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看着许半夏走远,这才轻道:“我刚才在里面听你们说话,这个胖子好会拍你马屁哦。”
赵垒笑笑道:“做人不要太狷介,依现在她与我的关系,她也只有这样做,好在她的马屁比较高明,不会让人反感。小许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不过见识还是有的,为人也实诚,最好的是知道规矩。她还年轻,活动能力强,而经历的事毕竟比较少,容易操纵,与她合作会比较省心。给她点拍马溜须的机会,她才会跟我接近。否则我一字一句挑出她话中的小花招,她还怎么敢接近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徒啊。”
女孩佩服得五体投地,轻轻地吻了赵垒一下,道:“你真是老谋深算,什么事到你手里,哪里还能瞒得过你的法眼?可怜的胖子,我都开始同情她了。”
赵垒微笑道:“与我合作,小许怎么可能可怜?我是最公平合理的,否则合作不成了一锤子买卖了?遇到一个可以合作的人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都得凑巧合适,我不会亏待小许。”
女孩撒娇地道:“我不依,你怎么不与我合作?我也做得好的。我还可以请出爸爸和他的朋友们帮忙。”
赵垒心里想,你那两把刷子哪里是做生意的料,不过嘴里却道:“你啊,好好的清福不享,做什么生意?这种低三下四需要求人的事情还是让别人做,连我都懒得做呢!”
看着许半夏下去的身影,赵垒心想,这个胖子看来心机还差了一点,人还算是实诚,而且从她帮老宋的事来看,也着实勤快,能上能下,正好弥补他赵垒因身份问题,有些事不能去做的不足。如果在她微时拉她一把,这个许半夏应该是会感激在心的吧?
(九)
裘毕正这次虽然以手背被抓出三道血痕的代价抢了伍建设的上位,但他在回程车上一点都不开心。今天无聊去冯遇公司,正遇上冯遇要到伍建设那里对帐,他就跟了去。吃饭的时候,这回裘毕正吸取教训,对付伍建设这种土匪是不能客气的,所以先下手为强,虽然遭到伍建设的强烈反抗,但因为裘毕正有备而来,还是得手了。不过伍建设心里不服,喝酒时一直起哄,裘毕正哪里怕这些,他以前在鞍钢进货时候遭遇的酒局那才叫狠呢,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潇洒风流得很。是以伍建设非常咽不下那口气,开始冷嘲热讽,裘毕正心里正得意着,就当他耳边风。不过有一句话还是听进裘毕正的耳朵里,“裘总啊,你是应该出来走走,你说你每天在公司里像泥菩萨一样地呆着有什么用,你这人是外行中的外行,郭启东是内行中的内行,他要蒙你,你二十四小时盯着他都没用,卖了你你还帮他数钱呢,不如潇洒一点,每天找兄弟们打牌搓麻将的好。”
裘毕正记得伍建设说这话的时候,被酒精和抢坐落空的郁闷烧红的眼睛里全是不屑,这种不屑正击中裘毕正心中最脆弱的部分。裘毕正不由暗想,是不是郭启东暗中做什么手脚,被也是行家的伍建设知道了?不是没有可能,就像丈夫外面彩旗飘飘,妻子往往是最后知道的一样。如伍建设所说,郭启东要做什么手脚的话,他裘毕正还真察觉不到。
因为心里存了疑问,裘毕正实在忍不住,在路上就问冯遇:“冯总,伍建设今天说叫我出来走走的话是什么意思?阿郭难道会对我做什么手脚?”
冯遇早得许半夏的情报,知道郭启东有小手,不过何必管他们这种闲事,闻言只是稳稳地操着方向盘,微笑道:“伍总寻你开心的吧,会这样吗?”
