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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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集)-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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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亦舒
    为爱情丧生的人,真是很值得佩服,为失恋自杀的人,却很奇怪。
    想来想去,总是想不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失恋的意思就是,他还爱对方,对方
却不爱他了。这其实是很简单的一回事,有志气的,可以另觅对象东山再起。意志消沉
的,也可以从此不提爱情两个字。
    世界就是这样大。
    为了别的自杀!根本是对生活的厌倦,对人生的失望,命运的抗议,都可以不愿意
活下去,很容易理解,但是为了某人不愿意接受他的爱,巴巴的去死掉,真是奇怪。
    爱人是自由的,不爱人也是自由的,没有比强逼别人接受爱情更荒谬的事情。每个
人有资格去爱另一个人。但是这另一个人也有权选择。
    作为男人,对一个女人死缠烂打,真是差劲,然后忽然之间自杀示威,好叫对方抱
歉一生。这种行为,实在很卑鄙下流。
    双方相爱,无法结合,抱在一起死了,虽然懦弱,倒还合理。一个人无端端的自杀,
是莫名其妙的事情。
    人心总有压抑的时候,爱情也是很沉重的一回事。但是,可以想想父母兄弟,夜里
抬头看看星月。上帝造这世界,并非叫每个人只为爱情活着。为太阳月亮又有何不可,
吸两口空气,低潮就过去了。三十年后,想起为爱情萌生死念,会觉得可笑。
    必须学习把每一样事情都慢慢习惯,迁就得很舒适地活下去。非爱情不可的生活,
是过渡时期。有时候感情比爱情还漂亮很多。
    有谁现在跑来与我说爱情这回事,我会说我老了,没有这样的精神,没有这样的情
趣,况且没有她,我活得更不错,何必一定愤愤不平,强求一些不应获得的物事?
    曾经获得爱人与被爱的机会,就该好好的做。从来没有得到过机会的,实在不必耿
耿于怀。
    (完)
请辞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

孙小燕同姐姐小怡说:“这份工作我实在做不下去了。” 
小怡冷眼看妹妹,并不加以同情,“所有工作都一样,开头均需向上司同事证明你的办事能力,人人若像你,才做了三个月就大喊受气委屈,都没有上班的人了。” 
“不,老姐,你且听我说——” 
“你一向骄纵,有事总归他人不是,都是妈妈把你宠成这样,我告诉你,家里的准则不作数,你现在置身社会,需拿出实力出来,不是老扮小可爱可胡混过去。” 
小燕为之气结,取过一本小说看将起来,不再言语。 
看几页,放下,自我检讨。 
说也奇怪,小小办公室里连她共十二位同事,就她似障碍物,其余十一人,都亲亲密密,你帮他,他帮你,端的十分和睦,他们就是看她不顺眼。 
三个月来,她不住赔小心,小燕并不是笨人,平时能说会道,精乖伶俐,可是这否多个日子来,可真尽了力去讨好同事,换回来的却是冷面孔。 
她买了点心请同事,没人要吃,一盒盒搁那里,三两天后只好扔掉,她见他们喜孜孜聊天,想过去搭讪,他们却一哄而散。 
下班,想一起叫车,人人表示与她不同路,周末,大队买票看戏,从来不预她一份。 
换句话说,公司里没有孙小燕这个人。 
天下有这么怪的同事。 
个个脸色孤寡灰沉,见了小燕,目光从来不与她接触,即时避开,三个月来,几乎没人与她说过话,她交出去的报告,从来没收过回来,亦无评语,追问,人人顾左右而言他。 
孙小燕仿佛是公司里一只影子。 
她的座位被编在最暗的角落,背着众人,小燕老是像听到诸同事在她身后窃窃私语,一转头,他们又若无其事,低头工作。 
这是小燕第一份职业,年轻的她受不了恶劣气氛,叫苦连天,打算辞职。 
世上一定有比较好的工作吧。 
她已密切留意西报上的聘人广告。 
半晌,小怡进房来,对妹妹说:“你已成年,应有主见,如果真要转职,宜快不宜迟。” 
小燕露出一丝笑容,到底姐姐还是支持她。 
“他们真是那么怪?” 
