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先别气,这是桩商业联姻,婚姻不过是法律上名义,重要的是两人相爱吧?」她明明是说给母亲听,却像是在说服自己。
「胡扯!那你们要是有小孩呢?」
「可以不生小孩啊~~」
「你白痴!」苏瑷震怒,揪住晓蓉肩膀咆哮。「我是这样教你的吗?你这么没志气?嗄?你听听你刚才说的话,能听吗?嗄?」她快气死了。「这个谭隐之太瞧不起人了,妈明天就去找房子,我们不希罕住他的地方,你不准再跟他来往,太过分了!岂有此理,他把我女儿当什么?」
「可是我爱他,我好舍不得——」她想破头了,想找个藉口说服自己继续爱他,心里明知道这样不对,但是她……
「你舍不得也要舍!」苏瑷咆哮。
「我爱他。」
「快点忘记!」
「可是你刚刚也说爱是恒久忍耐,爱是不计较……」
「那不一样!」苏瑷口气严厉。
「哪不一样?」晓蓉语气茫然。
苏瑷哑口,气急攻心吼:「就是不一样!你完蛋了你,你连是非都不清楚了吗?你太让妈失望了……」苏瑷蓦地红了眼眶。「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了?晓蓉目光一凛,刷白了脸。
她抿嘴,颤抖。是啊,她怎么了?这几天怎么了?现在竟昏头昏脑地跟母亲说蠢话。
「我……我知道了……妈,对不起……」她抱住母亲。「我听话,你不要生气了,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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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蓉带来好消息,柴仲森买下薛祖颖童年住的房子,业主的事他听说了,知道王伯伯要将卖屋所得委托苏晓蓉,全数捐给慈善机构,他慷慨地多加一成房价。
谈妥交易细节,约好签约时间,柴仲森请苏晓蓉喝茶。
「谢谢,就是她吗?」晓蓉接过茶杯,一进屋里,她就注意到墙上挂著一幅照片。相里女子容貌清丽,眼里漾著水气,红唇轻抿。她坐在堆满文件的书桌前,右手撑著下巴,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看来好像很聪明。」有一双慧黠的眼睛,像什么都瞒不过她。
「她聪明?」柴仲森微笑。「不,她笨死了。」
「会吗?」
「她要是聪明,早跟我交往了,像我这么好的男人放著不要,天天眼那些烂作家瞎混,累得胃溃疡,笨女人!」
晓蓉听了骇笑。「你也是作家啊~~」
「我不一样。」他靠向沙发,傲慢道:「她底下那些作家,写不出什么好东西,倒挺会端架子的。」言下之意,他写的才算好东西?晓蓉呵呵笑,真傲慢。
「那我们後天律师楼见。」晓蓉收文件,柴仲森注意到她腕上的表。
「上次你戴的是卡通表吧?这表不是你的。」
晓蓉怔住,望住表,目光温柔。「猜对了,这是别人的表。」她苦笑。
「可以让我看看吗?」
「喔,好啊。」晓蓉伸手,让他打量手表。
他确定心里的揣测,退回座位,笑望她。「苏小姐,这只手表配这种廉价的表带可惜了。」
「这不是普通的手表吗?」
柴仲森笑道:「这是ROADSTER的精钢腕表。我帮这款手表写过广告文案,它的特色在於自动上弦3110机芯,每小时振荡2880O次。」
「28800次?」晓蓉耳朵贴住表面。「不像啊……」听不出来。
「儍瓜。」柴仲森解释。「震动太频密,人耳就听不清楚了。」他指著她腕上手表。「这表很有趣,外观看来庄重优雅,没人知道它的芯竟然震得这么厉害。」
晓蓉心悸,隐之说他爱她,分手後,他却没找过她。分手那夜,在他顽强的表象底下,他的心,可是震得厉害?他是吗?会不会比她想的还要在乎?会不会他其实很痛苦?只是不肯泄漏脆弱的一面?这段时间,他过得好吗?