人在疑虑时,总希望能从别人嘴里得到肯定的答复,而当对方口中的答案正好与他心中的美好愿望吻合时,他就比较容易相信。裘毕正听冯遇这么说,心里安心不少:是,肯定是伍建设不服气他坐主位,所以胡说八道来气他,一定是。
可是裘毕正毕竟是多年老江湖,虽然不懂技术,做小本生意时养成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在的,坐了一会儿后,忽然想到,冯遇回答时候用的不是很肯定的语气,会不会是他也知道郭启东有事,但只是懒得插手,所以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两边不得罪?裘毕正一边怀疑自己疑心生暗鬼,可一边又下意识地把怀疑推向深入。
到冯遇公司下了车后,他无心答应冯太太搓两圈的邀请,匆匆驾车前去寻找以前一起做小生意发家、如今也金盆洗手,开个小工厂稳当度日的老友老勖。老勖的工厂做的还是他们以前做批发时候经销的小物件,裘毕正以前就做得比老勖好,所以后来因为他开的工厂跳出小商品的范畴,进军钢铁冶金行业,他还颇在老友老勖面前得意了一把,不过老勖是真心地羡慕他。大哥就是大哥,就是比寻常人等高瞻远瞩。
所以想到今天必须低头向老勖讨教工厂运作中的问题,裘毕正颇为踟躇了一番,终是因为不问清楚不行,硬着头皮去了。不过好在老友还是老友,并没有取笑他,推心置腹地帮他想了不少可以操作的方法,两人商量后,得出一个最佳主意。裘毕正深刻感觉到,现在的这些朋友怎么都不如以前一起在上海城隍庙和义乌小商品市场一起混的老友合得来。
冯遇既然懒得管裘毕正这一头的闲事,自然也不会快嘴向郭启东通报,他们爱怎么就怎么,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他一个外人,又没啥企图,操那闲心干什么。不过为回报许半夏,他还是笑嘻嘻操起电话与她通了声气,电话两端的笑声里都有看好戏的愉快。冯遇听出了些什么,笑问:“胖子,你在哪里?怎么身边都是北方人说话的口音?”
许半夏对冯遇也没什么隐瞒,老老实实地道:“赵总带我到北方一些他们公司常进货的工厂转转,认识认识人。现在刚换个地方出机场。”
冯遇打趣道:“这么快?你下手很快啊,这是机会。”
许半夏知道冯遇说这话两种意思都有,笑道:“美中不足,供暖要到十一月十五日才开始,我准备不足,衣服没带够,出去的时候冷得要死。”
冯遇道:“奶奶的,有这机会,你就是扒层皮都得巴着上,少跟我来假惺惺。回来跟我说说那边的行情。”
许半夏听了呵呵笑,冯遇其实还是最知道她的,“一句话,回来还有事跟你商量。”
放下手机,许半夏跟上走在前面的老宋与赵垒。赵垒听见脚步声,没回头就道:“我们今天就不通知客户单位了,休息一天明天再战吧,连着三天喝酒,我带的雷尼替丁都见底了。胖子,你说吃什么比较养胃?”
许半夏笑道:“我又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可以吃的,不急,等上车后我查查。”边说边招出租车。老宋行李不多,赵垒与许半夏各自一个行李箱。等他们坐上后排,许半夏才坐上副驾位置,一边自嘲道:“我自己都感觉得到坐下去的时候车子会沉一沉。”听得赵垒与老宋都忍不住笑了。
赵垒笑着道:“胖子,你坐在前面,一路看着点哪有什么菜色好的饭店。”
许半夏微笑地道:“不用,就让我这只专门上网打游戏的笔记本派一次用场。”说完便熟练地拿出手机配套上网,寻找本地网站,查找当地美食方面的论坛。
赵垒略为惊讶地看着许半夏的这一切举动,心想,自己也就是拖着线才会上网,这个看似粗野的许半夏却比他还进步,再想到那天在海岛上,许半夏说的话不落俗套,心里很是迷惑,怎么也无法把一个收废品者的形象与眼前的许半夏联系在一起,或者她正努力上进?老宋看着道:“小许,你玩游戏也算是玩成精了,设备那么先进。”
许半夏一边百度,一边道:“以前拿着钱到游戏室偷偷摸摸打游戏的时候就在想,什么时候可以让我玩个痛快呢?所以一知道有电脑这个玩意儿,我就买了。现在兴趣也不是很浓了,没了以前没日没夜打的劲头。不过偶尔想起来还是手痒得很,所以出差路上都带着。”
赵垒笑道:“胖子,你玩的好像都是我们男孩子玩的东西,我记得以前女同学是不上游戏室的。”
许半夏笑道:“那我今天说一句女孩子才说的话。拜托你赵总,从在杭州见面到今天,我已经减了三十斤了,以后不要再叫我胖子打击我的减肥积极性了。”
老宋听了笑道:“还真是,我这回过来,一看见小许就觉得你瘦了一点,干吗减肥?”
