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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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集)- 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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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母指着他说:“柱华,这是报应呀,你老是挖角,现在,由你打理丽晶,看你还
有什么办法!”
    岳母说得很对。
    柱华其实是心若有憾心实喜之,就让万芳耽家中好了。
    他不反对女子做事,真正有办事能力的人,想做事的话应该可以做,可是万芳以家
庭为重,更加难得。
    婚后万芳整个人变了。
    偶然在家里看到图样,也会瞄一瞄。
    柱华立刻问:“觉得怎么样?”
    “我无意见,”她忙不迭摇头,“不关我事。”
    柱华为之气结。
    万芳本来爱穿长裤,最近改穿裙子,柱华问何放。
    她答:“顶多这一年,有了孩子,穿裙子就不方便了。”
    她料事如神,翌年春季就怀孕,更加不思上进,终日就是托人找可靠的褓姆,乐在
其中。
    又有时间陪母亲,母女一起研究哪只牌子的小衣服最耐穿之类。
    她母亲说:“柱华对你真好,独自把担子挑在肩上。”
    万芳答:“是,算他力气大,有功劳。”
    “还是嫁人好。”
    万芳微笑不语,过一刻她说:“最好当然是自己有本事,那么,偶然放假休息一下,
是种乐趣,若一辈子靠人呢,三五七年一过,一定会心虚胆怯,心神不定,妈妈你说是
不是?”
    “你打算生养之后复出?”
    “再说啦。”
    “帮宇宙还是帮丽晶?”
    “妈,世上不止这两间制衣厂,或许我另起炉灶,尝试另外一行呢?”
    “妈很佩服你,万芳。”
    “妈,我们这一代看着上一代所吃的苦,已经学乖了。”
    片刻柱华来接妻子。
    他小心翼翼扶她上车,一边说:“我们在英国兰开厦郡找到人才。”
    万芳颔首笑,“挖角挖到番邦去了。”
    “没办法,本地人才卖少见少。”
    “可是听说宇宙与丽晶营业额大增。”
    “明年计划合并上市,改名叫宇晶,两位老板已经同意。”
    “那多好。”
    “我已经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就叫宇晶。”
    “喂,公私别混淆。”
    “我喜欢这名字。”
    “多难听,我不准。”
    “万芳,你一向是个合情合理的人——”“才怪,我不上班了,我只是人家的妻子,
人家的母亲,我毋需讲理。”
    (此文选自亦舒中短篇小说集《寂寞夜》,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1995年出版,感
谢网友joy提供此书。)
 

    外婆
    作者:亦舒
    著名演员英格烈褒曼有一对孪生女儿,其中一名是美丽的模特儿衣莎贝拉罗萨里尼。
    衣莎贝拉一日听见她十二岁的女儿对同学说:“我的外婆非常有名,我想她是戴安
娜劳斯。”读者们啼笑皆非。
    外婆,是我们母亲的母亲。
    许多孩子,由外婆带大,同外婆亲昵过生母,即使不,外婆也是我们生命之源,不
容轻视。我们总得知道外婆是谁。
    曾经问过许多位小朋友:“你外婆贵姓?”泰半瞠目结舌,回答不出。
    外公姓什么,还说得出来,因为母亲承继父姓,孩子们时常接触得到,但是外婆的
姓氏,隔了一代,便渐渐湮没。
    我的外婆姓盛,这个盛字,在宁波,另外有一个读法,读ZHANG。
    七岁离开上海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外婆的面,她在文革之前去世,免见大舅舅惨死,
真是福气。
    外婆早已逝世,但也可以说音容仍在,有时照镜子,不禁微笑,自觉脸型同外婆同
五分相似,因为我是外婆的外孙女嘛。
玩笑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
    何家佩郑重地对梁小云说:“这种游戏不要再玩下去了,名誉弄坏了,吃亏的是你
自己。”
    小云嗤一声笑出来,“咄,家佩,我一不伤天害理,二不作奸犯科,你在说什么?”
