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说着话,就听苏麻拉姑上来禀道:“主子,万岁爷派人将傅怀玉送过来了,让主子处理。”
太皇太后双手一顿,眼睛一闪,接着说道:“先关到后殿佛堂去,拍几个身强体壮的嬷嬷看着,不许出什么乱子。”
苏麻拉姑应了声‘是’,便行礼告退。
太皇太后又与尼楚贺说了会儿话,便挥手说自己乏了要休息。尼楚贺心下了然,让奶娘接过小胤祧,和惠妃二人朝太皇太后行了礼便退出了慈宁宫。
尼楚贺走在前面,初雨和初晴紧跟其后。惠妃低着头走在后面,一脸沉思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尼楚贺回头看了惠妃一眼,勾起唇角笑了笑,也不说话,继续向前走。
行至御花园时,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尼楚贺顿住脚步,抓住初雨的手臂大喘了几口气,隔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初雨初晴大惊失色,连忙问道:“主子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惠妃也是一惊,上前一步扶住尼楚贺,担心道:“娘娘……”
尼楚贺勉强笑了笑,摆了摆手,“无碍,估计是一时走得太快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袭红衣向这边冲过来。宫女们顿时尖叫起来,接二连三地护在尼楚贺和惠妃周围,这可是两个孕妇呢,皇后娘娘又是万岁爷心尖儿上的人,若是有个什么好歹,那她们都可以不用活命了。
或是对方的冲击力太大,就算十几个宫女都没有拦住,还被撞了个人马翻天。只见那一团大红色如同火球一般滚到尼楚贺身边,又是大哭又是大闹,还伴随着疯狂的笑声。眨眼之间,那团红球又移到了另一边的断桥上,而惠妃却被扑倒在地,双手捂着肚子不停地呻|吟,抓住尼楚贺的裙摆,虚弱地喊道:“救……救孩子……孩子……”
尼楚贺拍了拍胸口,这边还没平静下来,又被惠妃吓了一跳,连忙叫道:“快传太医。”
再看时,汩汩献血正从惠妃□流出来,染红了整件衣裙。初晴蹲□,替惠妃诊脉,急道:“主子,惠妃娘娘要生了……”
“什么?”尼楚贺这下也慌了神,连忙吩咐几个嬷嬷将惠妃抬到延禧宫,又让初雨去内务府宣接生嬷嬷,再派了几个小宫女到太医院宣太医。
虽说惠妃肚子里这个不是表哥的孩子,可她曾答应过惠妃,要让这个孩子平安地活下来,若是惠妃因此而流产,她这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刚才那一撞分明是有心人所为,不知是冲着惠妃肚子里这块肉,还是冲着她这个皇后,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闯过来?
此时,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赶了过来,在众人眼里,惠妃怀的是皇家血脉,两位太后担心着急倒在情理之中。
“太医怎么说?”明显太皇太后比皇太后更关心这个未出世的小孙子。
尼楚贺双眉紧蹙,摇了摇头,“怕是不好了,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就看她的造化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这才多长时间?刚刚从慈宁宫走出去,怎么就碰到这档子事,真是作孽啊……”接着转了语气,问道:“撞倒惠妃的是何人?”
尼楚贺还是摇头,“臣妾只看到一团犹如火球般的物体,并没看清是什么东西。”
太皇太后有些气恼,拉下脸来,喝道:“荒唐,皇宫内院,竟然出现这种诡异之事。”说着叫来苏麻拉姑,吩咐道:“给哀家狠狠地查,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对皇嗣下手!”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产房内一声惨叫,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然后就看到一个接生嬷嬷走出来,哭着禀道:“惠妃娘娘难产了,是个……小阿哥……”
太皇太后一愣,忍不住哭了出来,“好好的一个皇子就这么没了……”皇太后拿起手绢,也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尼楚贺皱了皱眉,让宫女们护送两位太后回宫,她留下来收拾残局,又让初晴去乾清宫禀报玄烨。
不多久,延禧宫大殿里的人都陆陆续续退下了,只剩下尼楚贺和初雨两个人,还有几个心腹嬷嬷。
初雨上前一步问道:“主子,该怎么办?”
