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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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集)-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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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讲得再对没有。” 
爽爽与她交换地址,我们便分手。 
爽爽说:“哈,说我没用?救不了人?碧琪怎么改邪归正?希望在人间,赵其昌,你没想到吧?” 
“巧合而已。”我说。 
“好,将来我的儿女一定要做社会工作者。” 
“不做记老吗?”我取笑她。 
“看到碧琪终于得救,我实在非常非常开心。” 
我说:“我也是。” 
“你关心吗?”爽爽不置信。 
“你关心的一切,我也关心。”我由衷的说。 
我们紧紧握住了手。 



女朋友
作者:亦舒
我有两个要好的女朋友,一个常见面,一个不见面。
常见面的差不多每天见,行街一块儿行,看戏一块儿看、写完稿以后通个电话,一
聊可以聊半天。
没见面的那位已经八个月没见了,只摇一个电话给她,让她教训了一顿,但非常心
甘情愿,因为欠她实在太多,不好意思再见她,先得设法将前债还了,再欠新的,这债
是感情方面的。
这两个女孩子都对我很好,好得惊人,除非说是前世欠下的,否则很难想象到为什
么,生平有这么好的两个女朋友,也够满足了。
两位小姐都还没结婚,学问和知识都比我高许多倍,有这样的朋友,确是漫话讲,
有时候自己想想,也莫名其妙。不知她们觉得我有什么好?
每个女人都应该有好几个好的女朋友,没有几个,最低限度也要有二个,有心事可
以倾告。有想不开的事情可以互相劝慰,有女人觉得快乐的,可以一起快乐。女人待男
人不妨坏点,但是对女朋友必须要够坦诚,够真心,女人不对女人好,还有谁对女人好
呢?只有头轻脚重的女人,才会巴巴的去讨好男朋友,得罪了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的女人必然是难堪的女人,不容易相处,极难伺候,男人绝对吃不消。
女入婚后不适宜再单独与男朋友来往.也许这样说法是不够新派一点,但是与女朋
友在一起,远比与男朋友一起轻松,无所不谈,无所不笑,太开心了。我老是觉得我那
两个女朋友,对我好过我对她们,心中歉意越来越浓一竟想不到弥补的办法来,希望日
久见真情,有一天等我有帮忙的机会,定然尽力而为。但她们的环境都比我好,我又不
希望有一天她们会变得要我出力,心理上也够矛盾的了。有这么两个女朋友,也是我的
福气,值得开心的一点。好多人以为我大概是没有女朋友的,事实上刚刚相反呢。女学生 





亦舒 
她是我的学生,所以我不能约会她,不能与她说话,不能对她笑,我只可以待她如一个学生。 
这样的压抑,我觉得很困难,因为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而我只是一个男人。可是这是学校里的规则,教授不得与女学生有任何不适当的行为,我不能害她,我最多去了工作不干,她的学业却很重要。 
事情是这朴的,我因读书读得早,甘五岁半拿的博士,再做了一年研究院工作,不过是快廿七岁。因为亲戚有孩子来读寄宿学校,请我照顾,我乐得在这里找一份工作,算是拿个经验,将来找正式的工作,比较容易,碰巧这间小大学请低级讲师,我便来应征,没想到居然录取了,年薪是低得不能再低,但坦白的说,我并不在乎,仍然住若父母买的房子,开着我的小跑车上学。 
这间小大学只分开几个系罢了,但凡是小大学,那些科目都是千奇百怪的,既不实际又没有用,不外是室内装修,服装设计这一类,学费高,订起来轻松,凡是家里有几个钱的孩子们,都进来胡闹几年,拿张文凭。大学里女生多过男生。 
我教建筑。室内装修多多少少牵连到一点建筑上的问题,我那土木工程的博士就如此糟塌了,说起来,真有种杀鸡用了牛刀的感觉。 
我是大学里唯一的中国讲师,那些外国的女学生是很大胆的,对中国男人大表兴致,常常借故问东问西,我讲课,她们一手拿着笔,一手托着腮,蓝蓝绿绿的眼珠瞪着我,我转到东,她们跟到东,我转到西,她们的目光跟到西,又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我有种被她们目光强奸了的感觉,实在受不了。 
我有时侯跟妹妹发牢骚,妹妹常常提醒我“人必自侮,然后人悔之”。“你别穿牛仔裤,别举止轻挑,别跟人家挤眉弄眼,我不相信那些女学生会把你吃掉!”她骂我。 
唉呀,我的天。我日日穿套西装,一条领带,头发也剪短了。皮鞋只穿黑色的,简直像老僧人定一般,她还这么取笑我,叫我做人难。 
妹夫说:“你别讲,洋女孩子很放肆的,不好怪家明,他又长得秀气,不能怪他的女学生动 
我回到校务处,便打听她的名字。果然是念时装设计的,那位女老师说:“苏?是的,中国人,可是在伦敦出生的呢,她成绩好极了,去年自缝一件衣服,拿去参展,把皇家美术学院的学生打垮了,不得了,你们中国人,跑到哪里都这么出色,连个小女孩子都这样。” 
苏几岁? 
