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表哥说凶手的脚上刻着一个‘兵’字。”
他幽深地冷笑,“看来朕的人并不见得可靠,这世上的秘密果然没有几个能保守得住。不过你认为那个‘兵’字代表什么?又为何是冲着你而来呢?”
“皇上不知道臣妾的身世吗?”换作她质疑。
皇甫朝沉吟一瞬,笑道:“有所耳闻。”
他果然知道。
潘龙美深吸口气,“臣妾之母与神兵山庄的关系在十几年前已经断绝,臣妾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原因能让神兵山庄追杀臣妾,所以,臣妾只怕是有人故意嫁祸神兵山庄,意图挑起皇上与神兵山庄的误会,试图坐收渔翁之利。”
“这些话也是你那个表哥告诉你的吗?”
他的问题颇有挑衅之意,潘龙美的脸色一沉,“万岁口口声声不介意,但是每句话还是针对表哥卫英畴,若是万岁一直用这种口气和臣妾说话,臣妾没办法再对万岁推心置腹。”
他神情一震,接着又笑了,绕到她身前,低下身在她唇上狠狠亲吻上去,只一瞬,又游移到她的耳边,似笑非笑地说:“朕在吃醋,难道你听不出来?”
她怔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一个一国之君突然对她表白自己为她吃了别的男人的酸醋,这份“勇气”实在让人瞠目结舌。
皇甫朝见她只是发怔,又笑着捏了捏她的面颊,“魂兮归来哦,朕虽然说是吃醋,可不代表朕小气。卫英畴对朕有心结,朕知道,朝廷中谁告诉卫英畴这些话,朕也猜得出来,告诉卫英畴这些话的人,就是杀害楚昭仪的真正幕后凶手,因为他想挑起朕与神兵山庄的争端。为了你,我可以保证暂时不会伤害卫英畴,但是也要他自己有自知之明才行。”
“臣妾会尽力劝他明大义、识大体。”
他摇头,“你劝会越劝越糟,他不会听你的,这件事你暂时不用管了。”
“但是楚昭仪之死与臣妾有关,臣妾若是置身事外是对死者的薄情。”她的态度如此坚决倒让他出乎意料。
看来潘龙美有朝一日的确会成为自己的贤内助。
“颇有皇后之风嘛。”他笑道,“好吧,不置身事外,那么,如果朕让你给神兵山庄写封信,你肯吗?”
“我给神兵山庄写信?”这又让她一愣,皇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敌人下了套给我钻,我总要有应对之策吧?”皇甫朝又剥了一颗荔枝,这回放进自己的嘴里。
自小熟读兵法的他如果连敌人的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就太辜负先帝的栽培了。
能容忍的他自然会容忍,若不能容忍,就如这颗荔枝一样,细嚼慢咽之后,再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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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潘龙美的马车刚刚抵达卫英畴的临时公馆,便有人立刻跑到里面去通报。
因为卫英畴是回东都述职,皇甫朝暂时没有给他任何具体的封赏,所以他只能暂留在公馆之内。
潘龙美的出现让他又惊又喜。
“龙美?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显得神情凝重,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这里不便说话,卫英畴立刻心领神会地将她迎进公馆内。
“表哥近日见了四王爷是吗?”潘龙美很严肃地问。
他警惕地瞪着她,“你是来替皇上兴师问罪的?”
“不,我是来提醒表哥的,你和四王爷做的事情,皇上似乎已经有所察觉,你现在留在东都很危险,应该及早离开,四王爷并不是真心敬服你、结交你,只是想把你当棋子利用而已。”
卫英畴并不认可她的话,但还是颇为感动,“龙美,总算你心中还有表哥,不枉这么多年我们的情意。不过你对四王爷还是有偏见,四王爷为人宽厚,待人诚恳,并不是你说的那种阴险小人,至于皇上……”
“我们就不要为了这种事情辩了。这封信,你拿好。”她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塞到他手里。
卫英畴展开一看,不禁吃了一惊,“神兵山庄?你居然还和他们有来往?”
