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射在两个人的脸上,一个是紧张得不知所措,一个是无谓得飘忽不定,各怀心事。
安泽拉她坐在草地上,之前细心地铺上了自己的琴套。他的侧影在黑暗中是那么得好看,像艺术家手下浑然天成的雕塑作品,只能在博物馆观赏。所以仲夏有一刻是那么地想用手去触碰他的轮廓,把那线条勾勒在自己的心里。
许久的沉默被一句惊天动地般的话所打破,那句话从安泽嘴里说出来,很轻很轻,像细碎的绒毛,而到了仲夏的耳朵里却比泰山还要沉重。
〃仲夏,你接过吻吗?〃
〃嗯……〃
她回答得声音好小好小,如同失去了初吻是一件很罪恶的事情,可这个年纪的姑娘又有几个还能完整地保持住自己的处女之身呢?
〃我没有。〃
〃啊!〃
〃仲夏,我们接吻吧。〃
没等仲夏回答要或不要,安泽的脸就凑了过来,热热的鼻息扑面而来,让她觉得有些痒,想挣脱却又动弹不得,他早已牢牢地钳住了她的身体。安泽一寸寸地靠近,鼻息也越来越急促而温暖,他的轮廓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只是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仲夏的上空,那晚,没有月光。
第42节:霍艳:从开始到现在(5)
安泽的舌头轻轻地撬起她的唇瓣,又用舌尖打开了仲夏最后一道防线,整个舌头都伸进了她的口腔里,缠绵着,纠结着。是安泽口腔里的薄荷味道让仲夏彻底地放弃抵御,她慢慢跟上他的节奏,体味着这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后来仲夏才知道,那份新奇源于怦然心动。
一个简单而干净的吻,却让她口干舌燥起来,仿佛他的吻吸走了她全部的能量般,到最后仲夏甚至怀疑那嘴究竟是不是她的。
是怎样的一种魔力,才能让一个人觉得灵魂脱离了自己的肉身呢?
安泽送她去坐公车,再晚一点,公车就要没有了。并肩走在路上,两个人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好长,他们还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影子有时会重叠起来。仲夏想他们的心有一部分也应该是重叠着的吧,可是谁知道呢?
〃路上小心点,到学校发短信给我。〃
安泽的话淡如止水,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在几分钟前他们什么也没有做过,没有那个吻,没有拥抱,一切都是杜撰的,是不真实的。
汽车启动的一刹那,仲夏扭过头去,没有电影里烂俗的桥段,男主角会带着眷恋目送女主角离去,女主角会含泪跟他挥手告别。这是生活这不是电影。在仲夏扭头的刹那,才发现安泽早就消失在视野中了。他走得是那么地坚决,毫无留恋。
再次选择了靠窗户的座位,再次把脸贴到了冰冷的玻璃上,再次看遍霓虹灯闪烁,可心境却与去时大相径庭。心里那股涌动的潮水一下子被浇灭掉了,变成滩死水在心底沉着,把高涨的心情一点点地拉到水平线下。
仲夏回味着刚才那个不真实的吻,用舌头捕捉着嘴里尚留的薄荷香味。可是她要如何相信安泽的话,他像个熟练的接吻高手一样轻而易举地撬起了她的唇瓣,可他却告诉这是他的初吻。仲夏轻轻地说:〃安泽,求求你下次编个不要被我识破的谎言好不好?〃
她情愿被他骗,心甘情愿地……
缺点四:对感情迟钝,比猪还要笨!
爱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芽的,连仲夏自己也记不清了,想找个纪念日纪念一下,却对着日历踌躇了半天,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里有了他呢?
