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说出事实,要是你感到受伤,那真是抱歉了。』李想耸耸肩道。
『虽然你道歉了,但看不出诚意。』淡淡的指控。
『那我收回。』李想膝上的作文本子已经改得剩下五本了。『不过,就算不是为姒水叫屈,我也不耐烦重温曾经与姒水说过的内容,劝你别问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干脆点,把真正想问的问出来吧。』她好心的建议。
『我问了,你就肯定回答?』不太相信的质疑。
『当然不是,不过你可以试试,若是问到我愿意回答的,你就赚到了。』
那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也许正在心里对她钉草人),才又说话:『或许你沉睡得太久,对世问的人情世故种种都已生疏,我原谅你的无礼。』
做出艰难而大度的决定。李想忍住喷笑的情绪,将手上的作文全部改完,收拢在一起,放回桌子上后,才道:『真是宽宏大量,那谢谢了。』
显然她的表情与她的道谢,让人听起来很火,所以他再度无言,默默深呼吸,暗自调适好心情后,道:『好,不谈那些了,我也不再问你对姒水说过的事。可否请你回想一下,你上次被唤醒时,是我阳家哪一代家主在位时?你是如何成为我阳家的传家之宝的?』
『我只是一面镜子,你不会期待我是个无所不能的万事通吧?』
『你这是在暗示我,你没有任何奇特的能力,你最大的能力只是浮现影像,一如人能看见?』声音冷了几分。他如此诚恳,却不断的得到敷衍与奚落,这令他现也按捺不下怒意,但仍然尽量保持平静语调。
『哪需要暗示?这不是摆明着的吗?我唯一会的确实就是出现与消失,其它例如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等等的特异功能,我完全不具备,请不要将自己的幻想加诸在别人身上,然后指责别人竟然不符合你的期待。说到镜子,我不晓得镜子为何会成为你家的传家宝物,也不知道上回这镜子显灵时,出现的人是谁、看到的人是谁,这是实话。』她说完,将双手手指溪得喀喀作响,不怀好意的望着铜镜:『好了,今天说得太多了,我关了,让你气了这么久,就放你去休息吧。』
『等等!李想……』阳赫不是个能被随便打发的人。
李想的手指顿在铜镜前方一公分处,没点下去,不是因为阳赫的呼喊感动了她,而是在这一刻,她的注意力被转移,因为她听到开门的声音。
『小慧,我买了星野铜锣烧,快点来吃!』
『张品曜!你怎么会有我的铺匙?!』李想跳起来质问。
张品曜晃了晃手中的那把钥匙?!『这是你藏在鞋柜最下面那格的备份钥匙,你的老习惯还是没有变。』
『你不告而取是为贼!』
『小慧,跟你说一下,我拿了你家的钥匙。』亡羊补牢 一种美德。
『拿了才说有什么用?我不会原谅你!』她瞪他。
他双手将美食捧在身前,向她走近。『这个是冰淇淋夹心,夏天吃最好,尤其今天这么热。』将纸盒放在桌上,从里头取出一个铜锣烧,撕开包装纸,递到她嘴边。她一直在瞪他,不过此刻视线已经被美食占满……星野铜锣烧哪,台中这两年超有名的美食,每天一大堆人排队抢买,因数限量发售,所以买不到的人总是占大多数,网上骂声一片。她闻名很久了,但拒绝去当排队的呆瓜,所以待在台中二年以来,始终无缘吃到它……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好吃吗?