许半夏顽皮地笑道:“老宋,我当然可以道貌岸然地跟你说我担心过胖导致心血管疾病,但其实女孩子减肥还能因为什么,原因只有一条。”
赵垒笑道:“哎,小许,我还真没怎么把你当女人过,抱歉,抱歉,以后一定痛改前非。”
许半夏爽快地接上:“别,还是别当我是女人,解放前只有杰出女性才配叫先生,赵总你看不起我才当我是女孩。“
老宋听着这两人真真假假的交谈,只会咧着嘴笑,好半天才道:“小许,你还是别提你是女孩的好,否则跟你在一起别扭。”
许半夏听了一笑,这道理她早就知道。这时她把笔记本电脑一合,道:“好了,我找到地方了,有上好的羊排和羊汤,正好温胃养胃,据说口碑不错。怎么样?”
赵垒听了看着老宋,老宋道:“好,冬天吃这个好,要是有狗肉更好。”
许半夏道:“我看介绍上面说的,有家花江狗肉也是在那条街上,我们不如过去的时候瞧瞧,哪家热闹上哪家。今天我请客,理由我饭桌上说,你们别跟我抢。”
即使是在宾馆总台做入住登记都没人跟她抢,许半夏拿了三人的身份证件一一登记,她和老宋的都是身份证,赵垒的是护照。许半夏觉得这才符合外资企业假洋鬼子老总的身份。
最后还是进的吃羊肉的馆子,因为那家狗肉店实在是有点简陋,老宋还好,赵垒先皱起眉头,许半夏虽然也不喜欢环境差的地方,但她不发表意见,反正大家如果都说去狗肉店的话,她也只有进,她是小字辈。
坐下后,老宋就道:“小许,这下可以说理由了吧?”
赵垒也是半信半疑地问:“不会是什么庆祝减肥成功吧?”
许半夏只是笑而不答,非要等着点菜结束,冷菜上桌,这才道:“今天我生日,阴历生日。”
话音才落,赵垒就招呼小姐拿瓶红酒来,“怎么能不喝酒,可惜你不早说一步,否则我们订个蛋糕。今天我买单,哪有让过生日的人请客的道理。”
老宋也道:“不如叫饭店服务员去拎个蛋糕来吧,他们知道地方。”
没想到这回许半夏除了阻止老宋叫蛋糕,只是很文气地笑,笑容中似乎蕴涵很多内容。赵垒看着奇怪,但也不便问她。只是道:“小许,我没有准备,不过还是要送你一件礼物。订单怎么样?”
许半夏展颜而笑:“早知道生日可以拐来订单,我一早就叫人做个假身份证把生日提前几天了,谢谢你,赵总。老宋,你也送我一单吧,这几天与你谈了那么多,我有个设想,你看成不成。”
老宋笑道:“本来我想说的,结果被你抢了先。好吧,我们边吃边说。”
赵垒微笑着看着桌面的局势,感觉许半夏真会把握机会,是个十足的小人精。不过这有什么不好?赵垒早就猜到,许半夏等下与老宋谈的一定是进口俄罗斯废钢的事,他得随时注意着配合了。
老宋喝下第一杯酒,忽然疑惑地问:“小许,你的生日又不是五月、六月,怎么会叫半夏?难道是中药半夏?”