开始发些莫名其妙的短信给他,开始胡言乱语说些不着调的话,开始胡乱编个借口去找他,开始赖在他身边不走。
这一切变化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吃饭的时候仲夏不再手舞足蹈传播八卦,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脸。看见他坚毅的轮廓时,她心里会一阵冰凉,安泽总是那副与世隔绝的容颜,连她也要保持几分距离。
她刻意与他接近,走路的时候不再一前一后,而是并排走在他身边,不经意间她触碰到他的手,冰凉的,令人抗拒的。仲夏随口爱哼些歌曲,以前净是欢快的旋律,不知何时却开始越来越惆怅了,全是些悲苦的情歌。她总是期盼着安泽能懂歌词背后的意义,能在路的尽头突然抓住她的手,搂住她的腰,把嘴唇轻轻地贴在上面,不要缠绵悱恻,只要两唇轻轻地靠近就好。仲夏知道真正靠近他,是件极其不易的事情。
有次他们逛街,是仲夏强行拉着安泽陪她去给同学挑选生日礼物,顶着太阳逛了许多的店却依然一无所获。初夏的阳光就开始毒辣,射在皮肤上像针扎般刺痛。仲夏开始后悔今天穿了一件无袖的连衣裙,她忘记了自己紫外线过敏的事实,左手手腕上已经开始被阳光灼烧出一个又一个红色点点,用手挠挠,只能使瘙痒加剧。
她脸色有些难堪,浑身上下却找不到能遮盖住手腕的东西,于是很不自然地把手背向身后,别别扭扭地走着。
还是被安泽发现了,他抓住她的手腕,仔细察看,用手指在红肿的地方来回抚摸着。他的手指冰凉自然达到了降温的作用,很快痛痒感渐渐地缓解了。仲夏感激地望着他,意外捕捉到了他脸上关切的神情,再也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的皮肤太敏感,以后还是多披件外套吧,等我回云南,给你带种专门防晒的草药。〃
第43节:霍艳:从开始到现在(6)
〃嗯,谢谢你。〃
那是安泽嘴里第一次提到云南这个地方,如果不是仲夏翻过他的学生证,她还以为他是地道的北京孩子。云南在仲夏心里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远离喧嚣浮华,有的只是宁静与祥和,是安稳的栖息地,也是最适合疗伤的地方。
从那里走出来的人,也应该像安泽一样,都有一副坚毅的面孔吧?
路过一家卖银饰的小店,她兴奋地拉他进去,面对五花八门的银饰,仲夏挑花了眼,拿起这个又不舍地放下那个,总觉得哪个都是自己想要的。
没多久,仲夏的十个手指就戴满了各式各样的戒指,手腕上也叮叮当当挂满了银镯子,彼此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兴奋地跑去给安泽看,让他帮忙取舍。
〃我不了解你的朋友,还是你自己选吧。〃
〃那你看哪个适合我呢?〃
安泽仔细看了看,最后挑出一对螺旋形状的镯子,他说:〃这个吧,显得你手腕很细很白。〃
仲夏翻开后面的价签,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她买得起却要为此付出吃萝卜青菜的代价。
〃好贵呦!〃
她怀着期待的目光望着安泽,再强烈不过地暗示了,她不要他付钱,只要表达出想送给她的意愿就好。
〃那就不要买了,以后喜欢你的人自然会买来送给你。〃
安泽好像根本就与仲夏处于不同的磁场。她说什么他都不懂,无论她做着怎样强烈地暗示,他的天线始终处于关闭状态,拒绝接收她的一切信息。
仲夏委屈地想,为什么喜欢我的人不是你呢?
