瞪习惯了,知道他不会真对她怎么样,所以胆子变大了,对他的怒气差不多已经完全免疫。
她俏皮地对夏毅火眨眨眼。「老爸,你真是个值得夸赞的新世代好男人。」
「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我还没结婚,哪来这么大的女儿!」夏毅火冷飕飕的声音恍若来自地狱的鬼魅,让阿火伯及阿火婶浑身发凉。
「啊?歹势!原来她不是建筑师的女儿啊。」阿火伯赶紧道歉。
「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啦。」左希吐吐舌头,脚底抹油想溜了,她牵着机车,快快地走出工地,就怕多留几秒要骂到她头上来了。
原以为夏毅火可能会留下来与阿火伯、阿火婶继续说话,没想到他却跟着走在她身旁。
「夏先生,你不是还有话要和阿火伯他们说吗?」她问着,不懂为何夏毅火要跟她走,难不成想找她算帐?
「现在只是打地基,我过来巡一下,没什么事。」他简单说完,看到一旁有三、四位泥作工人在喝酒。
顺着夏毅火的视线,左希也看到了那几位泥作工人,表情慌张了起来。
完了!现在是上工的时间,他们几个竟然在那里喝酒,依夏毅火的个性,绝对会狠狠痛骂他们几个。
「建筑师,要不要喝一杯?」一名泥作师父盛了杯啤酒递给夏毅火。
「他……」正当左希思索该如何打圆场时,出乎她意料之外,夏毅火伸手接过那杯酒,还跟着他们坐在用厚纸板铺着的地上,一口气灌下半杯。
「你要不要坐?」他长手一伸,拉来一旁的厚纸板。
「好哇。」想也没想的,左希将机车停好,坐在厚纸板上。
「这么几瓶怎么够喝?」夏毅火看到只剩一瓶玻璃瓶装啤酒,他掏出钱包抽出千元大钞。「你再去买一打啤酒。」
「喔,好。」左希收下钱,起身。
「建筑师,你女儿好漂亮,今年几岁?有没有男朋友?如果没有,我们帮她介绍!」
两个人讲也就算了,现在还多了几个,夏毅火紧抿着唇,额上青筋不停跳动,拳头紧握得指关节都泛白了。
「她不是我女儿。」他冷声低咆着。
完蛋了!夏毅火抓狂了,他在阿火伯面前还忍着,但是这些泥作师父这么讲,左希真怕他一气之下,痛扁他们几个一顿。
「不是啊……原来我们搞错了。」憨厚的泥作师父歹势地执扒头。「没啦,建筑师你不要在意我们说的话,我们都是粗人,说话比较直,不过以建筑师你的年纪,早点结婚的话,小孩也有那么大了。」他们一伙人都认定左希顶多二十岁而已。
「我看起来几岁?」他问着,第一次在意别人对自己外在形象的看法。
夏毅火在说这句话同时,还望向拉长耳朵想把这段听完才甘心去买酒的左希。
「四十几岁啦,和我们几个差不多。」其中一名泥作师父拍拍胸膛,豪迈地说着。
噗!左希强忍着笑意,但是脸颊不住的抽动太明显,根本让人无法忽略。
他们几个真的好毒,妈呀!她笑得肚子好痛,像她顶多猜夏毅火差不多三+五、六岁,而他们竟然猜他四十几岁。可见他的外表真的很糙老喔,夏大建筑师真的得好好检讨一番。
「建筑师,不然你到底几岁?」
「三十三。」夏毅火克制内心不爽的情绪。
以前,别人猜他几岁那都是他们的事,但他现在竟然会如此介意,是因为左希吗?
听到三十三,左希睁大眼,一脸不敢相信,而夏毅火则是再狠瞪她一眼。「没事、没事,夏先生你们慢聊,我去买酒、买酒。」她跨上机车,像道轻烟咻地不见了。
在她消失前,夏毅火耳尖地听见了她银铃般的笑声。
从工地回来后,夏毅火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在浴室照镜子,回想自己这一脸的落腮胡留多久了……五、六年有了吧,从台北来到这里,他就一直蓄着胡子。
他也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副模样,没想到今天却一而再被人说他是左希的爸爸,这令他很不是滋昧,他们一干人都认为他年纪很大,而左希也是这么认为吗?
就是因为喜欢左希,所以他对自己的外表在乎起来,而她听到他只有三十三岁时惊愕的表情,还颇让他受伤的。
他狠下心,诀定将他留了多年的落腮胡给剃掉,不再让人有机会把他想成是左希的父亲。
同一个时间里,左希正在房间讲手机。
「妈,你身体怎么样?腰还会不会痛啊?」她关心地问着。
「好多了、好多了,这两个星期以来你还适应吧?」左母也回问着。
「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