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感情一向亲爱和睦,但是如今平和亲密的王府结构被突然冒出的庶子破坏了,个性强势的福晋如何愿意接受?
“夫人,你别生气,我只是打个比方。永琅的娘都死了二十多年了,夫人何必吃这份醋。”允禧连忙陪笑解释。
“我吃醋有用吗?王爷还不是有办法弄个私生子出来?当真是防不胜防啊!”福晋冷笑道。
“我认识永琅他娘时还未娶你为妻呀,娶了你以后,我不是很安分吗?”允禧无奈地申冤。“况且,是我对不起永琅他们母子在先,让永琅这孩子一出生就吃苦到现在。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亲生的儿子嘛,如今好不容易一家相认了,咱们实在不该亏待他才是呀!”
听到这里,月音总算弄明白了突然冒出来的“大哥”的身世。
“他是你的儿子,可不是我的;他跟你是一家人,跟我可不是!你心疼他吃那么多苦,难道就该把永璨长子的地位让给他吗?”福晋冷硬地低语。
月音听额娘把话说得如此冷漠无情,不禁担心地偷偷瞥望永琅一眼,怕他被母亲的话给刺伤了,不过看他始终垂眸不语,面无表情,很难窥测出他此时心中真正的情绪。
“夫人,我不过是让孩子们喊永琅一声大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别想太多了。”允禧无奈地叹口气。
“永璨是我的儿子,我能不替他想多一点吗?我怎么知道将来会不会鸠占鹊巢──”
“额娘!”听母亲愈讲愈过分,月音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永琅大哥才刚进咱们家门,额娘说这些话是不是太伤人了一点?”
永琅缓缓抬眸,深深瞅着仗义执言的月音。
“你说什么!永琅大哥?”福晋的脸色寒冷阴森得如地狱修罗。“你改口得可真快,叫得可真好听啊!我把你养这么大,遇到事情你竟然不帮额娘说话!”
“额娘,事情不能混为一谈呀!永琅大哥若真是阿玛亲生的儿子,额娘也该想想阿玛对大哥那份愧疚的心情。”月音小心翼翼地娇声说道:“再说,永琅大哥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的苦,没有享受过阿玛一天的关爱,我们一样都是阿玛的子女,可是比起永琅大哥来,我们几个实在幸福太多了──”
“你这丫头懂个什么?趁早给我闭上嘴!”福晋愤然重喝。
雪音被福晋铁青的怒容吓住,急忙拍拍月音的手,示意她认错。
月音委屈地咬住唇,额娘从没有用这种语气重骂过她,她自认没有说错话,因此倔强地不肯认错。
“夫人,有什么话咱们私下里说,别吓坏孩子们了。”允禧连忙打圆场,一边给几个孩子使眼色。
“额娘别气了呀,这个新大哥看起来挺顺眼,长得也不会给咱们家丢人,咱们姊妹多一个大哥也没啥不好的,而且咱们家多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嘛!”容音搞不清楚额娘到底在气啥,傻呼呼地说。
福晋气得咬牙切齿,但对原本就憨傻的容音却骂不出口。
“好了,就这样吧,谁都别再说了!”永璨看额娘已经快要气坏了,他若不出声解决,眼前的局面怕是要愈理愈乱了。“当老二就当老二吧,我也不计较了。以后妹妹们就管永琅叫大哥,管我叫二哥行了!”语毕,他仍心有不甘地冷扫永琅一眼,木着脸转身走出正厅。
雪音向来不爱说话,个性也孤僻,对于多一个大哥没有多欢喜,也没有多厌恶,她看永璨走了出去,也默默地耸耸肩,跟在他身后离开。
“他们都走了,月音,那咱们也走吧。”容音轻轻拉了拉月音的手。
月音慢慢起身,默默望了允禧和永琅一眼。
“月音,你能不能带你永琅大哥到王府里四处走走,陪他熟悉一下王府的环境?”允禧见子女中只有月音的心是向着自己的,很高兴自己没有白疼她。
“好呀!”月音避开额娘几乎要喷火的眼神,笑着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沁风苑’阿玛已经命人收拾好了,以后‘沁风苑’就是永琅的住所,你领他过去吧。”允禧见月音对永琅没有排斥之意,便放心地把永琅交给她去照顾。
“是,阿玛。”月音礼貌地朝永琅一笑。“大哥,请吧。”
永琅缓缓站起身来,月音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愈仰愈高,瞠目盯着他站立之后的惊人体态。他简直比永璨都还要高出半个头,更遑论与她相比了。
她不禁看得呆住,心中忽然闪过疑惑──
永琅不论身高还是容貌,为何与阿玛没有一丁点儿相似之处?