走出小店,仲夏手里拿着的是一对普通的耳环,相比那个镯子,真的是黯然失色很多很多,那是买给同学的生日礼物。临走前,仲夏又看了一眼锁在玻璃柜里的银镯子,她发现自己难过的不是得不到它们,而是得不到他的心。
毒辣的太阳依然孜孜不倦地散发着热量,刚刚消退红肿的手腕眼看要再次被灼伤。
安泽第一次拉起了仲夏的手,不是十指相扣,而是用自己的手掌护住了她的手腕,他抓住她就像爸爸抓住女儿,霸道地,不容反抗地。
可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也能让仲夏脸红心跳,那是两个人第一次有肌肤上的亲密接触啊。他掌心的冰凉中和她手腕的炙热,一股说不出来的清爽感在仲夏的身体蔓延着。她真想一直被他这么牵着往前走,走到世界的尽头去。
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熄了仲夏的美梦,那雨来的没有一点前兆,仿佛是上天随意泼下的水。他们跑到屋檐下躲雨,仲夏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用右手整理自己被浸湿的衣服,而安泽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放开仲夏的左手。
雨点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像断线的珠子,像散落的水晶球。
仲夏慢慢地闭上眼睛,耳边是安泽轻柔的呼吸,伴着那匀称的呼吸声,一滴水珠滑落到仲夏的脚面,她知道,那是眼泪。
缺点五:吝啬鬼,离开的时候连〃再见〃也不肯说一句。
那天回来,仲夏就彻底地病倒了,整个人瘫在床上不想吃也不想喝,额头上的温度急速攀升,滚烫得可以煮熟一个鸡蛋。等到父母强行把她架去医院的时候,她的枕头已经乱满了泪痕,以至于那个枕头无论怎么清洗,也都带着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在医院的病床上浑浑噩噩地躺了三天,仲夏每天都感觉有液体顺着细细的导管注入自己的身体,血管被这些液体撑得发胀,爆裂般的疼痛伴随着她。她说不出话,每天只能吃一些流质的食物,视线也是模糊不清的,朦胧中她看见自己的病床上围满了人,可稍稍把眼睛睁开一点,那些人又统统消失不见了。
仲夏经常想就这样一直烧下去吧,管它38度还是40度,总之神志不清的状态最好,可以不去想一些人,可以忘却一些事,可以没心没肺地睡到天亮。
这样,多好。
可当人清醒了,那些繁杂的事情就又接踵而来了。在仲夏重返课堂的那天,她意外没有看到安泽,从来雨打不动来蹭课的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整堂课仲夏都心神不宁,她的眼睛会不由自主地斜向45度角,因为那个位置坐着一个让她牵挂的人,可片子放完了,眼睛揉肿了,杯里的茶凉透了,他也没有出现。仲夏想着是不是要发个消息问候一下,可是端起手机却连个完整的汉字都输入不了,她的手指是颤抖地,不听使唤地。
第44节:霍艳:从开始到现在(7)
安泽的失踪不是莫名其妙的,而是一场计划周密地预谋。老师下课留住了仲夏,递给她一摞厚厚的学习资料外,也递给了她一个白色的信封。
〃是安泽让我交给你的,他前天回云南了,他说你可以写信给他。〃
撕开信封,白色的信纸掉在地上,除了一个地址,没有任何只言片语。他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信封的空气。
仲夏颤抖着捡起信纸,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教室,那一刻算得上落荒而逃吧。
走在熟悉的路上,仲夏眼前总能浮现她和安泽在一起时的片断。他们一前一后,保持着固定的距离,那距离是永远逾越不了的,是哪怕他们手牵着手,也会存在的鸿沟。
在阳光下哭应该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吧,但仲夏真的丢了一次脸,她缓缓地蹲了下来,双手掩面,在绚烂阳光的照射下,她泪流成河。
安泽是来医院看过仲夏的,只不过她不知道罢了。
辗转反侧打听到仲夏的病床,安泽目送她的父母离去,然后悄悄地潜了进来,他知道如果今天再不来看她一眼,以后也许就再也没机会了。刚打印出来的机票就放在上衣的口袋里,是一张全价机票,他明天就要离开北京,迫在眉睫。
仲夏睡得很香,看惯了她平常咋咋呼呼手舞足蹈的一面,再看她那么安静的躺着还真有些不适应。她把身体蜷缩着,如母亲子宫里的婴儿,寻求庇护。她好像很冷,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着,连乌黑的眸子也在忽闪忽闪的。安泽把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滚烫的温度把他也吓了一跳,她病得竟是如此的严重。
是普通的淋雨着凉么?安泽自己心里清楚,她有的是心病。
