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如意轩的生意,如果红豆绣庄便要关门,那么,我会亲自到贝勒爷面前请罪。”
“到了那时,只怕请罪也于事无补!”孔红玉冷下脸,接著道:“你要知道,商场上不是敌人便是朋友,今日你我做不成朋友,就要成为敌人。”
“孔姑娘的手段,不一定能达成目的。”她只淡淡对孔红玉道。
孔红玉冷笑。“是吗?这么说,你是一定不肯跟我做朋友了?!”
“我以为孔姑娘与我已是朋友。”织心微笑。“买卖不成仁义在,四海之内皆朋友。”
孔红玉拉下脸。“想不到,”她不怒反笑。“才做了两天生意,小丫头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织心不答,只转身唤店内的伙计。“你们怠慢了,为何还不给孔姑娘倒茶?”
“不必了!”孔红玉又换了脸色。这回,她的眼中尽是睥睨之色。“省省事吧!不必多此一举了。”
孔红玉转身走回轿内。
雍竣的眼色,自始至终,仍只在织心身上。
“你说过,不会干涉?”孔红玉坐回轿上,眼睛瞪著织心,却是在与雍竣说话。
“你想怎么样?”雍竣未动,他仍看著织心。
“我说过,她若拒绝,我不会让她好过!”孔红玉阴冷地道。
织心心头一凉。
她知道两人在谈论自己的事!
只是他们竟在她面前,就这样说起处置她的方式,不仅织心脸色凝白,绣庄店内的伙计们,面色也透出不安。
织心望向雍竣,他冷敛的眼没有透露出任何颜色。
“怎么样?你想干涉?”孔红玉再问他。
雍竣仍看著织心,不过现在他已经伸直长腿,站起来走下了轿子。“我说过,向来不干涉你办事。”
孔红玉露出笑容。
走进红豆绣庄之前,雍竣抛下话:“不必等我,你先回去。”
孔红玉的笑脸凝结。
他直走到织心面前才停住。“我来,要你那天承诺的晚膳。”他看著她,咧开笑脸。
织心回望他。
半晌,她淡柔地对他道:“贝勒爷,请跟我来。”
语毕她转身,领他走进内堂。
没有发问、没有疑难,对他,她一直温和似水,却又倔强似钢。
雍竣低眸一笑,随她进屋。
轿上孔红玉眯起眼,冷眼看著两人背影,并对绣庄内一人抛出眼色。
店内,田七接收到孔红玉的眼色,他立即转身,跟进了内堂。
“她要让你难过,你不怨我?”走在她身后,他问她。
“您既已说是孔姑娘要让我难过,我又何必怨您?”织心踏上内堂石阶。
雍竣忽然握住她的手。
织心转身,不明所以。
他忽然使劲一扯,将她整个人扯进怀中。
“贝勒爷?”
“嘘。”他低笑,然后忽然腾空一跃。
他们飞到了屋檐上,那里竟能看到前进店外前景。
“他一定有眼线。否则,何以每次我前脚到此,他后脚便跟来?”盯著店门,雍竣嗤笑。
顺著他的目光,织心看到店外娄阳已下马,还看到田七追进了内堂。
她吃了一惊,回头看雍竣。“你已知道他要来找我?”
所以,他把她挟到屋檐上?
他低笑,附在她耳边嗄声道:“看来,你这地方门庭若市,只不过来的人,都不是主顾。”
织心盯著店口,锁眉不语。
娄阳三番两次来她,她已不知该如何应对他。
“板起脸来,对他疾言厉色、冷若冰霜,再不然就直接告诉他,你对他没有半点兴趣!这样,十个男人就有九个半该死心走了。”他忽然道。
织心回眸,怔怔看他。
他咧嘴。“我猜中了你的心事?”
