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间一切有默契,不必多说,何必还出去挤票子肴无谓的电影与戏剧,难道还要
我每晚开车同她兜风?结了婚就是结了婚,我丘世文决定退休才结的婚。
每个男人想法都一样,无迈简直是故意在鸡蛋里找骨头。
我承认她的想法一直很新鲜,不过这六年来我一直成功地把她控制得牢牢的!如果
说到现在才有变卦,那简直好比煮熟的鸭子飞了上天。
我们冷战了两个星期。
无迈把我当透明人。
在房子里进进出出,她与我擦身而过,不言不笑,也不愠怒,什么表情也没有,就
是冷淡。
我大声说,“我做错了什么?你讲呀!”
“没有铐,”她瞠目,“谁也没有错,好了没有.婚姻的失败有许多因素,不是谁
的错那么简单。”
“我们的婚姻失败?”我怪叫。
“当然,三年来没有沟通,不失败难道还是成功?”
“很多的幸福婚姻也不过如此。”
“各人的要求不一样,”她说:“世文,如果我的要求那么低,我孩子都十多廿岁
了。”
“无迈,我不知道你在钻什么牛角尖。”我非常不快乐,“无迈,我白天还有工作,
你破坏我的情绪,对我的事业有很大的影响。”
“世文,你似乎忘了,我也有工作,我也有事业,这番话反过来说,同样有效。”
我忘了该死的现代女性经济独立后简直刀抢不入,谁也休想奈她的何。
我问:“你不是想分手吧?”
“我在郑重考虑,在这个过渡时期里,我希望你给我某一个程度的自由,不要叫我
跟你进进出出,叫我跟你行动一致。”
“我有勉强过你吗?”
“我们不必详细讨论这个问题了。”
“你什么都不肯摊开来说,无迈,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要的是什
么?”
“我说过的,世文,我说过,我争取过,我暗示过,但是你从不对我加以理会。世
文,现在我已经心灰意冷,我不想再把这种关系继续下去。”
“我不明白你说些什么,无迈,我真的不明白。”我开始觉得这件事的严重性,她
并不是在跟我要花枪,“无迈,婚后我规规矩矩,一次胡闹都没有,一切瞒不过你,你
怎么反而对我诸多挑剔?”
“世文,但是这三年内你根本没有参予这一段婚事,你没有带回来一枝花,没有—
—”
“花!”我拍案而起,“为了一枝花要跟我分手?你们女人就晓得花跟巧克力,世
界上不断的爆发内战、饥荒、核子炸弹随时会得发动,你还有心思顾及花与巧克力!告
诉你,每天下班可以平安无事的用热水淋浴,你就该感激上主,花!”
我骂完之后轻松了一点。
无迈仍然说:“你不明白。”
我指着她的鼻子,“我是不明白,不过你听着,周无迈,你生为丘冢人,死为丘家
鬼,你嫁我三年,觉得生活沉闷,就装神弄鬼的给我来一大堆歪理,你想争取什么?你
不用想,哪个狗男人有胆子约会我的老婆,我用木棍就打断他的狗腿!你爱闹小性子发
脾气,请便,下班不乖乖回家,你当心!”
说完这番话,我进书房,大力关上门。
想想不放心,又推门出来,补一句:“离婚?不用想!你蹉跎了我六年的时间,如
今我年老色衰,还到什么地方另觅新欢?你想一走了之?没可能,你杀了我吧。”
那天晚上,是结婚以来第一次睡不着觉。
通常一淋完浴,往书房的长沙发上一躺,便可以睡得呼呼响。通常由无迈把我摇醒,
或是索性替我盖上毯子,就此进入黑甜乡。
第二天一早无迈便出门赶上班,我因是长辈的公司,可以迟一些,慢慢做早餮,听
音乐享受……这也是很应该的,多次与无迈要求,请她不要再去做工,她老是不肯。
那么辛劳,干什么呢?都结了婚了,莫名其妙。
无迈说我视婚姻如生命的休止符:总之结了婚,什么都不必理。
她说我们初时在一起,不是这样的。
初时!六年前我还年轻,精力旺盛,六年后我都是一个准中宇,叫我打哪来的气力?
哪来的心思?
换句话说,无迈搞这场风波,是为了抗议我婚后对她的冷淡。
岳母说:“那你就哄哄她吧。”
“怎么哄呢?”我说:“老夫老妻,还讲这一套,肉麻!”
“世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谁不知道你哄女孩子是一等一的高手,为什么单单对
老婆一筹莫展?是不是米已成饭,从此轻视她?”
“女人结了婚就该在家养孩子理家事!”
岳母笑说:“呵,怪她不守妇道?”
“做了十年还不够吗?”