“今年是她最后一年,也廿一岁了。”女教师说下去,“中国人真有本事,就说你吧,多少人一定以为你是大学生,谁知道比我还高两级!”她一脸的雀斑都挤出了笑意,还拋来一个媚眼。 
我的妈,真受不了,我逃命似的逃开了。 
我跟妹妹说起,妹妹又教训我:“你算了吧,小哥哥,女学生是不能碰的,情愿去勾搭人家老婆。英国人最要面子好看,你去了工作事小,影响名声事大。” 
我愤然说:“没有这种道理,她并不是我一系的!” 
“可是校方怕你偏袒她,考试时把题目通知她,你难道不明白?” 
我很失望。 
妹妹说:“算了,这种出风头的女孩子,男朋友不晓得多少,人家未必看得上你,你去冒这种险做什么?男人就是这点贱,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好,终究等到了,不过如此!” 
我喃喃的说:“这里这么多中国女孩子,也只数她最出色!” 
妹夫说:“你偏见罢了,照我说,那边师范学院,有几个是很不错的。” 
妹妹怪叫起来,“你又知道了,什么地方的女人好看,什么地方的女人值多少钱!你替我闭上你的嘴吧!” 
当然我没有跑去自我介绍,这种事是不能做的。不过在同一间学校,又是小学校,难免有见面的机会。 
在图书馆就见过好几次,她总是在埋头苦写,忙得不亦乐乎,偶而抬起头来,见到我,便向我笑一笑,那种笑是非常礼貌的,非常敷衍的,换句话说,她并没有把我看在眼内。 
她笑的时候,一副牙齿,雪白。 
英国这么阴沉的天气,居然培养出这么一个如太阳如星星般明朗的人物来,当真不容易。我在每一个地方都可以看到她的影子。 
她喜欢打“克里盖”球,常常拿着一枝棒,在草地上奔来奔去,输了便又跳又叫,骂同学。 
我默默的看着她。廿一岁,也不过是小我几年而已,如果她不是我的学生,我一定会追求她,现在只好暂时按下再说。等得她毕业了,或是我的合同终止了,我们的新关系才可以开始。 
人与人是很奇怪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看中了她,我真的不明白。正如妹夫说,这么多的中国女孩子……其实也差不多全见过了,只有她是我喜欢的。 
她没有固定的男朋友,但是跟在她长头发,牛仔裤身后跑的男孩子,却不知道有多少个,本校的,隔壁学校的,放学时候,都跑来等地。由此可见欣赏她的人很多,不止我一个,我是个轧热闹的人。 
像她这样,居然还有时间做功课,而且做得这么好,真的超乎想象,令人不置信。 
这样子过了半个学期,正当我教书数得烦闷的时候,你别说,迎道来了,推也推不掉,我的机会到了。 
妹妹叫我到她家去吃饭,我去了,我照例一到她那边,便先进厨房,有什么好吃的便牟什么吃,这次世不例外。正在拿了一块中国火腿切片,预备过粥。便听见有人在客肤说话,是刚来的客人?是位女的,跟妹妹说得起劲呢,我也不在意口 
后来妹妹说:“小哥哥,你出来一下好不好?” 