“您一向能猜中别人的心事。”凝望他,她淡淡地说,并不惊讶。
他沉敛的眼,望进她盈柔眸底。
织心眉心锁得更深。“但是在这里,我却发现原来自己并不了解您。”她对他说。
“你一直是最了解我的女人。”他低笑。
重复一遍,三日前对她说的耳语。
“我了解的,是在王府里的贝勒爷,却不是在江南苏州的贝勒爷。”
“无论在哪里,我都是你的贝勒爷。”
这话,让她的心也锁紧了。
然而早年时两人相处情景浮上心头……
织心想起他曾处处为难她。他原本就是个难理解的男人。
“您变得不一样,”她喃喃说:“似乎有许多我不理解的事情,围绕在您左右,因为如此,我与您的距离—;—;”
“因为如此,所以你来到江南,红豆绣庄。”他定定看著她道。
她一怔,为这话而迷惑。
他话锋却突然一转:“不过,娄阳这个人脸皮一向很厚,这样恐怕还不能教他死心。”他低笑,又道:“除非—;—;”他顿住不语。
“除非什么?”织心问。
他撇起嘴。“除非,你成了我的人。”
她胸口一缩,这时才忽然意识到他离自己太近了!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两脚却突然踩空—;—;
“啊!”
她惊呼,忘了自己正在屋檐上!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雍竣探手将她捞回—;—;
她重入他怀中,这回被牢牢锁紧了。
织心惊魂未定,回想起刚才两脚踩空的滋味,她脸色凝白。
“我看,这里对你不太适合。”她惨白的脸色惹他发噱。“话说回来,对我,你该有信心一点。”
话未完,他忽然收手握紧她的腰肢—;—;
织心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已将她挟出绣庄。
第六章
城外,一处不知名的山坳间,紧临一池不知名的绿湖,湖侧还有一汪流水,流水化成一缕溪河,溪河越过绿草平原、越过一株株垂头杨柳,尽是蜿蜒缭绕、婀娜妩媚。
雍竣将她挟持到河边。
脚才落地,织心跌坐在丰美的青草上。
她承认两腿发软,那腾空越过一座座屋檐的可怕经验,可以要她的命。
“你惧高?”瞪著她容色惨澹,他居然笑。
她抬眼,瞪他,第一次眼色凌厉。
雍竣发噱。“干嘛?这么凶瞪人!”他不以为忤,似乎还觉得好笑。
织心紧抿著唇。
她不说话说明她真的在生气。
“啧啧啧,你应该拿这双眼去瞪娄阳那家伙!”他还笑,乐不可支。“不过,我保证看了你这模样,他会更爱你!”他柔嗄低笑。
他竟然说这种话,织心睁大眼死瞪著他,就像看疯子!
“我警告你,别再拿那双眼勾人,要不,你的贞节就不保了。”他笑谵,沙哑的语调却含一丝货真价实的威胁意味。
织心虽然生气,却不敢轻忽他的话。
“到这里,要做什么?”她问,别开眼眸。
“谈情说爱,避开闲人。”他道。
听了他的答案,她还是想瞪他。“您不是饿了吗?”她只好说。
他一笑,忽然拉起她的手。
她缩起身子。
“别怕,这回咱们用走的。”他笑道。
他拉著她走进山坳,绕过一弯山涧,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出现一间竹子筑成的小平房。
织心跟他走,一直走进这间平房。
平房外观看起来不大,但要走进里面才会发现,竹屋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它贴著山壁而建,屋后一扇小竹门,竹门打开,里面看似是一处幽敞的房间,房间内有一张小床,雍竣掀开床板,里面却是一条地道。
“贝勒爷?”织心惊讶地看他。
“你猜这条地道通往哪里?”他问她,眼色诡秘。
织心摇头。
“我也不知道,更不清楚,您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眸色掠过一抹诡芒,问她:“你听过芝兰亭吧?”
织心敛下眼,没有回答。
“你说过,有人能出高于如意轩一倍的价钱,”他盯著她的眸子,淡淡地道:“在苏州城,这样的价钱,只有芝兰亭出得起。”
“这里跟芝兰亭,又有什么关系?”
“这里,是芝兰亭的旧巢,这条地道,就通往城内一处宅院,不过宅院现已荒废。”
“这里似乎久无人来,为何会荒废?”织心问。
“因为两年之前,朝廷曾派人歼灭芝兰亭的帮会。”
“歼灭?”
