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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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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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刻着鹰眼、色泽黝暗的戒指,终于袒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有人倒抽了一口气。
「真的是族长的戒指。」
「怎么会在这女人身上?」
人们议论纷纷,红衣少女则是满脸得意。
「我就说了吧,这女人是个不要脸的小偷!」她用力一扯,扯断了金链,幽兰却在这时,猛烈的挣扎,慌乱的喊道。
「不,还给我、还我,那是我的!是金凛给我的——」
「你这说谎的贼!」少女挥手,将她再次打倒在地,扬声骂道:「族长怎么可能把这个给你?这是鹰族金家的铭戒,历代族长只会交给夫人的,而你,你只是个奴隶!」说完,她鄙夷至极的朝那张无辜的脸,吐了一口唾沫。
趴在地上的幽兰,却是抹也不抹。她突然冲上前来,抓住了少女的手,急着要把戒指抢回来。
「把戒指还我,那是我的!我的!」
「你做什么?放手!」
红衣少女抓着戒指,幽兰扯着金链,在拉扯之间,脆弱的金链应声而断,那枚戒指飞出少女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然后落进火红的石炉里头。
人们发出惊呼。
「啊!」
「糟了!」
「快!找水来。」
「不不不,去找铁棍来,快点!」
眼看戒指落进高温的炉火,人们乱成一团,在大厅里嚷着、叫着,忙得团团转,全都急坏了。
红衣少女脸色发白,知道闯了大祸,要是族长的戒指有半点毁损,她这条小命,只怕也保下住了。她恨恨的回头,猛地挥出乎,迁怒到幽兰身上。
「都是你害的!」
这一手,却落空了。
纤细的身子,在众人忙乱时,毫不犹豫的奔上前。然后,她想也不想,扑进火红的石炉里。
通红的杉木碎裂,火星四迸,所有人被她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
火焰烧灼着她的发、她的衣裳,她却浑然不觉,伸直了手,才能触及滚进石炉里的戒指。
她用指尖,拨出那枚戒指,而后紧握在手中。
一股力量把她从火堆里硬拉了出来,厚重的毯子立刻盖住她,熄灭了她发上、衣服上的火焰。
「你在做什么?!」巴娜吓得脸色苍白,顾不得自个儿的手,也被烫着了些许,就忙着确定幽兰身上的火苗都灭了,才蹲了下来,焦急的察看着。
这小女人被烫伤了。
长长的发辫被火焰吞噬,衣裳也烧得残碎。她的每寸皮肤,都被烧灼出深浅不一的红肿,看来怵目惊心。
而她的手,却仍紧握着不放。
微微的焦味,弥漫在大厅之中,每个人都看得到,她那几乎被烫掉一层皮的右手,冒着缕缕白烟,而她还紧握掌心,不肯松开。
「这是我的……我的……」
烧灼的疼痛,让幽兰全身颤抖,她紧咬着唇,甚至没有察觉,眼里因剧痛而蒙了泪。她用尽所有力气,将戒指握得更紧,即使再痛,也不放手,就怕会有人,再次想要将戒指夺走。
这是我从不离身的戒指。
这是金凛亲手交给她的信物,是她最珍贵的宝物。
兰儿,为我收下这枚戒指。
她握得更紧,泪水滑下粉颊。
收下这枚戒指后,就代表你是我的妻了。
她不能放手、不能失去这枚戒指。
她用颤抖的左手,紧紧包住灼热疼痛的右手,害怕人们会再次抢走手里的鹰戒。
这是他的信物、她的宝物,唯一可以证明,关于那个夏日的点点滴滴,并不是一场幻梦的证据……
眼看幽兰的脸色,愈来愈惨白,巴娜心急如焚,伸手摇晃着她。「你在做什么?快放开啊!放开啊!」
「不……不要……」她摇头,虚弱的出声反抗,小手依旧紧紧握着那枚火烫的戒。
她不放手,
她不能放手。
这是她的宝物。
这是她仅存的、唯一的……
黑暗袭来,满身是伤的幽兰,颓然软倒在石地上。
巴娜抱着昏迷不醒的小女人,心里猜测,她大概是耐不住剧痛,疼得昏了过去。巴娜的视线,落到她紧握的、受伤的手,心中充满着难以置信。
即使是痛昏了,这个小女人,仍旧握着那枚戒指不放。她的所作所为,仿佛就像是把那枚戒指,看得比她的命还要重。
