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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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第三部)-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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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
“小竟?”
他的手伸过来,我放下帐子盖住那红色,别过头说:“没事。”
他眉头一皱,鼻翼张翕,倏的掀开帐子。
再也藏不住,我疲倦的一笑:“你看,没什么事,血不归经罢了。”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一只手全抹了去,一把将我按住,扬声唤:“传太医!”
外头一迭声应着传了出去。
我叹口气:“好吧……随便你,不过太医来之前,能不能让我先穿上衣裳?”
眼前白茫茫一片,薄绸的内衫当头罩了下来。
懒懒打个呵欠,向后软软靠去。
龙成天的手臂坚定有力,把我的手腕托起来,沈声说:“皇后刚才吐血,过来请脉吧。”
挟着包的一溜四个太医站在门边,走进了一个来,放下腕垫,战战兢兢将手指搭上来。
“怎样?”
我白他一眼:“太医才刚开始,别这么急。你这么催,回来他什么也不敢说了。”
约摸一柱香时分,太医将手移开,低声道:“请千岁换一只手。”
两手都诊过了,龙成天声音里按捺不住急躁:“说吧。”
太医颤抖着叩了一个头:“禀,禀皇上……千岁,脾胃较弱,肝气……”
龙成天暴躁的打断:“废话不要说了,皇后为什么会吐血?”
太医又叩了个头,哆嗦得更厉害:“千岁……一切安好,脉象上看……并无大碍,想是,一时,血不归经……”
我哧一声笑出来:“你看,我说得如何?天天都请平安脉,要是有症候,不早就看出来了。”
他脸色紧得让人害怕,我都觉得有些压迫,更不说太医了。
“传医正进宫。”
我无力的叹口气。
这个人真是毅力坚强,不屈不挠啊。
我看看窗外沉沉的夜色。
今晚是睡不成了。
“孟侍书求见皇后。”
我半死不活的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他进来时步态略有些急,没昨天从容,几步走近竹榻:“你……”
我先挥手,内侍无声的退下:“你才小心些,当着人别你呀我的,让人抓住小辫子怎么办?”
他斜身在榻边坐下:“听说皇后凤体欠安,把太医们折腾了一夜。现在看来果然不太好啊。”
我无力的翻一下眼:“你是特地来幸灾乐祸的吧?”
“太监和女官们的声音我不想听都没有用,到处都在说这事,还有说皇后是因为独宠太久,精弱肾虚,又燥火上升,才会在龙床上吐血……”
“哦……”我头疼的翻个身。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他似乎想起什么,忽然敛了笑容:“你吐血多久了?”
我愣了一下:“什么?”
“是只有昨天一次,还是……”
他脸色郑重无比,我想了一想说:“已经四五回了吧。”
他似乎倒吸一口气:“那你的内力呢?”
我试着提一口气:“好象……不怎么听使唤了。”
他眼睛一瞪:“你怎不早说?”
我莫名其妙:“我和谁说?”
他皱眉说:“你不知道……咳,怎么说得清楚。
我倒不怎么在乎:“难道我是中了什么毒?”
“要是中毒倒好办了!”
我支着头,侧躺着瞧他:“那就是练功行岔?”
“咳,也没这么简单。”
他想了想说:“倒得想个法子,赶快找到明宇,或是姚钧,又或是我师傅才行。我虽然知道这个,但是却无力助你治好。”
我坐了起来:“吐几口血,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软软坐倒:“呵,没什么大不了。旧日宫里因为咳血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我想着我原先的这副身体,底子也是不大好,散功一次,又受过重伤,阴寒之气反扑起来,恐怕也要糟糕,想不到会这么快就发作起来。”
得,可见便宜不是白占的,得了人家的身体用,当然连病啊伤啊也得一并继承。
“不要紧,”我闲闲的把手里的尘帕扔开:“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别的不对劲儿,找一两个内功好的来运运功调一调,大概就没事了。”
他叹口气“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他想了一下说:“有一套功诀,我还记得,念给你听听,你调息看看。过去的人事早不问了,要找人只怕有点不大容易。”
我都快忘了,宁莞原来就是在暗宫长大的,又和苏远生一起纠缠很久,对这里的情由,对那些人,原比我要熟悉。
“你发话让人去找吧,我虽然知道人,可人不知道我,我可不能四处去人去说我是个换了魂的。”
我答应了一声,有件事在心里已经转了几圈,试探着说:“苏教主……有次念了几句话,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
他有些奇怪:“什么话?”
