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走慢点,不用那么急啊!」
「快点上去,才能看到俯瞰下来的美景,天暗了就见不到了。」转头咧嘴一笑,龙翾继续拉著他往山上走。
走在林间步道上,身边一阵一阵凉风吹拂过,匆忙的脚步下无暇去细看两边的景色,但是接著吹来的冷风,浑身透著一股舒畅的感受。
这叫阿翾的小哥真是奇特,他们不过第一次见面,就对他这么热络,他一开始还将他认错,但结识之后,才知道他跟上回那仙人般的姑娘有天与地的差别,一个沉静内敛,一个·是热情如火。
「凤大哥,你往旁边瞧,从这里可以看到摘星阁呢,那最大最宏伟的就是啦!」脚步顿停,拉著他往底下看。
这大约在山腰的位置,居高临下望去,只见摘星阁矗立其间,指天的飞檐与华丽的纹饰一一入眼,所谓登高望远,所指不若此。
定神远视,凤儿才发现到他们已经爬这么高了,山上一片苍郁,底下是热闹的西市,天色街亮,要是再爬高一点,也许连东市也能瞧见呢!
「真的可以看见西市,要是再高一点,不准能瞧见东市!」胸口鼓动著,手心传来温暖,低头一瞧才发现阿翾的手一直紧握著他,他就这样扯著自己爬了这么高,思及此,凤儿的脸上不觉染上笑意,轻轻将手握紧。
「是啊!爬到道观那边就可以看到东市——」感觉到手被握紧,龙翾低头看了一眼,慢慢地将视线往上拉,看著凤儿的侧脸,那张小脸飞红了。
「怎么不说话了?」讲到一半又没声音,凤儿转头看他,「你的脸很红,不舒服吗?」
龙翾摇摇头,「我没事,我们继续往上走,再一会儿就到了!
「嗯!」
再度迈开脚步,携手往著山上的小道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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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预想过,远看著东市是什么样的感受,如今,东市就在他脚下。
孔子言,登泰山而小天下,天下非小,人在其中也!立于高处,有了距离,往常所看不全的,也能尽收眼底,仿若当下,行了这么段路,这郢州城便收在眼里了,或许看不清,却有一览而尽的欣喜之感。
这道观不大,绝世独立于山上,离群索居,让修道人可以沈淀俗心,亦可领略天下尽若于此,一目所览之地,皆不过如此罢了!
「怎么样?」龙翾上来过几回,都是偷偷来的,每二次到这地方:心门就像打开了,微冷的凉风吹拂,再多的不愉快也能烟消云散。
浮云掠空,在晴空中缓慢地改变姿态,或许雷同,却不再是前一刻之形,以为天离自己很远,到了这里之后,才知道白云不过离顶这么高,云海也不过在眼前。
「很棒,先前不能想像能有这番感受,感激你带我来这!」凤儿看得目不转睛,回身一圈,皆有可取之风景,偌大的屋子由这儿看去,也不过一幢幢的小屋罢了。
「那你可以吹竹笛给我听吗?」想到他刚刚在山下买的小竹笛,龙翾如此要求。
凤儿旋身,龙翾纤细的身影入眼,如云鸟丝因风飞扬,美丽的脸蛋灿烂地笑著,他那双晶亮的眼瞳似曾相识。
「我好像以前见过你……」
他的话叫龙翾内心陡然一惊,莫非他看出自己是那日撞上他的姑娘,慌忙撇过脸,掩饰自己的心虚,「怎么可能,你记错了!」
「不,不是最近,好多年前我曾经看过你……」
龙翾暗地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最近,那他们就不可能见过,重新堆起笑容,「不可能,我一直住在西市,你也没来过,我们怎么会见过!」靠近他,「你懂音律,吹首曲子来听听吧!就当是我领你到这儿来的报酬!」
那么久远的回忆,连凤儿自己都不确定了,如何与他说明,罢了,不过是个依稀记忆,当下比较重要!