“芝兰不仅是帮会,还是一个庞大的黑帮组织。”
“黑帮组织?我以为芝兰亭是江湖人的帮会。”
“黑帮与江湖,就像焦孟不离。”
织心沉吟。“但是芝兰亭至今仍存在。”
“不但存在,即便朝廷不定期歼击,也已日渐壮大。”他敛眸道。
“他们已转为地下帮会?”
“芝兰亭本来就是地下帮会。”
他是巴王府大贝勒,巴王爷又是皇上倚重的大将军,雍竣知道朝廷的事,并不意外。织心问他:“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出去再说。”他又拉起她的手,带她出去。
到了屋外,他并未放手。
“这个地方已经十分隐密,何况地道藏在竹舍中,朝廷要查到这个地方,一定费了一番工夫。”
“所以我要让你明白,芝兰亭见不得人的地方。”
“你在警告我?”她盈盈的秋眸凝望他。
他眯眼,淡淡地道:“你明白就好。”
织心垂下眼。“那么,您呢?”她轻声间他:“您跟如意轩又是什么关系?”
“你真正想知道的,是我跟如意轩的关系?还是我跟红玉的关系?”他反问她。
她凝望地面不语。
雍竣还拉著她柔软的小手,忽然将她纤细的手臂圈在自己腰际,他一掌按著她的后颈,另一手扶住她的纤腰。
“看著我。”他命令她。
被动地,织心抬眼望进他深奥的眼睛。
“你在乎红玉?”
她不语,又垂下眼。
他忽然俯首贴近她莹白的脸庞,喷著热气的唇几乎贴上她的红唇。
“说话。”他柔嗄地命令她。
“我不与如意轩合作,她会对付我。那么您呢?您也要对付我吗?”她却问他。
“如意轩确实与我有关,红玉跟我的关系也不平常。”他道。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虽然他说了实话,没有含糊其辞、更没有骗她,但是太过诚实的话,有的时候却是伤人的。
织心别开脸,推拒他。
她的反抗惹他低笑。“你问了,我据实回答,不过看来我错了!对女人,果然说不得实话!”他粗嗄地笑。
未容她反抗,他握住她腰肢的大手,将她按得更紧。
虽然推不开他,织心还是说:“我不会与如意轩合作,即使如意轩与您的关系不同。”
“你介意红玉?”
“也许与她有关,”她比他更诚实。“但是我不与如意轩合作,也不全然因为她的因素。”
“倘若如意轩是我一人的,你还会拒绝?”
她看了他半晌,然后轻声说:“也许会。”
他眯眼。“你太诚实了,诚实的让我不高兴。”
“我拒绝,只因为您是男人。”她却说。
雍竣挑眉。“什么意思?”
“男人自以为懂得女人,可往往,能把女人气得半死的,也是男人。”她幽幽说。
雍竣一愣,随即咧开嘴。“你的意思是,不跟我合作,只因为我是不解风情的‘男人’?”他揶揄。
织心无声的笑。“解风情的男人,却往往都是无赖。”
他挑眉,以非比寻常的眼光重新评估她。“几个月不见,我的小织心,竟然已成熟得连我都惊叹!我看再过不久,我的小织心就能成为颠倒众生的小妖女了!”
他话里轻浮,又惹她生气。“我不是妖女!”她推开他,转身要走。
雍竣却自身后揽住她。“不是妖女,你是我一人的妖女!”他低笑,握紧她的身子。
他的手极不规矩,不规矩的令她脸红心跳。
“贝勒爷,请您自重!”她挣扎,然在这偏僻山坳,没人能听见她抗拒的喊声,听见的人又充耳不闻。
“自重?一斤值几两银子?”他轻嗤,又嘶哑地贴著她的颈子低嗄地道:“对你,我已自重太久,眼看著就快要不能再‘自重’!”
织心咬著唇,她的心跳早已经乱了调。
此时雍竣忽然反手一拽—;—;撕裂了她的衣带,更扯开了她的衣衫!