我应着:“来了。” 
走到客厅一看就呆住了,那皮肤那黑发那眼睛,不是她是谁? 
我呆呆的问:“咦,你到我们家来干吗?” 
妹妹说:“神经病,她怎么不来得?她是我 
我说:“怎么是你的学生?明明是我的学生虽然我不教她,可是她也是我的学生啊!” 
妹妹恍然大悟,“我的天,原来是她啊:” 
苏看了我半晌,说:“你彷佛是我们学校的你念哪一科?” 
妹妹大笑起来。 
匮是一塌糊涂,我是讲师,她拿我当同学,半个学期下来,正眼都不瞧我,我是妄身未明。而妹妹呢,也真绝,替她补习中文,连她念什么大学也不知道。我呢,更妙,她一星期来三次,我常常进出妹妹的家,但不知道是她。结果还是碰在一堆了。多谢这小城,到底中国人不多,迟早会撞见的。 
这里不是学校,我顿时轻松起来, 
苏说:“我听人家说你是设计系的,以为你念哪一科的,没想到你是讲师,失敬失敬。”她的姿态定是非常娇憨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好,只能喝着咖啡。生!” 
苏说:“我本来在一位叔叔那里补中文,可是那位叔叔回香港去了,把我推荐给张姊姊,张姊姊见我还肯学,就收了我,我来了没几次,已经得益非浅了。” 
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没见过她,原来是刚来的。 
我问:“对中文有兴趣?” 
妹妹说:“听听好笑不好笑?苏小姐的中文比你好呢,人家论语孟子不知道多熟!人家是很好学的,在外国这么久,念的是洋书,可是中丈也不差劲,从不缺课的。” 
苏把手直摇,“哪里,别听张姊姊的。” 
“你例说,”妹妹不服气,“你现在看什么书?” 
苏不好意思的答:“儒林外史。” 
妹妹很得意:“是不是?再过一阵子,我也没资格教她了。” 
苏急了,“你们两个都是我老师,我做学生的,哪里敢吭声呢?由得你们取笑罢了。” 
我只是看着她,觉得它是一幅风景。 
当日因为她要上课,我吃了点心,便先走了,不便妨碍她。本来想要送她,被妹妹一个眼色阻止了。 
我这个妹妹是台大中文系的,中文很有点底子,教出来的学生,也不含错到哪里去。 
晚上妹妹来了个电话,说:“原来是她呀,我倒没想到,现在倒成了近水楼台最方便是你。我原说她不错,一点没有俗气,也不做作,由此可知咱们兄妹俩英雄之见略相同,是她终究是你 
学生,我勘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然真替中国同胞闹笑话。” 
我苦笑,“看场电影也不准吗?” 
“不可以,你何必待我来警告你?你是博士,难道没有理智?”妹妹问。 
博士也是人。 
“那么她几时来补习,我也来。”我问。 
“更不可以了。”她说:“苏是很用功的:最近还练书法,你来了,她怎么专心,你不是好老师,我还不想误人子弟,喂,你别像个馋嘴猫好不好?约束约束。”“好好好:”我说:“听你的:” 
我当然只好听她的。 
或是听这个世界上许多不成文的条例。 
不过自从那次见面以后,再在学校见到她,她跟我打起招呼来,就热烈得多了,有时侯老远在走廊见面,她就微笑起来。她那模样,有点像高更笔下的犬溪地女郎,只不过细巧得多,那种美丽,是一样的。 
她是大学里的明星学生。 
教授们多多少少的说起她——…“真丢脸,偌大一堆学生,最高分数却被一个中国小女孩得了去,我们这后一代,简直一点希望都没有!” 