「成,找个大石坐下,我为你抚音弄曲!」
「呵呵呵呵……」龙翾愉快极了,「你是第一个为我抚音弄曲的人,凤大哥,谢谢你!」拉著他找到一块大石坐下。
趁著今日兴高,蓝天白云为伴,凤儿利用竹笛奏曲,与在倚月楼抚琴不同,此刻只为了自己而奏,悠扬的音律逸散在天地间,仅存耳朵里的记忆,回荡……不散……
笛音婉转,如黄莺嬉戏,轻灵飞舞于树林间,忽高忽低,叫人目眩神迷。
小巧的竹笛在凤儿的巧手运用,发出无法言喻的美妙音律,叫坐在旁边的龙翾听得如痴如醉。如厮美景,阵阵凉风吹拂,佐以悦耳笛音,不需钟鼓琴筝,亦能动人心弦。
龙翾听得入神,脸上只剩痴醉的表情,微低著头,看著山间烟岚渐生,迷了,也茫了……久久未发一语。
几首短曲结束,身边的人全无回应,凤儿放下竹笛,轻问著,「怎么?难听到叫你难忍睡意而昏昏睡去?」
「不是……」龙翾白皙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红云,「很好听,一点也不难听……」看向他,「你真厉害,我对音律一窍不通,很羡慕你这么会吹笛。你还会别的吗?」
他的眼光柔顺且带了种崇拜在内,凤儿被瞧得不好意思,第一次有人如此露骨的表现情绪,他可以感觉到这今日初识的朋友十分喜欢自己,「我还懂点琴筝琵琶………不精通,但略可抚弄!」
直率的眼眸睁大,「那些你全会?好厉害,我有幸一闻吗?」双手忘情的抓住旁人的衣袖,紧紧的抓著。
「当然可以!」他对阿翾的印象益发好,身边的姊妹对他固然好,可总有层隔膜存在,眼前的人不晓得倚月楼的凤儿,他只是单纯的崇拜阿凤罢了!
「可惜当下无琴,否则在这里抚弄一曲,岂不畅快!」
刚刚还可以望见东市,可现在山岚聚起,不单远方见不著了,也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看似柔软却又空无,徐吹的风有些凉了,不知不觉间已经日渐西山。
「哈啾!」龙翾没预警打了个喷嚏,鼻水都流出来了。
凤儿瞧天边昏黄,不知不觉竟到这么晚,他们是在山上,也该回转了。「晚了,下山吧!」
「啊,对,走吧!」起身,跳下石头,往山下走。
二人相伴上山,又偕同下山。
「凤大哥,你明天会来吗?」龙翾边走边踢著小石子,顺道问著身边的人。
「明天?」凤儿将竹笛收起,一时间没弄懂龙翾的问题。
「是啊,」龙翾撇撇嘴,「你不是想看摘星阁的天女,明天他才见客啊!」因为天女眼前正在下山,今天不见客,才能出来晃荡啊!
明天……他也得奏曲,想来也没法啊!「不,明日我不能来,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他不来,龙翾先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跟自己假扮出来的女人争风吃醋,可他不来……自己也见不著他了……思及此,内心不由得失落起来,或许说出来很可笑,他就是喜欢跟凤大哥在一起,登高望远、吹笛抚琴,作什么都成!
「哦……」越想,内心越是气馁,回答的声音也没劲力。
「你累了吗?讲起话来有气没力。」
「啊?可能吧,呵呵……」干笑著打混过去,总不能告诉他说自己因为见不著他而失落吧,他们今天可是第一回正式会面呢!
「那我背你下山吧!」讲完,他马上停下脚步,蹲低身子。
「嗄?这……」看到他已经蹲下的背部,龙翾内心五味杂陈。
「上来吧,虽然我与你今日才相识,却很投缘,以前人说士为知己者死,我不过是背你下山,这没什么的!」
「可我很沈啊……你会背不动的!」龙翾撂撂头发,踌躇不已,幸好已经黄昏了,这山路上的行人也不多,不然又惹来侧目连连了。
「不沈上来便知,快点,等会儿天就黑了!」
「……」咬著嘴唇,他的确很心动,却也很犹豫。
「你怎么突然扭捏起来,上来时可是你拽著我跑喔!」凤儿转身看著他,那张脸蛋长得还真是好看,晶亮的眼眸闪著巧黠的光芒,他早先怎会错认呢,他跟那位水嫩芙蓉似的姑娘根本大不相同哪!
