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哥的拜兄,蒙蒙其实也无所谓喜欢或讨厌,在她眼里,章大哥跟大哥、二哥是同一等级的,虽然没有亲哥哥那么亲,但感觉是相同的,
嫁给他就像是
嫁给自己的哥哥一样,老实说,真的很奇怪耶!
「章大哥……」蒙蒙有点尴尬。
「大妹,」章郁雄一扶好她马上缩回手。「妳讨厌章大哥?」
「不是!不是!」蒙蒙慌忙又摇头又摆手否认。「我只是……只是……」她该
怎么说呢?「啊,对了!」双眸一亮,忽又振奋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自从爹病
倒之后,整整一年多时间,我们都没心情赈灾布施,也许是老天爷生气了在警告我
们,对,我们得来一次大布施!」
牛头不对马嘴,话一说完拔腿又跑回房里找大哥商量布施的事,早已忘了要回
答人家的问题。
章郁雄深深叹息,随即转身离开,一踏出月门就见一对男女迎面而来,女的是他的妹妹章郁秀,男的是章郁秀的丈夫林振平,一年多前,
他们陪同章郁雄一起来探访诸葛文毅,不料诸葛家却接二连三出事,他们只好再陪着章郁雄留下来帮忙。「什么事?」「黄河决口,走潼关进
中原来的人都得绕道,北方的货可能会晚点到。」
章郁雄颔首。「好,我知道了。」
章郁秀朝月门内瞄去一眼。「大公子还没提吗?」
「提过了,但……」章郁雄摇头。「大妹不同意。」
「为什么?」林振平问。
「还用问,杜菁回来了嘛!」章郁秀嘟嚷。
杜菁?」章郁雄困惑地复述。「谁?」
「隔壁杜家的四小姐。」章郁秀哼了哼。「回来得可真是时候,听说杜夫人十
分中意蒙蒙的乖巧,瞧杜菁那么勤着跑诸葛家,多半是想劝蒙蒙嫁给她哥哥。」
「我看是中意诸葛家的财产吧!」林振平嘟嚷。「妳听谁说的?」
「下人们呀!」要听八卦,找下人们准没错。「所以说,哥,你要加油啊!」
章郁雄默然无言,倘若杜家纯粹是中意蒙蒙本人,他也不反对,只要蒙蒙能够有个好归宿,好让义弟安心瞑目也就行了。「北方的货会迟
到,我最好先去点一下存货。」章郁雄一离开,章郁秀马上紧张兮兮的揪住林振平的手臂。
「喂喂,那丫头还不肯同意这件亲事,昨儿个我又听下人们说杜菁托她哥哥去
找一位很厉害的大夫,要是在大哥和那丫头成亲之前,那位大夫就被找着了……」
「放心,我也听说过那位大夫,不过……」林振平不在意的淡淡一哂。「就算
那位大夫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要找他也不是那么容易,根本不知道他是男或女、
是老或少,也不知道他姓哈名谁,怎么找?说不定一辈子都找不着,除非……」
「除非什么?」
「哼哼,我就不信他会自个儿上南阳来让她们找着!」
气唬唬地,宫仲书跨过宫家镳局大门坎,决定要建议父亲尽快把姑姑母子俩送回陆家去,不然他们早晚会被烦死。最好陆家先把他们关上
一百年,再来考虑要不要放他们出来吸口新鲜空气!「爹,姑姑她又……」一踏入大厅,他就开始大叫,不过才刚起头不到一句就换词了,
「咦咦咦?君公子,你来啦!」脚步也跟着做九十度回转,惊喜的迎向端
坐一旁的客人。「怎样,我妹妹跟妹夫他们好吗?」
「他们都很好,君公子说亲家母十分疼爱菱儿。」回答的是宫孟贤,语气是欣
慰的、喜悦的。
「那当然,妹妹一口气为他们独孤家生了两个儿子呢!」宫仲书说得很得意。
那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得意呀!
