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经理他……”这男人怎么会恁地瞬息万变?
是她瞧错了吗?可方才有一瞬间仿佛见到披在羊皮下头的狼似的。
“你以为像经理那种只懂价钱不懂艺术的男人,真会识得佛多的笔触和画技?”他可不这么认为。
“我想……”他说得没错,经理确实不懂佛多的画,她和他一样只是想看看一幅天价的画到底是什么模样罢了。“可就算经理不识货,画廊的人总该识货吧?要不会想收集佛多大师画作的客户,也一定识得大师的作品吧?”
一旦拆穿了,该怎生收拾?
她不敢想像,光是要她圆谎,心脏就这么不规律了,若真要她开口,不就得先备妥氧气桶以应不时之需。
“画一画好,咱们就送到客户那里,哪里需要再经过画廊那一关?”钟离楚挑了挑眉,蹲在画架前准备器具。“骗不骗得过那位客户,就真的要凭点运气了,端看他对艺术是用眼在评估还是用钱在评估。”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画作间接满足了某些财大气粗的政商名流,才逼得他不得不封笔。
他纯粹为了心中的艺术构图,无关商业价值,因此他没有用自己的真实姓名,是不想让人为了捧钟离家族的场而虚情假意地接近他。反正他甚少在公众场合露面,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不多,而知道他是真正的佛多大师的人更少。
但若对方真只是赏识他的画作,他可以无条件奉上作品,他的艺术是无价的,而他爱人的心亦是无价。
“那如果被识破了怎么办?”她忧心忡忡地蹲在他的身旁,斜睨他一脸悠闲。
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她完全感觉不到他的紧张,仿佛这是一件平常的事?
“不可能。”他想也没想地回答。
笑话,他就是佛多本人,哪里来的识破不识破?
“可总有万一啊!”她看着他拿着一堆瓶瓶罐罐的倒出一堆她不懂的液体搅和,却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这场闹剧。“喂,我看你还是不要仿他的画好了,一旦被识破,那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
后头衍生出来的问题才是重点,没有人承担得起那一切。
“我可以跟你赌绝对不会被识破。”他突地扬笑,魅眸闪过一丝算计的光痕。
“如果我被识破了,那么一切都由我承担,但若没被识破,就轮到你当我的阿拉丁神灯。赌不赌?”
这是个稳赢不输的赌注,可惜只有他自个儿知道真相。
“什么赌不赌?问题不是在这里,而是你这样,我好……”担心。
虽说画作遗失确实不关她的事,但也不关他的事,他不需要为了她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她会内疚的。
她的心跳得很急,因为从没做过坏事,她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要做坏事了才急成这个样子,但她真的不希望他再为了她付出什么,她不值得,她一点也不值得让他付出这么多。倘若他要女人,只消他把手一扬,相信就会一堆女人飞奔而来,他根本不需要一个不起眼又不解风情的女人。
“你是在担心我,对不对?”他很慢很慢地朝她的粉脸移动,盯着她那双含忧的水眸,情难自遏地在她粉嫩如玫瑰花瓣的唇上轻啄了下。不敢太过,就怕失控。“你开始学会在乎我了,对不对?”
他的眼神直盯在她的身上,再不懂爱情,他也该懂得女人的情绪变化;不会看错的,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迹象,但她确实为他心动了。
席摩耶陡然瞪大眼,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怕只要一开口就会泄露自己的羞赧。但他怎么又亲她了?老是趁她不备之时。
“有点心动了,对不对?”他轻声笑着,笑声勾魂。
瞪着他半晌,揪不出心底缠绕如打结般混乱的毛线团线头,席摩耶一开口便是掩饰情绪的怒斥:“谁心动,谁在乎了?要赌是不是?我就跟你赌!”
