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殷成之前已经把他今天需要问的问题咧在了一张A4纸上,他从公文包里抽出那张纸递给刘恒,道:“刘总先看一下,如果有无法回答或者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告诉我。”顿了顿:“我没有带录音笔。”
刘恒接过那张A4纸,视线垂落时却不受控制的锁住王殷成骨节分明的手指。
刘恒尽可能让自己放松,换了一个不那么变扭的姿势,他看着A4纸上的问题,从第一个开始,看到第六个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房间里的温度非常低,然而刘恒的感官在那一刻却分外敏感清晰,他没有抬头看王殷成,却似乎能感觉到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翻出了手机放在茶几上,接着又拿出一支钢笔……
刘恒背脊僵硬,几十秒之后终于脱力地放下手里的纸,靠到沙发上,眼神眯着带着点散看着王殷成:“去隔壁房间。”
“……”王殷成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刘恒站起来,指了指办公室书柜旁的一扇白色的门,“进去!”刘恒这次没有用商量的口气,他重新坐到自己办公桌前,把纸放在办公桌上,抽出一支钢笔。抬眼看着王殷成的眼神突地变得凌厉自制而冰冷。
或许他是不习惯工作的时候办公室里有其他人……王殷成进门的时候就意识到刘恒很可能是一个自我主义浓烈的工作狂,他不喜欢有其他人进入他办公的领地,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刚刚那个秘书经理要打电话再确认一次,并且带他上来的时候没有进来。
如果是出于工作的角度,王殷成觉得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办事风格和癖好不是么?王殷成拿着手机站起来,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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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间非常小的隔间,一张小床外加一个挂衣服的衣架,非常小,一个人在里面都觉得转不开身。
没有其他坐的地方,王殷成也不打算委屈自己一直站着,就坐到了床边。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一个人在这里至少等上两个小时的准备;他想刘恒不允许录音,可能会把他能够回答的问题写下来。那个男人态度又奇怪又冷淡,实在不像是个会按常理出牌的人。
然而他刚刚坐下没多久,手边的手机就响了,王殷成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刘恒。
王殷成接起电话还未出声,刘恒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问题我都看过了,除了股票方面的几个问题其他都可以。”
王殷成诧异了一下,“你在电话里做专访?”
刘恒声音依旧冷的:“有问题?”
“不,可以。”王殷成把自己切换到工作状态,其实没有录音笔完全没有问题,他自己就是个翻版的复制机,几乎过耳不忘。但此刻他忍不住想,既然这样那一开始干吗约着见面做访谈?电话聊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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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恒坐在老板椅上;根据手边的那张A4纸说了起来。
他本来以为自己慢慢又会开始散神,后来却发现没有,王殷成的问题就好像是一个不易觉察的引路灯,渐渐让刘恒不再烦躁并且渐入佳境最终豁然开朗。
刘恒终于松了一口气,躺回椅子上,王殷成问的问题非常有深度,很多问题看上去浅显不钻牛角尖,然而回答的时候却让人忍不住集中精神在想王殷成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刘恒是工作狂,对工作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态度,对工作的关注程度远远高于其他,王殷成的问题显然让刘恒觉得诧异又兴奋,从一开始的心不在焉慢慢进入了全工作的状态。
王殷成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浅很淡,只偶尔说两句引导刘恒往问题的关键去回答,时不时“嗯”一声都透出一股子淡然。
刘恒中途突然又有一点走神,他眯了眯眼睛盯着那扇白色的门,想门内的那个男人此刻是站着还是坐着的?刘恒的那间休息室非常狭窄,站着都觉得很拥挤,如果没有站着,那是坐着还是……躺着?
刘恒的黑眸在那一刻迸出探究而深邃的光,接着又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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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电话和一扇门的访谈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才结束,王殷成不得不承认,刘恒做事相当专注,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拐弯抹角不推三阻四,能回答的问题他会直接回答你,不能回答的问题他也不会绕圈子,访谈的效率出奇的高,很快一个专访的大概轮廓就在王殷成心里形成了。
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之后,电话那头突然噤声,王殷成也顿了一下没适应过来,就听到刘恒幽幽道:“还有么?”
王殷成吐了口气,心里赞叹这效率高得,“没有了,谢谢。”说完便挂了电话,起身开门走出来。
刘恒手里的手机有点烫,他默默握着,抬眼不动声色又看了王殷成一眼,视线忍不住又对上那个男人的眸子。
王殷成干干脆脆收拾东西走人,临走时走到办公桌对面,递出右手看着刘恒:“合作愉快,刘总。”
刘恒愣了一下,平静的伸手握住王殷成的手,触感冰冷带着点骨感:“合作愉快。”而此时他早已忘记这场专访的目的了。
☆、12
回去的路上王殷成一直保持沉默开车,邵志文坐在副驾驶座上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终于还是没忍住:“大王,你怎么啦?专访不太顺……?”