“算不上有来往,但是当年娘曾经留话说,万一有紧急危难,说不定求一求庄内的人,他们会帮忙,因为神兵山庄虽然刑罚严厉,却不会允许自己的人在外面受到欺辱。这封信你收好,替我想办法转交给神兵山庄的人。”
“你对皇上终于也有所怀疑了?”卫英畴兴奋地说:“否则你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信交给我,对不对?”
她咬着唇,“万岁毕竟是我的丈夫,我不能对不起他,我让你把信交给神兵山庄,只是希望神兵山庄的力量可以压制万岁对其它人的镇压,或者,起码分散他一部分的注意力,以免让更多人卷入祸患之中。”
“龙美,等这边的事情了结了,我带你离开,我们去塞外放风筝,骑马牧羊,自小这不就是你的心愿吗?”
她淡淡地笑笑,“只可惜已经物是人非了,一切……自有天定。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否则皇上找不到我会起疑的,我先走了,你不要送我,免得让外面的人看到,也会引起麻烦。”
辞别了卫英畴,潘龙美匆匆走出公馆,走回自己的马车,对车夫吩咐,“回去吧!”
她打开车门,快速闪入车厢之中。
在那里,早已有人等着她,看到她进来,车内的人笑问;“怎么这么匆忙?被他看出破绽来了?”
“在斗心眼上万岁大可以放心,表哥是斗不过你的。”她抚着胸口,那里还是怦怦乱跳。她第一次在亲人面前撒下这种弥天大谎,多少会心慌紧张。
车内的人就是皇甫朝,他将潘龙美拉倒在自己怀里,柔声说:“辛苦你了,这封信送过去,老四会自疑好一阵,希望他能暂时收敛点阴谋诡计,踏实过日子。龙美,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朕带你出宫好好地玩一玩。”
最后一句话让她想到刚才表哥说的话,虽然情势紧张,她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这笑容自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于是问道:“笑什么?”
“没什么。”
她又想掩饰,却被他捏住了尖尖的小下巴。
“你越说没什么,就越是有什么。”
“只是表哥刚才也和我说了类似的话而已。”
“哦?”他眯起眼睛,“他怎么说的?”
“他说……要与我在日后去塞外骑马牧羊放风筝。”她的语气轻松,却让皇甫朝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这家伙还真是自不量力啊。”他喃喃地念着,听得出其中有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喜欢骑马牧羊?好,朕会命人在东都近郊修建一片草原,要多少牛羊都随你。”
他大胆狂妄的念头吓了她一跳,忙阻止道;“万岁何必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笑话而劳民伤财?臣妾既然入了宫,对过去儿时的游戏都已不留恋了。”
皇甫朝笑了,“不留恋了吗?儿时的事情真的一点都不留恋了?”
这句话问得她心头下安,他在暗指什么吗?
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不停地眨动闪烁,他笑着将唇覆盖在她的眼皮上,手中暗暗使劲,仿佛要将她纤弱的身体揉碎在自己的怀抱中似的。
近来他真是越来越感觉自己离不开这个傻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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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潘龙美总是睡得不大安稳,那一封给神兵山庄的信,不知道表哥会如何处理,倘若真的交到神兵山庄去,会不会反而给皇甫朝带来不利?
她对这件事的方方面面、里里外外所知所了解远不如皇甫朝那么细致深入,因而也没有他的那份自信,成竹在胸。
这个在她身边已经守护将近一个月的男人,到底对她投入了多少真情?到底她能相信他多少?
外面已经开始有蝉虫呜叫,眼见就到立夏之期,难怪她会这么浮躁。
悄悄推被而起,走下床榻,她尽量让自己的行动轻缓,不惊动到他。
本想走到院子里透口气,但是她刚刚走出去,就忽然觉得远处依稀传来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悠悠远远、呜呜咽咽,像是人的啼哭声。
她心中疑惑,看到在院门口值守的小太监,便问道:“是有人在哭吗?”
小太监支支吾吾地回话,“没有,娘娘听错了。”
这小太监说得越含糊,她就越坚信自己的想法。“分明是有人在哭,是南面?那里是谁的宫殿?”
