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孩子似的举出七根手指头,「七月我就满二十了。」妙妙说。
二十?
不可思议,他怎么可能会和如此年轻单纯的小女孩结婚呢?
于司谶第N次问自己。他自认没有任何偏见,也不是歧视小女生,但他欣赏的一向是那种高姚纤细,成熟优雅的女人,且认为若是有任何女人适合他的话,也只有这种女人才适合他。
大学时代,他也曾交过女友,对象正是他所欣赏的这类型女孩子,毕竟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会有渴望异性的本能。不料,就在他下定决心欲待违背理智与女友作更进一步的深交时,一件偶发的意外,使他深刻的了解到自己确实不适宜与任何人有太深入的感情。
越亲密的感情,越只会带给他更重的伤害而已。
「于副理,开车的时候请不要睁著眼睛睡觉好不好?」妙妙不满地抗议。「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呢!」
因为她孩子气的语调,于司谶唇畔不觉微勾起一抹浅笑,「以後有机会我再告诉你,」他说。「不过,如果你想说服我跳槽,请尽管发表高见,我一定会好好的聆听指教,这样可以吧?」
「咦?真的?你说的喔!」太好了,她还在想说没做过这种事,不知道该如何开始才好呢!
「嗯!我会听的。」
「好,那我开始啰!」妙妙想了一下。「那个……其实我们公司真的很好喔!不但薪水比台湾一般公司高,福利也比照美国制度,而且让学有专长的人可以尽情发挥,没有人会利用你或打压你……」
但她毕竟不是律师也不是推销员,说服人不是她的专长,介绍商品也不是她的本事,不晓得为什么,从车上说到餐厅,说著说著,她竟然说到自己身上去了,说是改变商品推销自己也不太像,反倒像是发牢骚吐苦水。
「……其实我不会那种事也不能怪我嘛!对吧?」妙妙一边吃广州炒饭一边说,完全没有注意到于司谶怪异的脸色。「没有就是没有那种天分嘛!那有什么办法,你说对不对?」
「你……」于司谶眼光深黝地望定她。「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吗?」
「不想!」妙妙毫不犹豫地断然道。「那样太没趣了。就好像看悬疑电影,如果预先知道情节和结果的话,这部电影就不再好看了。不过……」
她迟疑了下。「有时候也不一定,譬如我妈妈替我排过命盘,推定我没有命术的素质和缘分,所以他们很快就放弃对我的期待,不勉强我一定要进他们那一行,这对我来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反过来说,就因为妈妈排过我的命盘,断定我未来的老公是个在窥视过去和预见未来这一方面拥有天赋异禀的人……」
于司谶眉宇倏皱。
「……所以,他们强制要求我只能找命相界里的人作男朋友,哈!爱说笑,他们随便一句话就要决定我的未来、我的老公,那乾脆也让他们来替我活好了。」
于司谶沉默不语,而妙妙抬腕一看时间快来不及了,赶紧埋头猛吃,也没再说话了。直到等待电影进场时,于司谶才没头没脑地突然又问了一句话。
「那你觉得那种事如何?」
妙妙愣了一下。「哪种事如何?」
「如果……」于司谶下意识地别开眼。「有人能预知你的死期?」
「那很好啊!」
「咦?很好?」于司谶推了推眼镜。「为什么说……很好?」她没搞清楚他的问题吗?或者是……「你以为预知死期就可以设法避免死亡?」
「No、No、No!」妙妙摇摇手指头。「爷爷说过:生死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妄想改变生死是最愚蠢的行为,可是,如果能够预知死期,我们就可以避免遗憾了不是吗?譬如说,有尚未完成的心愿啦!或者有甚么话还没说出来,甚至想到哪里去玩,如果能预知死期,我一定要在死前把一切都完成,这样我才能安心的到天堂报到。」
「是这样吗?可是……」于司谶喃喃道。「啊!你想干什么?」
妙妙正扯著他的手臂往前走。「开场了啦!」
「好,好,我知道了,请放开我,我自己走!」说著,他把她的手抓下来,反手牵住她跟随著人群进入电影院,免得两人被挤散了。
老实说,这种不需要防备就可以任意触摸的感觉,对他来讲实在陌生得很,但也很愉快,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碰到一个——很可能是唯一的一个,可以让他完全放松精神的对象。
临进场前,妙妙又扯住了他,并指著贩卖处说:「等等,我要吃爆米花!」
于司谶立刻为她买来爆米花和汽水,但当他要递给她时,却发现她满眼困惑地盯住他直瞧。
「怎么,你不喜欢这种口味的汽水吗?」
「不是,是……」妙妙抓著脖子。「好奇怪喔!我刚刚才想到,我是第一次单独和男生出来,又是个陌生人,我以为我会很紧张的说,可是……只有刚坐上你的车时紧张了一下下,後来不知不觉的,我居然就不紧张了呢!」
于司谶莞尔。「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很奇怪啦!我想……」妙妙脑袋一歪,又打量他半晌。「你一定是个好好先生是吧?我爷爷说的,什么样的人散发出什么样的气,我想,围绕在你周遭的气一定很柔和,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所以任何人在你身边都不会紧张……」她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嗯!对,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好像解决了一件大事般地用力点了一下脑袋。「好,我们进去吧!」
于司谶禁不住又笑了。
好单纯坦率的女孩!