『咬一口。』他下指令。
她依令行动,大口咬下,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这个传说中的美食……
张品曜微笑的看着她吃,眼角余光不意瞄到铜镜里有个男人,是那个小慧说和他长得很像的家伙……也就是说,在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他在跟小慧聊天?两个长相似的男人,此刻四目相对,眼中各自有着谨慎的评量。身为男人,而且是个正在追求李想的男人,对于任何可能存在的情敌,都是极其敏感的。虽然那个男人的心思藏得极深,但一个如此位高权重的人,没事杵在镜子前讨好一抹镜灵,若不是相心要将她收为已用,就是对她有着特别在意的情绪。不管出自于哪一个目的,张品曜都很不爽。所以他空出一只手,揽住李想的腰。
『你做什么动手动脚?』李想睁开眼,就要骂人。
『嘘,今天早上出门忘了吻你了。』他浅浅吮了下她的唇,尝到了冰淇淋的甜香味。『现在补吻回来。』滋味真好,接着深吻下去。
『去你……』
哪有这回事!见鬼了!她根本没接受他的告白,他怎敢自任是她的男朋友?而且现在她满口食物耶,他就这样吻下去,恶不恶心啊!但她的骂语没机会说完就被吻住了。李想气坏了!当她发现吃了一半的铜锣烧被两人相贴的身体挤压成碎块散落,而且里头的红豆泥与冰湛淋更是一路从衣服沾滑到地上,她再也无法忍受。亲吻也是需要情境营造的,而现在,她没心情!所以,拉住他一只手,侧转身,一记过肩摔,将张品曜给摆平在床上,他的闷哦听起来真迷人。李想正想得意的笑一下时,猛然发现张品曜身上的红豆泥沾在她才刚新换的床单上了!气得她撂狠话……
『张品曜!看你干的好事!你要是没把床单洗回白色,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了!还有我这件衣服你也要洗!』虽然只是沾到一点,但还是很讨厌。
『不可能洗回白色,这是迷黄色的。』张品曜不敢马起身,仍然必须做出一点痛楚的表情,不然李想会很不爽。
『你……反正你要给我洗耳恭听干净就是了!现在就去!马上去!还有,地板也给我拖干净,黏黏的,恶心死了,如果我这里开始兹生蟑螂老鼠的话那你就死定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是是是!我的女王陛下,小的马上行动。』张品曜慢吞吞的起身,眼光瞥到铜镜,看到那个男人仍然还杵着没动……也许是吓呆了,一时动不了吧。总之,目光有些木木的,显得有点傻气,将李想拉到屋里唯一的一张椅耶坐好把整盒点心放在她手上。『这里不脏,你就好好坐着吃点心,我马上拖地、洗床单,洗耳恭听完之后就接着洗耳恭听我们这两件衣服,一定做到你满意为止,你就边吃边监工吧。』
『哼!』她当然要边吃边监工。张品曜安顿好李想,发现李想压根儿忘了还有个她口中『绝品张品曜』版本的男人,还在一边苦苦等她青睬。
真是个没有存在感的男人。切!还贵族呢!不想再让那男人看到李想,所以他悄悄伸指点向镜面,学李想做过的那样点着,想试试看自己是否也有『关机』的能力。镜子里的男人像是发现了他的企图,正想发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张品曜点上镜子中心点之后,原本像个电视屏幕的镜面,霎时变回了一面普通的黄铜镜。满不错嘛,原来他也可以关机。张品曜满意的暗自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合理毕竟这镜子与他有着渊源。
『喂,快点行动!我们等会还要一起回台北,你不会忘了吧?』这男人慢吞吞的是在孵蛋吗?太阳都快下山了!
