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命寿终正寝。
不,决不能这样下去。他不能任由上苍这样对他无情的摆布。他应该奋争,他有权利面对无限苍穹喊出生命的最强音。
在经过了长达半年的苦苦挣扎后,林晓飞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留下了一封辞职信,没有告诉任何人就离开了晨晖机械厂,离开了这个风风雨雨了四年的地方。
第七章 好心的房东太太
南国的气温明显比北方高出好几度,时值初春季节,北方的人还穿着厚厚的夹克衫,而广州的人们却已是一身的夏装。
大概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林晓飞从广州火车站里走出来,提着一个不算很大的行李包,背着一把用黑色皮革包装起来的吉他,看上去一脸的疲惫神色,但是却掩盖不了满脸的憧憬好奇之情。
天气有点闷热,林晓飞感觉到身上汗涔涔的,他四处看了看,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放下随身的行李,脱掉了外面的那件用参加工作以后头一个月的工资买来的夹克衫。这件夹克衫陪伴了他四年时间,真是他的老伙计了,布料和款式都还算考究,林晓飞始终没有批准它下岗。只是现在南方出乎意料的天气,迫使他暂时要把它收起来,放进自己的行李包。
长这么大,林晓飞是头一次只身来到这么遥远的地方。他读大学和工作过的晨晖厂,也都离自己家乡不是很远,每次探亲只需要几个小时的火车就可以到家了。而现在,他可是在路上整整颠簸了两天才来到这个中国南隅的名气不小的大城市。林晓飞看了看四周,想着自己的梦想将要从这里起飞,不由得酬躇满志。
但是,林晓飞并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去面临初次来到一个陌生城市所要面临的困难。广州这个城市太大,道路太宽,一条街道东拐西拐,绵延数十里。来往穿梭的车流很少有间断的时候,刚刚经历了两天旅途劳顿的林晓飞感觉到有点晕眩。
天空中布满了厚厚的浓密的灰色云层,那云层低低的,仿佛站在某一个高楼顶上便触手可及。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傍晚时分,林晓飞意识到自己得赶紧找一个栖身之所,否则晚上可就要露宿街头了。他顾不得疲惫,把身上那把八百块钱买回来的红棉民谣吉他往上抖了抖,调整了一下位置,提着行李包,沿着街道,继续往前走。
街道上只有来回穿梭如织的车流,两旁却很少有商店或者住家户什么的。走了一个小时了,没有发现一个旅馆酒店,甚至连一个报刊厅都未曾出现。看来这是一条新修好的路,商业和贸易活动还没有开始。林晓飞弯下身子,双手撑着膝盖,有点茫然的望着前方看不到头的长路,心里不由得懊悔自己的冲动。他觉着自己应该多了解一点关于这个大城市的情况,现在他可真有点傻眼了,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人生地不熟,还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他抬头望了望那黑压压的云层,比先前更加低沉了,似乎就要掉下来,压在他的身上。他想了想,就直起身来,继续蠕蠕前行。总归能找到地方的,他给自己打了打气。
又是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林晓飞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那只镀锌手表,已是九点半了。可是,这条路究竟会有多长呀。林晓飞心里抱怨那些搞城市建设的人,为何把道路修得这么长,却不给两旁修建必要的便民设施呢,他呆呆的愣了一会儿,干脆把行李包放在街道旁边靠墙的地方,慵懒的一屁股坐在上面,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林晓飞迷迷糊糊中感到有几个冰凉的东西砸在他混沌的眼皮上,他猛然惊醒,睁眼一看,街灯照着天空中掉下来的珠帘般浓密的雨点闪烁着调皮的光芒,咳,狠心的老天爷今天是诚心给自己难堪呢。他没有雨伞,见雨越来越大,望了望前方不远处小胡同口上有一个小平房,急忙奔了过去。
