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慧,虽然说鬼月快到了,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玩女鬼的角色扮演?这声音让人听起来很毛耶。』发抖的声音。
『孝琳,你老实说,这座梳妆台真的是仿货吗?』
『……不是。』不敢欺骗。声音回得不必蚊子大声。
『是真货?真的是古董?』虽然不意外了,但还是感到不对劲。
『……是。』
『确切的数字不知道,不过二十五万应该跑不掉……』
『什么!要二十五万?!那你卖我八千是什么意思?』
『又不是我买的……』
『王孝琳,你不要再吞吞吐吐的了,把话全给我说清楚。』低喝。
『……在我坦白之前,小慧,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一下,你……最近,跟品曜的关系怎样?』
李想一惊,声音高扬半度——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那是张品曜买来放你哪里,让你卖给我的?!』
『啊,哈哈哈,你猜到了哦,那我就不用多说了,可见你进来跟他感情突飞猛进。很好很好,恭喜恭喜。哈哈哈。』干笑完,决定闪:『欲知详情,请洽你的青梅竹马,我去忙了。』
『等等!把钱快还我!』李想赶忙叫。
『做梦!那是我的劳务费、情报费、伸介费、红娘费,不还!』说完,不留情的挂断。
『发什么火啊……』李想讪讪的收线,搔了搔头。看向桌上那面镜子,与箱子里的那座梳妆台,觉得一切好……好荒谬?还是好神奇?『居然是他买的。啊,是了,他说过回来之前去了趟北京,买了些不知真假的古董,看来这也是其中一样了……不,应该说,他是为了买它而跑过去的。』她笑了笑,低头看着右手上的订婚戒指,轻道:『难怪原本说不可能有货,后来竟是调到了,还这么精美……这个小对象,竟然要二十五万元?不,一定不止,那是专家可以买到的价格,至于凯子嘛,没有花到五十万就算他好运了。』
手机再度响起,这次音乐是『张三的歌』,是他。她懒洋洋的接起——
『喂?』
『小慧,你现在在干嘛?』
『我现在……』她还是看着戒指,轻声道:『在想你……』
※※※
很熟悉的梦,虽然熟悉,却没有见到『老朋友』的欢乐感。李想只想叹气。
她已经告诉张品曜,不想将这个灵异的古董放在家里,请他尽快拿走。虽然全世界六十亿人口里,确实没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机缘可以看到另一个空间的风景,所以她有幸看到,应该感恩。但她确实觉得索然无味了,不想再看见那铜镜,也决定忘掉明淳国的种种,阳赫、姒水这些人,都当是一场幻梦吧。
……你不想知道那是真实的世界,还是纯属你潜意识里的幻想吗……
『不想。』李想回道。
……你是本使见过,欲望最少的人……如果本使告诉你,这是一面可以心想事成的镜子,只要你顺意,开头的一切都会是真的,你可以过去,你将会享受到身为一个女性最尊容的一切,名利、地位、专宠、子孙满堂皆有成说……
『你一定活了很久了吧?』李想完全把那声音的诱哄当成耳边风,反而问道。
……以人类的算法而言,本使可说是几乎存在了永恒……
『难怪你的思维如此陈旧。』
……怎么说……(不悦的口气)
『如果你对现代的情况有所了解,就该知道这个年代就算当上了皇后王妃,也不能说是一生尊容与幸福的代表。去查查英国的戴安娜王妃、去看看日本的雅子妃,你就会知道阳赫身边的位置,对于我们这边的人而言,并不是那么吸引人。』
……虽然不太了解你这边的情况,不过我可以理解为:你不为名利所动是吗?……
『我是个教师,当然重名,希望自己有一生清誉;至于利,当然也重,不过钱财这东西,我可以自己赚,就不用麻烦白马王子施舍了。』
……这应该就是阳赫不管怎么请人施法,都无法将你的魂魄转换过来的原因吧?李想,你实在是个太任性、太固执的人了……
『如果你已经没事的话,可否离开我的梦境了?』李想客气的下逐客令。
……不急,在享用了明见心境的功能之后,你不会以为不想要它了之后,就能轻易甩闭吧?你们这儿有句话叫『使用者付费』,也就是说天下没有白痴的午餐,你该明白……