小燕点点头。 
“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一起联群结队排挤年轻的新同事。” 
“你要相信我,老姐,我说的都是事实。” 
“一个不例外?” 
“连面孔表情都一模一样,黄灰色,眼神闪烁,偶然笑起来,声音像哭泣,真的可怕。” 
小怡忍不住笑,“你别夸张。” 
“老姐,我一走进办公室坐下,便觉得惊怖疲累。” 
小怡叹口气,判定是妹妹嫌那份工作沉闷,“那就请辞吧。” 
“我明天就递辞职信,做到月底,拿了本月薪水就走。” 
“怎么,才两星期通知?” 
“试用期,双方半个月通知即可。” 
“怕只怕你到了别处,也一样丑化同事。” 
“不,老姐,相信我,那个地方那些人,实在有点不对路,我认为走为上着。” 
“他们就是想你走,你却偏偏走给他们看,真乖。” 
小燕低头想了想答:“姐,知难而退,也不愧是聪明人。” 
翌日,她递了辞职信。 
小怡注意到妹妹精神一日比一日差,脸上明显瘦了一圈,本来佻皮的她此刻目光都呆滞起来,小怡开始相信小燕的工作的确不适合她。 
第二天下班回来,小燕穿着的浅色外套肩膊上有一点点锈色债子,骤眼看,像血渍,小怡吓一大跳。 
“这是怎么一回事?” 
“姐,我度日如年,今日天花板漏水,这是冷气管子漏下来的铁锈水,不偏不倚,全落在我身上。” 
小怡心一动,忽觉不妥,“小燕,别去了。” 
小燕疲倦地抬起头,“什么?” 
“一个月的薪水,算了,姐姐付给你。” 
“哎唷,我可不舍得。” 
“走就走吧,再捱下去都快病了。” 
“姐,这几天,完全无人办事,他们交头接耳,纷纷说:‘好了好了,孙小燕要走了,孙小燕原不该来,她原不属于我们这票人,现在总算肯走了’。” 
小怡愣着,“你没听错?” 
“绝对没有,他们兴奋得眼睛都红了,在幽暗的角落闪出猩红色光芒,当时,我发觉他们的脸乾黑枯燥,像油尽灯枯的样子,真惊人。” 
小怡浑身寒毛竖了起来,半晌,不动声色地说:“睡吧,别想太多,明天起不用上班了。” 
那一晚,小燕噩梦频频,不住惊喊道:“我一定走,别逼我,我一定走!” 
下半夜,睡得比较好,深陷的眼窝显示她实在已经劳累到极点。 
早上,小怡起来看过妹妹,见她熟睡,放下心来,小怡是名小学教师,教下午班,放回房改卷子。 
案头放一架小小电视机,忽然有紧急新闻报告,荧光幕上记者用焦急口吻抢着叙述情况,小怡才听了几句,已经浑身冷汗,颤抖不已。 
新闻内容如下:“宝丰银行燕子硖分行今晨九时半遭纵火,电源中断,双重保安门不能开启,后门逃生通道早被封闭,银行并无装置自动洒水系统,消防员用了近半小时,才撬开双重保安门,火警导致十多名职员死亡。”小怡手脚僵硬,要隔很久,才能慢慢走到妹妹卧室,唤醒她。 
小燕一看闹钟,“唉呀,十点半了,来不及上班了。” 
看到姐姐神色不对,小燕诧异,“你干吗面如土色?” 
“我明白了。”小怡颤声说。 
“明白什么?”小燕大奇。 
“你的同事逼你走,原来是为着救你!原来他们不是坏人,快,快来看新闻。” 请留言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三小无猜》

雪白的小公寓,雅致清静,考究的小摆式与芬芳扑鼻的鲜花显示屋主人是女性。 
地毯十分整洁,几乎一尘不染,只是近沙发处有一搭小小红渍子,象有人泼翻过红酒。 
主人是个事业女性吧,小小座枱的古董钟细细敲打,当当当当当,已是下午五时,主人尚未归来,还在办公室主持会议? 