宫孟贤咳了咳。「少啰唆,你刚刚要说什么?你姑姑又怎样了?」
一提到姑姑,宫仲书的笑容马上就掉光了,一脸不耐烦。「姑姑又吵着闹着要
我们帮她到大漠找回大表妹,谁要去呀,如果不是大表妹要害妹妹,又怎会迷失在
大漠里,我说大表妹真是活该!」
宫孟贤点点头。「不必理会她,若是太过分,我自会通知陆家来接他们回去关起来。」这是他答应过宫雪菱的,不能再插手宫如媚母子的
闲事,另一方面,他也无法原谅陆佩仪竟狠心要害死他的宝贝女儿。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亲人呀,她竟然下得了那种狠心!「已经太过分了,
」宫仲书咕哝。「姑姑骂我们无血无泪、无情无义呢!」
宫孟贤挑了挑眉。「好吧,待会儿我就去找你姑姑把话说清楚,她要是再提这
事,我就通知陆家来接人。」
「对嘛,这才干脆嘛!」宫仲书又笑开来了。「对了,君公子来有事吗?」
「人家刚要说就被你打断了!」宫孟贤没好气地横去一眼,旋又换上亲切的笑
容转向客人,虽然对方挂着一脸「我不想理会你,你也最好别理我」的冷漠。「君
公子请说,你今天特地来这一趟是?…:」
默默的,一个大包袱被放到桌上,宫孟贤看得有点疑惑。
「这是……」
「请宫局主把这项物品送回我家。」
「你为什么不自个儿送?」宫仲书奇怪地问。
「家父的命令,娶不到老婆不准回去,否则便打断我的腿!」平板的语气,
「原来跟妹夫一样,真可怜!」
,你不吱声也没人会说你是哑巴!」宫孟贤怒斥,「呃,君公子,可有期限?」
不过他的嘴角也在偷
「九月十二是七叔寿诞……」「原来是寿礼!」宫孟贤恍然大悟。「是。」
「没问题,眼下才刚入八月,还有一个多月,时问充裕得很,我们明天就出
发,一定来得及!」宫孟贤拍胸脯保证。「君公子要不要跟我们走一段?」
「我要先上南阳替四婶儿清偿一笔『旧债』,再上长白山采药,不同路。」
「长白山?」宫孟贤讶异地怔了怔。「不是要到大漠找血玫瑰吗?」
「我已去过了。」
「咦?去过了?可采着了?」
「血玫瑰花期只三天,我去时花期已过。」「原来如此,真不巧。那么……」宫孟贤正打算请客人留下来过一宿,不料话才刚起头,对
方却霍地起身,并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这是托镳的费用和解药,告辞!」
「叹?慢着、慢着,都是自己人,说什么费用,不必……啊!」
宫孟贤愣住,宫仲书耸耸肩。
「他走了。」
「还用你说,我不会自己看!」
「爹,这个……」宫仲书已经不看外面了,他看的是「解药」。「解药是干什
么的?」
「这个嘛……」两眼在大包袱和「解药」之间来回看,宫孟贤抚着下巴思索了
一会儿。「嗯,我想是他托的镳上面有毒,所以先给我们解药。」
宫仲书失笑。「那我们这趟镳可轻松了。」
「可不是。」「不过他还真是见外,竟然跟我们算托镳费。」「的确,但女婿早已跟我提过了,有些人的性子就是比较怪,不过……」
父子俩相觎一眼。
做他老婆可惨了!
话说回来--?…
他娶得到老婆吗?