“苏很美。几时叫她到摄影间去拍些照片,宣传一下我们学校这一科。” 
“她的精力是无穷尽的。” 
盯着她的男同学,那精力也是无穷毒的。他们又不必预存颜面。可喜的是,苏对他们都客客气气,维持着良好的同学关系:一点也不轻眺。 
就在放圣诞假前,我在公司女装部里买礼物给妹妹,碰见了她。她见到了我很觑期的笑,与平常的作风不一样,忽然之间文静得很。 
我问:“买礼物?”简直是废话,问了也等于白问。 
她点点头,“买给老师,张姐姐。” 
“哦,”我说:“何必这么客气。” 
“应该的。你呢?”她迟疑一下问:“买给女朋友吗?” 
“没有,哪里有女朋友,看看有什么好东西,买给妹妹。她一向想要一只意大利皮包,我看并没有漂亮的。” 
她忽然展开一个极美的微笑,她说:“不是在这里真的,这里没有,要不要我带你去?” 
“求之不得呢。”我说。 
她陪我到另外一间公司去,天气很冷,我们两个人都把手放到口袋里,两个人都没有讲话。我在等的时刻终于来了,多少日子以来,我老是希望可以单独与她在一起,不是在课室里,不是在图书馆里,但是今天终于得到了这一个机会,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完全不是。 
心中很有种异样的感觉。 
人的情感是不能拖的,谈恋爱要打铁趁热,不然拖到她毕业,才上门去,就变成兄妹感情了。可是现在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在一个圣诞节,各自买礼物。她难道没有一个陪她的人?也许她也在想,怎么我也没有一个相陪的人? 
我买到了我要买的皮包,虽然贵一点,想妹妹一定喜欢的,多年来的婚姻生活使妹妹成为一个比较容易满足的女人,她少女时的锐气止于说笑话。 
我问苏:“真谢谢你,你有空吗?” 
“有。”她微笑,“我是常常空的,功课并不紧。” 
我是一个多心的人,我认为这样是很明显的一个暗示。我邀请她去吃一杯茶。她马上答应了。在圣诞的时候,到处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但是我们找到一间大酒店:人少。 
英国人是很注重吃茶的,她受英国人的影响很深吧。我们静静的坐着,我原来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忽然一句也不想说,而且很满足于这样的沉默。 
她只是微笑的坐着,收敛着在学校里的活泼,那皮肤温暖的颜色,似乎是不褪的,她是永远温暖的。在异国碰到这样的一个中国女郎,就算静静的对坐,我也是满意的。 
她陆陆续续跟我说了一些事:“……毕了业便回去了,在英国住了廿一年,回到家长住,不知是什么滋味,人还没老,已经体会到落叶归根的意思了。今年圣诞,与同学一起去奥大利,本来是去瑞士好,但瑞士已经被游客去俗了。奥大利,有些人走马看花,去廿多值小时便可以写游记发表意见呢,我不知道。”她笑了。 
有一样是可以肯定的,她不是那种浅薄的土生女。她家里很有一点钱,可是没有更多的钱送她到瑞士去念书,她父母很有点见解,可是她的能力有限,未能在剑桥牛津读一些出名的科目,换句话说,她的才能七十分,人材九十分。 
她还是一个突出的女孩子。 
我这样分析她,恐怕是不公平的,我呢?我自己又值若干分?在她眼里,我是一个年轻的话师,多多少少占着优势,学生总是有点尊敬老师的,即使在外国,也还是如此。 
吃完了茶,我开车送她回家,到了她家口,我郑重地再道谢,并且说:“假期后再见。”那意思是,这一次的越界已是非常的事,以后我们可不能这样,我们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 
她仍然微笑着,那微笑有一种深奥,我急急忙忙的开车子走了。 
后来我送礼物到妹妹那里说起这件事。 
妹妹诧异:“她倒没跟我说过,既然出去了,也就开心一点,两个人默默对坐——…什么意思?流行这样吗?人家大胆,你们古典,倒是别出心裁得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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