许半夏闻言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皱皱眉头才道:“我们许家世代都是中医,我父亲在与我现在同样年纪的时候,我妈生下我难产死了,于是我父亲痛苦之中给我取下名字叫半夏。旁人都觉得这个名字笔画简单,寓意不俗。没想到作为非常了解药性的父亲,他给我取名半夏,取的是‘生半夏毒’的意思,暗中指责是我生来带毒,毒死我妈。他是把我妈死的责任和他自己的万分痛苦都推到我头上了。嘁,他要是后来不再娶,我倒也认了,最后看来他也不过是一时冲动。”
赵垒与老宋听了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好,没想到一直笑呵呵的胖子会有这么一个阴暗的秘密。不由一起举杯,也没说什么话,与许半夏碰了一下自觉喝下。还是老宋过了一会儿道:“小许,也别怪你父亲,他那时候也算是新婚没多久吧,再说年轻,伤痛之下什么做不出来?”
许半夏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没怪他,只是想起来有点不舒服。我只是从小就在想,换我到他当初那个年纪的时候,我会不会把怨愤都加到一个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孩子身上,我现在可以明确地说,我不会,连邻家的小孩我都不会碰他一个手指头,何况是自己的骨血。所以我后来一直讨厌医生,或者是他们生老病死见得多了,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阴气,做出来的事也带着股阴气。所以我宁可当街头混混也不要读书做什么继承家业的勾当。不过,呵呵,我怎么说对养生还是知道一点的,羊汤好喝温胃,别为我败了胃口。”
许半夏越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两个男人越是感觉她外强中干,以前都不把她当女人,这会儿都感觉内疚,似乎亏欠了她似的。尤其老宋是有女儿的人,他对女儿百依百顺,女儿犹如他的小背心,所以他自觉得更能体会许半夏一路成长的苦楚,心早软了,本来对许半夏就是很感激的,只是还有一点点提防,这会儿在饭桌上,这点提防消失殆尽,只想着或许自己可以尽点力,为这个热心的小朋友出一点力,帮一点忙。
(十)
所以,等后来大家转了话题,许半夏说起打算从俄罗斯进口废钢的打算时,本来这事许半夏前三天在路上也提起过,不过老宋也没太主动,似乎觉得这事与自己不很相干,现在他是主动问许半夏:“需要我帮点什么忙吗?许可证我办起来可能比你方便。”
许半夏心里一喜,道:“许可证倒不是问题,主要还是资金。因为一船废钢运来,路上占用时间比较长,而且串材等候时间也长,我们的自有资金等不起,要咬咬牙拼一下的话,只怕其他生意会丢。我想可不可以这样,我借用你们公司的资金入银行做保证金,开出信用证。货到后在你们公司认可的码头卸货,由你们手里拿着提单,这种国际船运一般都是卸货在大型国营码头,没有提单我们没法取出货物。然后直接由我联络的钢厂接手,钢厂都有一定规模,不可能为配合我们一家小公司而失信于你们这样的省级五矿,所以你们可以委托他们监管。我付给你们公司多少款,钢厂凭你们的条子放行多少相应的货,我们可以合同限定我必须在某个限定时间内拉完所有的货,同时约定我所应付的利息。全程可以说全部在你们公司的监控之下,不会出任何纰漏,应该说这是互利的事,你们公司实力雄厚,出资金,我程序熟,跑腿。老宋,不过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不知和你们一起操作的话,会有什么难题。”
老宋先是非常认真地听许半夏说完,然后半眯着眼睛思考。赵垒也是认真地听完许半夏的话,虽然出差前两人已经就老宋公司的建制讨论出大致的操作方案,但赵垒不放心,怕许半夏表达有误,这回仔细听下来,觉得条理清楚,只要做过进口的人都会一点即明。只是想起那次讨论时候许半夏说到这么一来无法在废钢中做手脚的失望眼神,就觉得好笑,这胖子有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