『什么意思?』李想立即警觉起来,严肃问着。
但那声音再也没哟响应,像是已经飘远……
『喂?!』李想叫。
『小慧!』张品曜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李想发现自己『存在』了,她看得到自己了,也看得到别人了,一身西装笔挺的张品曜朝她走来,模样像是刚下班赶来台中。
不过,周遭都是灰蒙蒙的颜色,证明此刻她依然在梦中。她眨了眨眼,还是没办法让视线更清晰一点,当她正想朝张品曜走过去时,后面突然传来另一道张品曜的声音,也相同的在唤她——
『小慧。』
她倏地转身,看到了另一个张品曜,从穿着到声音,全都丝毫不差,那个张品曜也正向她走近。
她一怔,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脑海中就浮现『那声音』不怀好意的说道:
……任何事都有其规矩,你就好好的选择你未来的人生伴侣吧……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李想本想走动,却发现自己双脚好象被三秒胶给黏住,竟然一时无法移动。她诧异的低头,看到自己双脚站在一个红色的圈圈里。这是怎么一回事?
……谨慎些呵,李想。这两个男人,你只能选一个,选完后,就一生再不能更改……
『不要做这种无聊事!』真不敢相信这种老掉牙的烂把戏,竟被这个老古董拿来玩她!
……怎么会无聊呢?这可是有关着……你醒来之后,人是在明淳国的阳赫身边,或是台湾的张品曜身边呢……很有趣……不是吗……
『你!』李想气到连话都骂不出来。
……再见了,李想……你是本使遇过最难缠的寄主……但愿下一个能正常些,也好让本使满足一下被敬畏不拜的感觉……
那家伙是在抱怨吗?李想没好气的想。
……还有,李想,本镜叫明见心镜,不是电视屏幕,做人不要太过分。有生之年,若你为着你的生活不顺遂而感到后悔时,记住这一切都是你活该!本来你可以经由本镜而美梦成真的,这种数十亿分之一的幸运,竟就被你挥霍悼了,你要一辈子在后悔里反省!……
脑海中的声音渐远,但留下来的火气旺到让李想觉得整个脑袋都烧得发痛。
说到底,那声音是个什么东西,她至今搞不清楚,也许是镜子上的镜灵吧,一个很后悔被她与张品曜唤醒的镜灵……
算了,那个已经不重要了,还是眼前的事情比较麻烦。
如果那镜灵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眼前这两个张品曜,其中有一个是阳赫。如果她抓住的是阳赫,那么等她醒来,将会身处明明淳国……
那么……李想忍不住要想:此时的张品曜,在他的梦中,是否也被相同的试验所困扰着呢?
在他梦里,是不是也有两个李想,正等着张品曜选对或选错……
思及此,李想发现自己手心直冒汗。
如果这是那面镜子对她将它当成电视屏幕的报复,而且诅咒她会为此后悔的话……是的,她后悔了。果然这种灵异的东西,沾上了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发誓,若她还有机会在自己的房间醒过来的话,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那梳妆台拿去灌成水泥柱,沉到太平洋海底,让它再也不能出来祸害世人!
尾声
中秋节,合家团圆烤烤肉、吃吃月饼的节日。
中秋节,合家团圆提灯笼、赏灯会,抬头顺便看看嫦娥今天当不当值、玉兔有没有认真淘药、吴刚与桂树的恩怨情仇到底写到完结篇了没的节日。
中秋节,这个国人永远记得要欢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的节日里,张品曜与李想结婚了。所以从今以后的每一个中秋节,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张品曜对这个日子没有意见,这么好记的结婚纪念日,多么省事,每年都不会忘。就算忘了纪念结婚,也可以借着吃月饼来达到庆祝的目的,多好不是?!
