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青一定会很后悔的。』李今朝柔声道:
『他错过大妞成长,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以后看他还敢不敢随便被人掳去。』长平嘴角上扬+用力点头。
『嗯。』冥纸漫天飞舞,年轻的姑娘慎重地在墓前用力磕了三个晌头。
缩。
正拎着小篮子上坡的男子一见,美目直觉痛这头磕得又响又用力,简直是在整自己……这大妞,做事总是一板一眼,去年陪她来扫墓,他在山下等着,她回来时额头整个肿起。
他静静来到墓前,一一把小篮子里的小菜摆上去,填满小酒杯,长平见状愣住,连忙抬眼搜寻兰青的神情。去年兰青还不怎么愿意上山的…他神情自然,撩袍坐在墓旁。 『我很久没跟你爹喝酒了,老是不愿亲自扫墓,你爹也是会怨我的吧。』语毕,就着壶口喝着烈酒。
长平闻言,眼儿一亮。『嗯。』她继续清理墓旁野草,嘴角带着微笑。
兰青看她一眼,叹道: 『长远兄、嫂子,你们的女儿还是个傻楞子,但总算有了一技之长,她现在不但能昭一顾自己,还能照顾我呢。』长平笑意漾深。
兰青目不转睛望着她,再柔声道:
『关长远在江湖上小有名声,但要论深交的朋友少有,他不讲利,不打探江湖流言,更不肯落阱下石,久了谁还愿意真心待他?自关家血案后,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知道关长远的其它面貌?
只怕我是世上唯一一个了。大妞,你过来。』长平轻应一声,来到兰青身边,望着那墓碑静静坐在泥地上。
兰青又喝了一口酒,笑道『大妞,你爹是个好人,想必傅临春这么跟你说过吧?那年我假装被人追杀,他为我连挨三刀,我那时在心里笑翻天,这是什么人啊,素昧平生还替我挨上入骨三刀。但,这种人我也不是没遇过,没过多久就会把我压在地上,露出丑恶的一面。』他见她握紧双拳,不知是恼他的话呢还是为他心疼,他心里平静,转头正视那块墓碑再道: 『你爹是唯一的例外。他视我如弟,入关家庄之后,他绝口不提我曾有过的污名,视我为常人,庄里若有赛马等男人活动,他也不会忘了我,那段在关家庄的日子对我来说,犹如平常人的生活……你爹他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无法容许有人欺压弱者,哪怕那弱者是个恶名彰昭的江湖人。大妞,我入庄半个月才不小心见到你,我本以为是你爹暗地防我,哪知,他是不愿家丑外扬。』长平默不作声。
兰青瞧她一眼,轻笑:
『他这人,老旧想法,以为有了个不够机灵的孩子就是家丑,一个成家的男人哪个不喜欢自家孩子聪明伶俐呢?但,他又掩不住父女天性,时时将目光落在你身上,大妞,你爹没有明说过可是,他心里是疼你的。』『嗯。』『其实关家庄里的人,多半都不是江湖人,他们都是你爹同乡,要不,就是老弱妇孺,这才导致一夜之问关家尽灭。大妞,也许你爹的江湖朋友不多,但,关家庄的每个人都敬他爱他,没有他,就不会有关家那些人。』他再看向那墓碑,眼色蒙蒙,坦白说道: 『如果没有他,又何来之后那样愿平静生活过日的兰青?我曾暗示他,江湖贪心的人太多,你不去招惹,人家自会招惹你:
甚至,我曾明讲,江湖私传关家庄有许愿成真的鸳鸯剑,难保不会遣有心人觊觎,你爹一身坦然,提及鸳鸯剑里的剑早就失了一把,另一把只有三个人知情。大妞,你爹竟不防我,竟不防我。』『……嗯。』『血案发生的前五天,你还记得你曾被奶娘的女儿骗进箱里么?你娘精明又疼你,她是个好母亲,也是个好妻子,她为你爹防我,她为你爹撑起关家生计,她还为你送走奶娘,有你娘才有你爹,有你娘才有你,你娘虽是女人,却代你父亲在关家撑起一片天,大妞,她的心里只有你跟你爹,她手无缚鸡之力,但,如果必要,她会毫不考虑替你斩去任何敢伤害你的人,这就是连云家庄也无法得知关家庄内你爹娘的秘密。』兰青伸出手,轻轻抹去她滚落的眼泪。
