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好梦!我的宝贝……”
唐尔恕当真说到做到,程予欢被强行留在他的公寓整整三天才被送回安乐园。而倪映珂则不晓得是知情或者无意,居然还问她:那里好不好玩?
从此,他们的恋情似乎在一夕之间公开化了,同事们虽然不说,对于唐尔恕的经常出现在公司,都投以羡慕和祝福的眼光。甚至在某家杂志社刊登两人热恋的新闻后,倪映珂还为他们打抱不平呢!
“这些记者真是无聊,净写些不实的报道,全给我扔了!”
不过,倪映珂叫赵秘书丢掉的杂志,仍是被程予欢偷偷捡了起来。想不到她的“风流史”除了前三任丈夫与唐尔恕外,之间还穿插了陈少朋,连倪志明、阿布他们也被渲染得好像全跟她有啥暖昧关系似的。
自身的毁誉,她并不会放在心上,惟独对这些无辜者感到抱歉万分。特别是唐家,不晓得唐秉尧是如何看待儿子的维闻。在她不打算结婚的坚持下,唐尔恕似乎也把那纸婚约看得很淡,然而身为家中香火惟一的承传者,他的“从一而终”只会令她更加内疚。
她早有打算在公司步上轨道后,从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中抽身。可是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却让她作出提前离开的决定。
“程小姐,你人长得漂亮,年纪轻轻即爬到董事长一职,如果能有这样的媳妇,我们当然也感觉到十分荣幸……”蔡素芬私下约她出来恳谈,语调由客气变成了苦苦哀求,“因为忆芊生的是女孩,唐家全指望尔恕开枝散叶了,偏偏他根本不想结婚,更把我们传宗接代的叮咛当成耳边风。我知道唐家没资格、也没条件请你成全,就算是可怜可怜我们两个老的,请你高抬贵手放了他吧!我、我给你跪下——”
“伯母!你别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她怎承受得起?程予欢扶起这位涕泪纵横的妇人,“我答应你!”
“你真的愿意?”蔡素芬不料她如此爽快,讶愕了几秒,赶紧从皮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我知道你并非重钱的女人,但这毕竞是我的一番心意,请你——”
“伯母,我不会收的。”她摇摇头,微笑道,“即使你今天不来找我,我还是会选择离开尔恕的。”
“你……”蔡素芬困惑了。何以她在说出决定时,还能笑得那般……心满意足?
“做人不能太贪心,尔恕已经给了我最美好的一切。”她背过身去,掌心抚着平坦的小腹,“很抱歉,我害你们为他操了不少心,现在该是我把儿子还给你们的时候了。”
经期一向不准的她,直到前天去医院检查才确定自己怀了身孕,也就是这个原因促成她下定决心的。因为一旦尔恕得知她有了孩子,势必会想尽办法逼她结婚,所以程予欢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在进行“消失”的准备。
“程小姐,你还好吧?”她的气色似乎苍白了点。
“我没事……”程予欢深吸了口气,交给蔡素芬一只绒布盒,“我明天将到国外出差一趟,麻烦你把东西交给尔恕,他就会明白我的心意了。”
分离,是痛苦的;思念,是磨人的。但这一切都因为新生命的成长,而显得微不足道。每每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肚皮,程予欢眉宇间的淡愁,很快就被母性的光辉冲散。
转眼之间,来到这里有四个月了。这个小镇不仅环境清幽,而且人口稀少,最适合母亲养病了。由于租的地方离疗养院不远,一大早推病人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成了程予欢每天必尽的孝行。自从动了脑部手术。母亲语言的表达能力的确大为进步,现在已能将含糊不清的单字串联成句子了。
“我不散步了!”程淑芝今天有些反常,居然赖在门口不出去,“妈有朋友要来。”
“朋友?”母亲不是早和所有的亲朋好友失去联络了吗?
而程淑芝只是神秘地一笑,还要她别太急着回家赶翻译的稿件。十点过后,疗养院门口突然来了三辆车,程予欢一抬头,几张熟面孔教她震惊得张大嘴。
“予欢姐!”倪映珂是第一个下车的人,“你实在太不够意思了,居然不声不响就走人,害我差点被成堆的公文给压扁……”原本要跳上来拥抱一番的她,这才发现到……“你怀孕了?”
“你怎么晓得我在这里?”程予欢尴尬地瞥了眼随后的几位,他们都因倪映坷的尖嚷而把目光投注到她身上,尤其是唐尔恕,他的眼瞳迸射出被欺瞒的怒火。
“是我打电话通知尔恕的。”程淑芝朝另外两个陌生人点头,“请问二位是?”
“对不起,她是安希宽的女儿倪映珂,我是她家的法律顾问梁学山。”梁学山自我介绍后,问:“听说程女士今天想为唐家的人讲个故事,不晓得我们能否旁听呢?”
“故事?”母亲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欢迎!欢迎!”无视于女儿的满脸疑云,程淑芝笑着说,“唐先生、唐太太,请进来吧!”
“呃……喔!”焦距全集中在孕妇身上的唐秉尧,回神后不禁低声轻斥妻子,“都是你干的好事!”