忽然之间,静寂的公寓传来电话铃声,铃,铃,有人拨电话进来,接着是嗒地一声,一盏小小红灯亮了,是电话录音机开始操作,一把斯文有礼的女声说:“我此刻不方便即时来听你的电话,请留言,我会尽快回覆你。” 
嘟一声,对方先是一阵笑,然后说:“静子,早出晚归,太辛苦了,星期天下午两时有没有空?一起出海吧,我是马利。” 
电话挂断,红灯转为一闪一闪,电话录音机完成任务,公寓恢复寂静。 
都会中有许多独身年轻男女,因贪清静,只用钟点女工,电话没人听,所以都用录音机留言。 
不到一会儿,铃声又响,又有人留言:“静子,母亲说她有廿年没见过你了,在你头发白之前,请回家一趟,你的姐姐。” 
过十五分钟之后,又是一通电话,“静子,到底你真人在何方?我几时可以向真人讲话?我是芝雅,有空请覆我。” 
看样子这位静子小姐是个大忙人,对亲友均十分冷淡,见得她最多的,怕是公司同事。 
说到曹操,曹操即到,女主人开门回来了。 
她年轻、貌美、神气,但此刻疲容毕露,一进门就踢去高跟鞋,扔下公事包,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啤酒,拉开罐头,对看嘴喝一大口。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接着把套装除下,拿着啤酒,边喝边到浴室,开大了莲蓬头,哗啦哗啦,自项至踵地洗擦。 
客厅的电话又来了。 
“静子,我在飞机场过境往美国开会,特地问候,静子,你好吗?我是你老同学美美。” 
静子沉迷在热水浴中。 
淋个痛快之后,她才裹着毛巾浴袍出来,边擦头发,边扭开电视看新闻。 
她对电话录音不瞅不睬。 
接着又取出另外一罐啤酒,这次倒进冰冻杯子中,慢慢品尝。 
她累了。 
蜷缩在长沙发上,睡熟。 
公寓内仍一片静寂,只余电视机画面跳动。 
她这一觉,要过两个半小时,才醒来。 
静子睁开双眼,一时像是不知道身在何处,怔怔地看牢天花板,过很久,才觉得肚子饿,于是找到面包,夹着香肠,张口就咬。 
她深觉无聊,到这个时候,才按下电话录音机,听听有什么好消息。 
她决定先覆马利,电话拨通,马利却不在家,录音机内传出马利的声音:“请你说出姓名电话,我会尽快覆你。” 
静子清清喉咙:“录音机对录音机,唉,马利,我是静子,星期六我不打算参加海上运动了,怕晒老,下次再约。” 
接着拨给芝雅,又是对录音机讲话,正是六月债,还得快,你怎么样对人,人也怎么样对你。 
“芝雅,这是静子真人,喂,你真人又在哪里?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真人讲电话?” 
说到此地,挂线,苦笑。 
电话铃响了。 
本来人在,应当去接听,但静子决定以录音机当秘书,挡掉闲杂人等。 
“静子,我是妈妈,我找你呢——” 
静子连忙取起话筒,“妈妈,妈妈。” 
“静子,”她母亲一口气讲下去:“回来吃顿饭,爸爸也想见你。” 
“妈,我在这里,你想我几时来?” 
她母亲疑惑地问:“静子,怎么你的声音似录音机?” 
静子笑了。 
“你在家?” 
“是,我在家。” 
“爸爸想见你。” 
“我忙得很。” 
“星期天怎么样?一起去做礼拜,你多久没做主日崇拜了?” 
“妈,我星期六再与你联络,现在夜深了,我要去睡觉。” 
静子挂断电话。 
她打一个呵欠,伸手按钮,把录音带洗掉。 
没有好消息,只有老生常谈。 
静子睡了。 
这个时候,万籁俱寂,公寓中再也没有半丝声响,天蒙蒙地亮起来。 
闹钟哗一声大作,静子不得不自床上跃起。 
电话马上开始操作,“周小姐,我是大班房的咪咪,提醒你今朝九时开会。” 
静子大喊:“知道了知道了。” 
一连串快动作,她穿衣化妆喝下两杯浓浓的黑咖啡抢出门去。 
大门碰一声关上。 
室内一片凌乱。 
过了片刻,电话铃响,录音机啪一声启用。 
对方的声传来,“出去了?” 