『我记得,当时你奶娘不肯走,她女儿才几岁,就懂得见人脸色,哭着求你爹想留下来,你爹是个心软人,如果没有你娘在他身边顶着,只怕他这铁血汉子早不知、心软到哪去,你娘硬是将她俩送上马车……大妞,时也命也运也,是不?血案当天早上那对母女又回来,还拖着你去跟你爹求情,是不?』长平闻言,回忆那天早上,奶娘确实从被窝里把她抱出来,硬要她去跟爹说话。但,那时奶娘说得又急又快,她完全听不懂,只知要抱她去见爹,但奶娘当时脾气不稳,让她又怕又不敢吭声,还没把她带到爹面前,就被正要出门的兰青发现。
显然兰青那时已知奶娘的心思,又亲自把她带回娘的身边他才离去。
『那天,我收到卫官捎信,将夜闯关家庄,我连忙离去,正是要缠住卫官,哪知,我缠住他却不知他买通其它杀手,等我与他一同前来时,关家庄已无活口。』兰青放下酒壶,起身转向基前,他凝视良久长吐出一口气,撩过袍角,跪在墓前。
长平也跟着跪下。
兰青轻叩三酋,直视墓碑,道『我初入关家庄怀有歹心是事实,没有尽力救关家庄是事实。我对不起长远兄与嫂子。』『兰……』她低头一看,看见兰青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她又抬头,他正目不转睛看着墓碑。
『长远兄,大妞出乎你意外,生得极好。她个性很好,承你直爽稳重的个性,也承嫂子坚韧的性子,可以为了心爱的人披荆斩棘,这么好的姑娘世上少见。你与嫂子,都可以她为傲。关长远有女如此,该骄傲了。』长平低声说着: 『兰青,我爹真的会……骄傲吗?』『这是当然。就算他再生男孩,也不见得如你一般。』长平应了一声,心里有些高兴,正想拉着兰青起身,要他再多说说爹娘的事时,又听见兰青道:
『长远兄,你女儿有时是急性子,但我在乎的事她却像个慢郎中。』长平暗讶一声,往他看去。
『大妞,你道,你爹跟你娘,允不允咱们在一块呢?』长平完全怔住。
『咱们现在是名不正言不顺,是不?你爹娘不会担心么?』兰青没看向她,嘴里就这么说着,长平低头看着还紧紧攥着她手的大掌。这几年,兰青卖面虽然面一点也不出色,可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是白玉般的肤质除了疤痕外,如今有些粗糙,但体温却比他当家主时还要暖和了。
兰青已停止练功一年多,但媚态依旧,身上香气也依旧,可是,现在的兰青会受风寒,容易睡得着了。
长平慢吞吞地跪回去,看着墓碑,一字一语清楚地说道:
『我跟兰青已经不是江湖人,爹生前却是江湖人,我跟兰青不讲一般习俗,就学着江湖豪爽作风,以天地为媒,爹娘主婚,在此完成婚事,好不好?』她感到手腕一颤,看向兰青,微笑: 『兰青好不好?』兰青垂目,平静道: 『你说了就算吧。』长平正正~式式与兰青跪礼,借剩下的酒交杯她动作一板一眼,兰青却是眼眉带笑,似是欢愉至极。
两人对拜后,待在墓前快到傍晚,才收拾杂物,准备下山。临走前,兰青对着墓前说道『大妞不必冠兰氏,终有一天,她会得你心意,光明正大地说出关姓来。』语毕,他牵着长平一块慢步下山去。
傅临春当年将关家庄尸身收葬在此处,正是看中此地明媚风光,山下小镇百姓朴实,难得有江湖人路过,正合适关家庄上下的个性。
天气晚了不宜赶路,他俩就跟去年一样,在一小镇上租了个小屋子,明天一早再回家去。
长平上床时,见他跟着上床睡在外侧,她本以为今天算是洞房花烛夜,但兰青居然没有动静。
她心里有些惊讶,以为兰青希望她主动,她又想了想,坐起来要将衣物全脱光。
