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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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儿曲-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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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咬唇,满脸的惊怒,「说对不住就成了吗?」
照她以往的性子,她应该气愤地槌他几拳—;—;
而且是用槌得他咳血的那种力道,可是她茫然地发现由自己并不是真那麽生气……
曲承胤不置可否地耍赖,「大不了让你亲回去就是。」
「我才不要!」
她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唇,恶狠狠的瞪住他。
「好吧,那是你自己说不要,可不是我没诚心赔罪。」他歪嘴坏坏地笑。
随著日子一天天过去,曲承胤最真实的一面也一天天地展现在她面前。
「我要跟福伯说你欺侮我,叫福伯拿棍子打你!」她横眉竖目地恐吓,语气却没有表情所显现出的那般凶恶。
「那真是太好了,你快去跟福伯说你被我欺侮了,那福伯就不得不把你嫁给我了。」只有他自己明白,这状似玩笑的话中有十分的认真。
「你疯了!」
这会儿她的双眼不再横著他,而是瞪得大大的。
受到拒绝的曲承胤眼里浮出点点火气,「因为我的卖身契还在你和福伯的手中?因为我现下的身分是你和福伯的奴口?」
听见他的话,夏拙儿也不急著争辩,只是垂下颈子,好半晌才低声地说:「你好不容易活了,现在却嫌命长吗?」
曲承胤敛住了气,知晓了她话里的意思,也知晓了她非常在意缠在她身上的克夫传言。
他静静地走向她一步,轻声问:「你穿过几回嫁裳?」
她仍是垂著颈子,浑身充满著挫败的氛围,「没穿过。」
就是连一回嫁裳都没穿过便克死了三个未婚夫婿,使得她自觉是个嫁不掉、也嫁不得的坏姑娘。
「我不怕。」
「嗯?」夏拙儿不懂得曲承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都能在短短几个时辰中死过三回,足以证明我的命不是寻常的硬。」
曲承胤再跨一大步站到夏拙儿面前,一手握住她的一只手臂,一手轻轻拨开她脸上的发丝,趁她仍发愣的时候,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後再一下。
他的唇起先是凉而紧,随著探出的舌而变得热又滑,她失去应变能力地随著他的唇张开口……
她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是一种不同於她的男人气息,令她的心起了种奇妙的作用。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正激烈地跳动著。
膝盖一软,险些脚底不稳,她伸手握住他的臂,发觉到她指尖下的肌肉不同一般的结实,对他所散发出的力量惊叹不已,但他侵袭她唇的动作又是如此的温柔。
无论如何,他的举动对她内心的冲击,只能以「惊心动魄」来形容。
不知不觉之中,他的一双手臂已将她密密实实地揽在怀里,手掌里的微动让他发现她的身子在颤抖。
曲承胤密密的吻忍不住一再流连在她粉嫩嫩的唇上,终究在发觉她已忘了喘气而心疼地饶过她,改将细吻遍洒在她的眼睫、鼻尖、粉颊……最後停留在她小巧的耳珠子上,轻轻嗫吮著。
紧闭著双眼,夏拙儿喘气吁吁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聆听著他那像是要震碎她耳膜的心跳声。
许久之後,终於找回说话能力的他满含深意地瞅了偎在自已怀里的头颅一眼,「况且,在你魔掌的折腾下也没能送掉我的小命,所以说,你那微不足道的克夫本事,我有什麽好怕的?」
×××
「福伯,拙儿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了,她……没事吧?」
曲承胤举著榔头敲打木板上的卯钉,试图将它打进与门框的接合处,却又不敢太过於使劲,生怕门板不禁打,变成灶房里起炊的薪柴。