尼楚贺道:“按照计划行事。”
☆、再世为后
“主子,各宫娘娘已在大殿等候。”初雨从门口走进来;在尼楚贺耳边小声禀道。
尼楚贺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理了理硕大的旗头;将手搭在初晴的手背上;“知道了,让她们先等着。”说完便携着几个随身宫女一同出了房间;来到景仁宫大殿。
如同往常一样,各宫妃嫔每天必须按时到景仁宫给皇后请安,再由皇后带领着前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自从诚嫔被打入冷宫后;皇太后就做起了隐形人,只呆在寿康宫吃斋念佛,再不参与后宫之事,也不想看到这一宫的莺莺燕燕让她平添烦恼。
今天是惠妃去世的第七个日子;天气有些阴沉,早上还是阳光明媚,现在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整个紫禁城像是笼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太皇太后今天身体不适,着人传了旨意下来,不让咱们去打扰她老人家。”尼楚贺的神情有些凝重,抬头扫视了一圈下首的女人们,突然皱眉问道:“昭妃怎么没来?”
众人都摇头道不知。
视线落在左边最下方的宜妃身上。宜妃立马站了起来,“回皇后娘娘的话,昭妃姐姐身体不适,恐怕不能来给娘娘请安了。”
“怎么没人提前通报?”
宜妃低着头,诚惶诚恐道:“臣妾不知,只是今儿早上出门的时候,碰到一个长春宫的太监,是他告诉臣妾的,具体情况臣妾真的不知道。”
尼楚贺轻笑道:“宜妃妹妹不用害怕,本宫又不是那黑白不分之人,自然不会牵连无辜。”
这时候荣嫔在一旁插嘴道:“今儿个是惠妃姐姐的头七,惠妃姐姐生前与昭妃姐姐最是要好,这么个日子,昭妃姐姐自然是不会出门,免得误了与惠妃姐姐相见的机会。”
话音刚落,就感到一阵凉风从大殿门口吹进来,吓得宜妃拍了拍胸口,竖眉嗔了荣嫔一眼,“青天白日的,别说些混话。”
荣嫔一声嗤笑,轻蔑地看了宜妃一眼,然后转向尼楚贺,“皇后娘娘可还记得上次害得惠妃姐姐难产而死的大红球团?当时娘娘急着救惠妃姐姐,没精力去关注那玩意儿,臣妾这双眼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呵……那分明是一个女人,穿着大红袍子,发了疯似的在皇宫里乱窜,一不小心撞到惠妃姐姐,最后跑到断桥上,跳到湖里淹死了。”
尼楚贺皱眉,沉下脸来喝道:“无凭无据,休要胡说!”
宜妃年纪最小,胆子也小,已经吓得小脸苍白,紧紧地攥住贴身宫女的衣襟,一脸害怕地盯着荣嫔。
“皇后娘娘可别不信,那是臣妾亲眼看到的,准没有错。”荣嫔有些激动,干脆站起来,将当日所见之事一一道来,“那女人便是被万岁爷打入冷宫的诚嫔博尔济吉特氏,是皇太后的亲侄女。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传人来问话,看看那景祺阁里面还有没有诚嫔这么一个人?太后娘娘这些日子越发安静了……”
“住口!”尼楚贺提高了声音,一个刀子眼甩到荣嫔身上,吓得荣嫔一颤,讪讪闭了口,退居一旁识相地坐下来。
尼楚贺脸上的阴郁之色越发明显,一字一句犹如冰霜,“荣嫔今日说的话,本宫就只当没听到,以后若是谁敢再乱嚼一个字,休怪本宫不客气。”
荣嫔撇了撇嘴,应了声是,拍马屁拍到马嘴上了,只是这皇后娘娘平日里看着温婉和蔼,没想到是个这么狠厉的主儿,想到如今宫里的形势,又不由得哀叹一声,皇后不仅把持着后宫大权,还独占圣宠,生了大阿哥胤祧,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她们这些人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都散了吧。”尼楚贺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挥手道。
众妃嫔都站起来,朝尼楚贺行了礼便陆陆续续退出景仁宫。刚喘了一口气儿,又见图德海从大殿门口走进来,行至尼楚贺跟前,禀道:“娘娘,万岁爷让娘娘去一趟乾清宫。”
尼楚贺一愣,随即皱眉问道:“可有说是为何事?”