谁管他的死活?他想做什么都不关她的事,就算真被识破了,也是他自找的,她已经好心地提醒过他了,若是他仍执迷不悟,她也不需要为他感到亏欠,她不会歉疚的。
“你说了算,我等你当我的阿拉丁神灯。”他信心十足地道,大有胜券在握的狂傲。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豁出去了。“但前提是,你必须在三天之内画出来,如果你投做到这一点,,结论是一样的。”
反正走到这地步,她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就随他了。
“成交。”
他又笑了,很贼很贼,可惜她没看见。
席摩耶后悔了,从她不认输,从她掩饰心情的那一刻起,她就深深地后悔了,犹如一个新嫁娘,在坐上礼车的那一刹那便开始深深地懊恼。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所以逞一时之快,现在却得眼睁睁地看钟离楚冒这么大的风险为她担负责任。她没有心动,只是担忧,她不是在乎,只是惴栗,不希望他继续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付出。
多愚蠢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蠢男人?
敛下酸涩的眼睇着手腕上的表,虽是冬令,但是天已经微亮了,而他很厉害,还在画哩,而且画得很漂亮。
当然,她不懂艺术的价值,但她还是有自己的审美观念,至少他的画中有山有水有林地,看起来就是一副向往大自然的模样,而手中所描绘的就像是他梦中的桃花源。
在米黄色的画布上头层层叠叠地绘出他渴望的国度,毫不保留地呈现他的渴望,犹如他对她毫不保留地诉爱。
后来她想了想,猜他大概是个艺术家吧,所以审美观才会恁地与众不同,才会在千红万紫之中找到一抹最灰暗的绿。
可和他走在一起,居然有人说他们是同志,教她情何以堪?
她的长相确实不迷人,但也犯不着把话说得这么狠吧?她的头发是短了一点,但终有一天还是会长的,只是头发长了又如何?唉,心底那团搅乱的毛线团依旧找不到解开谜题的线头。
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她不会对一个人如此在乎。
“你不休息一下吗?”仿佛感觉到背后那一道凌厉的视线仍在,钟离楚淡笑地转过身,睇着她那双疲惫不堪却不知为何不顾合上的眼。
“不用休息,天已经亮了。”席摩耶靠在床边,极力地抗拒着床铺温暖的诱惑。“我待会儿要去上班,还要先跟经理编个理由。我不会撒谎,怕话一出口舌头就会打结。”哎呀,她快要失去意识了。
好累,真的好累,如果可以让她小睡片刻,她会觉得舒服一点。但是只要一想起还要面对经理,她却又担心得睡不着。
这种想睡却又不能睡的感觉最痛苦了。
“你睡吧,我帮你打电话请假。”他沾了沾颜料,点上色彩。
他当然不知道小叔暗杠的是哪一幅画,遂他现在画的是他理想中的国度,是他很想和她共度下半辈子的桃花源;有他也有她,有孩子也好,没孩子也罢,可以养一些宠物,在前院种些植物,以山为傍,还有溪水围绕在他梦想的家园,有满山遍野的枫叶……
“喂,你一边画一边在笑什么?”
苦撑几乎宣布阵亡的意识晃到他的身旁,孰知却见到他傻笑着的俊脸,令她不禁怀疑每一个画画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我在笑吗?”
钟离楚扬眉,笑得益发勾魂。
“嘴都弯成这样了,还不算笑吗?”距离如此接近,她有点傻眼。“你到底在笑什么?画画这么好玩吗?”
他的俊美带着斯文,总让她觉得有点阴柔,但是现在靠得这么近,他的笑看来毫无算计,且勾人心魂。心又跳窜起来了,怎么会有男人笑起来这么好看?仿佛把他的心性一并溶在笑容里似的。
是因为发自内心的笑,所以才会恁地勾魂,教人心动的,是吗?