我想了想,也就记得几句:“少年爱花开,月高柳影还。画堂烛影摇,玉人移步来……”
他象被当头敲了一记,愣愣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你……”
“其实苏教主现在日子过得也不开心,有次下雨的夜里他喝醉了酒,喊你的名字……”我揉揉额角:“你们过去的事儿,我不是太清楚。不过……你若还念着过去的事情,和他把心结解开,对两个人都好。”
他软软坐倒,脸上那种年轻而锋利的表情一瞬间就软了下来:“我……倒想见见师傅,只是他们教里……在中原设的暗盘点子都撤了去,我无处找起。”
我想了想:“我让人去找找。大内的高手里,也有不少草莽里出身的,江湖关系盘错,苏教主不一定找得着,不过魔教的小喽罗总是能找到,传话找人,该是不难。对了,你知道魔教有个什么护法还是长老,叫文苍别的?”
他抬头说:“早年见过,是个厉害人物。不过这人天性浪荡不羁,挂著名,不怎么理会魔教教内之事。”
我点个头。
不知道庄天虹现在怎么样了。
“啊,我也有句话问你……”他俯下头:“每次一提起明宇,你神色都不大对。你和他……”
我愣了下,他眼含笑意看着我:“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答话,他煞一煞眼,颇机灵俏皮:“行啦行啦,不说我也知道。他么,好是好,就是欠点人气儿。”
我白他一眼不吭声,拍手叫人传杨简来:“你安心待着,我自己身体我都不急,你倒急的很。先替你找苏教主再说。你有什么信物或是什么话,要传递给他么?”
他垂下头,半天不说话,最后说:“没有什么。要是能找到当然好,要是找不到……也就算了。”
外头人去传话去,他小声说:“我先走了,你仔细着些,别乍寒乍热的,对身体可没好处。”
我点个头,他脚步细碎,从偏殿角门走了。
过了午思礼斋有小太监来,送了张宁莞手抄的纸给我,上头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是练功口诀和心法。
他倒真的放在心上,比我自己还着紧。
这个人的性格,原就是这样吧?听旁人说他以前的事,对人总是很好,尽欢,姚钧,更不要说苏远生。
心里想着,一边让小陈再去传话给杨简,务必,一定,总得找到苏远生才是。
倒也有件开心的事情,尤烈的信写了七八张纸,墨迹淋漓,总是控诉尽欢憨头愣脑不解风情,有天温泉共浴,他着意把两人的衣衫藏起来,想着温泉水滑石洞流暖,总能得以亲近了吧?想不到尽欢居然剥了兽皮一围,自顾自趁着夜黑跑了,狠得他一个人在水里泡着
跺脚咬牙。
我笑得肚子生疼,伏在桌上直喘气。
尽欢尽欢,你真给我争气啊。
虽然说我不能总是当大棒打鸳鸯,人可是给他送去了的,那他没本事,追不到手,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忽然手中一空,信被人给一把抽了去。
龙成天笑吟吟的,接着向下念:“来的时候你到底是给他吃了铁胆还是熊心,成天打马乱跑,哪儿黑往哪儿钻,听说又出股土匪,乐得跟要娶媳妇一样就直跑去……这里天冷不比南边,大冬天硬是就穿单靴踏雪,手上生了许多冻疮,就是不擦药……”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手直揉肠子:“行了行了,求你啦大哥别念了,还让不让人活啊。”
龙成天很无辜的放下信纸:“这又不是我招你笑,明明是尢烈嘴头子太利索了点。”他放下信纸,把我披的衣裳拢了拢:“太医开的药吃了没?身上觉得怎么样?”