在整顿门板之前,他已在屋顶四处爬动了几个时辰,将所有破漏处修补妥当。
他停止挥舞榔头,检视著破裂又歪斜的门板,觉得若是找来木材重新锯钉一扇,或许比他现下东敲西补还来得轻松。
「姑娘心里头犯烦的时候,就会将自个儿关在房里几日夜,过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福怕将曲承胤和夏拙儿采回来的乌叶花切割分类的处理,再一一平铺在地预备晒乾。
他瞥了一眼正对著门板皱眉头的曲承胤,看著他因利用乌叶花解毒疗伤些日子之後,佝偻的背脊日渐挺直、细瘦的臂膀日渐粗壮,甚至连长相都因皮肉稍腴後而变得不同,不禁惊异起乌叶花的神奇疗效。
「心里头犯烦?」曲承胤若有所思地低头盯著手里的榔头。
「姑娘打小起,只要心里头不大对劲时,就会把自个儿关在房里不停的抄抄写写,直到她心里头舒坦了,那时候呀,就算没人叫她也会自己开门出来。」
夏拙儿将自己关在房里都做些什麽事情,倒不是曲承胤最想知道的,他最想知道的是她心里头正在烦的,是什麽事……
第六章
    研墨书写一张又一张白纸的夏拙儿并不是在临帖习字,而是将充塞在她脑海中的各式内功、心诀、刀法剑谱等武功秘岌,一一默写在纸张上。
夏拙儿的父亲是个不谙任何武术的寻常商贾,生平最大的嗜好却是搜罗江湖中各门派的武功绝学、心法秘笈。
但几乎是散尽家财、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秘笈,他却没有半分习练的兴致,就仅仅是当成一本又一本的书册,爱不释手地翻阅著。
家中有一屋子武林人士觊觎的至宝,在消息走漏之後,免不得吸引了大批江湖人士上门求购、索讨,甚或是偷窃抢夺。
避不胜避、防不胜防之下,自幼即拥有特殊记忆能力的夏拙儿即成了夏老爷最佳的藏经宝库—;—;
夏拙儿能将一眼看过的各门各派武学秘笈,快速又一字不漏地牢印在脑中—;—;唯独只对武功秘笈才具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所以夏老爷每每得到新的秘笈,便让夏拙儿看过一遍之後即尽数焚毁,日後想欣赏时,再要夏拙儿默写於纸上,等看得心满意足就又马上烧掉……
担心外人察觉到女儿的特殊记忆能力,夏老爷甚至将原名「慧儿」的女儿改名为「拙儿」……
「姑娘,别忘了多写几张那个大侠入门拳法、脚法什麽的,市集里想花五个钱买了回家当大侠的小伙子可多得很哪!」福伯突然想起灶房米缸快见底了,急著在夏拙儿门外放声提醒著。
福伯和夏拙儿都明白,太过深奥的内功心法、刀谱剑诀,一卷都不能流入市面,否则江湖人士将蜂拥而来,届时,他们不但会失去日子的平静,或许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嗯,知道了。」房内的夏拙儿幽幽地低声应著。
笔尖蘸足汁墨,夏拙儿边在纸张上疾书,边低声咕哝—;—;
「入门拳法……那就随便写个翻子拳吧,翠八翻、健宗翻、一字翻、掳手翻、轻手翻、八间十二翻……出手打鼻梁,缩手奔胸膛,卸身迎门肘,挑袍双上手,往上打,双掴手,铁幡杆,顺手搂……」
那人怎麽那样!
不断窜现眼前的唇碰唇情景,使得夏拙儿握笔的手指一滑,险些弄污了纸面。
曲承胤逐日不再凹陷的双颊、不再青白的脸色、不再瘦骨峡胸的身量,让夏拙儿几近要忘了他先前的枯槁模样,她唯一记得仔仔细细、分分明明的,是他那双曾经靠得她好近、好近的眼。
在他们之间,原本有一条无形的线,不知不觉之中,不晓得是她走得太近,还是他踩过了那条线,使得原有的距离不复存在。
既陌生又好奇的情绪日夜不停地困扰著她。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慌卜通卜通地在她心房里瞎撞。
又好像是她心窝里长著一个长年紧紧闭合的花苞,突如其来地一下子迸绽开来,花苞的颜色、花形、气味……她还朦朦胧胧地辨别不出。
谁能告诉她,她是怎麽了呢?
好像有一只野兽醒过来,开始在她脑中咆哮,是一只齿与爪都极为锐利的野兽。她知道那只野兽的名字,就是「心慌」,如果她不快速控制它,也许她就会开始出现一连串失常的举动。
「入门脚法……就写个戳脚好了,提、圈、掀、点、插、摆、踢、蹬……腿起脚发,攻其不备,左勾右挂,明圈暗点,前踢後打,连环发出……」
她又想起一件原本早已遗忘的事情:爹爹在她克了三门亲之後,寻人替她批过命,说是她二十岁时有个一日殉三命的人出现才嫁得成,爹爹还大笑著说天底下哪有那款命的人?