“画画是一种感觉,可以把心里的想法用不一样的笔触表现出来。”他顿了顿,有点意外她竟然会对画作有兴趣。“你知道吗?每一双眼睛透过光线的折射所看见的东西都不一样,不只是形状和色彩,所以造成每一个人对美感会不一样的感受;画画也是一种心性交流,我的作品不一定非要用金钱来衡量,只要有人和我产生共鸣,即使要我免费奉上画作都可以。”
席摩耶扬眉睐着他笑得俊尔无邪的面容,难以相信这一抹笑竟会存在于一个大男人的脸上。说他不食人间烟火也不为过,真难想像在二十一世纪,还有他这种活在童话中的男人,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种穷画家了,然而她也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执着于艺术,甚至可以为艺术放弃一切的决心,她只知道跟这种男人在一起会很辛苦。
“你的画又不值钱,你当然可以免费奉送。”她冷哼一声,别过脸不看他洋溢在俊脸上的热情。
说不定就是因为他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和别人所见不同,所以才会一眼便认定了她,否则又有谁看得上她?也曾经有人像他这样一心为了了解她而来到她的身边,最后却因为过于了解而分手。
他和她呢?分手的时间也快到了。不对,她根本就没有和他交往,哪里来的分手可言?她是秀逗了才会胡思乱想。
“谁说的,说不定哪天就很值钱了,所以我为你画的那一幅画,记得千万别丢,要不然你以后一定会后悔。”他寓意深远地提示着。
“啐,是一张随意的画像罢了。”她不看他就是不看他。“我真想不透耶,你画这种东西,如果没有办法像佛多大师那样声名大噪,到底要靠什么养活自己?总不可能一直不断地在世界各地边旅行、边打工吧?”
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她受不了不安定的压力。
她平凡、她保守,她一直活在世俗的框框之中却丝毫不以为意,安分守己地生活到老便是她活着的意义。
“偶尔是会打工,但是我也会卖画。”当他遇见懂他画作的人。
“绝对养得起你。”
钟离楚偏头思忖了一下,他所有的画作都交给小叔处理,存折簿也一直交给小梵保管,身上只带着金融卡和信用卡,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钱,反正到现在为止都还够用就是了。
“谁要你养?我可以自己养自己,你自己才要多多照顾自己,免得他日饿死街头!”她连珠炮似地吼着以掩饰漏了一拍的心跳,不禁又想起……“你的画一幅多少钱?”难道他会是下一个佛多大师吗?
“嗯……”
要告诉她吗?似乎还不是时候。“艺术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就像我从来不看表面,我要的是内涵、是韵味。”就像他一眼就可以看进她的心里。
“你是生错时代了。”这是个金权世界,想过童话生活,就得逆转时空,至少回到两百年以前,找个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如果你一直抱持着这种想法,你会吃更多的苦。”
他好像是一个富家子弟似的,什么事都不用愁,只需要用一只笔撇来撇去便可以无忧无愁地生活。
“是吗?”如果告诉她,即使他不作画也饿不死,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我也不是那种争名夺利之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找个宁静而没有受到文明污染的地方隐居。”当然一定要带着她。
“既然你想找个乡下地方隐居,那又怎么会到大都会来?”
席摩耶不禁拍了拍额头,发现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的自己十分愚蠢。
“那是因为你在这里。”钟离楚不自觉地在她震愕微启的唇上偷啄了下。
“嗄?”
他、他、他这个混蛋又乘机偷袭她!
她是个乏善可陈、生人不近的女人,他却因为那与众不同的审美观而缠上她。
在他的眼里,她该不会是个绝世大美人吧?他说他要的是内涵和韵味,但她一样都没有,有的只是被功利社会彻底污染的心。
“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才会在这里。”他说的是实话,如果可以,他是挺想早点带她回欧洲的。
“你疯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睡觉,你说要帮我请假,不要忘了。”
她边说边往门口走,摇摇晃晃地几乎站不住脚,不知道是因为一夜未眠,还是因为他的告白太震撼了。
“不用了,你在这边睡吧,省得跑来跑去的。”他会这么轻易地放她走吗?自然不会。别小看只会拿画笔的他,长臂一探,轻而易举地便把她捞进怀里带到床上,很守规矩地退开一点距离。
“睡吧,待会儿我就帮你打电话请假,请个三天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席摩耶躺在床上无路可退,双眼直瞪着他虽然退开身躯,却不断逼近的俊脸,心跳得很急,急得她都有点晕了。
“睡吧。”
低嗄的嗓音刻意放柔,轻拂过她小巧的耳际。
“在这里?”