图德海摇了摇头,双手一摊,无奈道:“奴才不知,好像跟明珠大人家的长公子有关。”
“纳喇成德!”尼楚贺一惊,难不成是为惠妃之事?不再多说,转身进入内室,换了一身常服,便携着一串宫女嬷嬷跟随图德海来到乾清宫。
乾清宫。
玄烨刚刚下了朝,正俯在御案前批改奏折,看到尼楚贺进来,连忙起身,上前一步免了尼楚贺的请安,关心道:“最近身体可有大碍?我再派几个御医去景仁宫守着。”
尼楚贺抬手抚上平坦的小腹,抿唇轻笑,“无事,不过是最近嗜睡了些,肚子里这个倒还安分,比胤祧好多了。”
玄烨抬眼,仔细瞧了瞧尼楚贺的脸色,见她气色较佳才放下心来,然后从御案上拿起一本折子放到尼楚贺跟前,俊朗的脸庞带着一丝惋惜的神色。尼楚贺疑惑不解,瞅了瞅玄烨,然后翻开奏折,看到上面的内容却是大吃一惊,半响后冷静下来,最后突然笑起来,“他还算有情有义,倒不枉费惠妃为他受了这么多苦。”
“哼……他倒是走得一干二净,手中这一烂摊子交给谁去处理!”
尼楚贺替玄烨顺了顺气,笑道:“你是明君,*惜人才,那也得别人愿意为你所用才是,既然官场入不了他的眼,即便是你把他架到火炉上烤,也未免能有什么效果。”
玄烨斜睨了尼楚贺一眼,轻声哼道:“依你的意思,是不是巴不得朕天天被戴绿帽子才好。”
尼楚贺忍不住噗嗤一笑,撅着嘴反驳道:“哪有的事,臣妾治宫不严,管教无妨,还请万岁爷恕罪。”
两人相视而笑,接着一阵沉默。尼楚贺转了语气,顺势靠在玄烨胸前,微微叹气。
“在想什么?”
尼楚贺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轻声问道:“表哥,以后……你会不会厌弃我?”
“这话是从何而来?”
尼楚贺裂开嘴唇勉强一笑,“就是胡思乱想罢了……”嘴上虽然这么说着,眼眸里却是一片黯然,透着淡淡的悲伤和哀戚。
回到景仁宫已过了申时,尼楚贺一走进卧室便在美人榻前躺下,手中拿着团扇一下没下地摇摆,神情有些呆滞,目光涣散,上午荣嫔所说的话在脑海里一一闪过,却感到无名的悲哀与伤心。一个人正兀自发呆,却见初雨轻手轻脚走进来,禀道:“主子,慈宁宫的人来传话,说是太皇太后想念小阿哥了,让主子带着小阿哥过去一趟。”
“知道了。”尼楚贺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闭上眼睛假寐了一会儿,才重新起身,让奶娘抱来小胤祧,换了身素净的月白色旗装,梳了简单的小把头,又准备赶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经过门口的时候,突又折回来,尼楚贺转头看了看屋里的摆设,轻声道:“以后换一种熏香,这味道太浓了。”
初雨一怔,久久没反应过来,再回过头时,却早已不见了尼楚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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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让你过来帮我拿个主意……”太皇太后面露为难之色,看着尼楚贺一脸无奈,又道:“你说我一个老婆子,这么大年纪了,皇帝还让我管这管那,这不是存心跟我这个老婆子过不去吗?也不体谅体谅哀家这个祖母,真是的。”
尼楚贺温和笑道:“皇上又劳烦老祖宗了?”
太皇太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可不是,他把前明公主这么大个活人交到哀家手中,你说该怎么处置为好?”