「……我怕把你压伤了,那可不好!」鼓著脸颊,涩涩地说出他的忧虑。
「放心,我没你想像中的柔弱,快点啊!」再次蹲下,等著他过来。
龙翾抿抿唇,他再婆妈下去,怕是到天黑都下不了山,深吸一口气,爬上那片宽广的背部,双手环上他的颈,震了下,凤大哥便把他背起了。
「你这也算重,天底下没轻的了!」凤儿自若的踩著轻松步伐下山,这小子根本没他说得沈,这身子轻飘飘的,以男孩子来讲还略显清瘦了。
「是吗?」靠著他的肩,龙翾嗅到一股怡人的清香,闻起来很舒服,他也很喜欢,从那背部传过的温暖也让他沉迷。
「你还在上书院吗?」估计他不过弱冠吧,凤儿心里忖度著。
「早没上了,先生责我淘气,啥都学不来!」
「呵呵……你真淘气吗?多大年岁了,不过十五十六吧!」
「啥十五十六,我都要二十了,别小看我!」
「别诳我,你真快二十了?」暗暗一惊,没想到他竟跟自己差不多岁数。
「当然,明年就二十了,与你相同吗?听你这话气,准以为我比你小!」龙翾紧捱著他凤大哥的肩膀,贴近著说话。
「给你猜对了,论外表,没人会认为你跟我差不多吧!」
「这倒也是……呵呵……凤大哥,我还可以跟你见面吗?」
「可以,十日后我在底下天恩寺候你吧,一清早,我们一样到小道观去。」
「嗯!就这么约定了。」龙翾笑得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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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低切切,如泣如诉,琴音婉转处,如涓涓细流,流进聆听者心房,挑动最隐密的感动,在心湖激起淡淡的涟漪,轻荡著……轻荡著……
这凤儿的功夫扎实,无论大曲小调均能奏的淋漓尽致,让听者莫不因声动容。或许宾客来花楼是为了闻些脂粉味,但近来却有些不同,总在中阁奏曲时,都聚精会神的聆听流泄的音韵,因而一片俱静。
最后一个音结束,余韵缭绕不止,顷而,底下又出现一如往常的热烈掌声,叫好声亦是不断,中阁里的凤儿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木门呀然开启。
「大家都喜欢你的音韵,凤儿……」春儿从外头进来,她也笑得很开心,自从凤儿在中阁奏曲之后,来倚月楼的人士越来越多了。
闻言,凤儿的反应与刚刚无太大差别,他只可以在帘幕后演奏,若是在人前,恐怕只会招得唾弃,更别说是掌声叫好了。
「那好,没给妈妈带来麻烦,但是一年后……可怎么办?」他朝春儿问,即使知道这是个不解的问题,谁让他身形如此高大,连装都装不得。
「唉……凤儿,这要说解决还真没法解决,只能顺水推舟,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春儿拍拍他的肩膀,「你的琴音这两天温柔婉转许多,莫非遇到什么好事?」
「好事……」
那令他怦然心动的姑娘吗?但那张绝美的脸蛋,已被另一张过分清秀的少年的脸所代替,虽只认识不长的时间,却深深的为他所动,甚至还定下十日之约,这算是好事吗?