    “够了够了,”家佩舞动着双手,“别再玩弄男性了。”
    小云笑吟吟,用一只手按住好朋友的肩膀,“别夸张,我何来天大本领玩弄异性,
我只不过喜欢开开他们玩笑而已。”
    “这叫做玩笑?”家佩很是激动,“把汪子斡叫到法国餐厅去吃饭,他到了,发觉
有十二个不认识的人陪他吃,开了七支香槟,吃掉整个月薪水,这种玩笑有什么好开?”
    小云哈哈笑,可见家佩说的都是真的。
    “还有,”家佩继续数下去:“与唐铭坚租了快艇出海,趁他潜泳,将快艇驶走,
害得他身无分文,身穿泳裤,几经艰难才回得了家。”
    小云非常得意,“噫,我的事,你全知道。”像是杰作被人发现,踌躇满志地,摇
头摆脑。
    家佩叹气,“长得略为俏丽点,也不该如此恶作剧。”
    小云说:“生活苦闷,若不懂自得其乐,死路一条。”
    “可是你伤害了别人。”
    “言重了,家佩,那些阿尊阿积,张三李四,有女孩子肯对他们笑一笑,他们就放
出风流债主的姿势来,不教训教训他们,行吗,我劝你与我同一阵线。”
    家佩不以为然,“我从不替天行道。”
    小云又笑,“说得好,我就是替天行道。”
    家佩摇头叹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过了十天八天,家佩又辗转听到小云的最新杰作。
    事情是这样的,小云同组上司添罗宾逊对她有意思已不止一天两天,时常想约她喝
一杯,那一日,小云终于叫他下班后到A会议室等。
    A会议室面积小,无窗,通常用来签署合同,罗宾逊推门进去,只听见小云的声音
说:“别开灯。”又顺手推上了门。
    那罗宾逊讶异,可是又不愿放弃这飞来艳福,经不起引诱,便说了一堆不应该说的
话,像“我没想到你会主动,小云就会在另一个地方另一种处境希望你也有好安排”等。
    正当他以为鸿鹄将至,会议室灯光忽然通明,十个以上的男女同事看着他叫“生辰
快乐”,那罗宾逊差点没昏厥过去。
    那边厢梁小云还不放过他,笑吟吟问:“去你家,还是我家?”
    那罗宾逊年轻,皮薄,三天后就辞职了。
    家佩又大不以为然。
    “罗宾逊不是坏人,你不愿给他吃豆腐,大可清心直说,不该叫他下不了台,坏了
他衣食。”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你替他放心。”
    “你当心没人敢迫你。”
    小云说:“我追人也一样。”
    这话里似乎有因由,家佩看着小云。
    小云不得不解释:“罗宾逊走了,现在是翁敬和替他。”
    家佩颔着:“我听过这个人,很年轻很能干。”
    “还十分英俊呢。”
    “可是,据说他不知什么地方有点怪。”
    小云立刻护着他,“你别误信谣传,他挺幽默大方。”
    家佩没说:“你知我不赞成办公室罗曼史。”
    小云看看好友,声线忽然转为温柔,“你这座古老石山,你一生赞成过什么没有?”
    梁小云对翁敬和似乎是严肃的,把以前那些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劣迹统统收起来。
    可是翁敬和与她始终维持着礼貌的距离,不亲近,可是也不拒她千里。
    家佩心中暗暗好笑:梁小云棋逢敌手了。
    某次,小云在公事出尽全力,争取到好几个客户,翁敬和大表赞赏,不觉说溜了嘴,
“小云,真得好好嘉赏你。”
    小云立刻把握机会,打蛇随棍上,“那么,请我吃饭跳舞。”
    翁敬和凝视她,“听说,你最爱开男人玩笑。”
    小云一怔,心中诅咒那背后讲她是非之人,面孔上不动声色,“你怕?”
    翁敬和笑,“我不怕,我喜欢有幽默感的人。”
    “那么,晚上七时来接我。”
    那晚小云一早就准备好了,她一改往日俏皮作风,老老实实坐在家等翁敬和。
    上一次,她可没那么安份,上次她故意说错门牌,让捧着大蓬玫瑰花的男伴到对家
去按铃,那一家,住了两个白发婆婆。
    小云对翁敬和是认真的,她不打算作弄他。
    翁敬和准时出现,小云与他度过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
    小云心底嚷:原来正常的约会也可以使人这么快乐!