王殷成:“不是。”却再没有多少什么。
回编辑部之后王殷成本来打算先把专访的稿子整理出来,叶安宁却敲门进来,兀自往办公桌对面一坐,手里一本本子一支笔,表情是工作时候的严肃认真:“王编,趁着刚刚访谈完,我们把初稿一起赶出来吧。”
王殷成回办公室刚刚放下包,电脑都来得及开,他开了电脑,坐回椅子上,不动声色地往外头看了一眼,发现邵志文正拉长了脖子往办公室里面看,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同赶一个稿子大家一起负责分工协作其实没什么,但叶安宁的举动显然有些太过着急。
王殷成什么也没说,叶安宁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看着王殷成还笑了笑,道:“王编,你的录音笔呢?”
王殷成输入电脑密码,头都没有抬:“今天早上我就和你说过,刘恒不许专访的时候用录音笔。”
“啊?”叶安宁当然知道,王殷成早上说得明明白白,但叶安宁在这个圈子里混得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多行事方式她都学了个七七八八。嘴巴上不带不过是个形式,哪个编辑做了访谈还不带录音笔的?
叶安宁以为为王殷成在开玩笑:“王编你……”
王殷成心里叹了口,老刘说得没错,叶安宁不但心高气傲做事也没什么头脑喜欢凭自己的认知来,她觉得是正确的是圈子里默认的就无需顾虑。但王殷成知道刘恒这种人,他说一绝度就是一,说二就不可能是三。
“没有录音笔也没有手稿,所有的访谈我都记在脑子里,等会儿会把他回答的雏形弄出来,倒时候你和小邵一人负责一部分,初稿的雏形由你们两个负责,我定二稿。”
叶安宁差点就脱口而出,回答的雏形?你记在脑子里了?我怎么知道你写得是你自己单方面认为的还是刘恒亲口说的?
叶安宁气得要死,越发觉得王殷成是个疯子。收拾了东西踏着高跟出去了。
其实这事如果落在邵志文或者办公室其他小姑娘身上根本就不会闹的如此不开心,叶安宁心高气傲,王殷成还没有说完就愤愤跑了出去,还觉得自己特委屈觉得是王殷成独断专行。但其实如果是其他人,王殷成稍微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形也就能理解了。毕竟财经圈子里的大佬和那些娱乐圈的范儿很不一样,娱乐圈讲求的知名度曝光率甚至爆点,然而财经圈里的规矩多,一条又一条,刘恒这种不许用录音笔的要求实属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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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宁跑了出去,邵志文敲门站在门口挤了挤眼睛,王殷成抬眼看了看他:“去把早上安排的那个调查拿给我。”
“好的!大王!”邵志文一溜烟跑开了。
王殷成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在做那份访谈雏形,第一条到最后一条,全部都凭着记忆把刘恒说过的话一字一字打了出来,这个过程漫长枯燥并且极度需要耐力费脑子。
邵志文中途来过两次,一次把调查表拿了过来,一次端了杯咖啡进来,他站在王殷成身后看了电脑屏幕两次,一次比一次惊叹,王殷成那哪里是个做访谈啊!?根本就是在把刘恒说的每句话都打出来,他那几眼扫得清楚,王殷成甚至把刘恒停顿的地方的语气都标注了出来!
邵志文跪了,默默退散。
王殷成花了好几个小时做出一份雏形,他用U盘拷出来粉碎了原来电脑里的文件。起身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很久了,老刘还在办公室里,大厅外头叶安宁和几个同事都没有走。
叶安宁见王殷成办公室门打开。立刻跑了进去,高跟踏得一步比一步急促:“王编!”
王殷成抬头看她,淡淡道:“有事?”
叶安宁把办公室门关上,“王编,我想和你谈谈。”她说得认真严肃就好像有重要的事情一样。
“恩,你说。”王殷成的态度还是淡淡的。
“王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点偏见或者误会!”叶安宁的眼神凌厉,“就像这次刘恒的访谈,本来是我们三个一起负责的,最后却变成你一个人去了他办公室细聊,不用录音笔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最后连文字形式的稿件都没有?这说不过去吧?”
王殷成收拾好包拎在手上,按照他自己的习惯他是根本不会多解释半句的,但现在不一样,他不是自由职业写写稿子写写专栏,他有同事并且坐办公室,处在一个小的社会圈子里。他放下手里的包,看着叶安宁,表情依旧很淡,当然他也想不出对她需要有什么其它表情:“你觉得是我让刘恒故意安排的一个人访谈?”
王殷成说得很直白,叶安宁犹豫了一下:“难道不是么?”
“不是。”王殷成道:“刘恒的安排很突然我也没有想到,至于没有文字形式的稿件是因为我长期使用电脑,笔录完全跟不上,在当时的情况,与其用笔记下来倒不如用脑子。”
叶安宁还是不相信,就觉得王殷成是故意这样,“那现在你的稿子弄出来了?可以给我和邵志文看了吧?”