“你不能叫一个大学毕业,一向有事业的女人回家做煮饭工啊,她有她的开锁,你
叫她怎么打回头呢?她不会快乐的。”
“这一向来我也很不快乐。”
“这也许就是她不满意的原因。”
“我们两个人对婚姻的看法大大的不同。”一我说。
她觉得夫妻在婚后应比婚前更殷勤地追求感情生活。
我则认为刚刚相反,婚前已经捱够,婚后还不休息,会得因劳成疾。
我办不到。
如果因这样的小事而离婚,全世界没有几段婚姻可以维持下来。
这是一种不成熟的孩子气!毫无疑问,发生在无迈身上,尤其令我失望。
我娶她,便是因为她的爽郎与直接,不必长年累月低声下气来侍候妻子,但经过三
年的太平日子,战争终于爆发。
她!
我同母亲说:“无迈最佳的本质便是似男孩,此刻忽然也忸怩作态,真令人失望。”
“假如她真是男人,你也不能娶她做老婆,是不是?”母亲说:“都老夫老妻,她,
劝得她回心转意,我好抱孙子,实在等得心焦,你们还在那里玩耍。”
我苦笑。
无迈这个人,讲得出做得到,她真不是讲玩的,发起蛮来她不知几时搬出去住,叫
律师跟我联络。
忽然之间我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我很伤心。
我对她这么好,她不明白什么是夫妻间的感情。她以为一枝鲜花、一瓶香槟,在夜
总会订张台子吃晚饭点根洋烛说声我爱你便是爱情。
贩卖这种爱情我丘世文最拿手,女孩子明知是谎言,也乐得享受一下此情此景,但
叫我把这种手法用在无迈身上,未免太过,她是我的伴当,我的妻,我终生的合伙人,
我不能与她上演这种闹剧。
无迈自以为理由充份,实则无限的幼稚。
她说我不明白她,她又何尝明白我。
谁是谁非,说下去无益,要我分手,我怎么都不肯。
话还没说完,无迈下班开始迟回来。
而且每次回来都同女佣说:“我已经吃过饭,开饭给先生吃吧!”然后开始看报纸。
我这一生,只有女人问我跟谁去吃饭,我还没有问过女人同样的问题;忍了三次,
终于忍不住,我问:“你到底跟谁吃饭?”
“同事及朋友。”
“我希望你以后回家来陪我吃饭。”
“为什么呢?”她心平气和的说:“你喜爱肉类,我比较嗜吃蔬菜,我一顿饭十分
钟可以解决,你呢非一两个钟头不办,两个人各管各生活这么久,各自修行,不如分开
吃。”
“不行!”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你非得同我吃饭不可,你是我老婆。”
“神经病。”她笑。
我气得透不过气来。
第二天中午,我特别早一点自写字楼出门,开车到她办公室门口等,她与一大班同
事出门来,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客观地看自己的妻子。
她实在是一个整齐潇洒的女子,与男同事有讲有笑,侧着头,神态竟是这样的女性
化。
我心头一阵紧张,她那些男同事把她当一朵花似的侍候着,领在前头同她开门。
我立刻上前,“无迈!”我操起她的手,向她同事点头,“各位少陪,我是无迈的
先生,此刻来同她吃饭。”说里也顾不得他们表情表愕,拉起无迈就走。
“你疯了?”无道问。
我将汽车水拨上的告票取下,把她推进车子。
“你疯啦?”她又问一句。
我咧嘴咆吼,“不疯也被你逼疯,我早就疯了。”
我把她抱到一问沙拉吧去吃午饭,自己嚼三文治,十五分钟吃完午餐,把她送近写
字楼,累得自己一佛出世。这样做是值得的,那班小于别想趁火打劫。
下班时分,我又开车赶到无迈那里去。
幸亏我放五点,她放五点十五分,开快车可以赶得及。
在门口把她截住。
她说:“我跟同事还有话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紧绷着面孔,“快上车!不上车你别以为这里不会上演
六国大封相!”
“你真的疯了。”
“废话少说,上车!”
我一阵风的把车子开走。
以后一个。,我天天接送她吃午饭,下班去把她接回家。三十日下来,因为奔波,
我瘦了一大圈,晚上又睡得不好,中午吃得不够,整个人落形。
无迈说:“你这是何必呢?”
“我不会给任何人有机会趁虚而入。”
“你看你都瘦得不似人形了。”
“我在所不惜。”
“你这个神经病!以前周末求你开一转车到浅水湾去散步都似要你的命,现在无端
拚起老命来。”
我冷笑一声,“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想我放松你?”
“你这样下去,先折磨死自己!”
我喙叫起来,“好,好,你想我死,你干脆谋杀亲夫好了。”
无迈睁大眼睛看着我,把我视作大麻疯。
中午与晚上把她看个实,以为没事,谁知道早上仍然出了毛病。
一天我早起上浴间,听见她在说电话,我看看钟,才八点,这么早,跟谁说话?
只听得无迈轻笑数声,答道:“我立刻下来,我知道今天车会挤。”
我穿着睡衣就扑出去:“谁?”我大声问:“那是谁?”
无迈已经穿戴整齐,人在晨光下犹如一朵水仙花,她瞪我一眼,拿起手袋就走。
我拦住她:“谁?谁来接你?”
“有人见我是顺路,来载我一程,怎么,你到今天才发觉?都接了我半年了,我还
付他汽油费呢。”
“是男是女?”
