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先回去了。谢谢教授。”
她轻声说着,微微鞠个躬,手里捏着试卷,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人消失在门口,岑信之看着,轻叹口气。
起初,身为慕悦然的班级导师,他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真的很勤奋好学,一有不懂的问题就会来向他请教,也很虚心,在他眼中,她是一个很乖巧的学生。
身为慕家的千金,在学校里不跟同学攀比,没有有钱人家小姐的架子,真的很难得。
直到今天,课上他就感觉到她的走神,后来发了随堂的小卷子做题,收上来,批阅到她的这一张,他就怔住了。
名字一栏,怎么出现的是自己儿子的名字?
再看字迹,隐约认得,是慕悦然的,于是才找了她来。
毕竟是过来人,从卷子上这个不该出现的错误,到刚才她的反应,都让他觉得,这件事,应该是跟自己儿子有关了。
这些年轻人……
……
—
捏着卷子走回教室,收拾自己的东西,慕悦然跟班长请了假,说自己不舒服,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不上了。
大学毕竟不是高中了,没有那么严,慕悦然拎着包下楼,从林荫道走出学校。
这是她上大学之后,第一次请假。
脑子迷糊,一直出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因为心情太糟……
已经是下一节课上课时间,校园里的人都少了很多,她一个人往外走,什么时候走回了公寓,怎么进的门的,都没有感觉。
在客厅换鞋子,进自己的房间,坐在床沿的那一刻,突然有种疲累感。
包包随手搁一旁,身子一歪,直接倒进床里,不想起了。
闭着眼睛。
这是什么,就是爱情吗?
那颗心,那么沉,那么重,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
比生病还难受。
昨天晚上,在岑津家那儿,他说要回去取钥匙然后送她,可是她那时候的心情,已经完全不想再面对他了,所以才会先跑走。
闭着的眼睛,慢慢沁湿了眼角,可是有什么理由哭。
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明知是这样,还是会忍不住……
干脆把脸埋在被子里。
如果能有一种药水,喝了,能消掉自己之前付出的感情,什么都不记得,该有多好,多轻松。
……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里的手机响起一道短暂的提示音,应是短信,她缓缓坐起来,红着眼眶去掏包里,却不是拿手机,而是拿出了那一份卷子。
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傻,是怎样恍惚的状态,才会把自己的名字填成他的。
看着那个名字好一会,她下床来,从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一个打火机,把卷子点着了。
蹲在地上,看着它烧。
火光映着小脸儿,眼眸晶莹,蹲着的模样,纤瘦得惹人怜。
就是一张纸,一会就烧成了灰烬,她却一直蹲着没动,抱膝,目光看着那些浅灰色,怔怔地。
喜欢一个人,好像他就主宰了自己的喜怒哀乐,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很彷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要回到原来那个无忧快乐的自己,该怎么办?
……
-
慕家
云汐午睡起来,四下安静,却能感觉到还有人在房间里,微微撑起身子看,慕彦沉在书桌前坐着,对着笔记本。
余光看到床上的人动了,慕彦沉也转过头来,对她勾唇一笑。
明明那张脸就很帅了,这么一笑,更是让人无法招架。
云汐怔了一下,躺回枕头里,闭上眼睛,脑海中还是他的俊颜。
突然床体往下轻轻一陷,脸上拂过一道温热的气息,再睁开眼,某人的脸已经近在眼前,离得那么近。
近到气息都可以吹拂在她的脸上。
“……”
还没有说话,就被他低头噙住了唇。
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珍惜地亲吻——
傍晚的秋风,吹得露台外的树冠枝叶摇晃,沙沙作响。
他俯在她的身前,吻得缠‘绵。
一直好久,才离开她的唇,在她耳边轻声似呢喃:“陪着宝宝睡这一觉,睡饱了没有?”
看着她那被吻得愈加粉红的唇,他问。
从他跟姜蓉谈完话,回到房间,她就已经睡了,直到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知道她现在怀有身孕会有嗜睡的反应,他也不敢吵她,公司也没去,在家里陪着,公事都在这儿处理。
“嗯。”
云汐轻点头,一醒来就有人这样温柔地关心着,那个人是自己宝宝的父亲,那一种感觉,甜蜜又温暖。
她要撑坐起来,他让开位置,起身去给她倒水。
云汐接过温水喝的时候,想起之前中午慕彦沉跟姜蓉的谈话,问:“中午,你跟蓉姨在书房谈了些什么?”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慕彦沉要单独跟姜蓉说话,当时也不好打扰,自己在房中,洗了澡舒服得很,就直接躺下睡觉了,一睡就睡到刚刚。
慕彦沉靠着床头,将她搂着,让她倚靠在他的怀里,思忖之后道:“我跟她摊牌了。”
云汐正喝水,听到这一句差点呛到,捂着嘴蹙眉。
慕彦沉接过水杯,关切问:“怎么了?”
云汐缓过来,说:“没事,就是有点惊讶,摊牌……你到底是说了什么?”