离开柴仲森住处,晓蓉还不想回家。她在市区游荡很久,直到店铺打烊,纷扰的长街安静了,她又来到他住的饭店外,她注意著饭店入口,看著玻璃门旋转,她的心在挣扎——
好想见他、好想见他……
再进一步就等於背叛了自己,而退回没有他的世界,她却活得像行尸走肉,她该选
择理智地遗忘吗?
晓蓉抬手,耳朵贴住表面,她听不出表芯每小时2880O次的震动,就好像她感觉不出,隐藏在他那漠然的脸容底,他的心震过没?再七天,他就要结婚,他的心是什么感受?离开她後,他想过她吗?
如果爱是不计较一切,是无尽的付出,不求回馈,那么为了这个男人,她能让步到什么地步?因为这思念太痛苦了,离开他,死守住自己的原则,和选择跟他在一起,她竟辨不出该坚持哪一个?
不,她其实知道,该坚持的是放弃谭隐之,可是她的脚,像有它自己的意识,它走进饭店:她的手也像有自己的意识,按下电梯十五楼。
是,她该放弃谭隐之,可是她的人已来到他住的套房门外,望著套房门牌,头一回,她好气自己,她蹲下来抱住自己嚎啕痛哭。
她知道正确方向,却为爱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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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隐之添购出国物品,将回饭店时,临时起意,又去选礼物送给晓蓉,就当作临别的赠礼,它必须是非常珍贵的礼物,谭隐之不希望晓蓉因为他委靡不振,他希望让晓蓉明白,在他心中,她的地位是谁也不可取代的。
谭隐之慎选礼物,这礼物代表他的内疚和感激,感激她陪他一段,感谢她给他的快乐,他希望这礼物至少可以给晓蓉一点安慰,他不要她老惦著诀别时伤心的画面,这礼物将是个句点,代表著他难以言语的歉意,也等於是告诉她,继续她的人生,莫为他颓丧失志,他希望她快回复笑容。
选好礼物,回到饭店,跟柜台办理退房手续。他步过大厅,大厅墙壁上垂挂的水晶帘幕熨亮他忧郁的脸,然而尽管大厅吊灯再灿亮,却也映不亮他的眼。他拎著公事包,搭电梯上楼,电梯门打开,他怔住——
在红毯甬道的尽头,苏晓蓉守候著。她看见他,她微笑,笑得勉强。
他看见她眼眶里闪烁著泪光,他心跳狂烈,走向她。
她忐忑,目光迎著他,终於他停在她面前。
晓蓉苦笑。「我没办法……我好难过……我不想跟你分手——」
谭隐之猛抱住她,紧得像要融入身体。原来真有这样的儍瓜,真有不求回报不计得失的爱!
谭隐之感动,那鄙夷世间情爱的顽固心肠,在这儍女面前,融得一塌糊涂。那最後对她的一点抗拒,全数投降,他的顽强输给她的无求,他的防堵输给她的勇敢。他的猜疑、他的寡情,都输给双臂里这个单纯憨厚的儍瓜。
苏晓蓉无求的爱震撼谭隐之!一向自私自利,计较得失的他,终於领悟到,他不该害她,第一次他学会为他人著想,他思考著怎样才算真正为她好?
他们彻夜长谈,热情相拥,彷佛是对往後的相处有了默契。她不提他的婚事,只是说不要分手。谭隐之心底清楚,她妥协了。她按他当初要的脚本走,她退了这一步,却把谭隐之颠覆。
晓蓉卷在沙发上,枕著他大腿酣睡。桌面笔记电脑闪烁,明日就要飞去上海,他急著收发邮件,处理几宗买卖。他猜他们分手後,她定是夜夜失眠,她眼下憔悴的暗影,害他好心疼。
此刻,他听著她均匀的呼吸,他低垂眼眸,手指抚过她的眉与唇,这明媚小脸,他永生难忘。
谭隐之轻轻解下晓蓉左腕的手表,这表原是他的,却错置在不合适的纤纤小腕上,错误地缚住天真的儍瓜。他打开公事包,取出买好的礼物,打开绒盒,取出一只女表,系住她的手腕。
谭隐之摸摸她脸庞,笑望她无辜的睡容。他忆起那时晓蓉在他的车子里,像个小婴儿睡得好沈……
当初,呵~~当初他正是被这副纯真的睡脸给骗去了心。
谭隐之不时爱宠地拍抚她的背脊,亲吻她的发梢。桌面摊著饭店信纸,他深情落字,字字揪心,满溢著的是内疚跟自责。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而现在他真心忏悔。
握著黑色钢笔,笔锋锐利,蓝墨水在白纸上漾开,刚劲的笔画刻出临别话语——後来,它们的面目,都被晓蓉伤心的泪给模糊了……
@@@
日光透进房里,唤醒苏晓蓉。她睁眼,套房空荡荡的,怱地怔住,身上盖著的被滑落腰际。她搜寻谭隐之身影——
他不在?木制书桌上空无一物,没有他的电脑,也没搁著公事包。她一颗心直往下沈,寒意从背脊直往上窜。
他呢?