“贝勒爷!”她惊喊。
逃开他已来不及,她的身子被他握在手上,衣衫在他掌下轻易碎成片片……
她望进他眼中,为那其中阗合、深沉的欲望而全身颤抖。
“贝勒爷,您不能如此!”她反手掩胸试图掩藏一片春光,然他的目光与铁钳似的五指似狼,令她的身子颤抖,心也发颤。
她挣开他却摔倒在草地上,碧绿的草嫩玷辱了一身羊脂白玉,也催发了男人的情欲。
“你一直明白我想要你,织心,”他蹲下,未碰她,只是暗哑地道:“这压抑已太长久!除了你,对其他女人,我从来没有这样的耐心。但现在,你再也挡不住我,再也阻止不了我了!”
语毕,他伸手,如愿握住他想握的柔软。
织心倒抽口气,她清澈的眸子掐出了水……
闭上眼,她为自己逃不过的命运而默哀。
然而就在这时候,雍竣的手却突然离开她的身子。
织心睁开眼睛后,竟然看见一道绿色身影在山坳间左右飞奔,并不时回头与雍竣缠打—;—;
她睁大眼睛,这幕突然的变化,令她惊讶得回不过神。
突然,绿衣人竟然直直朝她奔来,同时一边奔跑、一边除下身上的披风,一直来到织心面前,绿衣人忽然将披风甩在她身上。
“披上!”绿衣人对她喊。
抓著披风,织心呆了半刻……
她听出,那道叫她“披上”的声音,似乎是个女声?
织心终于认出来,那绿衣人是当日掳走她的蒙面人。
她记得,那天那蒙面美人身上也穿著绿衣。
织心不再犹豫,她将绿衣人的披风紧紧裹在身上。
此时绿衣人忽然奔到竹屋之前,就在开门之际,突然转身丢出一把流星暗器。
那一把暗器虽不能击中雍竣,然顷刻间绿衣人已返回挟住织心,再回头奔进竹屋内。
“你—;—;”
织心话未出口,绿衣人已蒙住她的嘴一路奔跑到屋后,再踹开一道竹窗。
竹窗外,紧临一道水瀑深渊。
令织心惊讶的是,那绿衣人竟挟住自己,跳到那险象环生的窗台上。
就在此刻,雍竣已经追进来。
眼见他夺门而入,绿衣人终于不再迟疑!她毫不犹豫,抱著织心一起跳下窗外那道深渊。
跌下万丈深渊那刻,织心看到雍竣已追到窗台边,伸手却不能抓住她下坠的裙角—;—;
坠落时,她只来得及看到他震惊的脸孔,听见他狂怒的叫声……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但是她并没有死,身上甚至连一点伤也没有。
织心醒过来的时候,绿衣人已坐在床边,正在裹伤,同时等待著她清醒。此时绿衣人的脸,仍然以布蒙住。
织心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完全醒过来。
“你,你没事吧?”织心先关心她。
绿衣人停手,似乎愣了一下。“没事。”片刻后,她蹇涩地说。
“我记得我们跌下深渊……你是那时伤到吗?”
“不是。”绿衣人摇头,迅速裹好伤口站起来。“三天已经到了,我要答案。”
织心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还裹著她的披风。“请你先给我一件衣服吧!我身上有了衣服,我们才能谈话。”
绿衣人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返回屋内。
片刻后,绿衣人走出来,手上已经多了一件月牙素衣。
她把衣服放在织心身旁。
织心拿起衣服,背过身去穿衣。“是他伤的吗?他伤了你?”她问。
绿衣人不答。
“我知道是他伤你的。”衣服穿好,织心转过来。“你,你为什么要带我走?”织心忍不住问她。
绿衣人怔立半晌,然后才答:“因为你不愿意。”
织心胸口一紧。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她别开眼,问了另一个问题。
“竹屋是我们的一个据点。”绿衣人答。
“但是那据点早已被扫荡。”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织心恍然大悟。“所以,现在我仍然在竹屋内?”她猜测。
绿衣人唇角牵动。“不是,你在竹屋之下。”
“竹屋之下?”
“你并非真的坠落万丈深渊。”
“莫非是那条地道—;—;”
“地道只是一个幌子。在深渊下方有一块踏石,踏石紧贴著岩壁,岩壁内有一条小道通往山腹,我们已经在山壁内。”
织心睁大眼睛。
如果一直待在王府,穷她一生,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