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的踏入大厅。瞧见围聚的人群,以及人群围绕的对象时,那双剔锐的浓眉,不悦的拧起。
「怎么回事?」金凛沉声问道。「这里是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惊得厅内所有人,立刻转身,恭敬的垂首。只有那个红衣少女,一心想要抢功,忍着心里的胆怯,鼓起勇气开口。
「这个女人偷了您的戒指!」
金凛微微眯起眼,大步走了过来。他走到石炉旁,垂眼看着昏迷不醒的幽兰,黑眸扫过她满身的伤,闪过某种情绪。
「她怎么了?」
「红娃说,她偷了爷的鹰戒,方才在拉扯中,戒指掉进火堆里,大伙儿都慌了,这丫头却扑进火里,把戒指捡了出来。」巴娜照实回答,表情却有着一丝不忍。
漆黑的眸子,挪移到她紧握的掌,看见那些灼伤。
「戒指呢?」
「她握在手里。」巴娜说道,声音略低。「她不肯放开。」
高大的身躯,有瞬间的僵硬。有某些东西,似乎迸碎了冷酷的情绪,漫流在他的眼里。当他蹲下身来时,巴娜几乎要怀疑,自个儿是眼花了。
那一瞬间,她似乎在族长的眼里,看见了担忧以及愤怒,还有翻腾的激烈情绪。
一个男人,只有在非常非常在乎一个女人时,眼里才会出现那种神情。
巴娜看着金凛接过幽兰,低头注视那张小脸上的泪痕时,心里隐约猜出,幽兰的存在,对族长来说,绝对不仅止于是一个人质。
在众人的注视中,金凛的手,落在那紧握的掌心上,试图让她松手。
那阵焦味,再度传了过来。
热烫的金属,烧灼了血肉,加上她又握得太紧,只要稍一用力,她的手心就会再度皮开肉绽。
「族长,这不能硬扯,她的手恐怕是和戒指沾着了,需得另外处理的。」巴娜看不下去,小声提醒道。
金凛表情一僵,蓦地抱起幽兰,站起身来。
「去找大夫来!」
丢下命令后,他抱着她,转身往大厅外走去。
。  。  。
入夜了。
雪还在下。
石屋里寂然无声。
宽大的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幽兰。她脸色苍白,连呼吸都轻浅,全身伤痕累累。
金凛坐在床沿,一语不发,黑眸注视着她。
她瘦了。
她原本就纤弱,北国的艰困生活,让她又瘦了一圈。原本丰厚光滑的长发,被火焰烧得干枯,一碰就碎成灰,剩下的发,只及她的肩头。
黝黑的手掌,无声的探出,来到她的脸儿旁,仿佛要触碰她,却又悬宕着久久不动。
她的额头,有着撞伤的痕迹;她的脸颊,有被掌掴后的红痕;她的颈项还有瘀青,是他数日之前,亲手留下的。
他无法转开视线。
她的衣衫残破,到处被烧得洞穿,肌肤上到处是红肿的烧伤。其中,伤得最厉害的,是她的手——
她的手。
金凛的眼角,微微抽搐。
软嫩的掌心,被烧红的戒指,烫出严重的伤。戒指上的刻痕,甚至在她的掌心留下模糊的烙印。当大夫小心翼翼的,打开她的手心时,映入眼中的,是血肉模糊的可怕景况,被撕扯的皮肤,边缘还有着焦黑的痕迹。
戒指被取下,巴娜洗净后,留在桌边。
取下戒指的过程中,幽兰始终昏迷不醒。但是,那瘦弱的身子,偶尔会因为剧痛,本能的抽搐。大夫仔细的处理了烧伤,在她的掌心以及烧伤处,涂抹了药膏,就无声的退出石屋。
这么严重的烧伤,暂时还不能包扎。大夫说,要是治疗的时间再晚一点,她的这只手就要废了。那枚烙铁似的戒指,险些就要烧断她的手筋,如今,她的手虽然保住了,但是却得休养上一阵子,就算是痊愈之后,也无法再提任何重物。
为了那枚戒指,她差点赔上一只右手。
宽厚的男性指掌,来到她摊开的、满是烧伤的手心。起先,那只手悬宕着、静止着,许久之后,如石刻般的掌,竟有了隐约的颤抖。颤抖愈来愈明显,而金凛的表情,再也不复冷静。
他是那么恨她。
深幽的黑眸,阴郁的瞪着那只手,心口却疼痛的收缩着。
他是那么恨她。
那只手,原来是那般白皙柔嫩,软如春花的嫩瓣。
他是那么该死的恨她。
金凛握紧拳头,高大的身躯紧绷着、颤抖着,他闭上了眼,终于对自己承认。
他是那么那么的恨她,但是——他也始终忘不了她。
羁押在心中的痛楚,就像是利刀般,一次一次戳戮着他,直到他濒临崩溃,再也无法以冷淡伪装。
「该死的你!」他咒骂着,像是受伤的野兽般,在她床畔,几不可闻的狺狺低吼。「为什么要背叛我?」
床上的幽兰,仍旧昏迷不醒。但在他记忆之中,那柔柔的嗓音,就像是无形的绳,一圈圈的围绕着他,再缓缓的收紧,捆缚着他。