“让她搬出慕家。”
慕彦沉说的很简短。
不是他想要避开不谈,相反,而是他自己不想要谈论那一个人,再来,这些事情,云汐不需要知道太多,知道个大概就行了,她现在首要的,唯一要做的,是照顾好自己,不要多想任何。
“搬出去?她会同意吗,怎么回答你的?”
云汐记得慕彦沉给她看过的那些照片,也记得他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可是,她并没有问他打算怎么做,不管他怎么处理,她都是站在他这一边,因为,姜蓉的过错,可以原谅,也可以不原谅,看每一个人的心态如何,怎么去看。
“她愿不愿意,都必须出去,本来我想——算了,现在慕家安宁下来最重要,别的我已经不再多求,只要她离开慕家,以后不再有任何动作,我都可以放过她。”
慕彦沉手中不光有姜蓉跟外人以及李东私下勾搭的证据,还有之前她对他蓄意伤害的那些证据,连同她对云汐的。
他之前是没有想要那么轻易放过她,但是,经过昨天医院的那一场意外,他突然不想再经历什么不想出现的情况,狗急了会跳墙,他给姜蓉最后的容忍,只为了给云汐跟孩子一个安全的未来,或许,大家退一步,他不要把姜蓉逼急了,事情不会演绎得那么激‘烈,他是那么想的。
“好吧,你决定了就好,只是,浩平那边——”云汐问。
“我也会跟他好好谈谈。”
慕浩平的心思,慕彦沉现在也不能拿得准,可是不管慕浩平是什么反应,他们之间也还是要谈的。
说到这个话题,气氛就变得沉下来,这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慕彦沉回神,转移话题问:“听小江说你午饭都没吃,现在饿不饿,等会早点吃晚饭?”
云汐点头,下床去洗漱,慕彦沉则去门外吩咐小江早些准备晚餐。
不一会商誉来了。
“总裁。”
他从公司带来文件,给慕彦沉。
慕彦沉接了,随手先翻一翻,跟他说事情,等到云汐洗漱出来,看商誉在,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问。
“商誉,今天送禾苗回去,她状况怎么样?”
“看着还不错,少奶奶。”商誉回道。
云汐点点头,让他们继续聊,她则拿了手机走出露台外去了。
站在露台栏杆边,吹着风,脑袋就更清醒,她给禾苗的号码拨过去。
响了几声那边就接了起来,于是两人聊了一会。
慕彦沉交代过现在尽量手机要少用,所以只聊了一会,云汐就挂了电‘话,等她回来屋里,商誉还在,那时候已经是跟慕彦沉说完了事情,准备要走的样子了。
“商誉,今天谢谢你了。”云汐说。
“嗯?少奶奶怎么突然谢我?”商誉脸色不解。
云汐笑:“刚刚我跟禾苗通电‘话,她告诉我说今天中午你送她回去之后,还留下给她熬了粥,她很感激你,我也感激你。”
“不不不,那么一件小事,少奶奶你别这样说,还有禾苗也是,这样的小事也跟你提,什么谢不谢的。”
商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在他看来,那确实是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
“商誉做菜可是很在行的,禾苗有口福了。”慕彦沉听到了,也说。
“哦?”云汐很意外,因为商誉整日地为慕彦沉奔波,看着或许是个连自己都没有仔细照顾自己的人,却没想,他的厨艺还不错?
“总裁你别那么说,我也是胡乱做的,是你们不嫌弃。”
连慕彦沉也这么说,商誉笑得开心的同时也还是不好意思。
“禾苗一个女孩子也孤单,这几天你要是没事的时候,车子转过去看一看,帮帮看有什么需要的。”
慕彦沉又说。
他知道云汐跟禾苗感情好,就这次来说,云汐虽然自己受了惊吓,但一定不会当一回事,而是牵挂生病后的禾苗。但慕彦沉希望云汐能不要操心别人地静心休养,就只能让另外的人去帮她看看禾苗了,既然商誉能在禾苗那儿给她煮粥,就让商誉偶尔去看看也好,也让云汐放心。
云汐其实知道慕彦沉说这话的用心,只能对商誉说:“那这几天就先麻烦商誉你有空过去看一眼了。”
“当然可以,少奶奶你千万别客气,禾苗那姑娘看着也很乖巧,谁看到都会想要帮一把的。”商誉笑着说。
今天中午的相处,一起喝粥,虽然话不多,但是禾苗给人感觉就是很懂事很亲切,商誉对她印象不错的,当时,他自己也对禾苗说了,以后有事都可以找他帮忙,不需要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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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誉离开后不久,小江就把饭菜摆上来了,菜色现在都是慕彦沉亲自吩咐的,比以往要挑剔,而这些挑剔,其实都是为了云汐,希望她能吃得健康营养,同时还要避免任何能让她恶心反胃的食材。
可是,孕吐真是一个没有征兆的事情,原本昨天还吃得好端端的菜,突然今天就闻不得了,云汐没吃几口又是捂着嘴往浴室进去开始吐,慕彦沉皱眉,跟着进去。
注定,这又是一个令人担忧的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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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家
“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岑信之回到家,进了屋,难得看到儿子在正常的下班时间出现在家里,而且是在家里厨房煮着什么。
岑津转身,看到老爸,说:“哦,今天医院里事情不多,就先回来了。爸,我在煮面,你要不要吃?”