我拿了信纸接着看,一边说:“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原来也不觉得怎么样,谁让你大惊小怪了。”抬头看一眼他:“喏,你看你,眼圈发黑,这会儿要是没什么事,补一觉去吧。”
他敲我一记:“你哪这么多废话。饿不饿?传膳么?”
我想着那半封没看完的信,顺带着也想起宁莞给我抄的半张纸来:“先不急,我把信看完再说。”
我看信看得咯咯笑,喊着:“小陈,研墨!” 
龙成天好象有些心不在焉,顺口问:“你要写些什么?” 
我铺纸拣笔,兴高采烈:“哪,我这是家信,家信,不写什么军务,你可以不用关心。嘻,尢大哥呀尢大哥,不是做兄弟的不体恤你了……” 
等我龙飞凤舞画完信封口,龙成天已经到外殿打了个转回来了,脸色明显是愉悦得很:“写完了?” 
“是啊。”我开始写信皮儿,太高兴了,还是忍不住要露一手:“不答应我的条件,嘿,让他看着吃不着,难受死。” 
龙成天轻笑:“尢将军是人精儿,想让他难受,可不大易啊。你跟他……提什么条件了?” 
我眯眼一笑:“别人捏不到他,难道我还捏不到?他那一回问我要尽欢,我就说,不是不行,不过你得给尽欢当媳妇,以他为尊,以他为夫,呵,他当场黑脸啐我。小样儿……我叫你再横啊……” 
咦?突然愣了下,小宁莞,啊,就是现在的孟觉,我似乎还没来及和他说尽欢还有尢烈的事情来着。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惦念旧人。
算了,管他这么多。
大话西游里至尊宝最后说,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活着诚然是好,不过死亡也并不可怖。
我甚至睁大了眼睛,想着要张开双臂,迎接那永恒的终点到来。
一切走到这里,我已经疲倦。
会呕血而死?多好,这死法一听就浪漫哀美,人家杜鹃鸟就是吐血死的,人家寒霜枫叶也是秋染血色的。
吐血对海棠,都能写进诗里了。
我翻翻手里的册子,现在我的精神好的很,每次吐血过后都会有这么一段时间,精神奕奕,体力充沛。我集中精力把该办的事情都集中到这时候办。
夏天到了,可我不觉得热,手脚都凉浸浸的。
龙成天留在我身畔的时间越来越长,宫中一派平静下掩盖着不平静的暗波,惶恐的人有,蠢动不安的也有,观望猜测的占大半。
孟觉坐在榻边,给我念诗解闷。我懒洋洋躺着。这几天喝的汤药换了味道,有三天没见红,身上没劲,精神不佳,这不吐血还不如吐血来得舒服呢。
这叫什么事儿,我知道喝酒的上瘾,抽大烟的上瘾,倒不知道这个吐血还有上瘾的。
难不成吐习惯了,猛一不吐还不适应么?
“你根本没有在听。”他合上书。
我眼也不睁:“我听着呢。”
他的声音有些焦燥,就算是念诗时,平和爽朗中还是有点火气,不能真的让人平心静气。
“那你说我都念了什么?”
我嘴角略略弯起:“这个谁记得住。啊,是了,昨天杨简说,活捉到好几个魔教中人,或许能问出苏教主的下落。”
一句话比胶贴还管用得多,孟觉立刻不出声儿了。
我笑眯眯的翻个身,撑着枕在他腿上:“小孟觉,你怎么谢我?”
他脸上有点可疑的泛红:“你,你要什么谢礼?我可没钱。”
“嗳,谁要钱了?钱我多的是,八辈子也花不完。”我笑得邪气:“这么漂亮的小脸儿,不知道底下身子长什么样儿?”
他吓得一退八丈远,都快退到门外了:“哎,你,你自重啊。”
我无赖的摇摇头:“我很轻的,重不起来,没办法。”
他脸上通上,一甩袖子走了。
我伏在榻边掩住口。
呜……真准时。
刚才觉得胸口那种闷寒劲儿又起来了,赶紧努力把孟觉气走。
袖子上一片红渍。
好象血量有增加啊。
嗯,新发现。
弄脏的袍子脱下来,小陈拿了去,一声不响。
龙成天中午过来了一趟,把我抱起来仔细看了一回:“今天怎么样?”