    只听得翁敬和说:“没想到原来我们有这么多共同点。”
    小云凝视他:“但你有一双会笑的眼睛,我没有。”
    翁敬和揉揉双眼,“这双眼睛没有看见你之前,也不过像一对死鱼眼。”
    小云仰起头笑,他俩是可以有将来的吧。
    翁敬和看看腕表,“小云,时间还早,我想带你去见见家母。”
    小云喜出望外,“好呀,这就去探访伯母。”关系又进一步。
    他们上了车,由翁敬和驾驶,一直往郊区驶去,一路上说说笑笑,梁小云心花怒放。
    “到了,可以下车啦。”
    小云依言下车,翁敬和紧紧握住她的手,小云喜孜孜抬头,“这是什么地方?风好
大有点冷。”
    翁敬和把她拉进一座花园铁闸,一边走一边回答:“这是华人永远坟场,”这时他
指着一块墓碑大叫:“妈妈,妈妈,快来见见小云!”
    梁小云毛发直竖,尖叫,拔足而逃,穿看高跟鞋的她不知叫什么绊了一下,摔在地
上,她顾不得损伤,爬起来继续狂奔。
    只听得翁敬和在身后叫:“梁小云,你怎么怕得如此厉害?我不过是开你一个小小
玩笑而已。”
 
                            挽泪小番外篇
                             作者:亦舒
恋 无 愁
美丽的灵魂是要经过淬砺的。
在泰山山顶上,‘他’这样告诉我。
什么叫淬砺?当时我不平问‘他’:我积福数代,生平行善有德,心怀慈悲,见有难
相助,难道这还不够成就一个圆满美丽的灵魂吗?
‘他’却笑说:不经磨练,难显其心;不显其心,人往往不经意间失去了自我。
我但愿失去自我啊!我不要什么淬砺,我不要什么美丽的灵魂,我只求上苍不要遗弃
我,不要给我的磨难是一条死路。既是死路,这个磨难又有什么用?逼死我而已。
‘他’又说:神不会遗弃人,只有人遗弃人。
人人都说,奇迹是神给的。那么,我的奇迹呢?我心里不服气,问‘他’道。
‘他’没有细想,直接答我:神不造奇迹,奇迹是自己创造的,难道你还看不透吗?
我想了又想,从白天想到半夜;‘他’坐在山顶上,不再言语。
奇迹……我还会有奇迹吗?这一生,我与我所喜欢之人性别已定,如何还会有奇迹?
仍是死路一条,仍是一条遭世人指指点点的绝路。
然后,我想到了她,开始忆起了过往总总。
她原就是不可能的奇迹啊!既然她能创造属于自己的奇迹,我……我这个没用的人为
何不能呢?
我知道我在动摇了,忍不住再问‘他’:神当其不会遗弃人?
即使你遗弃了神,神也不会遗弃你。‘他’笑答。
我……下山了,明白此生与‘他’的缘分用尽,再无相见可能,我还是迫不及待地下
山了。
我是个傻气的人,明知前途荆棘重重,我仍要赌上一赌。
临走前,我告诉‘他’:我愿接受所有磨难,不是为了成就美丽的灵魂,而是为了与
自己心爱之人光明正大地厮守。
‘他’但笑不语,似乎不打算影响我的决定,这更让我鼓起勇气。既然连‘他’这个
神都不会嫌弃我满脑子违背传统道德的思想,为什么我要嫌弃我自已呢?
无愁,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会嫌弃我吗?
 笑生于八月十
五之手札
※※※
‘好……好可爱。’目不转睛地看著眼前秀气的小脸,他不由自主地脱口:‘哥哥这
儿有糖葫芦,要不要吃?要吃就得给哥哥抱一下,一下下就好!’
‘我娘说,只有我抱女娃的分儿,哥哥是男的,怎能抱我?’
他错愕。‘咦?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精,想当年——’
‘想当年就有个笨孩儿给你骗了,是不是?笑生师父?’