我只知道,三年前你突然失踪,之后就没了音讯。
她说。
我每日每日,都到岩洞里等你,直到我病了,被送回凤城。
她说。
不,金凛,你一定误会了什么。
他忘不了她的眼神、她的眼泪。
关于你说的一切,我全都不知情。
无辜的眼神,注视着他,坦白而毫无隐瞒。她从未回避过他的视线,那双纯净的水眸,只有忧伤、困惑、不解,以及恳求。
求求你,相信我,我爱你。
那三个字,就像是钉子一般,重重敲进他的心中。
我爱你。
我爱你。
凛,求求你,相信我,我爱你。
「该死的你!」金凛发出困兽似的怒吼。
他明明就恨她,为什么还会因为她的辩解而动摇?甚至在痛恨的情绪中,还藏了一丝的不确定?
在窟牢之中,关靖站在他面前,微笑的告诉他,她的温柔,她的甜美、她的爱恋,全都是伪装,一切只为了欺骗他,要将他逮捕入狱。
只是,倘若关靖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幽兰为什么又要留下这枚戒指?甚至还为了这枚戒指,冒险扑进火炉中?
金凛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戒指,收入掌心中。戒指已经冷了,不再有灼人的温度。
这三年来,她始终保存着这枚戒指?
这代表着什么?
金凛收紧了掌心,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这些时日以来,他因为她的背叛,恣意的羞辱她、冷落她,甚至放任鹰族的人们,将她当成奴隶,随意使唤奴役。
但是,万一他错了呢?万一他真的误解了她;万一她根本没有背叛他;万一她真的如她所说,对一切毫无所知,苦等了他三年呢?
当她的烧伤沭目惊心的展露在他眼前后,埋存在他心中那些深重的恨意,开始有了动摇。
万一呢?
万一他错了呢?
窗外,冷风呼啸。金凛在石屋中,一次又一次的绕着圈子,被心中的疑惑纠缠着。
如果,关靖说谎呢?
如果,幽兰是无辜的呢?
他停下脚步,站在床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这不是一场赌局,而是爱恨之间的分水岭,他无法判断,是该信任她的无辜,还是继续惩罚她的背叛。
因为这枚戒指、因为她不寻常的举动,他急切的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说明三年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谎言。
金凛走到窗口,推开窗扉,冷风立刻灌入室内。天色已黑,漫天的大雪,一阵又一阵的落下,他仰头对着窗外,发出一声长啸。
尖锐的啸音,响彻整座城,在雪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片刻之后,门上传来轻敲。
金凛开了门,门外的男人那巨大的身躯,几乎占去全部的门框。雷泽低垂着头,门廊上的火把,照亮他脸上、身上的无数刀疤。
「爷。」
金凛转身,徐声下令。
「我要你去南国,替我查一件事。」他需要真相。
雷泽想也不想,只答了一个字。
「是。」 ||四月天言情小说书库||人间书馆||典心《幽兰》 字体大小 大 中 小 颜色 …            
第九章
静。
不知是什么,惊醒了她。
长长的眼睫,先是轻眨,而后缓缓的、无声的睁开。如水的眸子里,有着茫然,以及恍惚,她视线朦胧,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手上的灼热,蔓延至全身,连续几天几夜的高烧,只是让她更虚弱。她像是作了许多许多的梦,每一个梦里,都有着金凛的身影。
离床不远处,有一扇窗。
窗外的雪,悄然飘落,像是一朵又一朵凋零的花。
幽兰全身虚软,使不上一丝力气。她朦胧的视线,在室内游走,好一会儿之后,才发觉石屋内,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几尺之外,有着一张宽大的石桌。桌上的烛火,照亮羊皮卷宗,黝黑有力的十指翻阅着卷宗,偶尔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双漆黑的眸子,被烛火照亮,正在审视着卷宗,处理繁杂的事务。
这是梦吗?