李想对此就有一点意见了。她讨厌节日,尤其讨厌元宵节、中秋节这种在晚上热闹的节日。
不过少数服从多数,李想还是只能在这一天披上婚纱,成为张家三嫂。婚姻这事,从来就不是小两口的私己事,他们早就认了,随便大人高兴啦。
阿公与她老爸还真请人从乡下运送了两头牛和两辆牛车上来,将亮晶晶的豪华嫁妆摆在上头,就这样牵着牛车,饶着饭店广场走了无数圈,风光无限,不止经过的路人都特地停下来拍照,后来居然连记者都来了!简直把天生爱现的张家老太爷给乐坏了,觉得这辈子就今天最风光。
『我看阿公快醉趴了。』喜宴才开始桌,但从早上见人就大喊干一杯的阿公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张品曜偷偷凑到李想耳边道。
李想从敞开的大玻璃看出去,阿公竟然跑去牵着正要下台一鞠躬的牛只,说他要唱歌,然后就咿咿呀呀的扯喉唱着——一只牛要卖五千块,五千块要买一只牛……
『他说要帮阿财伯把牛牵去卖。』
『牵去那里卖?』李想偷笑问。
『北京。』
『为什么?』喷笑、惊问。
『因为阿公说,牛牵到北京还是牛,那就不用担心会变成猪了,价格差很多呢。』忍住笑,保持着一本正经的精英样子。
『请问一下,牛牵到什么地方会变成猪?』阿公果然醉了。
『谁知道,等阿公酒醒之后,再问他老人家好了。』
由于亲人们都跑到饭店外面去制止阿公的行为,所以他们身边的家人桌一时全都清空,都在外头演起三立的八点档了,玩的不亦乐乎,不时摆POST照片一下,都忘了要回来,被遗忘的新郎新娘倒是没怎么感觉到哀怨,自个儿闲谈起来。
『品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改名吗?』
『因为你的名字,先是因为「元宵灯会」、「中秋灯会」被同学笑。后来咱们有个总统叫「李登辉」,不幸与你的名字有谐音之缘,从此你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你这么骄傲的人,是无法容忍被人取笑的,可是你的成绩实在太好,对此很介意的同学也只能抓着这点气你了。』说到这里,张品曜对她扬了扬眉,问:『怎么?也是想要测试我是不是正牌的张品曜?』
『当你穿的太正式,打扮的很光鲜时,我总会想到阳赫。因为这是他的形象,不过我还是知道你就是你、不会是别人。』她拍拍他。
『当你打扮得很美时,我可不会想到另外一人。』他哼。
不给他醋意发作的机会,接着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改名字叫李想吗?』
『我想了很多年,从你二十岁改名字那年开始想。』他看着她:『刚开始,总不免臭美的幻想着:你是不是在想我——唔!』被缒了。『我就说是幻想嘛,明知道不可能是真的,想想也不行吗?』
她瞪他。这人,如果是阳赫假扮的,那就见鬼了。
『后来,从你只报考中南部高中的教师征聘,而完全不考虑北部,我就隐约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讨厌那个被取笑的名字,你更讨厌在张李两家中,李家所担当的身份表示——被帮助的、依附别人的、没有自我的……』
『家仆。』李想点头。
他摇摇头,无言。就算他否认这个说法一万遍,她还是这么认定也没用,所以就不说了。
『你想要成为不须要被帮助的人、你想要独立,想要和张家彻底切割、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地方,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感觉自己找会了身为人的尊严与自信。所以,你,李想,告诉自己,这一生的梦想就是这些,你将为他们而努力。』
『是个怪名字吧?』她眨眨眼,觉得眼睛潮潮的,水气好重,所以垂下头,想要将上涌的激越情绪给默默眨掉。
『是,比李灯慧这个名字更怪。』他将她搂进怀中,没看她的脸,知道她此刻不会希望被任何人看见。
『怯!』她垂他。