“男女还不一样是人!”
她推开我,我眼睁睁看她出门去。
打露台往下肴,只见一辆小小的红色车子等她。
她玲珑的上了车,车子便开走。
我捧着自己的头。
女人要变起心来,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有点气馁,我已经很瘦很瘦,如果再努力地钉住无迈,怕活不了多久,她为什么
要这样折磨我?
虽然不甘心,第二天一早还是起床了。准八时,我把玩看车匙等无迈出来。
她见到我,一呆。
我说:“来,我送你。”
“什么?”她像是没听清楚。
“不必劳动同事,我送你。”
我把她拉出门。叫那个红色跑车的主人扑个空也好,活该。我又有阵痛快的感觉。
在车里无迈说:“即使这一切也不会挽回我们的感情。”
我嘴硬,“谁想挽回什么?我只是不想给别人占了便宜去。”
“你这样累不累?”
我打个阿欠,“你别管。”
“我劝你休息休息,龙体保重。”
“你少管我!”
“管接管送还要管吃饭,啧啧啧,就算在被追求的金色年华,也得不到这样好的待
遇。”
我忍着气。
忍忍忍忍忍。
车子到了无迈的写字楼,我放她下车。
才八点三刻,我很少这么早来到办公室,简直手足无措,无端多了两小时出来,干
什么好?去吃早餐吧。
我买了报纸到文华酒店叫早餐,细嚼起来,一连喝三杯浓茶,才算清醒一点。
消磨了一小时,回写字楼,女秘书在打毛衣,看见我连忙把私伙收起来,大吃一惊,
我从来没这么早过。
那一天的上午特别长,功夫特别吃重,十二点已是饥肠辘辘,我买了三文治牛奶去
接无迈。
她说:“今天有同事生日,我要同大队去吃饭,你饶我这一次。”
我说:“我想到浅水湾去。”
无迈不耐烦,“改天吧,我有我的事。”
“无迈——”我拉住她。
“别在我办公的地方拉拉扯扯,世文,太迟了,我已经培养了自己的兴趣,有自己
的朋友与消遣,多年来你没有理会我……现在太迟了,别骚扰我。”
我把三文治与牛奶扔进海里去。
那天下班赌气不想去接她,但终于还是去了。
她上车,把我当司机,没有话说。
我自觉瘦了很多很多,非常憔悴,看上去像明媚照人的无迈的爹。
放弃吧,我自怜的想。
老婆要变起心来总是会变心的。
多少婚姻无疾而终,不会有人取笑我的。
即使有人要耻笑,也让他们笑好了。
这样子斗下去,我真会垮掉,而无迈就在冷冷的等我垮,这个没有良心的女人。
第二天早上,我咬着牙关起床,已经稍迟,无迈并没有等我,我挣扎着出去,叫住
她,“我十分钟就好,等等。”
她已经拉开大门,转头说:“少爷兵。”
多年的夫妻——我怒火攻心二日气接不上来,金星乱冒,加上多日来没吃好,一交
裁倒在地。
心想,走吧,无迈,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医生与妈妈都在。
我听到无迈同妈妈说:“忽然之间他昏过去,我只好把医生叫来,医生说是贫血,
吃得不足,睡得不好。”
妈妈说:“你要多照顾他。”
我挣扎着起来说:“不用不用。”
医生说:“当心身体,休息一两天便没事,我先走,有什么事再联络。”
我心灰意冷,“我躺几天便没事,妈妈你请回吧。”
无迈说:“我会照顾他。”
我已放弃,“你管你上班,这里有佣人呢。”
妈妈与医生离去之后,无迈并没有去办公,她在家中打了几个电话,又伏案写报告。
一切只是为了义气,不再是感情。
我深深叹口气,我不能力挽狂澜于既倒,无奈何,无奈何。
没有无迈的生活、水远不会一样,这我知道。
无迈一直是个好妻子,她一直是,一切独立,从不给我任何烦恼,当她离去,我这
里便少了一个良伴。从此我孤寂下来,唉。
叫我出去玩,我也不会有这种兴致。
岳母抱了水果来探望我,惊呼:“这是世文吗?怎么瘦得不似人?”
我生气的说:“不要再为我的体重而发表意见了,已经够资料写成一本书了。”
无迈说:“他自己要搞成那样的。”
我说:“明天我就可以上班。”
“请你照以前的生活习惯,不要一早起来送我。”无迈说。
我当着岳母的面前就炸起来,“好让你坐别的男人的车子?”我声势凶凶。
“谁的车?”岳母问:“谁的车?是不是红色的小跑车?”
“一点都没错。”我冷笑。
“那是琼文的车呀。”
“就是。”无迈无奈的说:“琼文来接我已经半年有多,丘世文先生一点都不知道,
忽然发现了,就在这里发脾气,这人!”
“琼文是谁?”我瞠目。
“世文,琼文是谁你都不知道?你对我关心点好不好?”无迈皱起眉头说。
岳母答:“琼文是无迈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