倘若将来有一天他真的和她结婚了,除了她是唯一可以让他完全放松精神的人之外,可能的原因大概就是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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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迷糊愚蠢的女孩,打死他也不要娶这种麻烦回去打乱他的平静生活!
一时差点失去冷静,于司谶赶紧放开叶经理的手,接下来的核对合约条文,他是百分之两百的心不在焉,眼镜扶了几千几百万次。
这一回他又该怎么办?
他明明已经很小心的避开那个小女孩和齐经理,甚至还故意临时更改会面时间,以确定他们不会来打扰他和叶经理的会面,不料,他与叶经理才刚见面握上手,嘴里的例行寒暄连个起头都还没来得及开始……
「那个小女孩被强暴了?怎么会?」
「我听我们人事部里的女职员们说,她们星期天和企划部的男生约好一块儿去玩,中途林妙依不晓得为什么迷迷糊糊地搭错了陌生人的车,结果……」
「天哪!居然有人会迷糊到这种地步。」
「我也不敢相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真可怜,女孩子不比男生,她们被强暴可是会痛苦一辈子的呢!」
「没错,所以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一声,希望她能帮我们说服于副理跳槽来这儿的事不能不放弃了……」
这世上真有如此迷糊的动物吗?简直不可思议!依据物竞天择的道理,她们早该被淘汰了不是吗?是硕果仅存?
真是令人头痛,明明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牵扯的,可是现在……
能不管吗?
「0K!全部都没问题了,下午我就会拿去请总经理签字,下个星期你就可以来拿了。」
「那我下星期再来。」
于司谶起身,再次与叶经理握手道谢并告别,这回他特别用两手去握,而且握得稍微久了一点,表面上是热切,私底下自然是别有企图。
幸好,叶经理知道妙妙的手机号码。
在地下停车场里,于司谶一进入车里,立刻掏出手机打给妙妙。
「喂!林小姐吗?我是于司谶……呃,如果可以的话,星期天我可以再请你出去吃饭吗……好,那星期天早上九点我去接你……我知道……可以,那就改在那个公园碰头……嗯!掰掰。」
希望这是最後一次了!
他暗忖,然後开车离去。
五分钟後,齐经理的车子恰好停在同一个车位上,匆匆忙忙赶到业务部,却发现于司谶已经离开了。
「他才刚离开没多久。」
「差一步吗?没办法,只好等下回啰!」齐经理喘吁吁地在办公桌前坐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确实值得我们这样拚命挖他吗?还是因为你急著到巴黎的中欧分公司去?」
「如果不是老朋友,我会先揍你一拳再说话!」叶经理忿忿地挥挥拳头。「告诉你,别看他年轻又斯文,骨子里可是厉害得很,而且厉害得有点令人发毛。举例来说吧!譬如我和总经理研讨过後的底价是六十,不过,我跟他提的时候当然要提高一点,可是他却一开始就出价六十,而且无论如何不肯让步,顽固地坚持六十是他的底线,到最後我也不得不认输了。」
「啧啧!他会猜心术不成?」
「我真怀疑他会。」叶经理喃喃道。「还有呢!有一回在朋友的介绍下,我考虑要让另一家厂商也加入竞标,没想到当我还在考虑当中尚未付诸行动之前,于副理就突然很大方的表示,他会等我先去仔细评估那家厂商够不够资格和威迪生来往,之後再来和我洽谈。当时我还真是被他吓呆了,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连总经理我都还没告诉他呢!」
「的确可怕!」齐经理惊讶地嘟囔。
「因此,当总经理告诉我,总公司有意调我到巴黎去接任副总经理,要我物色一个继任业务经理的人选时,我头一个就想到他。当然,在展开挖角的行动之前,我必须先确认自己的选择没错,所以我立刻在私底下仔细调查他的资历,这一调查,才发现他比我想像中更厉害。」
「哦?他到底有多厉害?」
叶经理往後靠向椅背。「差不多是四年前吧!他在退伍後就直接进入飞鹏公司就职,当时的飞鹏是在濒临倒闭的状况下浮沉,但仅仅一年後,飞鹏便已从谷底开始稳定的往上爬升,而在这一年当中,飞鹏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业务都是靠他一个人抓到手的。」
「真厉害!」齐经理惊呼。
「到今天,飞鹏已然成长茁壮到足以和威迪生业务往来的程度,这一切,也几乎都是只靠他一个人。但他却毫不在意的任由现在飞鹏的业务经理把所有的功劳抢去,就是这一点我搞不懂,那位周经理虽说是他大学时的学长,也不至於会让于副理如此心甘情愿的为他做牛做马,甚至死心塌地的留在飞鹏不愿跳槽吧?或者是另有其他原因呢?」
「嗯……」齐经理沉吟地点点头。「如果能知道这点的话,也许比较容易处理这件事。」
「没错,可是他不可能告诉我们呀!」
「那就……」齐经理思索片刻。「试试看让别人去问他啰!」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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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好厉害,你好厉害喔!」
星期日,忠孝东路上某家网咖里,落地窗前最旁边的那台电脑前,频频传出惊叹的低呼。
「我每次玩都过不了这一关的说,没想到你第一次玩就过了,于副理,你真的好厉害喔!」
于司谶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这么简单的游戏都过不去,只证明了一件事:她实在是有够拙!