『小慧,我不会让你后悔选我的。我不会成为阳赫,但是我会成为最好的张品曜。我知道当你决定跟我结婚,就表示放弃了你长期以来追求的目标,但我不会抱歉,我只会努力让你不后悔。』
『也不算放弃,我以后还是会赚钱买登记在自己名下的房子,我还是能拥有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现在,也不过上多了个你,你是我的,我名下的所有物只有更多,没有减少。』她抬高下巴宣告,要他搞清楚状况。
『是!你说的对!』他只能坚定的点头,表示对她这番发言的拥戴。
怎么有人可以在一本正经的同时又欠扁成这样?李想瞪他。瞪着瞪着,也只有笑了。
『吃些东西吧,你一整天都没有吃什么。』他帮她挟了些好入口的菜到她盘子里。然后把无锡排骨这种她很爱、啃起来却会弄糊唇妆的美食给叉来自己的盘中,将骨头挑掉,仔细切割成适口大小,才放到她盘子里。
李想享受着张品曜的服务,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时,你怎么发现站在你身边的是姒水?』
『这有什么好问的?』张品曜看了她一眼,『就算她穿着你的衣服、学着你的说话口气,简直像是真正的你,但是我就是知道她不是你。当她开口说第一句话,我就更确定了。』
『她说了什么?』对于一个月前那场莫名其妙的试炼,虽然只历时一天,但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辈子。
『她当时开口对我说:「品曜,我要吃上次你买的铜锣烧,现在就要吃。」』
李想低头『啊』了下。
张品曜笑道:『你这辈子从来没有对我开口说出「你要」什么,我就知道她不是你。虽然她将你那种即使不得理也不饶人的口气,学了个十成十,但姒水不知道,你这辈子最痛恨向别人开口要东西。』以前他要送她东西,还得想各种理由,最后结局都是被她气个半死。
『可是你还是带她去买铜锣烧了不是吗?』怪声怪调。
『因为我把她当成你的妹妹。而且我希望满足了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之后,看在我招待她台中一日游的份上,乖乖回家去吧。你跟姒水算是朋友,她也不是个坏人,我不能让她怨恨你,那样,你会不开心。』他轻抚她。
『她最后是自己愿意回去的?』李想最好奇的是这一点。
『嗯。她说,她喜欢这里,但这里没有她可以立足的地方,所以她就回去了。』
『你说的真含蓄。』李想看着他不自在的表情,缓缓纠正道:『姒水说的应该是,她喜欢你,但你的心没有她可以立足的地方。对吧?』
『她没说的这么明确,你又何必把她代入这个语意里?她反正是回去了,再也与我们无关了。』
李想听他这么说,为自己的咄咄逼人感到羞愧。她确实不应该这样,即使吃醋也不应该……
『我们应该感激她,如果她打定主意不回去,那面镜子还不知道会再弄出什么事端呢。』
提到那面铜镜,李想就没好气。什么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享受过魔镜的好处之后,就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还在梦中警告说她要慎重选出对的张品曜,不然醒来之后就只能面对选错的后果。结果咧?根本不是那面回事!
梦境只是个障眼法,是那面铜镜随便说来唬弄人的。害她在梦里焦虑老半天,对着两个张品曜无从下手,后来竟然就耗到两个都没选,她就醒了。
醒来之后,她人还是在台中,在她的床上,一切都很寻常,但她却有种不寻常的感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然后,门打开了,帮她买了早餐进门的张品曜对她微微笑,说道:『小慧,来吃早餐吧。』
『阳赫?』李想皱眉地问。
就见那个张品曜身子一僵,沉静的盯着她,许久,问:『为什么叫我阳赫?』
『因为你是。』她肯定道。
那是个奇特的一天。她与张品曜就像被丢入两个不同空间的相同地方,她面对着阳赫,而张品曜面对着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