永璨的身材和脸型都像阿玛,而她和花音、雪音、容音虽然比较像额娘,但是眼睛却都和阿玛一样,有双大大的杏眼。可是在永琅身上,她竟找不到一丝一毫父子间相像的地方。
怎么回事?
永琅看着她困惑怔呆的眼神,嘴角慵懒地微微勾起。
“月音妹妹,麻烦你带路。”
看着永琅略带邪气、微有得意的笑容,月音浑身一阵轻颤。
他的笑,为什么会令她感到不安和心慌?
他……真的是她的大哥吗?
第二章
“右边那一排厢房,是我和雪音、容音姊姊的房间。经过这道游廊,后面就是花园了。”
月音陪着永琅漫步在游廊中,一边指路。
“王府果然十分豪华气派。”永琅看着华丽的宅院,冷冷地说。
“大哥,我们郡王府规制较小,亲王府还要更大、更气派些。”月音没听出永琅语气中的讥讽,认真地向他介绍着。
永琅面无表情地冷睇她,本以为她是在对他炫耀,但看着她清亮的眼眸和纯真的浅笑,他知道是自己多疑了。
“我若是没有遇见……阿玛,这辈子永远也不可能踏进这种豪华宅第一步。”他淡淡说道。
月音仰望着他,想起阿玛说过他小时候就没有了母亲,也吃了不少苦,不由得生起怜惜之心。
“大哥小时候过得很苦吗?”她柔声问。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过得很苦。”他斜睨着她,冷笑。
“从小到大?一直?”月音愕住。她自小在富裕的环境中长大,完全无法体会永琅所说的“一直过得很苦”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苦法?
“我没有爹娘,幼年住在寺庙里当了几年小和尚,后来受不了庙里的规矩太多,就逃了出来,然后当了几年乞丐。”
“乞丐?”月音怔愕地眨了眨眼。
“是,我小时候就是乞丐。你见过乞丐吗?”他低眸冷视她。
“见过。”她呆呆地点头。“好几回去‘隆福寺’庙会都会见到一群一群的乞丐,庙会愈热闹,乞丐就会聚集得愈多。”每一次去庙会,她都会命百花带些银两救济那些浑身肮脏、无处容身的乞丐,万万没想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竟然也曾经当过乞丐。
“没错,人愈多的地方乞丐就会愈多。”因为人潮愈拥挤,要偷钱才容易。他在心中冷笑。
月音良久不语,她印象中的乞丐都是衣衫破烂、又脏又臭的,想像不出眼前神清气爽、玉树临风的永琅,在当乞丐时会是什么模样?
“大哥,阿玛说他会好好补偿你,你现在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地住下来,以前过的苦日子不要再去回想了。”月音极其轻柔地安慰他。
永琅冷冷垂眸,瞥视她一眼,看见她眼中流露出对他的同情与怜惜,不禁心生厌恶起来。
明明是一个什么苦都没有吃过的王府格格,凭什么表现出那种感同身受的眼神?那双不识人间疾苦的澄澈明眸,让他愈看愈觉得反感讨厌。
“以前过的苦日子不要再去回想?你以为要忘记过往的一切有那么容易吗?”他倾身贴近她,挑眉的神情充满讥诮。
“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始过新的生活,不要老是去回想以前所受的苦。”月音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不安地望着他凌厉逼人的眼神。
“你懂什么是‘苦’?”他嘲讽地冷笑。“你可知道,我小的时候为了填饱肚子,什么坏事都肯做,衣服穿烂了就去抢人家的衣服,饿慌了就去抢人家的钱。夜里睡破庙,严冬还常常冻到双脚流黄水,有时候为了抢食物,还会被围殴毒打,打得几天都站不起来。这样的日子要我忘记,谈何容易?”