蔡素芬立即羞愧地低下头。当她听说程予欢不告而别的消息时,的确为了能免除心头大患而欣喜不已。但在交付戒指给尔恕的那一刹那,她换来的却是怨毒的寒光,以及儿子长期的离家独居。而想不到,她铸成的大错还不止“拆散姻缘”一项。
从程予欢隆起的肚皮判断,她起码怀有五个月身孕了,抱孙心切的蔡素芬不禁后悔万分。当初是她苦苦央求人家放过她儿子的,若非程淑芝联络上尔恕,恐怕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私心,差点害得唐家的骨血流落在外。
“老实说,在打电话给尔恕之前,我挣扎了很久,毕竟这个秘密在我心中隐藏了二十几年……”程淑芝说完开场白,心疼地回瞥女儿一眼,“可是眼见予欢受尽感情的波折,现在更因‘克夫’的恐惧而决定终身不嫁,如果我再为了自己的私心而连累她及肚里的孩子,雷公早晚会把我这个骗子劈死的……”
“妈?”程予欢猜不透,一直垂泪的母亲有何天大的秘密?
“予欢,妈对不起你……”映人眼瞳的这张脸孔,让程淑芝陷入了年轻时候的回忆。
二十多年前,程淑芝在临盆前进了“顺生医院”待产。这肚里的孩子可是她别有心机与一位富商恩客怀下的。原本期待着能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当风凰,可惜天不从人愿,那孩子一生下来即夭折掉。顿失希望的她,不禁在医院痛哭失声。
当时住同间病房的,还有一位剖腹产的纪姓女子。她见程淑芝哭得伤心,便经常陪她聊天,还让她抱自己早几天出生的女儿。
“这孩子真漂亮,想好取什么名字没?”程淑芝既心酸又羡慕地问。
“予欢。”纪小姐脸上刷上一层淡愁,“我希望周遭的人,都能带给她幸福欢乐。”
程淑芝并不晓得她的来历,只是觉得奇怪,为何没有半个亲人来看她,
“姓纪的,别以为你躲到这儿来,就无人晓得你偷偷生下了孩子!”突然,几位凶神恶煞的女人闯了进来,“姐妹们!给我狠狠教训这个贱人!”
伤口未愈的纪小姐,身子还很虚弱,别说抵抗了,根本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随着纷纷落下的拳头,她痛得惨叫连连。
“喂!他们怎么可以胡乱打人?”程淑芝嚷道。
“你是她什么人?”带头的那位也是孕妇,气势可嚣张得像个泼妇。
“我是她的室友,你们再不住手的话,会打死人的。”程淑芝想过去拉人。
“敢管闲事的话,我叫她们连你一块打!”那女子横手一挡,脸上的杀机不像说着玩的,“这贱女人勾引我丈夫,我没告她妨害家庭已算很仁慈了!今天不过是给她一个教训,识相的就带着孩子滚很远远的……吧?她生的野种呢?”
原来她的命运也跟自己一样,全是“非法受孕者”。
“程、程大姐……”浑身是伤的纪小姐以为她想伤害孩子,猛向程淑芝暗示。
“我……”幸好孩子在她手上,才未遭到毒手。程淑芝不由得抱紧了予欢,“她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就夭折了!”
“夭折?”那妇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死得好!死得太好了!喂,你们可以住手了,反正这贱人已经得到报应了。”
“纪小姐!”程淑芝忙推开那群女人,探看她的伤势,“啊!你的伤口出血了。”
“好、好痛……”她的脸色近乎死白。
“还不快点叫医生?要出人命啦!”不祥的预感令程淑芝一阵寒颤。
“她……她会不会死掉呀?”一位打手不禁害怕地问。
“阿华,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其他的女人便拉着那名孕妇逃之夭夭了。
“喂,你们……”闯了祸还敢跑?程淑芝纵然气愤,但救人要紧,她连忙跑去医护站喊人:“快!快叫医生来,纪小姐出事了,”
当医生赶到的时候,病人的情况已因大量失血而十分危急了。
“程大姐……”纪小姐似乎感应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以仅存的气力握住程淑芝的手,“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希望你念在……我们同房的缘分上,收了这孩子……”
“你胡说什么嘛!待会儿医生就要为你动手术了,千万别讲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看得出……你很喜欢予欢,刚好你……又失去了孩子,也许这就是命……”
“对不起,我们得进行手术了。”准备妥当的护士,急急打断她们的对话,将病人推入了手术室。
可惜尚有一丝气息进去的纪小姐,出来后已成了没有温度的尸体。由于死者的身份是孤儿,加上没有任何联络人的资料,院方正烦恼该如何处置遗留下来的婴儿时,程淑芝已偷偷抱走了孩子。
一方面是冲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托付,另一方面,她也的确需要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来向那位富商索取生活费。
岂料安定的生活没过几年,那富商竟因意外而身亡,他的太太自然不肯承认外头的野种,程淑芝便失去了经济来源。幸好她前后挖了不少老本回来,足够母女俩生活开销,直到遇上韩万孙这个女人的克星,她的命运再度陷入坎坷之途……
“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程予欢捂着愕然张大的嘴唇。
“我怕你知道后,就不再管我的死活了,所以……”程淑芝泣不成声地说,“当初为了报户口方便,我用了我那夭折孩子的出生证明,其实八字真正坏透了的,是我的亲生女儿,不是你……”
“八字……”程予欢颓然地坐下。一直以来带给她痛苦的命格,原来并不“属于”她?