王殷成这次终于不是淡淡的态度,因为他发现叶安宁的问题非常大,面前的女人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很独断,不配合同事不听领导的吩咐甚至觉得别人做的事情都是错误的,她一开口就问王殷成要稿子,她和大部分同事关系都不好,看不起很多人,对他这个空降兵负责人更是一肚子的不服气。
“叶安宁。”王殷成看着她,态度终于彻底冷了下去:“我认为在你弄出合格的稿子之前,还是先学会怎么做人吧。”说完便拎着包拿着外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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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殷成下电梯的时候一直在思考叶安宁这个问题,他现在所在的这家地方报纸其实在本地很有名头,虽然做得很传统,但销量一直很不错。王殷成觉得报社的老板不是傻子,不会这么不爱惜羽毛,财经版块的关注度虽然没有娱乐版块高,但含金量也不是盖的,叶安宁的性格缺陷如此明显,老刘做上主编后肯定不止一次弹劾过这个叶安宁,怎么老板就会把这种人弄上财经版块?
因为是亲戚关系……?
王殷成想不通,但老板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电梯在十层停下的时候,上了两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其中一个在进来的时候冲旁边的女人很大声的笑道:“当年要不是叶笑天顾及亲戚关系,那女的还能在我们H市继续混?”
另外一个女人冲四周看了看,拉住她:“声音小一点,你怕别人不知道啊!!”
“切,做了还怕别人不知道么?自己表哥的绯闻都敢往上报!实习的时候做事比谁都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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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殷成去停车场拿车准备把车还给陈角,打电话给陈角的时候那头道:“你来XXX幼儿园吧,复兴路这边,我就在这儿,他妈的!”陈角在电话那头突然吼了一句脏。
王殷成皱了皱眉:“怎么了?”
陈角那头听上去很急:“我儿子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我刚到……别哭别哭”最后那几个字陈角的声音突然转弯柔和了不少。
“好,知道了。”
王殷成和陈角的认识非常偶然。那个时候陈角和王殷成都还在S市,王殷成自由职业,陈角在餐厅做主厨。从王殷成在文学城写第一本小说开始,陈角就是他的忠实铁粉,还做过他官网的管理员,那个时候陈角还不是陈角,他还是一名美丽的大脚丫,王殷成也不是王殷成,他是写小说的成殷。后来两个人在圈子里渐渐熟悉了,又在同一个城市,陈角说我们出来见一面吧,我给你带好吃的,王殷成那时候整天赶稿子严重缺乏运动和营养,也就答应了。
两人从网络走到现实,认识也有很多年了。
至于陈角后来怎么来了H市又怎么平白无故冒出个粉嫩儿子的,王殷成表示现实的艺术永远高于生活。
王殷成开车找到了幼儿园,把车停在门口的时候发现幼儿园的门已经关了,只旁边开了个小偏门。
警卫看了看王殷成的车又看了看王殷成本人,从传达室里探出脑袋:“你是哪个孩子的家长?”
王殷成想了想,“小孩儿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警卫:“哦,快进来吧,今天打得可凶了,老师拉都拉不开。”
王殷成走进小门,打电话给陈角,问他现在在哪儿。
陈角:“进门直走绕过喷泉一栋楼,有一个旋转楼梯,二楼。”
王殷成走进去,上了二楼之后发现好几个家长和孩子围在二楼大厅里,闹闹哄哄的,有孩子在哭有老师在不停解释劝和也有家长骂骂咧咧的。
王殷成站在外围眼睛看着四周寻人,冷不丁被人拉住手腕,一个大概四十岁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女人感慨道:“你可来了,赶紧的赶紧的,你孩子把人家头都打破了!在医务室呢!”说着就拽住王殷成往楼下走。
王殷成皱眉,不明白眼前的女人为什么会把人认错,“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女人皱眉:“你别开玩笑了!刘续这次可不得了了,人家孩子的头发都蹭掉一大块,快快,这里你不用管,跟我来!……”
女人说着又去拽王殷成;冷不丁后面陈角插过来:“傅园长你认错人了,他是我朋友,来找我的,他没有小孩儿。”
“啊?”傅园长愣了好一下,一时反应不过来,看了看陈角又看了看王殷成,陈角她是认识的,“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13
陈角表情带着点冷,眉头拧着,看着王殷成,指了指大厅里乱糟糟的一群人:“我真是烦死了,小男孩儿打架算个屁大的事情啊!”
王殷成见陈角额头上都是汗,道:“怎么回事?”
“哎,别提了!我儿子班上的男孩子和大三班的一群小崽子打群架!其实也没什么,没大事,老师发现得早拉开了,但是大三班有个小胖子头皮都被人削掉了。本来这种事情幼儿园有自己处理的方法的,也不至于闹那么大,但那个小胖子妈妈过来不依不饶的,那胖子家有钱,去年给学校出资盖了个音乐楼,人家家里不干了!我儿子和他班上一个男孩带得头,先动的手,那胖子的妈一闹,其他孩子家长也开始闹了。操蛋的……”
“……”王殷成没有养过孩子,不知道原来带个小孩儿会面临各种囧事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陈角。
陈角却突然转过来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