第二章
黄河孕育了黄土大地;也孕育了汉人子孙;然而它也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毁灭了家园;夺去无数生命;滚滚浊流决堤泛滥的历史不断重演;弃家而
逃的悲惨命运一再重复;待一切平息之后;能做的只是从头再来;失去的亲人却再也唤不回了。
这年;从七月下旬开始;暴雨就昼夜下个不停;半个月后;波涛汹涌的黄河水再度借着强劲的南风掀起排天巨浪;咆哮着一举冲出决口;淹没一座
座村庄;吞噬一楝楝屋舍;淹死一群群牛羊;高坡上;脱逃不及的人们被围困在无情的大水间;又冷又饿;绝望地无语望苍天。
就在这时;宛如旱天的及时雨般;有人摇着小船送去粮食。清水和衣物;灾民们不禁喜极而泣。「别急;慢慢来;慢慢来。大家都有份!」就在灾区
那边忙着分粮食;清水的同时;南阳城这边也忙得不变乐乎;衣衫褴褛的难民们在玄妙观前挤成一堆大杂烩;蒙蒙和杜菁正忙着将一杓杓浓稠的肉
粥舀入等待中的容器内;破锅;破碗;破杯;甚至是破瓦片;雪雪和灿灿也不停地把一颗颗雪白的馒头放入近不及待的手掌心上。
「灾区那边应该没问题吧?」
「安啦;安啦!」杜菁硬推开一个来回好几趟的大汉;好让后面的才婆婆上前来盛粥。「你那位章大哥说的没错;赈银交给官府八成赈不了难民;
只肥了那些狗官的荷包;他亲自去处理;咱们自己放赈才能够保证没有人从中苛扣赈银。」
「不;我是说……」蒙蒙比手势要下人拿起空粥桶;再换另一桶来。「三十万两白银够吗?」
「这个嘛……」杜菁想了想。「也许不太够,瞧,灾民都涌都咱们这儿来了,猜想得到难民有多少,三十万两?恐怕只是杯水车薪,塞牙缝
都不够,今天吃个半饱,明天又要勒紧腰带饿肚子了!」「那就再六十万两好了!」蒙蒙不假思索地再丢出六十万两,好像只是丢出六把花生
米,发霉的。
「再六十万两?!」杜菁惊叫。「你想挖光你家的银库吗?」
「无所谓,只要大哥能痊愈,我什么都不在乎!」蒙蒙的口气是不顾一切的。
「可是……」杜菁迟疑了一下。「施粥、施馒头施了半个月了,你大哥的病况可有好转?」
这一问,蒙蒙没时间了,好半响后,她才不情不愿地在嘴里说了两个字
「没有。」
「那你还相信赈灾布施就能够救你大哥的命?」
「……」
「蒙蒙?」
「不然怎么办嘛?」蒙蒙突然生起生来了,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也为老天的不开眼。「我已经没有其他法子了嘛!」说着,她眼眶又红了
。「所有大夫都说无能为力了,还叫大哥交代后事,都到这种地步了,不靠老天,你说我还能靠谁嘛?」杜菁咬住下唇凝视她半响。「蒙蒙,
你还记得吧,我提过的那位大夫,我大哥查到一点消息了。」
「咦,杜大哥查到他在哪里了吗?」蒙蒙惊呼,喜色狂涌。
「不是、不是,向来都是他主动找上患者家里去的,患者家属也被警告不可透露有关于他的一切,因此要追查到他的行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杜菁忙着。「大哥查到被那位大哥治愈的都是豪富之家的患者,所以……」
不待她说完,蒙蒙便恍然大悟地挥了一杓子,杜菁连忙各矮身躲过她的飞杓攻击。
「我懂了,他要的是财富,这没问题,菁姐,麻烦你转告杜大哥,请他放话出去,谁能治愈我大哥,诸葛家任由他开口,就算要诸葛家全部
财产,包括所有铺子在内,诸葛家也不会犹豫!」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杜菁暗叹,「好,我会告诉大哥。」人命毕竟比财富重要啊!不过,真
是这么「简单」,那位大夫就肯出手救人了吗?
两日后,深夜,诸葛文毅房里,烛火将尽,晕晕的苍黄衬映得室内愈加幽寂,病榻旁,银花一下又一下点着脑袋打盹,打从未婚夫病倒第一
天起,她就不曾离开过他床边半步了。
霍地,微风轻晃,人影倏闪,室内突然多出第三个人。
瘦长身躯挺立于床傍,深沉的目光先驻留在银花身上好一会儿,再转注床上的人,手指搭上病患的腕脉片刻,又扯开他的衣襟自左而右徐徐
扫过去,随即拉回衣襟,退后一步,再看看银花,也不见他动,忽又不见他的身影了。银花蓦然惊醒,飞快地环顾四周一圈,然后困惑地皱了
一眉,随即耸耸肩,换个姿势,继续打瞌睡。
夜,更深了,萧瑟的风透着秋的落索,幽然束起一地孤寂……匆匆又是十多天过去,荣泽、郑州等州县的洪水才刚开始退,难民们还回不了
家,蒙蒙继续施粥舍饭,白花花的银两宛如破锅子漏水一样流失,一去不回头,但蒙蒙毫不在乎,只在乎老天爷有没有瞧见她的努力,会不会
施舍一点怜悯给她?
