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怎麽可以希望阿胤别好得太快?
她到底在胡想些什么呀?
甩甩头,她连忙将脑子里的坏念头甩掉。
「喔?为什麽不能?」其实他大概知道她会如何回答,但他还是故意装出不了解的表情。
「你忘了?我就知道你会忘了!」
夏拙儿差点就要跳起来,不过她在最後一刻记得自已现下是个伤者,所以只是张大眼直瞪著曲承胤。
「我忘了什麽?」曲承胤装傻。
看到她因他而显现出失常的模样,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满足感。那种满足感凌驾他截至目前为止所获得过的各种快乐情绪。
「你还问我你忘了什麽?你现在还是个有债在身的奴口哪!」慌张地胡乱找了一个藉口,夏拙儿暂时松了一口不知怎麽回答的气。
她见曲承胤一天天地恢复精神,实在很是担心他终有一天会一走了之。
但是她并不了解自已为什麽会那麽担心他跑掉,而且也忘了当初宁可不要五个钱,也要将他拖去丢弃的人是她。
或许久而久之,她觉得多个他在这山间一同生活,比成天和福伯大眼瞪小眼有趣得多了;也或许再怎麽习惯恬淡的生活,偶尔也会有觉得寂寞的时刻、也会想要有个能陪自己说些体已话的人。
更或许……
她知道她心里头还有著其他的「或许」,只是一时片刻里想不分明。
「说真的,前些日子我成天迷迷糊糊的,很多事情都记不仔细。」曲承胤一本正经地扯谎。
事实上,和她共处时,两人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种心情,他都深刻地印在脑海里。
「你……你……你这样不行的啦!」夏拙儿开始紧张了。
她的手心冒汗、呼吸急促,深怕他会脱口说出什麽令她伤心的话来。
伤心?为什麽她会担心自己伤心?夏拙儿的思绪更乱了。
「记不住就是记不住,这也不是我自已愿意的呀!」他摊开双掌,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模样。
「原来你是个无赖!」怎麽会这样?她自问。
「对了,我以前好像还真的是个无赖哩!」他一脸恍然大悟。
「你……你……你……我……我……我……」她说不出个办法来。
曲承胤心中闪过一抹困扰,他发觉自己竟已开始喜欢和夏拙儿在一起的感觉,虽然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他常常喜欢看著她,他也知道这没什麽不对,因为她的确长得漂亮,而且就算不与福伯、张嬷嬷相比,她还是漂亮。
所以他绝不是因为久居山林,见不到其他漂亮姑娘,才喜欢看著她。
他甚至已经开始觉得遭受杀身之祸的事情,变得不再令他感觉那麽痛苦—;—;
正因为发生那件事,才使他来到此地与她相识、共处,得到前所未有的生活乐趣。
「你不可以不负责任啦!」夏拙儿总算找到了指责他的话语。
听见她的话,曲承胤暗地里觉得好笑,他忍不住想再逗弄她,「我怎麽对你不负责任了?」
她愣了愣。
对呀!他怎麽对她不负责任了?
她拚命地想著,情急之下总算找著了理由,「你不能解了毒、养好了伤,就想抛下我和福伯一走了之!」
夏拙儿莫名地好生担心曲承胤会掉头离开。
「我绝不会抛下你和福伯的。」当曲承胤回答的同时,他也愣住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许下了某种誓言。
不过,他一点也不感到为难及後悔。
「真的?」夏拙儿眸里闪著怀疑,唇畔却不由自主地泛出微笑,像是得到了他的保证,她就能心安。
「真的。」曲承胤点点头,知道自己回答得一点也不勉强。
望著夏拙儿笑开了的脸,曲承胤胸口一窒,险些喘不过气来,因为他觉得她的笑容竟比任何怒放的花朵还艳丽。
叹了口气,他了解了自己的确也是个为美色所动的平凡男子。
「为什麽叹气?伤口子犯疼?」夏拙儿问道。
「不是。」曲承胤眯起眼疑心地追问一句,「你担心我?」
他发现他很在意她的回答。
「嗯,担心。」她点著头,老实地说了。
他心头一阵怦然,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又听见她的声音—;—;
「我担心你伤口子犯疼,雨停了,就没法背我回家了。」她宽了心,直率的思考习惯便又出现在她身上。
这可恶的女人!