耳畔响起少年般的声音,蹲在地上的谈笑生受到惊吓,往后跌坐在地,仰起脸一瞧,
瞧见面无表情的无愁。
‘无……无愁……你……你做饭的速度还真快……’他乾笑,俊脸有些燥热。
‘我怕笑生师父挨不住饿。’无恐平静地从他手里拿过数枝买来的糖葫芦,分发给小
孩子们,随将药铺掩半门。
谈笑生不敢多言,眼睁睁望著孩子离去。据说那些小孩是跟著爹娘路经此地,暂宿几
天的,他一见惊为天人,好不容易才拐回来的——
‘吃饭了,笑生师父。’
谈笑生缩了缩肩,咕哝道:‘人啊,还是小孩子好。’长大了,就会闹意气。无愁跟
在他身边也有七、八年了,从可爱过头的小男孩长成俊秀的少年。
想起以前他多乖啊,拿枝糖葫芦哄他,他就会亲热地喊声笑生哥哥,如今他一不高兴
就喊师父,让他真寒心。
撩起珠帘,走进内厅,见到一桌子的菜。
‘好香。’谈笑生双目一亮,立刻坐下来。‘无愁,你的手艺足够和酒楼的大厨子相
比了,只是委屈了你这个男儿身,得学娘们入厨做饭。’
无愁盛了满满一碗饭给他,自己也坐下来。‘你是师父,我是徒弟,徒弟为师父作牛
作马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好重的怨气,他立刻埋首吃饭。今天无愁火气大,还是别招惹的好。
无愁似乎食不下咽,动了下筷子,便说道:‘笑生师父……’
他立刻讨好答道:‘在,怎么啦?’
‘再过几天,就是当年你与银眸姐姐相约之时……’
‘是啊。谈笑生低语:‘但愿我将见的不是坟。’面容带抹忧心。
无愁立恼自己提及这个话题。笑生哥哥是个爱笑而无心眼的人,会让他忧心的除了重
病之人,就是每每提及那个叫挽泪的银眸姐姐。
‘上苍有好生之德,笑生哥哥,就算……就算她发生了什么不幸,也一定是上苍有其
用意在,你不要太担心。’
一听自己从师父升格为哥哥,就知无愁的气消了。无愁气消,他就高兴,忍不住多吃
了两碗饭,满嘴饭粒提醒无愁说道:
‘你还是个孩子,别要说话像懂什么禅意似的,要学我,像个人,别太偏佛。’
无愁的眼神黯了下。‘像个人……就要成亲、生子……’
‘成亲?’哎,无愁的饭菜愈做愈好吃,真难以想像将来若有一天他不在了,他会不
会饿死?
‘是啊,街头的王大嫂来提亲了。’
无愁的话如青天霹雳,打在他的头顶轰轰作响。谈笑生瞪著他,颤声问:‘提……提
亲?她来提亲做什么?’无愁才十多岁呀,就有人识宝看中了他吗?
他还以为至少可以再藏著无愁几年的。
无愁望著他呆滞的模样,苦笑地用衣袖擦掉他脸上的饭粒。‘笑生哥哥,如果我将来
不在了,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吧?’
‘啊,就……就算成了亲,你……你也不用离开我啊……’他结结巴巴说道。胸口如
大石压住,一想到将来他有个小娘子为他做饭生育,一家人和乐融融,将自己丢在一旁纳
凉……他忽然跳起来,跄跌奔向后院呕吐起来。
无愁吓了一跳,连忙追过去。
‘笑生哥哥,你怎么了?’用力拍著他的背。‘是不是我煮的菜有问题?’要为他把
脉,却被他避开。
‘反正,我……我老了!我大你一倍不止,我很快就会老了,到时你大可抛下我,跟
你的小娘子双宿双飞,别理我算了!’谈笑生耍起脾气说道。
无愁啼笑皆非地看著他。他的年纪是快近四十,但天生懂得保养,又是娃娃脸,看起
来只有近三十而已,有这么大的岁数,闹起脾气来比他这个十来岁的少年还不如。
‘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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