兰青又拉她倒下。 『脱什么?这是租来的屋子,干净到哪去?』长平应了一声,迟疑一会儿,不知兰青的意思是不是就衣……兰青笑着抱她入怀。 『傻姑娘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事也得回家去做才是。』『……嗯。』『我真高兴你肯在你爹娘面前说出咱俩的事情来。』她去年就跟爹娘说了,只是兰青不在而已,是她太迟钝,原来兰青想成亲,想定下来才安心,她真的太笨了,以为两情相悦就够,以为兰青平 。
安就够。她用力抱住兰青。
他笑: 『我就爱你这么抱着我。』『嗯,我天天这样抱着兰青睡。』她微笑偎在他怀里入睡。
兰青等到她入睡后,也试着睡去,黑暗在他眼底跳动,偶尔有抹血腥跃过,里头混杂着奇异的鼓声,他立即张开美目,确认大妞在身边后,便又安心闭目睡去。
天一亮,他与长平换妥外衣,才步出小屋子准备吃个早饭,骑马回去,就见几名百姓已守候在门口。
『长平姑娘,你来啦!』『……嗯,大婶,好久不见了。』兰青挑起眉,睨她一眼,亏她认得出一年不见的路人。
『来来来,快来,咱们想这几天你可能会来。
长平姑娘,你去年也这时候来,还帮咱们看了一整天的病人,这小镇要寻个好大夫不容易,你今天也来看看好不好?』『是啊是啊,去年才吃你的药两天就好转了不像之前还得跑到其它镇上找那个李庸医,长平姑娘真是小神医啊!』一群人把兰青挤了开来,兰青本要拉住她,但临时又放手,长平一回头,面色有些发怒,不顾是不是会踩到人,硬是退后两步,拉住兰青。
不管走到哪儿,都要他跟着吗?兰青心里笑着。傻姑娘,他不是要离开她,只是,他该放手任她去做想做的事。
『我跟兰青留下,一天。』长平看着他,说着。
兰青笑道:『好。』『太好了!太好了!快快,先让长平姑娘吃早饭,谁家孩子病了快准备!』长平对江湖毒药什么完全都不擅长,最擅长的还是一般病症,她心里盘算着如果明年还要来就把她买的新医箱一块带来比较妥当。
『长平姑娘,你到底姓什么啊?咱们都还不知道呢。』有人问着。
长平闻言一愣,直觉对上兰青的眼眸,他眸底带着柔软的鼓励。
她可以报上自己的姓吗?她已经可以保护自己,可以不让爹尊蒙羞了,可以让爹娘安心了吗?
『你姓什么呢?大妞。』他笑问。
她直直望着他,未曾移开,紧紧握着兰青的手,嘴里动了动,喃道:
『我姓关……』那语气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喊出那个姓,接着,她用力喊道: 『我姓关,我叫关长平!』将要入冬的凉风将她的话语送上蓝天,一路顺风飞扬至半山腰,掠过关家夫妇的墓碑。
我姓关,我叫关长平……我姓关,我叫关长平……
番外(2)
巫山云鱼后的白衣兰青扫墓一个月后,他们终于回到家。长平把家里里里外外清扫干净,兰青笑着烧了桶水,道:
『去洗个澡吧,别臭若上床。』『好。』她已习惯这样的方式,虽然她也会做粗工,但,兰青将大部分的重活儿接过去。
她沐浴后轮到兰青,其实兰青比她还爱干净,但他总是让她先洗,他身上带香,入温水又更浓,有一次她只是才站在兰青刚洗过的温水旁,她就整个栽进盆里。
那时兰青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心里有芥蒂不愿她被他的媚香所惑。
『大妞?』门外兰青轻喊。
『嗯,再一会儿就好……』她才自水盆起身兰青便推门而入。
她呆住。
兰青笑着取过毛巾拢住她结实的身子。 『你先上床吧。』『那,今儿个,我沐浴就不熄烛火了。』平常兰青沐浴必在她之后,也同时熄灯,因为小小屋子,遮不了什么,兰青平日虽爱她吻着他,他却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
她换上底衣,才上了床,回头一看,兰青正好背着她脱衣入桶。他的背如同他的手臂全是烂疤。
她眼瞳微缩。
有些无形的伤口,是不是到死,都跟这背疤一样无法消失?她心里晃过此念,随即用力抹去。