小太监只好回答,“大概是童妃和清妃的住处。”
她沉吟片刻,问道:“她们总是哭吗?”
“不是……大概是今晚才开始的……”他一脸很为难的样子。
她又想了想,“带我过去。”
“娘娘,这可使不得啊。”他吓得连忙阻止,“那两个娘娘的嘴巴好厉害,你去……只怕讨不到便宜。”
潘龙美一笑,“又不是做买卖,讨什么便宜?我只是去看看她们。二更半夜,宫中到处是哭声,你不觉得这是很不吉利的事情吗?”
于是她悄悄回去取了自己的外衣穿戴好,让那小太监举着一盏灯笼照着宫内的小路,直直定向南边童妃和清妃的住处。
刚到那边的宫门口,就有宫女看到灯光,喝问道:“什么人?”
“是玉妃娘娘来看童妃和清妃娘娘,请姐姐通传一下。”潘龙美这边的小太监发话。
那宫女吓一跳,想不到这么晚了潘龙美会过来,不知道是该立刻跪下行礼还是立刻进去通传,就那样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跪也不是的尴尬站在原地。
潘龙美轻声问:“你家主子在里面?你是清妃的人还是童妃的人?”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清妃娘娘的人,今天晚上清妃娘娘来看童妃娘娘,就留宿在这里了。”
她点点头,自己抬脚进去。
宫女见状,慌乱之间脚步错乱地一边跑进去一边喊,“娘娘,玉妃娘娘来看你了。”
内殿的大门霍然被人从里面哗啦一声拉开,两个宫装丽人哭得眼睛像核桃一样红肿,但是却满面怒气地瞪着正款步走来的潘龙美。
“玉妃娘娘这么晚了不伺候万岁,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先发话的是童妃。
潘龙美走到近前行了一礼,“见过两位姐姐。因为听到这边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
“怎么?还没当上皇后就要统摄后宫之事了吗?”童妃的确是个刀子嘴,说话毫不留情,再加上最近为了潘龙美受宠一事,憋了一肚子的火,今天好不容易和好姐妹清妃一吐胸臆,大哭一场做发泄,没想到罪魁祸首自己找上门来。
而潘龙美显得越谦和,她就越觉得她是来示威的,柳眉不由得挑得老高。
清妃大她几岁,在后面拉了拉她的衣角,赔笑道:“玉妃妹妹别见怪,童妃和我说起家乡的事,一时心里难受,所以哭了几声,是不是吵到万岁休息了?”
“没有,他还睡着。”潘龙美今天来这里就已经预料到不会有好脸等着自己,所以对童妃的愤怒和冷眼相待早已在预料之中。
“万岁还睡着,你就出来?这可不是伺候万岁之道。”童妃忍不住又开口,然后转对清妃道:“当初咱们伺候万岁的时候,哪次不是等到万岁亲口允许离开时才敢走?哪能把万岁一人丢下?”
潘龙美笑笑,没有辩驳。
清妃叹口气,“好了,妹妹,别逞口舌之快了,我们已经输了万岁,难道还要让人看我们的笑话,连自己的面子都输了吗?”
潘龙美一震,说不出这句话撞击在她心口时是怎样的感受,那似乎是酸甜苦辣皆有的滋味。
童妃更怒了,“面子?我们还有面子吗?自从她搬进万岁的寝宫,我们就连‘里子’都没有了!”
潘龙美缓缓开口,“我今日来一是给两位姐姐请安,二也是来告罪,自我入宫以来,一直没有去拜见各宫的娘娘们,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姐姐包涵。”
见她说得如此谦恭客气,清妃连忙接道:“哪里的话,你是新贵人,万岁恩宠你,你自然比较忙,没空来我们这里也是应该的,改日我们一起去看你。”
“哼!”童妃哼了声,“一张巧嘴,若是真有心拜见,哪可能这点工夫都没有?难道万岁会一时不离地抱着她,不让她**吗?”