“不了,我在学校吃过,你自己吃吧。”
岑信之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客厅去。
今天,家里老伴又不在,父子两个已经习惯默契地各自解决,岑信之是在学校餐厅吃了才回来的。
等到岑津煮好了他的意面,端着到饭厅里去,岑信之跟过去。
坐着吃了一口,岑津抬头,不解地看着自己老爸:“……是不是,想尝一口?”
他试着问,因为今天老爸的举动跟平常不一样。
岑信之拉开了一张餐椅坐下,“你吃吧,边吃,我有点话边问你。”
“嗯?”
听到老爸这么说,岑津继续挑起面吃着,目光不解看着老爸,等着听他要问什么。
思忖片刻,岑信之问:“你跟慕悦然,是什么关系?”
☆、他的肩膀永远让她靠,原来真的有一种爱,可以不求回报
这突然的一问,让岑津怔住了——
“爸,你怎么突然就提起她来了?”
在岑家平日的话题讨论,偶尔的不经意聊天中,岑津曾说过云汐在慕家的一些事,那是因为自己父母跟云汐认识,所以关心问起的。
提到云汐,自然会提到慕家,顺带,极少地,岑津有提起过慕悦然的名字,因为她是云汐的小姑子。
后来,学校新生入学,慕悦然的老师刚好就是岑信之,岑信之才对这个女孩子有了真正的印象,回家,偶尔提到云汐的时候,他是会顺带提上一句,云汐的小姑子慕悦然是个很上进好学的学生之类的。
但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慕悦然这个名字从没有单独成为过一个话题铄。
因此现在,岑信之突然这样问起岑津,岑津疑惑了,意外了。
“怎么不能提,你不是跟她认识,而她是我的学生,提起共同认识的一个人,有什么惊讶。”
岑信之看着自己儿子:“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就是朋友啊,从云汐那儿开始接触,后来见面多了,就自然成了朋友了。”
岑津说完,继续低头吃面。
“嗯。”
岑信之目光看着自己儿子,又缓缓道:“此外呢?有没有什么别的,你没有说?”
“哪、哪还有什么别的没有说,爸,你今天怎么了,你平常都不管这些事,也不会八卦……”
岑津对自己老爸咧嘴一笑,在外是工作能力强的精英分子,回到家,也只是父母的孩子,是会有不同的一面流露。
“慕悦然现在是我的学生,我当然要了解好学生的情况,避免她们出现影响学习的情况,你是我的孩子,在学校,她们同样是我的孩子一样的。”
“唔——”
岑津低头吃着面,胡乱应一声,没抬头。
毕竟是自己儿子,这种谈话的反应明显不是他平常的性格,岑信之更觉得不是岑津说的那么简单了。
岑津起身去给自己倒水,顺便也给老爸倒了一杯过来,坐下,又是不说话地继续吃面。
“我觉得自己做的这个意面,越来越好了——”
岑信之看来,他这就是想在转移话题。
“今天,慕悦然的状况有点不对,而且,还弄出了一个应该不会发生才对的错误——”
听到这么说,岑津还是忍不住抬头,“……什么?”
“课上我发下去让做的随堂题卷,收上来批阅时,发现,她的卷子姓名栏写的是你的名字。”
“咳、咳咳咳——”
岑津正吃着一口面,一听,呛到了,瞬间咳得难受。
岑信之却就是那样看着他。
岑津赶紧起身进洗手间,过了一会出来,呼口气,手还拍拍胸膛,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模样,走回饭厅去。
看着那原本好吃的意面,却突然再没有胃口了……
“煮多了,吃不下,倒了吧——爸,我跟她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没有别的。”
说着,他伸手端起盘子,又要转身走出饭厅。
仍然坐在餐椅上的岑信之转头:“阿津,不管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我希望你能处理好,虽然都是年轻人,但是她年纪更小,你可以当她哥哥了,要懂事。可以的话,开导开导,小姑娘心思单纯,容易影响了学习,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
岑津要迈出的脚步顿住,没有转头,听老爸说完这话,平静地回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然后就往厨房去了。
岑信之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轻叹一口气,年轻人的事,还是得他们自己好好去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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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老爸上楼的脚步声,站在厨房水池边清理案板跟餐具的岑津眉间却微蹙着。
想着刚刚老爸跟他说的事情——
她……怎么会糊涂到把卷子的名字填成他的?
忍不住想笑,又有点无奈到摇头。
洗好了餐具,从水池里拿起来要擦干,不知道怎么地手一滑,盘子掉落在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