难道那人……就是……就是……
一阵脸红心跳,她不敢再往下想。
那只叫「心慌」的野兽发出响亮的吼声。为了抵抗它,夏拙儿就更专心集中精神在武谱的抄写上。
「三十二势长拳、六步拳、四拳、温家七十二行拳、三十六合锁、二十四弃探马、十二短……」
夏拙儿在福伯将曲承胤扛到她面前的那一天,岁数刚好满了二十。
现在她的内心非常惊恐,因为那只叫「心慌」的野兽已经发出几近令她尖叫的巨大声音。
×××
「拙儿,你还没睡吧?开开门……」
曲承胤左手捧著膳食,右手轻敲夏拙儿的房门,希望她开门让他将晚饭送进门给她,也希望能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在夏拙儿的左闪右躲之下,曲承胤已经好些天没能见著她。
窗纸一直透著亮光,表示夏拙儿尚未熄烛就寝,但也一直未传出她回答曲承胤的声音。
「拙儿?你再不开门,我要撞进去了。」
曲承胤失去几日来的耐心,声音中透露出紧绷,他实在是再也受不了夏拙儿对他的躲避。
他好想念她!
窗纸上映出一抹人影,明显地,夏拙儿正站在窗边。
「拙儿,开门。」
曲承胤一想到他就能见著夏拙儿的面了,心中雀跃不已,纵然他们未见面也不过数日而已。
这傻姑娘怎麽一见他表明心迹,便将自已结结实实地藏了起来呢?她明明也是有意……
难道是自己的急躁吓坏了她?
他反反覆覆地思索著。
「不行,我不能开门。」夏拙儿的声音低低的,带著一丝怯懦。
「为什麽?!」曲承胤以往并不是个脾性急躁的人,但此时此刻的他已然变得是了。
「我……我还没想清楚……所以现在不能看到你的脸,也不能让你看到我的脸。」夏拙儿嗫嗫嚅嚅地回答。
她温吞胆怯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平日率直的影子。
她也不想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但她从来就没有像现下这麽烦恼过,所以连她也都觉得自己很陌生。
可是在事情还未理出个头绪之前,她也只能先躲起来把该想的、不该想的,全想清楚。
她突然有些气恼他,因为他是造成她如此苦恼的罪魁祸首;可是她又有种舍不得气恼他的心情。
曲承胤暂且沉默了,从夏拙儿的语意里,他明白她在困扰什麽事情了。
片刻之後,他放缓语气地问:「你还要想很久吗?」
「我不知道。」她答的是实话。
或许真的还要想很久,也或许突地一个闪光就能让她茅塞顿开,但她真的不确定自己思索所需的时间长短。
「那你总该吃饭吧?快开门将晚膳端进去趁热吃了。」
未曾相思不知相思苦,相思之後才知苦相思。曲承胤有著想趁夏拙儿开门时,瞥她一眼也好的念头。
「你搁地上就好,我等你走开後,再开门端进来。」夏拙儿没那麽没心思,她懂得曲承胤的心眼。
「拙儿,你……唉!好吧。」
曲承胤认输了,弯腰将食盘摆在门边。
「你快走开啦!」夏拙儿催促著。
再叹了一声,曲承胤才特意将脚步踩得重重地,好让夏拙儿听见他是真的走开了的声音。
走了数步之後,他提起一口气,纵身跳到树影阴暗处,微探出头来等著她开门时偷瞧她一眼。
但是他失望了,因为夏拙儿仅将门打开一道小缝,快速地伸出手端了食盘就往回缩,然後「砰」地一声又将门给关上。
×××
其实夏拙儿也极想见到曲承胤!