把唇凑上去时,安泽的眼里充满了怜惜的神情。他不是能度她的佛,他保护不了她,甚至还要残忍地离开她。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冰冷的身体去替她降温,哪怕只是暂时的,他心里也会好受些。
终究还是要离开,离开北京,回到云南,那里才是他的土地。尽管心中千般不舍,舍不得大屏幕上那多姿多彩的世界,也舍不得眼前这个总是精力过剩的女孩,可还是要走。他不是没有努力过留下来,投出的一份又一份简历都石沉大海,面试的一家又一家公司都被拒之门外。北京始终是容不下他的土体,而她始终也不是他能照顾的人。
安泽走的时候,趴在仲夏耳边对她说了四个字,没有人听清那四个字究竟是什么,连老天也不知道。
走出医院,正是正午时分,明晃晃的太阳让人头晕目眩。
有颗钻石从安泽的眼角滑落,滴在地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连痕迹都寻觅不到。
缺点六……
缺点七……
缺点八……
仲夏在自己的本子上把安泽的缺点列了很多很多,甚至连爱穿白衣服爱喝冰水说话声音小的生活习惯也变成了他的缺点。
可是有一天,仲夏发现两页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还是忘不掉他。
女作家给自己的邮箱里回复了信件,她说:如果那个人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你的心里,他的呼吸已经和你的脉搏保持着相同的节奏,那么无论什么方法,你都忘不掉的。
那种感觉,叫做刻骨铭心。
仲夏一直喜欢去那家24小时营业的书店度过周末的时光,在离开安泽以后更是如此。
午后,阳光慵懒地洒进书店,女店员靠在男店员的肩膀上,趁着顾客不多的空当悠闲地打了个盹。她长长的眸子上被阳光涂抹上了一缕金色,一闪一闪的,甚是好看。男店员右手手指与她紧扣,左手则翻看着原版的画册,表情温暖而纯真,像初秋最炫目的那道光亮。
店里放的是《断臂山》的原声大碟,仲夏清楚地记得遇到安泽那天,课堂上放的也是李安的《断臂山》。她记得那句煽情的台词出现时,她竟然没有哭,而是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角落里的那个男孩子,因为他摘下眼镜,用手背拼命揉搓着自己的眼睛。
直到分别,仲夏也没机会问安泽究竟那天他是不是在哭,这个问题仿佛已经不再重要了。
而重要的是,在这个初秋时节,她迫切地想知道〃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
我希望我知道如何戒掉你。
故事的结尾,依然是发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北京的秋天一直没有转凉,太阳孜孜不倦地工作着,冲人们展露它最绚烂的微笑。
包裹是室友拿回来的,放在仲夏的桌子上,箱子有些破破烂烂了,一看就是经历了长途跋涉才到达仲夏的手里。
仲夏找来剪刀,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里面一层又一层包得结结实实,最后连她都失去了耐心,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恶作剧。
拆到最后,展现在眼前的只是两件很小的东西,一件是散发着浓郁中药味道的晒伤药膏,而另一件是对螺旋形状的银镯子,和仲夏曾经中意的那对一模一样。
包裹的邮戳盖的是云南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城市,邮票是颠倒着贴的。仲夏的眼泪不争气地又涌了出来,滴到那对镯子上,发出细微的笑声。
很久很久以前,仲夏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见,邮票颠倒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第45节:李萌:消失在夏天(1)
消失在沉默的夏天
李 萌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陈默正坐在我的床边,手里拿着一个苹果费力地削着皮。我觉得四周的空气有些诡异,然后就看到了头顶吊着的那个大玻璃瓶磨磨蹭蹭地往下掉水滴。
我突然腾地一下坐起来,朝着他大喝一声,陈默,你怎么把我搞到这么一个不三不四的地方来了?他显然被我一瞬间的起死回生吓着了,瞪大了眼睛,手里的苹果一下子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好远。
我笑得手舞足蹈花枝乱颤,输液管被我折腾得在空中可怜地打着旋儿。陈默顾不上去拣苹果,上前一把按住我的左胳膊,紧锁着眉头严肃地对我喝道,这是医院,你给我老实点!然后他去把苹果拣起来,认真冲洗了一遍,拿在手里继续削。
真是活见鬼,陈默嘟囔着。他的眉头从我醒来以后一直没有舒展过,我居然头脑发热地答应陪你出来轧马路。你前一秒钟还指手画脚地给我讲昨天晚上湖人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