月音震愕呆了,手心微微发汗。她现在才知道她对“日子过得很苦”的了解有多么无知肤浅。
“月音妹妹,你看到的应该只是穿得又脏又破、浑身发臭的乞丐,看不到乞丐背后所受的是什么苦吧?”他盯着她眼眸中无知的骇然,勾唇邪笑。
“我……我真的不知道。”月音呆望着他鄙夷的冷笑。
“比起我来,你真的幸福很多、很多,站到你面前,我才发现人和人之间的命运有多么的不同。凭什么你可以出生在如此富贵的人家,而我,却只能当一个四处为家的乞丐?”他眯起双眸,高高睥睨她。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月音羞愧地低头道歉,好像他所受的苦,她自己也应该负一部分责任。
永琅古怪地瞪着她,没预料到她会向他道歉。
“你道什么歉?”
“你是我的亲人,而我却从来不知道你的存在,在我吃着好东西、穿着好衣服时,自己的亲大哥却在外头为了一顿饭和一件衣服如此拚命。阿玛说的没有错,我们都亏欠了你很多、很多,我们都应该好好补偿你失去的一切。”月音轻轻握住他的手,温柔地对他说。
永琅蹙紧眉头,盯着她无比诚恳的神情,压下隐隐的悸动。
这辈子,他头一回被人当成亲人对待,头一回听见如此真挚动人的话语。她白皙的脸蛋宛如一朵洁白娟美的花,她清澈的双眸又像是纯洁无瑕的明珠,在她的面前,更衬出他的霸道、贪婪和虚假,与她的善良美好相比,他根本是个可怕的邪魔歪道。
他厌恶这种感觉,厌恶她干净无邪的眼神和笑容,莫名的厌恶。
“好,我就等着看你如何补偿我。”他蓦然甩开她的手,心头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怒潮。
“大哥……”月音茫然地看着他恼怒的眼神,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沁风苑’到底在哪里?我累了,想休息。”他语气中满是厌烦。
“好,我带你去,穿过后花园就到了。”月音不安地在前头领路,暗暗揣测着他为何突然发怒的原因。是不是因为额娘和兄姊们对他的态度不好,所以他也不相信她会待他好?
一定是这样!她对这个猜测深信不疑。
“大哥,你放心,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骗你。”她回首,认真严肃地对他说。
月音的话重重地扎在永琅的心头上,他错愕地看着她坚定的眼神。
她不会骗他,而他却与她正好相反。
他的出现,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沁风苑”布置得很简单舒适。
这是永琅撒了瞒天大谎之后的结果。
有了一个高贵的身分,有了一个豪华富贵的家,还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他撑着头,侧躺在柔软的床上,怔怔盯着玉匣内的一对宝珠和长命锁,陷入无垠的沉思之中。
自从离开“虎跑寺”后,没过多久,他就花光了从西湖畔救了一命的男人身上偷来的钱,开始过着有一餐、没一顿的日子。后来走到了扬州,就在扬州留了下来,因为他的母亲就是扬州人,虽然他很怨恨母亲把他丢到了“虎跑寺”,但内心还是很想念她,渴望能再见到母亲一面。
留在扬州的几年当中,他都和乞丐混在一起偷拐抢骗,吃不饱也饿不死。不过就算他日子过得再怎么饥饿困苦,却始终没有动过变卖长命锁、梅花簪和玉匣内两颗珍奇宝物的念头。
这些宝贝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愈久,他依赖的感情就愈深。
直到十五岁那年,他身藏宝珠的秘密终于被老乞丐发现而曝了光,为了怕乞丐群起抢夺,他立刻逃离扬州,开始四处漂泊流浪。
一日,经过镇江一间酒楼客栈,闻到一阵阵肉香扑鼻,他站在门口看着酒楼内众酒客们欢快畅饮,吃着丰盛美味的佳肴,他愈看愈饿、愈看愈馋,最后实在饿到无法忍耐了,便不顾一切地闯进酒楼,决定不管要他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只要让他狠狠吃个痛快!