她大喊一声:「隐之!」
没有回音。低头瞥见左腕崭新的女表,又瞧见遗留在沙发上的信——
晓蓉抓了看,霎时泪盈於睫。
晓蓉:
1891年,美国发生一宗火车相撞意外。两列不同方向的火车,因计错时间相撞。当时Webb CBall担任铁路局首席检察官,为了这宗意外,他致力研发抵御铁路恶劣环境的手表,这就是Ball表的由来。
一般手表发光部分用「氚涂掩膜」,但Ball却镶上一支支发光气管,比传统技术光亮100倍,这只表,在英国,有「MOONGLOW」之称,名字起源於英国的月光列车。
那足贵族专用车厢,人们可透过会发出夜光的观景大窗,欣赏窗外变幻莫测的旅途风光。
一到夜晚,即使没有外来光源或电池补充能量,腕表装嵌的五十四支发光微型气管仍能持续发光25年。配有防磁软铁护套,分秒精准,可抵抗4,80Oa/m的磁场干扰。
可知道为什么赠你这只表?
我最亲爱的小傻瓜,认识你啊,是我在生命中最美好的事,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MOONGLOW。
已经太久,我麻木的搭乘这通往成功的列车,在尔虞我诈的黝暗隧道通行,为了达到目的,我变得铁石心肠。满以为自己真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竟不知渐渐变得面目可憎,冷血无情。
直至某夜,我看见月光,那是你,你好像月儿,温柔地绽暖我心房,陪了我好几个失眠的夜晚……
晓蓉,我们本就是两列不同方向的列车,是命运错数时间,我们在意外的时分相撞。
认识你,是我的福气;认识我,却是你的坏运。是我,让你爱笑的脸,蒙上忧郁的泪水。
今晚你抛弃自己的原则,你说,你不要分手。
可知道,我多么感动?我看得出,你心里的挣扎。再见到你,你好憔悴,瘦了好多,我不敢想像你这几日内心的煎熬。看见别後急遽消瘦的你,让我懊悔自责,领悟到自己的自私。
我知道你真心爱我,爱到你情愿盲目眼睛。我应该高兴,你愿意妥协,我求之不得啊,但我只觉得惭愧,在你面前,我清楚看见自己的卑鄙。
晓蓉,不要勉强自己了。我怎么可以为了自己开心,就霸占住你?逼你违背自己的原则?
我终於理解到自己错得离谱。
往後,你戴著这只精准发光的手表,让我的内疚和忏悔,化成守护你的光,照亮你二十五年。在这二十五年里,愿你变得更聪明,更懂得爱护自己,别再遇上像我这么自私的混蛋。
我想了很久,离开你,走对你最好的抉择。请原谅我早有计划,不能更改;而我,也不想束缚你。
我舍不得你,更舍不得要你委曲求全。善良如你,该拥有百分百的爱情,百分百属於你的男人,而不走满口谎言、自私自利的我。
我爱你,也对不起你。我爱你,偏偏辜负你。忘记我,愿你找到真属於你的幸福。
而我的心,永远,为你震荡。
一如初遇时,日光下,你灿笑著,我心震撼。
——爱你的隐之
「隐之!隐之……」
他走了!