『当然不敢忘,等会我洗完,我们就走,我已经买好高铁票了,四点半的车。』
李想很想骂他浪费的,但想了一下,自己没搭过高铁,有机会搭一次也不错,也就不说话了,闷声大口吃着她的铜锣烧。张品曜充满笑意的看着她乘巧的头顶心,这个女人在面对他时,永远是下巴朝天,从来不肯屈低下她高傲的头,所以有机会站在这个角度俯视她,感觉真新鲜。
『对了,小慧,这镜子我们一齐带着走吧。把它当电视影集看,也挺有意思的。』
李想思索了下,点头。姑且不说它的特殊功能,光是看在这梳妆台是她这屋子里最有价值的家具的份上,随身带子着走总是安心一些。提到镜子,她才想到刚才好像没有关机的样子,不知道阳大少爷还在不在线?回头看过去,见铜镜里没有人,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的耸耸肩。眼下比较令她放在心上的是今天晚上回到家之后,母亲安排她相亲的事。好烦……
目光跟着张品曜劳动的身影移动,心中默默想着;他知不知道她明天被安排了许多场相亲?她那个凡事都倾倒给张品曜听的老妈,有没有漏说了这一条?应该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的话,不应该是这种表现的。太镇定了。思及此,对于明天的相亲,她倒是有些期待了。不知道为什么笑了出来,可就在于很想笑,看向张品曜的目光里,带着她自己所没有发现的温柔。
第八章
出租车停在张宅的围墙侧门,张品曜付完车资之后下车,伸手向李想道:
『我来提吧。』
『不用了,我们不同路,就不麻烦了。』她将装着梳妆台的纸箱搂在怀中,横了他一眼就要腾出一只手捞出口袋里的钥匙。由于纸箱上没有提把,所以单手并不好抓,因此她只能屈起一只脚奇峰着箱子下方,虽然她平衡感还不错,但两只手都在各自忙着,自然就让她的身体无法控制的微微摇晃起来。
张品曜看她这样,也不敢笑,默默的伸手过去,坚决的将纸箱抱了过来。李想闷闷的没有作声,随便他去。在终于摸出钥匙之后,转身打开侧门。
『好了,箱子拿来。你也快回去吧。』她道。
他退了一步,不将纸箱给她。『我来就好。』
『你不会以为我会让你进门吧?』李想双手环胸,挑衅的问。『你不想把我正式介绍给李妈吗?』他反问。
她瞪他:『这话你也说的出口?我妈认识你一辈子了,还需要什么正式介绍?』
『可是她不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吗?』他跟他讲道理,『不是因为我们两家认识了三辈子,就把一些礼节给省略掉,这样不好。』
『什么男朋友?!我没有承认!』她直截了当的否认,伸手打算将纸箱抢过来,反正他别想进她家就是了。
『小慧,你是一个中学老师,那么请你为我解惑:一男一女,所有的亲密行为都做过了的两人,你认为他们是什么关系?』
『那是,那是你……反正那只是欲望……现在早就不是古时候那种牵了手就要结婚的年代……这种私密的事,你少在光天化日下提!听见没有?!』她不知是气急败坏,还是心虚,总之一串话说的结结巴巴,平日的咄咄逼人样都不知跑到哪去了,整张脸热的快要可以煎鸡蛋。
『小慧,你胆子变小了,居然不敢面对现实。』
『我哪有!』
『我承认我们九年前的那一次是出于对欲望的好奇,一切发生的也模模糊糊,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把它归结于好奇和欲望是合理的。可是如今我们都几岁了?再也不是少不更事的少年,既然自认为有足够的心智,当然不可以随便把自己不负责任的归咎于rou体的欲望去逃避,我们虽然搜有欲望,但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承认吧,你根本无法想象在别的男人面前宽衣解带,你甚至连外人靠近半公尺内,你都忍受不了,又怎么会因为欲望的需求,就让男人接近你?你的身体愿意让我接近,当然是你认同了我。你自己说,一个被认同的男人如果不叫男朋友的话,又该叫什么?』
张品曜趁她手足无措,尚未回复战斗力的之前,将心中的话一股脑儿都说出来。最后,结论:『所以,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进去拜见未来的丈母娘吧。』