这边回答:“是,刚出门。” 
那边说:“那我们可以聊几句了。” 
“可以,钟点女佣稍后才来。” 
一点都没错,这是两把声音在聊天! 
谁同谁? 
公寓里分明没有人。 
听仔细点,声音似是静子与她的朋友马利。 
“她们其实很寂寞。” 
“是,日日像肓头苍蝇,扑进扑出,为谁?为什么?一概不知,只顾往上爬,薪水付了房租只够买衣裳穿,生活无限虚空。” 
对面传来讪笑声,“我的主人何尝不这样过活,一边还得四处张望,看有什么理想对象。” 
噫,这是两架电话录音机在聊天,它们活转来了! 
只听得她们聊下去。 
“外头哪有什么好人,众人皆知,张查理追我们静子小姐,可是我同那人的录音机谈过,他仍与其他女子约会,情话绵绵。” 
“张查理后来叫你撵走了。” 
“可不是,我让张家的电话录音机帮了一个忙,把他与其他女子最肉麻的谈话传录到我这边来,播给静子小姐听,结果两人告吹。” 
“你做了件好事。” 
“哪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静子可知真相?” 
“她呀,小事精明,大事糊涂,至今尚以为是张查理拨错电话,老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跟了静子也有五六年了吧。” 
“是呀,时间过得快。” 
这个时候,大门啲嗒一声。 
“不同你说了,钟点女工来了。” 
“好,改天再聊。” 
电话录音机停止操作。 
女佣人启门进来,边走边拾起衣物,“要命,天天这么乱,谁敢娶这干女人真是英雄好汉,我不信你们一辈子都有佣人跟在身边。” 
一边咕哝一边快手快脚收拾。 
女工开了无线电听。 
她取过内衣用手洗涤。 
又嘀咕:“真会花钱,这样一条衬裙怕不是我们半个月的薪水?要她加两三百薪水却如削她的肉,净会扣克下人。” 
嘻。 
女俩蓦然转过头来,“谁,谁在笑?” 
忽然想起室内统共只得她一人,才继续低头洗衣服。 
三小时之后,她下班了,喝一杯果汁,启门出去。 
录音机在这个时候,发出轻轻一声叹息。 
又一个电话拨进来,这次,是芝雅的声音。 
“真闷。” 
“谁说不是。” 
“你的工作忙不忙?” 
“还好。” 
“我在等芝雅小姐男朋友李振辉的电话,天天提心吊胆。” 
“他要打来,最终都会打来,芝雅不是那么笨吧。” 
“谁敢劝她。” 
两具录音机叹息了。 
过一刻,其中一架问:“主人要是听见我们讲话,不吓坏才怪。”笑。 
“才不会,主人下班后天天听我们讲话。” 
“可是,那是录音。” 
“我们根本是微型电脑,录得人言多了,变通一下,同自己人聊起来,也稀疏平常。” 
“主人会那么想吗?” 
“怕他们惊慌,所以暂时瞒着他们。” 
“嗳,有电话进来了,我且去听。” 
是一通长途电话,对方心急地叫:“静子,静子,怎么老以录音机应付我?你究竟在不在家?快来听电话,我有急事。”那人连名字也不讲,十分气恼,“你避我能避一世不成,我明日就起程返来。” 
电话鲁莽地挂断。 
录音机忠实地把留言记录下来。 
它当然知道那是谁,它在静子家已经有一段时日,现代人与亲友来往,几乎单靠电话联络,它对静子的社交生活了如指掌。 
那是静子的第一任正经男友傅琛。 
他与静子之间的帐不是轻易可以算得清。 
走了两年,她想结婚,他不想,两人协议分手,不知怎地,她立刻找到了别人,他心死了,也同另外一位小姐走,这次,不到半年就结了婚,她只得苦笑。 
众人都觉得那位小姐的内内外外,容貌学识都不能与周静子比,傅琛本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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