酒楼掌柜见他衣衫残破,硬要他拿出银子来才肯招呼他,他掏不出银子,于是心一横,便在酒楼掌柜面前亮出了那一对宝珠,还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编造了一个荒诞的传说——这宝珠乃是天上龙神配戴在颈上的宝珠,不小心遗落到了人间,凡人只要双手摸一摸宝珠,便可解诅咒灾殃、治百病。
由于宝珠本身能自行放光,尽管在白日里仍能清楚看见霞光艳艳,因此凡是见到如此神异宝珠的人,都几无例外地相信了他编造的谎言,更将这个“传说”快速地传出酒楼,传遍镇江。
见到他拥有如此稀奇的宝贝,酒楼掌柜动了贪念,硬是将他留下来,以好酒好菜款待。
在他刚刚饱餐完一顿后,有求而来的人便将酒楼挤得水泄不通了,纷纷前来乞求能摸一摸那一对宝珠。
他走脱不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宝珠做起生意来,凡想摸一摸宝珠者,需付银一两,趁势赚上了大把银子。
当晚,酒楼掌柜苦求他住下,他在市井混日子那么多年了,岂会看不出人性的贪婪和邪念?酒楼掌柜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他一早就看出来了,于是趁着深夜里四下无人,他带着大把银两偷偷溜出酒楼,连夜离开镇江。
虽然靠着宝珠赚来的银两,让他过了一段不必饿肚子的轻松日子,但是他所编造的宝珠传说早已飞快地传遍了大街小巷,不管他走到哪里,都可以听到他胡编的传说,为了怕引来强盗土匪夺取,他从来不敢在同一地久留。
直到来了苏州,巧遇上皇帝銮驾,看着浩浩荡荡的圣驾排场,还有几百名亲兵随扈护卫,所到之处皆悬灯结彩,偶尔皇上下令一声“赏”,亮晃晃的乾隆制钱便一把一把地撒向老百姓。
这些属于皇室的气派,吸引了他一路跟着銮驾走。在百姓的谈论声中,他无意间听见了爱新觉罗是皇室才有的姓氏,这个姓勾起了他的记忆,他想起童年时在“虎跑寺”见到的那封信,信中因为出现的名字太特殊,所以深深印在他脑中,没想到那个他认为奇怪的名字竟然是皇族所有,而那件唯一的信物,正好在他的身上。
当下,他便动了邪念,决定假冒早已夭折死亡的永琅。倘若成功了,他不但可以轻轻松松地远离江南进京,说不定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打定主意后,他想尽办法接近随扈,没想到上天助他一臂之力,竟让他意外见到了永琅的生父——允禧。
接着的父子相认戏码,他演得极为成功。当他终于顺利住进了王府,躺在这张华丽的离花木床上时,乾隆皇帝的那番话忽然跃进他脑中——
冒充王室血脉,可是诛九族的欺君大罪。
他这一把是赌得太大了,但是他并没有后悔,反正他也没有九族可诛,就算将来东窗事发了,要命就是一条,没什么可怕的。然而,如果一切顺利,没有被揭穿身分,那么他的命运将彻底翻转了,怎么说他都相信自己赌得很值得。就算王府里那些假额娘、假弟妹们不接受他,他也丝毫无所谓,反正他要的从来不是感情,他真正在乎的是能不能拥有荣华富贵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