曲承胤气呼呼的瞪了夏拙儿一眼,本想反唇说些讥笑的气话,但一看见她那又憨又呆的表情,便想起她的性子的确就是如此。
硬生生地压下闷气,他莫可奈何的苦笑起来。
「你笑?为什麽?」刚刚才叹气,现在就笑了?好奇怪……她心思不灵活地纳闷著。
「笑你呆!」他没好气的回应她。
这会儿换成夏拙儿对曲承胤瞪眼了,她觉得自己又不呆,哪能忍受他说她呆呢?
「眼睛大也不必老是瞪人,小心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他还在恼她的傻气,认为她一点都没有寻常姑娘家该有的弯曲心思,简直像是只呆头呆脑的笨鹅。
可是她那种既憨又娇的模样,还真是讨人喜欢啊!
夏拙儿嘟起嘴,不服气地说:「为什麽你能瞪我,我就不能瞪你?我偏要瞪,瞪、瞪、瞪!」
曲承胤见夏拙儿瞪眼瞪得一张小脸都挤成一团,感到好气又好笑,「累不累?你眼睛不酸吗?」
「真的很累,眼睛也很酸……不玩了!」夏拙儿也觉得自己太折腾自己了,赶紧握著小拳头揉揉眼。
「哈!你果然呆!」
他直觉地想伸出手指弹她的额,却猛然发现如果他那麽做的话,未免太不守规矩了,所以连忙将伸出的手指缩回掌里握成拳。
慌张之中,他转头望向山洞外,藉以化解心中突然涌起的窘迫,但在侧耳聆听之下,发现山洞外的雨势已渐停歇,他咳了一声,恢复平常稍带距离的语调,回过头摊开手掌伸向她。
「雨小了,我们快钻雨缝回去吧!」
第五章
曲承胤回头望向来时路,再低头看著脚边正随风摇曳的乌叶花。
「怎麽了?」
夏拙儿对於他的表情及反应感到不解,她蹲在花丛里,本来想伸手摘下一朵黑花,但又想起曲承胤说过这种花的某部分有毒,所以抬头问道:「这种黑花是不是能治好你的那种乌叶花呢?」
「是,这就是乌叶花……」曲承胤回答时的模样有点恍惚。
「但我怎麽没在你的脸上看到开心的笑容?」夏拙儿偏著头皱了皱眉,不懂曲承胤为何会出现那种呆板的反应?
「我们这一路走来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我真是不敢相信,江湖上千金难求的乌叶花竟这麽随随便便的长在山林里;而我现在一伸手……」他在花丛蹲下并伸出手,「随随便便就能摘到一大把……」
夏拙儿大眼一睁,灿亮亮的逼近曲承胤面前,她的鼻翼微张,就连呼吸都显得急促,「阿胤,这……这种乌漆抹黑的花是不是很值钱啊?一朵可以卖多少银子?这里长了满满一林子吧!」
「值钱?的确是,只不过……」曲承胤垂眼笑了笑,他不得不打散夏拙儿的美梦,「一蕊五瓣的乌叶花才具药性,方能入药,而通常一丛乌叶花之中不会超过十朵。」
「呃……阿胤……」
夏拙儿猜想曲承胤告诉她关於乌叶花的生长习性,必定有什麽另外的含意。「要让人中毒死掉,得用掉几朵五瓣的乌叶花呀?」
「一朵。」依乌叶花的毒性,他竟没死成,或许是拜弟弟曲承昌捅他的那几刀所赐,喝下的毒随著鲜血流出体外……曲承胤看著乌叶花,几近出了神地揣测著。
「那……解花毒也是用一朵罗?」用掉一朵还能高价卖掉九朵,夏拙儿拨打著如意算盘。
他对於她眼里的期盼感到抱歉,遗憾地对她摇摇头。「解毒需要用上十朵花,分茎断根并晒乾後,循序渐进地服用一段时日。」
「什麽呀?!」夏拙儿失望极了。
他暂时找不到安慰她的话,只能等著听她抱怨。
「唉,算了!」
倒是她想得开,很快就放弃成为暴发户的想法。「阿胤,这麽一大丛黑漆漆的花,怎麽把那十朵可以用的全找出来呀?全拔回去再慢慢一朵一朵数花瓣?」
「其实不难分辨,多数乌叶花的花蕊是一点红,」他很欣赏她的豁达,笑著指指一朵乌叶花。「拙儿你看,但这朵连花蕊都是黑色的,便是我们要找的药用花……」