可是她还不敢见他,怕一见到他,那好不容易找回的思索能力又将消失殆尽。
他的声音听来充满生气,这令她非常安心。表示福伯连日来告诉她的消息没有夸大,乌叶花对他产生了极显著的疗效。
「福伯说他像是几天内就变了个人似的,不晓得是怎麽个变法?」夏拙儿一手捧著饭碗、一手握著筷子,发呆似地自言自语。
她有些故意规避去提到嘴里那个「他」的名字—;—;就算她只是对著自己说话而已。
合拢筷子夹起一粒米饭,她魂不守舍地看了看那粒白米,然後又放回碗里,叹了口气。
「福伯还说他已经开始吐呐打坐、晨昏练功,看来他的毒呀、伤呀什麽的,是都好得差不多了,那他……会不会很快就要离开了呢?」
思及此,她皱皱眉、嘟嘟嘴,发现胃口尽失,白米饭在烛光下的光泽看起来很讨人厌。
她忽然体认到一个事实—;—;
他,或许就是自己一直在心底悄悄等待的人。
×××
罗力虎,外号「独眼老虎」,而他外号的由来显而易见。
他的长相很可怕,一头乱发已数年未洗,凌乱不堪,而他脸上狰狞的表情更令任何见到他的人敬而远之。
偏偏他对自己的外表十分得意,连眼罩都懒得戴,就让他那黑幽幽的眼洞赤裸裸地吓住别人—;—;
他认为眼罩会让他看起来太娘娘腔。
福伯第一眼看到罗力虎时,由内心打了个寒颤。他很害怕,觉得自己也许必须把手伸进口中,用手指把他的胃给推回去,免得一个不小心,五脏六腑全都呕了出来。
「曲头儿,你……你手里拿著的是什麽?」罗力虎满身风尘,一脸不信地问著曲承胤。
「福伯的湿衣裤。」
曲承胤对於罗力虎的问题,感到有些好笑。
「曲头儿,你可别对我说你刚才蹲在水井边替这糟老头洗了衣裤,现在正打算晾上竹杆?」罗力虎脸上满是惊讶,他恶狠狠地瞪了福伯一眼。
福伯忽然感觉背骨一阵寒冷,他抖了抖膝盖,险些因站不住脚而跌跤。
「吓唬老人家算什麽英雄好汉?」
曲承胤空出一只手扶住福伯,以眼神安抚他,表示自己识得眼前这突然出现的恶汉。
他温声提醒著福伯,「福伯,您刚才不是说要去菜圃里割菜?」
「对、对,福伯差点给忘了,曲小子,你和你的……你的朋友聊聊,福伯失陪了。」
福伯活了大把年岁,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但仍是禁不住罗力虎那凶恶长相给他的威胁感。
福伯蹒跚的脚步像极了落荒而逃的难民。
「见鬼了!」罗力虎瞥见曲承胤自水桶里拿出的东西,忍不住大吼一声。
皱皱眉心,曲承胤不理会他的鸡猫子鬼叫,想继续手里的动作,却被罗力虎一把抢过。
「这又是什麽?!」
罗力虎瞪大仅存的一只眼,显得另一只缺了眼珠子的眼洞更形扭曲,他吼叫的声量愈来愈大。
「袜。」曲承胤回答得再自然不过。
「这是女人的袜呀!曲头儿,我没看错吧?你替女人洗袜?他佬佬的,曲头儿替女人洗袜?」见曲承胤不置可否地点头,罗力虎发疯似的跳脚。「穿这袜的女人在哪儿?我要去捏断她的颈子、掐爆她的头!」
抽回罗力虎手里的袜,曲承胤嫌他的脏手碰脏了袜,所以蹲下身子在另一只装有清水的桶子里努力搓洗。
罗力虎碰过了夏拙儿的袜……曲承胤甚至认真地考虑该不该将袜给丢了?
「曲头儿,你中的毒好厉害呀,把你的脑子也给毒坏了……」
一眼便瞧出脸色犹带灰黑的曲承胤身受极毒,罗力虎原先怒气腾腾的表情瞬间转为哀戚。
罗力虎一生为一个行走南北的商队效力,那组成分子复杂的商队都是属於同一个商家—;—;由曲承胤领带的曲家商队。
运送商货的路途中大家分工合作,相处极为融洽,有的人照顾驼马、有的人料理饮食、有的人医治病患,还有一组最强、最剽悍的人负责了望、对抗盗匪—;—;罗力虎即是荷刀守卫商队的人马之一。
他天不信、地不从,就只服刚强的曲承胤一人;如今亲眼看到过去视女人为无物的曲承胤竟然蹲著替女人洗袜,令他大有冒出男儿泪的酸涩。
他认为曲承胤一定是让某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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