所有大夫都没辙,除了指望老天之外,还能指望谁?
「好奇怪哦,每天都比前一日多熬两桶粥过来了说,为什么总是不够呢?」蒙蒙困惑地喃喃道。
近黄昏时,这天的施粥又提早结束了,不是时间到了,而是没粥,没馒头了。
「也许是听说咱们这儿在施粥,所以难民们全跑到这里来了。」看这乌压压一整片人头就猜想得到了。
「原来如此,那我明天最好再多熬几桶粥过来。」不然一定会有人分不到的。
「还有馒头。」雪雪赶紧追加。
「对,对,馒头比粥更早没呢!」灿灿连声附和。「我看我们又会忙上一整天,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了!」杜菁无奈地咕哝,忽见蒙蒙拿
出两颗先前收起来的馒头。「你干嘛?饿了回家不就有得吃了。」「不是我要吃的啦!」蒙蒙娇声道。「是给那个人留的啦!」她伸出下巴往
道观那边努过去。「今儿一早来我就注意到他了,但他一直没过来分粥、分馒头,我想是他挤不过来吧,看他瘦成那样,一定很饿,我才想说
留两个馒头给他嘛!」
那个人?哪个人?
起先杜菁根本不知道蒙蒙在说谁,望眼看去道观前全部是人,一个下巴努过去就是好几十颗人头,谁晓得她在努谁?不过再仔细一瞧,杜菁
立刻注意到一个原先背对着她们,现在才转过来面对她们的家伙,一个年轻书生,文质彬彬的,那身长衫却好像几十片破补丁拼凑出来的五彩
大拼盘,看得人眼花撩乱,连一双鞋也是补了又补,补了再补,再补下去搞不好反而补出一大洞来了。看那副寒酸样,不必怀疑,九成九是屡
考不中的落魄秀才,没脸回乡见江东父老,只好到处流浪混日子,有一顿没一顿的过,难怪瘦成那副德行,干干扁扁的活像根竹竿,双颊凹陷
,颜骨高高耸起,全身上下的肉加起来不会超过十两,再稍微瘦一点就可以做成纸珧的骨架飞上天去了。「人那么多,你怎会特别注意到他?
」这话显然是明知故问,因为他一转身来她就马上注意到他,而且不知怎地,她的视线一定在他身上就拉不开了。
对哦,人多得像蚂蚁窝,她怎会特别注意到他呢?
蒙蒙困惑地歪着脑袋想半天,「我也不知道耶!」再盯着那年轻书生上下仔细打量,也想打出原因来。「也许……也许是他明明长得很好看
,那张脸却都没什么表情,戴了面具似的,好可惜……」
「没什么表情?」杜菁喃喃道。「不,他有表情,一种。」
「哪一种?」
「「你们最好离我远一点!」的那一种。」
两声噗,雪雪和灿灿一起掩住嘴,低下头去闷声偷笑。「所以说啊,他应该不是挤不过来,而是不愿意过来吧!」「为什么不愿意?」蒙蒙
更疑惑了。「他不饿吗?」「哪里会饿,不过嘛……」杜菁嘲讽地哼了两声。「读书人什么都没有,无意义的自尊最多,不值半文的骨气成箩
成筐,随便抖一抖就掉满地,像他这种穷酸啊,为表清高,宁可饿死也不向人乞食的!」
「饿死?!」蒙蒙失声惊呼;旋即拔腿跑过去。那怎么行!那年轻书生看上去的确好像就快饿死了!
她赈济施粥是为了救人命,怎能眼睁睁看着人家饿死!
当她到达那年轻书生面前时,那年轻书生恰好就地倚着道观墙根盘膝坐下!
如同其它难民一样,她三不管硬把馒头塞进他怀里。
「不管如何,活着才有希望,先填饱肚子再来谈骨气也还不迟呀!」
为免他真像杜菁说的一样,为坚持那无意义的骨气而把馒头还给她,她一说完回头就跑,用最快的速度爬上马车,吩咐下人启程回家,不
一会儿,马车就消失在道路尽头了。这么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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