这个时候,车流渐渐隐退,黑夜的寂寥慢慢的袭了上来。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林晓飞无奈的拨弄了一下手表。大风裹着一点寒气,吹打在他身上。他拿出夹克衫,披在身上,蹲坐在平房的屋檐下。平房很低矮,伸手就能够着,屋檐不是很宽。只有一个窗户,里面没有灯光。林晓飞抬头注视了片刻,发现平房的顶部好像是用破旧的皮毡纸盖上去的,没有看见一点瓦砾。雨点打在上面,噼噼啪啪,发出重重的响声。林晓飞把夹克衫紧了紧,有点茫然的看着那从屋檐挂下来的雨线。
看来今天晚上是找不着住处了。林晓飞心中有点酸涩,仰了仰头,正好一滴雨水粗蛮的袭了进来,掉落在眼睛上,使得林晓飞身子猛然一颤。可恶,林晓飞暗骂。
这样一个雨夜,多了几分风声和雨声,使得林晓飞感到身在异乡的无助和凄凉。大风夹杂着雨点不时的扑进来,打在林晓飞的身上。这个时候的林晓飞已是没有半分的力气去理会了,他慢慢的闭上眼睛,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云雾缭绕着,在秘密的树林里悬挂,象一缕缕柔纱般的轻灵飘逸。温暖的阳光柔和的从树丛的缝隙里投了进来,洒落在树林里低矮的灌木从上,那灌木的绿叶上布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被阳光一照,四散着耀眼的光芒。林中的小鸟,三五成群的追逐着,叽叽喳喳的上下翩飞。林晓飞看着着迷人的景色,用手掌触摸着舒适的空气。他和几个随行的人只是为了赶路,却不晓得什么时候,路的两边会出现这么一个如诗如画的茂密森林。前面的路还很长,两旁的景色随着他们绵亘了数十里,只听的前方涓涓的水声,林晓飞急忙快步前行,一道仿佛从天而降的高大瀑布矗立在眼前,水汽四溢。林晓飞往后躲了躲,看着那瀑布直泄下来,一头扎进深深地峡谷中,水流击打在半山腰上,四散开来,想一朵银色的焰火。林晓飞正看的出神,只见那瀑布没有往峡谷里奔去,而是突然改变了方向,直接朝自己飞了过来。他急忙转身就逃。同伴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他呼喊着,两旁的树林什么时候也消失了,那些鸟儿,绿叶,阳光也都消失的无踪无影。林晓飞只感到两旁都是水,仿佛置身于无垠的大海。他呼喊着,可是怎么也喊不出来。一个水柱重重的击落在他的后背上,他一个踉跄,就扑到在一片乱石堆中,旁边却突然吸引来一群螃蟹和鱼虾,一个个睁着鼓鼓的大眼很不友好的盯着他。林晓飞只觉的浑身发冷,身上酸痛无比,心脏猛烈的跳动,只见一个鲨鱼突然出现在眼前,那些小鱼小虾都四散奔逃,林晓飞看着那狰狞的张满一排尖利牙齿的大口直逼了过来,大叫一声……
“小东机,小东机……”一个老人和善的声音,把林晓飞从噩梦中拯救了出来。
林晓飞睁开眼睛,一夜的雨水,夹杂着梦中恐惧的泪水,使得林晓飞双眼模糊。他缓缓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那是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满脸布满了皱纹,头发花白,不过梳理的很整齐。
他急忙两手撑着地面,想端坐起来,可是却摁了个空。胳膊上什么时候已没有半分气力,浑身散了架似的一阵阵酸痛,大脑一阵阵晕眩。一道阳光从屋檐的缝隙了投过来,可是林晓飞却没有感觉到一丝暖意,反而觉得有点发冷。他只有静下来,轻轻地应了声,表示自己还是个活人。
“小东机,你怎么蹲在这里?你从哪里来?”老太太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不知道眼前这个小伙子何以会独自一个人绻卧在这里。
林晓飞见她询问,想解释两句。可是刚一开口,就发觉喉咙象塞了一个东西一样,声音嘶哑的一点都听不清楚。看来,这样的一个夜晚,对林晓飞来说,那是经历了多么大的摧残呀。狂风,暴雨,水米未进,旅途劳顿,恶梦缠身,心力交瘁。在这样恶劣的时空中,即使是一个身体很棒的人,也有点抗不住,更何况林晓飞这样温文尔雅,身体单薄的人呢。
老太太似乎看出来眼前这个面目清秀,头发蓬乱的小伙子所面临的困窘,沉思了几秒钟,转身走了。