『你——你给我还差不多一点!我都还没给你男朋友的名分,你就自行升级为未婚夫,得寸进尺也不是这样。你!你给我滚!』气得头昏眼花,完全不想和他纠缠,因为现在脑袋发热,无法思考,不管说出什么话都不可能占上风,还是把他赶走吧,等改天她养好精气神之后,再来好好的修理他,今日暂且休兵。
就在她嚷完之后,突然从她身后传来轻声的责备——『小慧,你这是做什么啊?怎么可以对品曜大小声?你这坏脾气怎么当了老师后也没改呢?』
听到声音,李想很快转身,扯出微笑道:『爸!您回来了?您今天休假吗?』
『李爸,好久不见了。』张品曜含笑对李想的父亲李守田打招呼。
『没有啦,今天休假。』回完女儿的问话后,看向张品曜:『你快回来一个月了,除了那天去桃园接机见过你一次之外,就再也没见过你。我知道你阿公与你阿爸派了很多的工作给你,你辛苦了。没办法啊,你是做大事的人,比较辛苦是一定的。』李爸笑的惑惑的,眼中全是对张品曜的赞赏。当他看见张品曜手中的纸箱是,下意识得走上前道:『这箱子我来拿,给我吧。』
张品曜退了一步,笑着拒绝道:『不用了,李爸,哪有长辈帮晚辈拿东西的道理!要是阿公知道了,一定打断我的腿,你可别害我。』
『哎,我习惯了,没关系啦,我来拿,反正你阿公现在又不在这里。你是读书人,怎么可以让你做粗活,给我拿吧。』还是伸手要拿,不拿全身不舒服。可惜张品曜拒不给拿,一时竟像老鹰捉小鸡。
李想看了只想谈气,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努力转移老爸的注意力。
『爸,您的车子应该开去车库吧?别放在这里,要是不小心给人刮到就不好了。』李想指着杵在马路上的大车房道。
『啊,对对,要赶快开进去。今天才保养的厂开回来的,你看金光闪闪,有没有?一点也不像开了五年的车对吧?』李爸很得意的现着。
『那是当然。李爸最宝贝车子了,记得四年前那一辆开了十五年的卖掉的别克车,买主还以为是才开三年的车,开了好高的价钱呢,我阿公去美国看我的时候,特别跟我提过。还是李爸厉害,阿公说连世界级的保养大师,也没办法像你一样把车子照顾的这么好。』
『真的哦?你阿公去美国有跟你说吗?我没那么好啦,是伯爷他自己人不嫌弃啦。人家专业的,我们怎么比得上。我只是每天都护把车搽一下,洗一下,随时注意车子的的情况而已啦,没什么的。』李爸既得意又不好意思的变傻笑边说着他的保养心得。
他是个老实人,生平没什么大志,也没点很么太好的才能,可是他知足,努力将分内的事情做好,被夸奖一下,就知足的可以让他开心好几天了。
『爸,车子快开回车库吧。你想跟他聊天还怕没时间吗?这两天他都在家的。』李想见父亲开始向张品曜罗嗦车子怎么保养,这一扯只会没完没了,偏偏张品曜还露出很一副感兴趣,洗耳恭听的的样子。这样她老爸怎么抗拒的了滔滔不绝的谈车欲望?
『哦哦,对,我要开车。品曜,这两天如果你要用车,跟我说一下啦!我听说你哥讲你竟然跑去搭捷运上下班,家里有车,你跟人去挤捷运做什么?我随时可以载你,你不要和我客气哪!』李爸上车前又再三交代着。
张品曜只是笑,没说什么。目送李爸将车开向前门而去,才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李想。
『进去吧。』他道。
李想也懒得跟他争论什么了,无言的率先进门,让他抱着纸箱跟在后头。
她的心情变糟了,他知道。可是。对于她的心结,他即使知道也是无能为力。
在感情上,她已经接受他了;可是在理智上,她坚持着讨厌他的态度。
张品曜暗自叹了口气。有时太了解一个人,还真是挺苦恼的事,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打定主意要娶来当老婆的李想时,就更苦恼了。
她的心结,他知道。
就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改李想这个怪名字,只有他知道。
她的渴望,她的厌恶,她的自卑与自傲,他都知道。
可,知道,却又不能解决,才是最大的问题。
唉——
张家与李家,相识了三个世代。
早期张天顺在乡下的街角小店惨淡经营着凉茶摊的时候,当年十七岁的他,遇见了每天在路边垃圾堆里捡玻璃瓶与废纸的李剩——也就是李想的的爷爷。那年李剩十三岁,可是因为长期处于半饥饿的状态,所以看起来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