“说出了这个秘密,妈妈反而觉得心里舒坦多了……”程淑芝吸了吸鼻子,“我不敢奢求你的谅解,只希望周遭的人别再以先人为主的观念,把你限定得死死的。孩子!你一定要走出‘克夫’的阴影,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儿时的记忆像书般一页页翻飞而过。母亲不定时的喜怒哀乐,以及异于常人的冷漠,的确让她几度怀疑自己的身世。然而在她生病的时候,程淑芝所流露的关怀,却又为她渴望亲情的心灵注入深信不疑的强心针,这也是她始终放不下母亲的原因。
“妈——”从震撼中回复的程予欢,倏然抱住她痛哭。
母亲的私心虽令她痛苦多年,然而养育之恩大如天,她岂有不原谅的道理?只是,长久以来的精神束缚终于得到解脱,她不禁以泪水发泄堆积的伤悲。而旁观的众人,则是鸦雀无声地看着这对真情相对的母女。
“说得好!”梁学山突然拍手鼓掌,“程女士,谢谢你为我们说了这么精彩的情节。我想,故事的后半段就由我来为大家做个结尾吧!”
“梁律师?”大伙儿无不投以讶异的眼光,难道他跟程家也有渊源?
“别惊讶。原本来说这个故事的应该是我的好朋友,可惜他已不在人世……”梁学山叹了口气,道,“纪小姐虽然爱错了人,但那位有妇之夫并非不负责任的男人。当他赶到医院时,不仅佳人香消玉殒,他们的爱情结晶也被人抱走,若非念及另一个孩子何其无辜,他早跟那残忍至极的太太离肠了。后来,他四处打听一位叫程淑芝的女人,因为她是最有可能带走他孩子的人,可惜十几年过去了,一直寻不着她的音讯。也许上天可怜吧!他的座车差点撞上一位企图自杀的少女,而那少女居然长得神似他死去的情人,因为不敢相信世上有此巧合,所以,他暗中派人调查了那名少女的背景……”
“梁律师?”程予欢的心猛然怦怦跳了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少女的母亲就是曾在那家医院生产过的程淑芝。”梁学山环视屏息倾听的众人,继续说,“虽然他的妻子当时也已去世,但独生女儿的个性刚烈,倔强之程度有乃母之风,为免身世堪怜的私生女再受家族企业的争产风暴摧残,于是他隐瞒了生父的事实,娶了自己的女儿为妻,并将上亿的保险金过继给她。”
“你是说……安希宽是我爸爸?”这么离奇的内幕,不仅在场的人快喘不过气,程予欢更是震惊得往后一仰,幸好被眼明手快的唐尔恕扶住。
“我不懂,为什么爸爸非得这么做不可呢?”倪映珂揪住梁律师的手,“这……这是乱伦呀!”
“希宽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梁学山拍拍她的肩,娓娓道出了原因。
“倪氏”的创办人倪天,因为只有倪美华一个独生女,所以,安希宽能得到他的欣赏进而入赘,已让那些觊觎‘倪氏’的亲戚嫉妒万分了。说起来,半是倪美华的个性太过娇蛮,半是亲戚们的挑拨离间,才导致这对夫妻的感情日渐不睦。
后来安希宽因工作关系结识了服装界的纪嫱,同是孤儿出身的两人互相欣赏,甚至发展出一段婚外情。虽然这段感情终以悲剧收场,但倪美华已对丈夫寒了心。于是她早早立下遗嘱,把名下财产移转到女儿身上,还将一干堂表远亲全引进公司。
其实安希宽并不稀罕倪家的财产,他光以存下的薪水投资股票,所获的利润就足够开好几家公司了。妻子过世后,那帮亲戚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的情形,他也不是不晓得,只不过基于报复的心态,他倒想看看“倪氏”倒下的那一天,所以,才委托友人梁学山保管投资的盈余,以便在适当时机将这笔数亿元的遗产转交给两个女儿。
安希宽这么做,其实另有一层用意。如果一开始即揭发女儿的身世,恐怕那些不择手段的亲戚会暗下毒手,而且他也想借“倪氏”的危机,让映珂了解到予欢宽厚仁慈的心胸,进而改变两人的关系。
“予欢是我姐姐?”倪映珂喃喃念道,“原来我还有一个这么亲的亲人……”
“希宽兄真是太老谋深算了。”唐家夫妇则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小我就渴望有爸爸……”程予欢激动的泪水再度泛溢而出,“想不到亲生父亲近在眼前,而我却毫不知情?”
“你父亲一直觉得对你有所亏欠,当他无意中听到你和尔恕的对话,即决心要成全你们。至于让你接下尔恕的CASE,以及意大利之旅,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