心里兀自想著,凤儿不觉发起呆来,他甚至忘了春儿就在身边。
「凤儿?」
「啊,春姐,我恍神了,失礼!」
「你啊……定是遇到心仪的姑娘,才叫你如此失魂落魄!」春儿纤指推了凤儿一把,娇笑起来。
「不是的,春姊姊你误会了!」
嘴巴否认,但他的脸又红了,看在春儿眼底,只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你脸都红了,是也不要紧,我不会告诉妈妈的,但你可得守紧口风,别把假扮的事儿给泄出,懂了吗?」
「春姊姊,我不是——」凤儿著急著想解释,可话才开了头又给止了。
春儿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迳自认为他准是有心上人,才会让琴音有所变化,「行了,我跟你心照不宣,赶紧回屋去把这一身换下,啊!」
凤儿是有口难言,怕是多解释,春儿依旧不会搭理他,索性闭上嘴,当是少说少错吧!点点头,赶紧回屋除下这身装扮,要是给人瞧见那可不好。
打凤儿神秘现身之后,来倚月楼的人十个有十个都对他好奇著,就连十多年前凤姑跟苏娘定下的约定也一并给翻炒起来,加上摘星阁的天女姑娘也是闻音不见人,更加让传说尘嚣日上,沸沸洋洋。
就说今晚,又有不少人要跟凤妈妈讨见凤儿,可凤妈妈全给挡了去,于是又有人想跟凤妈妈讨许凤儿的初夜,一时间郢州的花姑娘全没个比得上帘幕后的凤儿,只存摘星阁的天女姑娘可与之媲美。
「妈妈,这景况是好还是不好?」冬儿偷偷跟凤姑咬耳朵。
「算好吧,谁知道会让这么多人注意,总之一年后再想解决之法吧!」
「也是!」
二人不停陪笑,看著这些男人为了凤儿争得你死我活就很好笑,唉,这就是男人吧,得不到的比较好,看不到的比较珍贵,连争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就争个你死我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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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阁,开门迎客前,龙翾著好衣裙,打扮的国色天香斜倚在窗口,目光落在外头:心思飘向东市的那个人。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美,美得不可方物,美得沉鱼落雁,只要是男人没一个不喜欢他的,但这美丽终究是虚假,三首曲完毕后,他还是要变回原来的他,那个男人的他。
「唉……」这是他第五回叹气了。自从打装扮好之后,他就不停的叹气,活像个深宫怨妇,坐困愁城的模样。
「如果我真是这模样,」手缓缓爬到胸口突起的部分,「这里也不是两颗馒头,那我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喜欢他,也不会有什么不对了……唉……可惜这馒头不会变成两团肉,我始终不是个姑娘啊!」却偏偏为他心折,他讨厌自己像个女人,为何会喜欢上阿凤呢?这真是上天的捉弄啊!
「给了我这张脸,又让我当男人,这……真是错放啊!」目光更见深远,他晓得一个男子不能对同是男子的人动心,可心动却在他意识到之前便发生了,叫他想制止也制止不了,明知是个错误,仍一脚踏人这个错误中。
「阿凤……凤大哥……我假借大哥之名接近你,你可知我心意啊……」
龙翾他不为自己对男人心动而苦恼,他只苦恼不知该如何表白他的心意,更不知该如何解决眼下这身装扮给他招来的麻烦!
「都是那个倚月楼,没事打什么赌,可害惨我了!」
说到底,还是倚月楼跟摘星阁的夙怨,要是凤姑跟苏娘没这疙瘩,他作啥子打扮成这样哪……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这疙瘩,他搞不好早横死街头,更别提有今日当下了。
这老天还真是弄人,让他的人生变得如此这般,该如何收拾才是好!
罢了,再想也是多想,横竖他都得上中阁见客,不若期望著数日后跟阿凤见面吧!
「龙翾,你该出来了!」
「知道了,梅香姊姊!」
起身步,走向门口,准备出门见客。
第五章
正所谓冤家路窄,偏偏是冤家又特容易聚头。
这日午后,在中大街,有两个人各自领了人打东西两边行来。
「唷,这不是摘星阁的苏娘妈妈,这骚狐狸还没给破道士收了哪!」凤姑尖酸刻薄的发出言语攻击。
这苏娘也不是会白白挨打的哑巴,她可会说,还很能说呢!「你的破倚月楼还在哪,等著交给我吗?死蜘蛛精!」
周围的摊贩全等著看好戏,近日来倚月楼与摘星阁都有仙人出现,这十多年前在中大街定下的约定又给记起,有银两的已经到那两个地方去看瞧了,他们这些没银两的,就在这茶余饭后闲聊闲聊,凤姑跟苏娘今日这一会,肯定又可以说上好些天了!
「听说你那边出了个仙人美音,只敢躲在阁子抚琴弄曲,不敢出来见人哪……不知长了什么妖怪模样,怕出来吓著人吧!」苏娘单手叉腰,用著又冷又酸的语气说话。
哼,就算龙翾功夫蹩脚的很,只要有那张脸,她就有本事把他拱上花魁主的位置。
「你个什么天女姑娘,琴艺也不过平平,光长了张好脸又如何,花魁可不是单凭一张面皮哪,你啊!最好把你在床上的骚浪功夫交给她,还得挑选个好客人,开苞钱拿多点,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