×××
过了春、入了夏—;—;
曲承胤随著夏拙儿走到他们所居住的屋舍左侧,进入一间像是堆柴用的房子。
这间柴房面向北边,里面有一些简陋的家具,先前或许是个牧马人住著,所以四处散放著缚马的器具,也有股马骚味儿。
房子由於长时间关闭,空气沉滞且带著一种霉臭的味道。
夏拙儿屏住呼吸,避免吸入大量的尘埃,她推开窗户,窗外风景如画,远处的森林树枝交错,坡底下有一片灌木林,再远一点是沼泽地,上面杂草丛生,还长著一些白的、黄的、红的各种颜色的野花。
「除了你之前睡的那个杂物间,就剩这个房了,若还不满意,你就只好到外面院子找棵树,爬上去睡吧!」夏拙儿回过身,对著站在身後的曲承胤说道。
因为曲承胤住在拥挤的杂物间里,老是无法将四肢伸展开来睡,因此抱怨连连,夏拙儿拗不过他、也嫌他罗唆,才答应让他换个地方睡。
「这里很好。」曲承胤看了夏拙儿一眼,眼里满是埋怨。
「又瞪我?」夏拙儿直想在地上拣块石头,狠狠地朝他的头砸去。
「有这种房子也不早点让我住进来,你就是坏心眼想糟蹋我。」曲承胤也不知真是抱怨,还是又起了和夏拙儿斗嘴的兴致,滔滔不绝地叨念著,「先前把我没日没夜的泡在水缸里,但你美其名是要替我解毒疗伤,那也就罢了。後来我好了些,竟就把我塞进只能蜷著身子睡的杂物房,又不是真没房子让我睡了—;—;」
夏拙儿递过一支方才随手带过来的扫帚给曲承胤,要他嘴里忙著手里也别闲著。
「刚才你也走过了这段路,应该知道那时候要我将你拖到这儿,对我来说是件多麽辛苦又麻烦的事,这样你还怪我?」她生性也不是真的全然懒惰,只不过不喜欢做多馀的事情。
她拿起自水桶中拧乾的抹布,擦拭布满灰尘的窗框及桌椅,神情自在得如同正和亲人共处一般。
或许她在不知不觉中,也觉得将曲承胤视为家人看待没什麽不妥。
只是她也明白,在他们之间尚缠绕著某种和家人不同的情愫……
「後来我身子好些,能自己走路了,怎麽还不让我住进这儿?」他举起扫帚,挥除墙壁及角落的蜘蛛网。
「哎呀,你现在在做什麽、我在做什麽?不就是打扫吗?让你住这儿,就是会有这种麻烦,这你还不了解?」她对他指指桌面,要他小心些,别将蜘蛛网挥落上她已擦拭过的地方。
「你就是什麽事都怕麻烦。」他习惯似地咕哝。
「说话没规没矩,我是你主子呐!」她玩笑地嘲弄他,「谁知道你那时候会不会说断气就断气?我要是先整理了房子,不就白忙了?」
他故作正经地作了一个揖,「是,懒惰成性的主子,你右手边那张椅子还没擦,快擦了吧!」
「唉—;—;也只有我这主子会被奴口使唤。」夏拙儿装出可怜语调,假意卑微地抹擦著椅子。
曲承胤突然注意到了些什麽,视线越过夏拙儿忙碌的身影投向窗外,远处似乎有一片桑树林,他闻到了一股随风吹来的桑梅甜味。
「桑树……」他喃喃地低语。
夏拙儿转身顺著他的视线望出窗外,「想吃?」
他看了看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张嘴闭嘴地欲言又止。
「又怎麽了?你像个大姑娘家一样拐弯抹角哩!」她将抹布丢回水桶内,以袖口抹去额际的薄汗。
「这天下的姑娘之中,就你一个不知道什麽是拐弯抹角。」他轻笑著。
「嗯,是啊,我爹以前也常这麽说我。」她倒是老实地点点头,神情、模样都可爱极了。
曲承胤眯著眼,明白了夏拙儿的父亲为何要福伯在他去世後,将她带到人烟稀少的乡下地方生活,因为她实在是不适合住在人多嘴杂的市镇里—;—;尤其她又背负著克夫的传言。
「你到底要不要吃桑梅呀?」夏拙儿也闻到了那股随风送至的微微桑梅甜味,所以又将视线调往窗外。