我很配合:“挺好的。”
他皱皱眉头:“真的?”
我说:“自然。”
其实他心中恐怕是明白的,我骗不过他。
不过粉饰太平总也不错,难道要坐对愁眉迎风洒清泪才好吗?
文艺一点说,龙成天有深情,也有身不由已。我有负疚,也有情不自禁。
坦诚一点说,我对他有用处,他对我可有可无,所以我的态度显得比他悠闲消极,而且有点有恃无恐。反正先爱上的,爱的深的,总是要吃亏的。
笨蛋才要去付出真心。
我的真心,早被一个人拿走了,没得剩下。
我的真心应该是只给了一个人的,却不知道今天的局面,究竟该怎么办。
这一切错乱的源头在哪里已经不可寻找。
龙成天发现我一直在隐瞒他的实际病情,大怒,又给太医们吃排头,差点没把暴君昏君必说的一句话带出来“治不好他杀你全家”,这话恐怕是所有太医御医郎中的恶梦。
你看,药医不死病,哪能对大夫们这么恶声恶气。
后来开始喝一种味道酸中带甘的汤药,暖洋洋的倒不难喝,不过喝完药后也的确改善状况。但是喝了十来天后好象药效没一开始那么强了,一大口药喝下去,接着一道血箭就喷出来了。
不夸张,把桌巾床巾衣裳都渍了。
这一次我觉得小陈掩盖工作做的很好,但等龙成天怒气冲冲把罪证摆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实在是很想叹息,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人生自古谁无死,何况在皇宫这样的地方,有几个安享天年的人?
孟觉依然每在必来,龙成天一走他就来,龙成天一来他就走,两个人象在演走马灯。龙成天看到他脸色总不好,但也不至于对他怎么过份。我现在觉得自己当真很应该早点死,留在世上除了当累赘当祸害再客串下蓝颜祸水,没别的大贡献了。
我死了龙成天可以再立个漂亮听话的皇后,比如孟觉他们一起进宫的,小美男有好几个。可以放开手清治下后宫,我曾经想彻底翻一回,但是一来心软二来手软,三来没那么大雄心,所以没翻。或者,再选秀,过一下洞房夜夜换新娘的开心日子。
总之,都比现在好。
一开始我觉得孟觉那番叶血威胁论实在不怎么可信,现在已经改观了。
因为我的吐血渐渐止住,但是经脉里的阴寒越来越重了。龙成天夜夜抱着我入睡,用阳刚的内力为我行功,但犹如饮鸠止渴一般,阴寒一时之间可以遏制,过后的反扑却愈发猛烈。
每夜蜷在他怀抱里,听着他沈稳的心跳,想着就这么一睡不起,也不是件坏事。
夏天已至,因为我的精神不好,所以连带着宣德宫附近的蝉也都遭殃,一群太监成天拿着长竿在太阳底下转悠,以保证我听不见扰人的蝉鸣。
这就是权势,看不到,听不到,但却无处不在。
我伸个懒腰,一早觉得精神很好。
喝了药,把签好的贴子送出去。这些日子已经逐渐将手中的权利放了出去,商行和户部的牵系越来越淡薄了,矿业盐业冶金这些东西商行不再介入,全力转向发展钱庄和民间商会。
商会和朝廷扯上关系主要是因为我,而现在分离也是因为我。
龙成天坐在宽长的暖玉榻上看他的折子,我懒懒的躺在一边,指指葡萄,随即剥皮去了籽,象水晶醴酪一样的葡萄果肉被银勺托上来。
龙成天歪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不太好,也许最近的事务太多,也许是为我的身体担心。
其实不必。
无论是否担心,一切终究以注定的步调缓缓行进,越来越近。
“等忙过了这段,我们去北宁的行宫住两个月,消夏乘凉,好吗?”
他的态度不象一开始那样焦燥,语气越来越和气温柔。我不是笨人,他也不是。
这只说明,我的身体越来越孱弱不堪了。
皮肤依旧细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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