林晓飞定了定神,轻轻转过头,看了看眼前宽阔的马路。这才意识到,他在这里蹲坐了一夜,现在天已大亮,空气十分的干净,阳光毫无遮拦的笼罩着大地。天亮了就好,他想。由于心情有了一丝好转,林晓飞恢复了一点体力,他试图想站起来。这个时候,那个老太太又转了回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子,脚上跻着一双拖鞋,穿着短裤背心,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看上去很是强壮。
“小东机,你可能感冒了。先到家里去休息一下再说,啊。”随着老太太一声话语,那中年男子走过来,搀扶着林晓飞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提起底上的行李包。老太太走过去,拿起立在墙上的拿把已被雨水打湿的吉他袋,好奇的看了一眼,跟在后面来到了老太太的家里。
家里很简陋,没有太多的家具,不过很是干净。林晓飞浑身发软,坐在一个布质沙发上。老太太和那个男子说着话,似乎在商量什么。那男子刷牙洗脸,过后,从里屋里出来,却是一身笔挺的西装,皮鞋黑的发亮,看了林晓飞一眼,友好的微笑了一下,向老太太说了声什么,就出门去了。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老太太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大碗,腾腾的只往外冒着热气。
那是一碗漂着两个荷包蛋的面条,上面是一层葱花,里面还点缀着几个切成薄片的西红柿,看上去很是诱人。
“小东机,来,把这碗面条吃了,吃了就好了。”老太太一边说这话,一边把面条放在林晓飞面前。
林晓飞望着面条,泪水夺眶而出。眼前这个面目忠厚的老人,就像母亲站在跟亲一样。这么多年来,每次回家,母亲第一顿饭,也是这样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多少年了,这一碗面条就是家的象征,看到这样一碗面条,他仿佛看到了温暖,感到了亲人的关怀。
老太太看见他的眼神,明白他现在的心情,“你吃罢,啊,我去给你找一点药。”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林晓飞稳定了一下情绪,似乎身上的伤痛一霎时消失了,肚子这个时候也开始咕咕作响。他索性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老太太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大堆药品,有瓶装的,有胶囊的,也有袋装的,哗啦一下放在林晓飞前面的饭桌上。见林晓飞把一碗面扫的一干二净,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小东机,你先休息一下,过一会儿,看看这里面有没有能吃的感冒药,你吃一点。一晚上风吹雨淋的,那能吃的消呀。”说完,又出门去拿回来一玻璃杯白开水,放在林晓飞面前。
林晓飞的身体条件并没有那么不经用,只不过是刚刚来到这一片陌生的土地,又经历了一番出乎意料的暴风雨的洗礼,让的的心灵一时间没有足够的防线去抵御这么多的外界摧残而已。感冒是有一点,但这一点感冒在平时是微不足道的。林晓飞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他吃了两片感冒胶囊,休息了几个钟头,便又充满活力的站了起来。
这一整天,老太太始终显得很是忙碌,不时回来看看他休息的怎么样,晚上又给他熬了两碗粥,还从外面买回来白白的馒头。本来打算给他做点米饭什么的,又怕小伙子身体状况,吃不下去油腻的东西,就照着自己的思路给他忙忙活活的整治了一天的饮食。林晓飞只是感激的望着这个好心的老人,想给她帮忙打下手,都被老太太不容分说的“训斥”了回来。那就由着她吧,林晓飞想着,他不忍心驳了老人家的一番好意。他想象着赶快修整好,离开这里,少给她老人家添点麻烦就是了。
晚上,老太太诸事完毕,这才坐下来,跟着林晓飞聊起发生在眼前这么多她尚未了解和明白地事儿。
听完林晓飞的解释,老太太叹了口气,一半明白,一般不解的点了点头,充满爱怜的看了林晓飞一眼。