她皱起眉,然而当他把被子轻柔地盖在她身上时,温暖的被子几乎夺走她溃散的意志,在痛苦的夹缝中挣扎着要清醒。
“等你睡醒了,我会帮你准备很多好吃的东西。”
他甚至像哄小孩一般轻拍着她的手,以一种缓慢却又令人安心的节奏,让她不规则的心跳随着他的节奏缓和,脑袋也跟着空白,毕竟她真的累了,很累很累……“摩耶?摩耶?”听着她均匀的呼吸,他不禁轻声喊着她的名字。
见她一直没有回应,他才轻轻地吻上她仿若玫瑰花瓣的唇瓣,用他生平第一次展现的温柔。
“你不用怕,既然是我捅出来的篓子自然由我解决,你什么事都不用怕,一切有我。”
他俯在她耳际轻吟着,随即退到一旁,对着画架喃喃自语;“别太过火了,免得一时失控,还有一堆要事要做,拖延不得。”
阳光初升,他拿起电话拨出……
第八章
“这果真是佛多大师的真品,真是太棒了!”一身铁灰色笔挺的西装,东方集团的大老东方隆盛感动得几乎涕泗纵横。“还请你回去跟钟离总裁说一声我心领了,感谢他在我大寿之日赠与这般不凡的画作。”
席摩耶站在会客室里一愣一愣的,不敢相信事情竟然会如此地顺利。她的手犹如冰河一般冰冷,甚至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嘴角勉为其难的笑更是快让她颜面神经失调,而作贼心虚的过分紧张也几乎让她胃溃疡,她满脑子只想着要如何圆谎,甚至想干脆低头认错,想不到他居然没看出来。
怎么可能?他真的画得那么像吗?
她侧眼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笑得一脸勾魂的钟离楚,直怀疑他的本业到底是什么,该不会是……“您确定这真的是佛多大师的画作吗?”她很想确定。
“当然。”东方隆盛坐在轮椅上头,目光瞿烁,十分肯定地道,“我相当喜爱佛多大师的作品,也收藏了不少大师的作品,自然对大师的作品小有研究,不管是他的笔触、画风、甚至是落款处的签名都记得十分清楚,这一幅画绝对是真的错不了。”
“真的?”身旁的钟离楚突地将背在背后的手触向她必恭必敬贴在身侧的手上,她连忙话锋一转:“不好意思,因为我不曾拜见大师的作品,所以……”
呵呵,看不出来就好,千万别因为她一时说错话而露了馅;只是他未免太神了,居然可以画得让东方隆盛看不出真假,往后就以这一行维生算了,相信绝对可以把荷包塞得满满的。
“大师的作品早期较为霸气,而近期的却偏于典雅,前阵子听说大师封笔了,没想到钟离总裁居然可以帮我要到大师的作品,实在是……”东方隆盛说着,不禁指着刚挂上去的画。“你瞧,这一幅画是钟离总裁的侄儿钟离梦早些时候送过来的,也是大师的作品,所以外头的小道消息说钟离总裁和大师交情匪浅,绝对错不了,就希望有生之年得以拜见大师。”
“我会把这件事情告知我们总裁的。”她淡淡笑着,额上的冷汗已经控制住了。天晓得总裁到底身在何方?自她进公司到现在一直没见过总裁,所以她顶多只能说点客套话。
只是他指的那一幅画……她是不太懂画,也不知道画的好坏该如何评断,只是觉得他背后的那一幅画跟原先摆在钟离楚房里的那一幅很像,像到几乎让她这个艺术白痴第一眼就可以认出那是出自于钟离楚之手。未免太奇怪了吧?仿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