“傅怀玉?”尼楚贺一愣,只觉得脸上的肌肉僵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变化,继续拍着马屁,“老祖宗慧眼独具,阅历丰富,万岁爷将傅怀玉交给老祖宗那可是上上之策。”
太皇太后怪嗔了尼楚贺一眼,“你那胳膊无时无刻不向着皇帝拐,真是白疼你了。”
尼楚贺讪讪一笑,并不作答,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又谈到处置傅怀玉一事上来。太皇太后铁了心要听尼楚贺的意见想法。尼楚贺无奈,只好说道:“臣妾记得去年万岁爷在潭拓寺旁边修了一座栊翠庵,那地方清净,又有菩萨保佑,衣食住行都是由皇家支付,想来那地方是再好不过了。”
“哈哈哈……”太皇太后仰头大笑了几声,拉着尼楚贺的手亲昵道:“哀家就说呢,我那乖孙子能娶到你当皇后,真是大清之福啊。这问题为难了哀家好几天了,冥思苦想好久都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法子,你这小脑袋瓜子,精灵着呢。”
“太皇太后过奖了……”尼楚贺略显羞涩地低下头,眼里的精光一闪而逝。
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皇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更不用说眼前这位历经三朝,辅佐两帝的太皇太后。
前几日那个穿着大红袍子装到惠妃的女人……
尼楚贺轻轻抬眼,只见太皇太后正欢喜地逗弄着小玄孙,慈眉善眼,专属于老人慈*的目光停留在孩子娇嫩的脸庞,周身散发出一种柔和宁静的气息,就如同平常人家的老奶奶那样。和蔼,可亲……
最终还是像尼楚贺说的那样,傅怀玉被扔进了栊翠庵,剃了头发做姑子。终南山一派全军覆灭,傅家上百条人口被流放宁古塔,前几天又传来吴三桂在岳州大败。这个世界上,认识傅怀玉的人不多了,关心傅怀玉的人再也没有了,她就像是一朵昙花,盛开也只在那一刹那。风风光光活了十几年,然后在默默无闻地消失掉,到了最后连一点记忆都不曾留下。
自此以后,常伴青灯古佛,世上再无傅怀玉这个人……
出了慈宁宫,尼楚贺让人把胤祧送回景仁宫,而她自己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冰雪在身后喊道:“主子,您这是去哪儿?”
“景祺阁。”
宫人们俱是一惊,连忙跪下来,求饶道:“娘娘身怀龙嗣,那地方不干净,去不得,娘娘还是请回吧,别让万岁爷担心才是啊。”
景祺阁,那是关押废妃诚嫔的地方,而且宫里有所传言,诚嫔已经死了……
尼楚贺弯腰将冰雪扶起来,笑道:“我做事自有分寸,你虽是万岁爷的人,我也没有亏待过你半分,今日你只需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就行,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主子……”冰雪迟疑。
尼楚贺叹了口气,道:“他对我虽是一万个好,没有证据也是不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诚嫔就是所谓的韵贵人,还记得吗?
☆、再世为后
天色逐渐暗下来,空气中的温度也逐渐降低。尼楚贺带着冰雪和几个太监来到景祺阁;这是一座破烂废旧的宫殿;杂草丛生;树影重重;在月光的照应下,平添了一丝诡异和阴森。
冰雪走在最前头;望着这如同酆都一样的宫殿,不由得心生胆怯,一边护着尼楚贺;一边说话,试图转移注意力,“诚嫔娘娘被万岁爷废除封号后就住在这里,宫里连一个打扫的人都没有;只有她的贴身婢女燕儿在跟前服侍。”
“在你们还没有来之前,诚嫔也在这里呆过,后来由于傅怀玉的缘故,我又将她放出来了。”尼楚贺淡淡开口,却突然想起皇太后对诚嫔的喜*,尽管诚嫔被打入冷宫,衣食方面一样没亏待她,不过是宫里冷清寂静一些,谁曾想这景祺阁居然是这副模样,难怪诚嫔从冷宫出来后就性情大变,以致于最后丧心病狂想要害死她。
说话间已经进了景祺阁的大门,这里面空无一人,微风吹动门帘的声音咯吱咯吱作响,偶尔听到一两句猫叫犬吠更是可怕。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