中午,他们在附近的餐厅吃饭,他发现妙妙又点了什锦炒饭。
「你很喜欢吃炒饭?」
「也不是啦!」妙妙洒了一大堆胡椒。「将来有一天我总是要独立的嘛!可是我很不会煮菜,只有炒饭还行,所以现在我要多试吃几种炒饭,将来起码可以变换不同的口味吃。」说罢,她吃进一口炒饭,孰料才刚嚼了两下便小脸一皱,差点吐出来。
「怎么了?」
她没吭声,苦著脸硬把那口饭吞下去,又灌下整杯冰开水後,才不好意思地咧嘴嘿嘿傻笑。
「我以为是胡椒说,没想到是盐巴,哈哈,加太多了,好咸喔!」
于司谶摇摇头。「再另外叫一盘吧!」独立?恐怕过不了两天她就会先被自己毒死了!
又另外点了一份炒饭,加了冰开水後,两手撑住下巴,妙妙见于司谶若无其事地推开广州炒面,显然是要陪她一起等,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她体会到他果然是个很体贴的男人,因为广州炒面冷了可是超难吃的。
换了是她哥哥或姊姊,早就自己先吃完落跑,留下傻呵呵的小笨蛋付帐单。因为林家各人赚的钱虽多,却都统一由林爷爷管理,再另外每个月发薪水作零用钱,可怜的哥哥姊姊们领的薪水竟然比她还少,所以个个抢著拿她当冤大头。
「于副理。」
「嗯?」
「我们经理要我问你耶!他说他开出的条件已经是史无前例的优渥,为什么你老是不肯点头呢?」
于司谶淡淡一哂。「因为我不喜欢变动。」
妙妙一愣。「就这样?」
「就这样。」
「可是我们经理说,你们公司对你超不公平的耶!」
「公不公平那种事要看你怎么想。」于司谶掏出香菸,「我可以抽菸吗?」妙妙颔首,他即拿出一根菸来点著。「对有野心有抱负的男人来讲,那样确实可能不太公平,但我没有野心,只要公司付给我的代价足够让我安安稳稳的生活,对我而言,那就已经很公平了。」
「哇,你们董事长好幸福喔!能够拥有像你这样不计较代价的员工。」妙妙赞佩道。「不过,你为什么会抽菸呢?你不像是会抽菸的人,可是你会抽,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吗?」
深深吸了一口菸,「我……」望著缕缕烟圈往上飘,于司谶低语。「是我外婆带大的,她在我国中时去世了,我是在那时候学会抽菸的,因为心情很不好。等我能够控制住悲伤时,也戒不掉菸瘾了,唔……也许应该说是懒得戒了吧!」再抽了口菸,他反问:「你会讨厌人家抽菸吗?」
「不会啊!」妙妙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家里每个男人都会抽菸,我早就习惯了,从楼下到楼上,如果没有菸味,我还觉得不太像是我家呢!」
「跟我家恰好相反,我家里是禁止抽菸的。」
「咦?那你菸瘾发作时怎么办?」
捻熄香菸,于司谶把广州炒面挪回自己面前,因为妙妙的炒饭送来了。
「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
「耶?可是你……咦?」妙妙拿起胡椒罐来正要往下洒,蓦而低眸看著于司谶从她手里拿去「胡椒罐」,换了另一瓶塞进她手里,这才发现她又拿错了,不由得咧出傻笑。「嘿嘿,那个……你一个人住不会寂寞吗?」
于司谶瞟她一眼,低头开始吃他的冷炒面。「你家有多少人?」
「欵?我家?呃……」又洒下一大堆胡椒後,她放下小罐子,舀起一大匙饭。
「十二个人,包括我和两个小婴儿,嘿嘿,不少人吧?」得意地说完,才把饭放进嘴里。
「我家有三十二个人。」
「三……」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她忙捂住嘴。「三十二个人?」
于司谶颔首。「我家世代都是茶农,所以一家人全住在一起,包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伯父伯母、叔叔婶婶、兄弟姊妹、堂兄弟姊妹、侄儿侄女、堂侄堂侄女们,老实说,我宁愿自己一个人住。」
妙妙目瞪口呆好半天。
「那……你为什么没有留在家里种茶?就因为不喜欢家里太多人吗?」
于司谶忽地静默下来,半晌後,他才抬眼瞥了她一下,再继续吃面。
「我说过,我是外婆带大的,原本我应该姓柳,但在我一岁的时候被外婆抱去过继给于家,由於我妈妈是独生女,所以我爸爸也没有反对,反正我家人口爆炸,不在乎少我一个。直到我外婆去世,我才回到柳家,但相处一年,我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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