这句话不仅说得让潘龙美有点尴尬,连清妃都面有晕红。
“阿童,你别说得太露骨了。”她再度劝说。
童妃迈上一步,趾高气扬地问;“好,既然你受万岁的恩宠,我且问你,你对万岁是否尽心服侍过?你知道万岁最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万岁最喜欢什么颜色?你知道万岁最喜欢什么花?最爱听哪种乐器?最爱读谁的诗词吗?”
潘龙美抿紧唇,一句未答。
童妃见她被自己问住,不由得有些得意,“连这些都不知道,真不知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伺候万岁的,像你这样对万岁不尽心,我看你也未必能保得万岁的恩宠多久。”
“我本来就未曾‘保’过万岁的恩宠。”潘龙美忽然开口,但是语气已没有开始的平和,她的口吻平淡中有份坚定,质朴却又深沉。
“万岁给与我的不是恩宠,而是情,不是一个皇上给妃子的肌肤欢好,而是男女之间最深的贴心之情。我不需要知道万岁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爱看什么花、爱听什么乐器,或是爱读谁的诗词,那些自有史官记录,身为朝的妻子,我真正要关心的是他今日是否开心,若是有烦恼是为何而愁?为何而忧?我能替他做些什么?能否为他分担,出谋划策?”
清妃和童妃闻言神情大震,虽然背脊挺直,但肩膀已经开始抖动,显然潘龙美的话真的刺到了她们的心里去。
“你们既然已经得到过他的人,不管那是恩宠还是情,都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不用我来告诉你们。你们的眼睛是否曾经掠过那些丝绸珠宝,看到过皇上心底的孤独和忧郁?你们的耳朵是否曾经避开丝竹管乐,听到从宫外飘来的诡语怪谈?你们是否曾经为东岳操过一天的心?是否曾经主动为他分过一天的忧?”
清妃忍不住辩驳,“先帝有令,后宫不得干政,我们怎能……”
“没人让你去‘干政’,你所要做的,只是听、记下,然后在他需要你的时候为他做出一点点的谋划。听与不听,在他,说与不说,在你,这样才是身为人妻之道,但是,你们除了争宠争位之外,有谁做过这样的事情?”
两位把子瞠目结舌、面面相觑,竟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今日晚了,不该来打搅两位姐姐休息,我先告辞了。”她退后一步,又说:“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两位姐姐还是以保重身体为上吧。”
潘龙美就这样转身而去,身后的童妃恨恨地骂了一句,“她狂什么?”
清妃叹口气,“但你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实是实情,在与皇上心心相知上,我们……不如她。”
第十章
潘龙美本以为自己去看童把和清妃的事情只是一段插曲,除了她和当事人之外,没有别人知道。
没想到第二天皇甫朝下朝回来之后就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听说朕的梓童昨天晚上发了一回威?让清妃和童妃都当场吓得不敢说话?”
“梓童”本是戏文中皇上对皇后的爱称,但是让潘龙美吃惊的是,自己昨夜之事居然会传得如此快。
“宫中的事情都瞒不过皇上的耳目。”她叹口气,“本来只是去闲聊而已,但是……一时间臣妾情绪激动,失了口。”
“能让童妃吃哑巴亏的人,朕以前还真没见过,相信童妃自己也没想到。”皇甫朝幽幽笑着,“是去闲聊?还是为别的什么?”
她咬咬唇,“只是想到以前丝萦和我念过的一首诗。”
“诗?什么诗?”
“泪湿罗巾梦下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他脸色一变,又笑道:“这么悲凉的诗啊,是朕最近冷落你了吗?”
她叹了口气,“皇上何曾冷落我?只是……皇上对我越好,这首诗就难免在别人身上有所印证。”
“这么说你是去安慰她们咯?原本你是想拿朕做交换礼物,和她们谈和解条件的?”
“你知道我不会。”潘龙美的十指交缠在一起,“但是……我既然是女人,就会知道她们心中的苦,也不忍听她们的哭声。”
他点点头,将她搂在怀里,“还记得上次那个白毓锦吗?在朕面前很大胆的那个庆毓坊的老板。”
她点点头,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