她贪婪的注视着桌前的金凛,甚至舍不得眨眼。
就算,是梦也好。
只要见得到金凛,能这么静静的凝望他,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一个奢侈至极的美梦。只有在梦里,他才是当年的那个他,他们之间没有那些误解,那些眼泪,以及心痛。
烛火摇曳,在那张好看的脸上,闪烁著光与影。她勉强的,稍稍挪移身子,想更靠近些,将心爱的男人看得更仔细。
软弱的身子,却不允许她移动。她的双手,甚至传来阵阵的疼,她低下头,茫然的看着包扎好的双手,记忆一点一滴的回来了,她慢慢想起那些争夺、咒骂、围观、烧伤。
原来,这不是梦吗?她只是痛昏过去了。
幽兰再度看向桌边。
是了,这并不是梦。
梦里的金凛,没有这么冷硬的表情;梦里的金凛,没有额角的那道疤;梦里的金凛,鼻骨并不会那样弯曲,像是遭人殴打过。她梦里的金凛,眼中是深深的温柔,总是抵着她的额,用那双好看的眼睛,对著她微笑……
温热的泪,悄悄滑下粉颊,她却仍睁着眼,舍不得闭上。要是闭上眼,她就看不到他了。
烛火摇曳,光影晃晃。
幽兰想起岩洞内的点点滴滴。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他与她像是都没有离开,在这私密的小天地,还是藏著只属于他们的爱恋……
蓦地,那双黑眸抬起,像是早已察觉她无声的注视,静默的看着她。
现实排山倒海而来,惊破了她营造的宁静。她紧缩着双肩,脸儿苍白,胆怯的望著他,僵硬的等着他再度恶言相向。
在我之后,又有几个男人睡过你?
想起金凛的指控,她忍不住畏缩。
关靖可真舍得,肯要亲妹妹做娼妓来当诱饵。而你,更是忠心得教我讶异,居然愿意为国捐躯。
你不知情?
相信?你不配说这两个字!
哭泣也是你的手段之一。
你想念替我暖床的滋味?
一句又一句指控、羞辱,都深深伤害了她。有某些夜里,她甚至会因为记起金凛曾说过的恶言,而从梦中惊醒。
当他起身,缓缓走到床边时,幽兰转过头去,不让他瞧见她眼中的泪,脆弱得无法再承受他恶毒的误解。
但,金凛只是站在床边,凝望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静。
石屋里,只有他与她的呼吸。
灼伤让幽兰虚弱不已,短暂的清醒,已经耗去她不少体力。她因为疲倦,缓缓闭上眼,但又警觉的睁开。
金凛还在床边。
他会说什么?
他会做什么?
她忐忑的等待着,神智却愈来愈朦胧。
长长的眼睫闭起,又睁开,而后再度闭起,重复了数次之后,倦累吞噬了清醒,她的眼睫沉重得无法再睁开。
朦胧间,在入梦的前一瞬间,她仿彿感受到,有一只粗糙的大手,缓缓的、轻轻的,甚至微微颤抖的触摸她的额。那举止里,只有纯粹的温柔。
她在梦中叹息。☆四月天独家制作☆
这就是梦了吧?
只有在梦境里,金凛的触摸才会这么徐缓、这么温柔……
泪水再次从眼角滑落,那只温柔的手则轻轻的,拭去了它。
☆☆☆四月天独家制作☆☆☆。☆☆请支持四月天☆☆☆
几日之后,幽兰终于不再睡睡醒醒。清醒的时间多了,她这才察觉,自己的处境有了极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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