林晓飞从老太太大的谈话中,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点情况。原来,白天把自己搀回家的那个男子是老太太儿子,已成家立业,在惠州做生意,赚了一些钱,在惠州买了房子,老婆孩子都在惠州,偶尔会回到广州来为母亲干点家务活,顺便看看母亲的身体状况。老太太的老伴去世的早,还有一个女儿出嫁了多年,离广州比较远,很少回来。平时也只有老太太一个人,住在这么一个空空落落的房子里。这个房子是他们祖辈留下来的,虽说结构显得有些古老陈旧,不过结结实实,看上去还能住上个二三十年。林晓飞避雨的那间破陋的小平房,也是老太太祖辈的田基地上盖起来的,道路拓宽了,其它的房屋良田都拆迁的拆迁,占用的占用,老太太的这一块儿刚刚幸免。虽说那间房子破破烂烂,但是老太太没有舍得把他拆掉。觉着要是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回来了,她就住在那里面,也算是一个小窝。
老太太儿子前两天回来的,住了几天,帮母亲把家务活都理了理顺,今天上无一大早的火车,所以急急忙忙的就走了。不过,在走之前,母子俩几里挂拉的一大堆带有争吵气氛得广州话,林晓飞倒是不知道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问老太太,老太太只是轻轻的叹了叹气,没有说什么。林晓飞也只能把它当作一个小小的谜团埋藏在心地,想着以后总有一天或许会清楚。
晚上,老太太让他住在儿子的床上,还给他把淋湿的衣服洗了。林晓飞拗不过这位老太太,只有感激的份儿了,只是心里暗下决心,以后找个机会报答她老人家吧。
就这样,林晓飞暂时在这位素不相识的老太太家里住了下来。这一夜,他睡的很安详,仿佛回到了弥漫着麦苗气息的家乡,回到了母亲身旁。
第八章 初露锋芒
有了栖身之所的林晓飞,立刻抖擞振作起来。在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三天,确定自己已完全恢复了体力之后,他一大早就起了床,梳洗了一番,带着踌躇满志的兴奋心情,给房东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老太太看着他又活泼的像个小鸟,脸上露出了笑容,仿佛这是一个她风雨中淘来的战利品,欣赏而又欣慰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有点昏花的视野外。
儿子女儿都忙着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对于房东老太太这么一个独自居住在这样一个空荡荡的房屋中的老人来说,她多么希望有一个伴儿,能跟她聊聊天,说说外面的大事小情,好使她的思维和心灵得到一些寄托和关怀,使她感觉到世界还是活着的,她恨透了那种长年累月的死一样的沉静。她常常回忆起年轻的时候,多么的快乐,充满了热情,充满了幻想,为了爱情,她风风火火的跟家里大吵大闹。丈夫很珍惜她对自己的这份情意,对她也恩爱有嘉,在风雨中与他走过了几十年。只是老头子却没有能跟她肩并肩的走完最后一段历程就撒手去了,丢下她一个孤老太婆,还在这人世间踯躅前行,让她在这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饱受着从未有过的孤独和疲顿。只有到了年关的时候,儿子或者女儿才能给她一份残缺不全的天伦,生命走到了尽头,日子过得差强人意。然而她没有办法去埋怨任何人,生活有足够合理的理由去掩埋她的所有积压在心头的这份怨恨。日子只有这么勉强的过着,这就是人生,她完全能够理解。而现在,突然间有了这么一个青春亮丽的年轻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心头略微一阵窃喜,感觉到上天给她一份意外的恩赐,让她在如此郁郁寡欢的岁月能够多多少少赶走一点萦绕在她身旁的那份孤寂之感。那天早上,儿子临走时跟她争吵了几句,就是为了这个年轻人。社会复杂的令人难以捉摸,谁知道这个年轻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出手相助,这个不反对,但是一定要有防范之心。儿子劝解自己的母亲等年轻人身体好转以后,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