曲承胤没有发觉,他又开始对夏拙儿不由自主地说出心里话—;—;
「我二娘未嫁进我家前,是个在桑田里采桑的姑娘。小时候她总是一边拍抚著我和弟弟入睡,一边说著她从前在桑田里工作的情景……」他顿了顿,才扯动嘴角笑著开口,「长大以後,我记得我二娘说过的事情,反倒比记得我亲娘说过的事情还多……」
他二娘的存在对他来说,很是复杂,既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姊姊,更是他少年时期所倾慕的女性形象。
而现今,更是多了一层背叛他、毒杀他的仇隙情感。
夏拙儿望著曲承胤隐隐透出哀伤的脸,虽然没有出声打断他,却轻轻拉住他的袖口往门外走去。
尚处於茫然状态的曲承胤不明白夏拙儿的意图,但也任由她拉著走。
×××
夏拙儿顺手在院子里拎了两只竹筐,自已拎著一只,交给曲承胤一只,之後便拉著他往桑林的方向跑去。
她觉得他要不是习惯性藉著转移话题来装蒜,就是想哭而哭不出来,或者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哭。
她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他,但随即又想,她何必安慰他呢?也许他并不需要人安慰呀!
「桑真是一种好树哪,夏初有叶子可以采、夏末又有桑梅可以摘。我们快采满整个竹筐的桑叶,让福伯带去山脚下和养蚕的大娘们换点米、换点盐回来,然後再摘桑梅回家去吃个过瘾。」夏拙儿眯著眼睛冲著曲承胤直笑。
曲承胤默默接过竹筐,看著她率先奔进桑林里去。
夏拙儿先是采集她伸手可取的,随後便蹈著脚尖采摘较高枝桠上的桑叶。
在绿油油的桑叶映照下,她那莲藕似的双臂上下不停摆动著,雪白的颈项在枝叶间若隐若现。
她有时会瞅曲承胤一眼,并以奇怪的表情及姿势意图逗笑他。
夏拙儿的轻笑声悦耳动听,如莺声燕语,偶尔露出桑叶间的倩巧笑容、柔软苗条的腰肢,使得曲承胤心头怦怦然,不知不觉地跟著她沁出愉悦笑意。
尤其是她巧笑时那迷人的深深酒窝、绛红的樱唇和那洁白如贝的牙齿,若隐若现、乍明乍暗,给他一种十分美妙的神秘感,也引得他恍恍惚惚、愣愣地、直直地朝她走去。
当他走到她面前站定时,她脸上仍挂著甜美的笑,有些不明白他意图地偏著头望著他。
他的眼神迷茫,头颅却缓缓地贴近她的,直至来到她的鼻端上,感觉到她脸上所散发出来的热气。
「你的鼻子做什麽对著我的鼻子?」夏拙儿望进他近得令人眼花的黑瞳。
瞧他刀削似的鼻梁线条,她原本以为触著了会有冷硬如石的感觉;没想到竟是出乎她意料的温暖。
因为她的出声,他这才回过神智,可是却没有移开鼻尖的打算。
「你真的……」
只差一寸就要被人轻薄了,竟还问那种傻问题?
他很难不感到哭笑不得。
「嗯?我真的什麽?」她犹自迷糊地问。
「好笨!」
「啊?」
夏拙儿还来不及娇嗔抗议,便让轻滑过唇畔的温热给吓了一跳。
「你怎麽这样?!」
她像被烫著似的,往後退了一大步。
一只指头轻轻压在唇上,好像要抹去他的气息,又好像要在被吻的地方抓住那个感觉。
「对不住。」曲承胤口里道著歉,眼底却没有丝毫愧意。
其实他所受到的惊吓并不亚於她,突来的体认让他感觉胸口被骡子踢了一下,五脏六腑几近崩坍瓦解—;—;
他怕是对她动了心了!
她咬咬唇,满脸的惊怒,「说对不住就成了吗?」
照她以往的性子,她应该气愤地槌他几拳—;—;
而且是用槌得他咳血的那种力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