她不要去想能不能达成,她只要去做,去珍惜兰青,不气馁,一直往前走就好。
『大妞,我熄烛了。』他沐浴完后,仍是没有回头,换上衣物后,说着。
『好。』淡淡的香气弥漫小屋里,跟师父遇春则香的香气不同,师父的令人心安,兰青的却是……兰青笑着上了床,任着她替他盖上被子。
『大妞……』『嗯?』『你这傻楞子,没有我主动,你是连成亲这事都没有想到,是么?』『……我是傻楞子。』兰青转身,笑着与她额头互抵着。在黑暗里他看着她温暖的眼眉,彼此交错的呼吸令他心安,若是一日没有与她睡在同一床上,他总是不安心。
他笑着低语:
『大妞,你早过双十了,我一直在等你提这事……我要是在没名没份的情况下碰了你,大妞……我可就对你爹不起了,是不?』他本想说,他要是在没名份的情况下碰了大妞,他心里还是不安心,他一直等着大妞主动提,只要她一提,有名有实,一切都是大妞主动,他才能安心。
何况,他一生没什么值得珍惜的人事物,只有大妞,他现在想珍惜着。
长平轻轻摸着他的脸,轻声道:
『我心里一直有兰青的,我巴不得注意到每一件小事,可我太笨,兰青,我不小心哪儿漏掉的事,你只要点一点我,我就知道了。』他的鼻梁轻轻碰触她的鼻子,在她嘴前笑着『好,那,咱们回到家了。』『嗯,回到家了。』『所以?』『……』她在微笑,吻上兰青的嘴。『我要把我最美好的一切还给兰青。』两人彼此轻轻碰触额、眉、眼、鼻,不住轻柔探索着。
『今天晚上,就算我不说我喜欢兰青,兰青也会感觉到的。』衣衫褪尽,呼吸沉重中带着淡淡的喜悦,她偶尔笨拙些,却是满载着温暖春风送到他面前来。
『兰青,疼吗?』她注意到兰青手指微微抖着。
『……』兰青暗笑自己也紧张起来,稳下心神。他笑: 『怎么……我最快乐的日子都是跟大妞在一块的呢?』去。』『所以,兰青非我不可。咱们一直快乐下去。』_,,…·』他掩不住笑意,这傻丫头在此时说这种杀风景的话,真不知该说她心眼实还真是誊姑娘了。
云雨之欢对他来说,一向是刹那激情,只有肉体攀上高峰的快乐,不曾想过另外要得到什么唯有对大妞,唯有对大妞,他贪心地想要更多。
他小心翼翼引导着这笨拙又想取悦他的妞儿一块并行前进。
无尽的喜悦涌上心头,微湿的长发纠结,暖洋洋的欢愉流荡在两人之间。不住吻着、深深浅浅探索彼此的极限,尽情收下彼此送出的美好。
缠绵至极点,犹如身落万丈悬崖,短暂失去’控制,但他心甘情愿,心里百般欢喜,只盼没有,”
?舒落地的那一刻,直至稳稳落了地,他才知那跳落 :’
悬崖的刹那,身心被暖风包裹着,将他心底残留的鼓声一并送走。
现在的兰青,被大妞完完全全霸据着。
他轻轻抚过她通红的脸颊,她眼色蒙蒙,还带着残留的情欲,明明看不见他的表情,仍是回报地抚着他的脸。她微笑着,神色柔软若,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不掩饰她的疼惜。
『瞧你,哪来的姑娘在洞房花烛夜这么大方还不害躁呢。』他沙哑道。
『我要是害躁,兰青跑了怎么办?』那声音,跟他一样的沙哑,兰青自是明白方才她得到多少的快乐,因为,他也得到同等的快乐。
他将她搂进,吻上她的额。『有点困?』『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累。』他连笑数声。『那就睡吧,明天还要开张大吉呢。』『嗯。』她合上眼,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大妞,你终于是我的昵。』『兰青也终于是我的了。』她道。
兰青又想笑。她会这么说,当然是要他安下心来……他真的很欢喜很欢喜。他听见她呼吸还没有稳下,轻轻抚着她的发,让她更舒服地入睡。
在不知不觉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