她不顾自尊、放弃原则、妥协了,他却还是选择分手……晓蓉痛哭。
@
终於来到上海,这段路比谭隐之想像中还要远。
早先在机舱里,部属趁空档跟他讨论公事,谭隐之怀疑自己真有听进去,好几次部属询问他的意见,他失神地在想苏晓蓉,最後总是在部属急切的呼喊中回过神。
晚上,王刚在酒店为他们洗尘,翌日签约,後天於婚宴宣布合并案,大家对未来的合作有了初步共识。
王素云也来了,她被父亲安排在谭隐之身旁的座位。
包厢气氛热闹,王刚向大家敬酒,他又是拍肩又是搭背,和谭隐之的部属称兄道弟,拱大家上台唱歌,炒热气氛。
谭隐之疲倦,静坐在长沙发上,他看来非常无聊,对眼前热络的气氛显得无动於衷,偶尔低头看表,思念故人。
「很闷吧?」王素云帮他斟酒,她往後靠著沙发背,交叠长腿。「真无聊。」
「会吗?」谭隐之冷笑道。「你父亲显然不这么认为。」王刚正拿著麦克风唱歌。
「这要给你签字。」王素云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抛到桌上。
谭隐之翻阅,看完牵了牵嘴角。是婚前协议,载明婚後各过各生活,为了两家企业顺利运转,任一方不得做出损害公司利益之事,文末注明各项赔偿条款,还有财产的分配、公司股份……
「我爸要你签的。」王素云略带嘲讽道。「谭先生,祝我们婚姻愉快,我敬你,为我们两方企业乾杯。」她举起酒杯。
谭隐之没有举起酒杯,瞟她一眼,打开公事包,也取出一份文件,掷到桌面。
「我也有一份,请你签字。」
王素云取来看,她笑了,笑声凄凉。「哼!两只狐狸。」他也不简单,婚前契约写得比她仔细,除了新组的上海地产公司,他的私人财产一概保留。各方行为与生活杂支全部自理,并且不准擅自对外发布他们的婚姻生活,这一份契约显然是请专业律师特别拟定的。
王素云抛下契约书。「很好,咱们算是挺有共识的,我签。」她呵呵笑,带著自甘堕落的神情。
「很好。」
「愿我们合作愉快,祝我们百年好合。」她酸楚道,连乾了三杯酒。後来她醉了,倒在沙发上,她歪著脸瞟他。「谭先生,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她掩住脸,疲惫道。「我们……简直是在侮辱爱情。」她心里有喜欢的人啊,但是对婚事的安排显然无能为力。
「要结婚是你父亲的主意,他不信任我。」
「我知道,呵,他谁也不信任,他只信任白花花的钞票。」
谭隐之又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又分神想念一下那遥远的儍瓜,不知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她吃得好睡得好吗?
王素云望著天花板的霓虹,声音哽咽。「礼服挑好了,你要不要拨空看?我跟礼服公司约时间……」
「不用,你喜欢就好。」谭隐之轻抚表面。
她忽问:「你在想谁?」
谭隐之怔住,转过脸来,黝黑的视线定望住她。
她笑睨著他。「怎么,我猜错了?」她取出打火机,点燃香菸。「你一直看表,约了谁吗?有人在饭店等你?」
「没有。」谭隐之笑得黯然,再不会有爱的儍瓜,儍儍等他。
「我不想嫁你。」她冷声说。
「彼此彼此。」他也不想娶。
王素云握著酒杯。「谭先生,我是王刚收养的义女,和你结婚,算是报答他的恩情……」
谭隐之注意到她手在颤,她忽地靠过来,伏在他肩膀上哭泣。
谭隐之沈著脸,由著王素云痛哭。当王刚注意到女儿异常的举动,谭隐之侧身,横臂挡住王素云啜泣的表情。
王刚以为他们在说情话,笑了笑,继续和他人说笑。谭隐之放松下来,靠著沙发,右臂横在额上,挡住刺眼的霓虹,臂下,他的嘴,噙著一抹苦笑。
王素云喃喃醉道:「我想取消婚礼,我爱的那个人,是个穷小子……跟著他能有什么幸福?」她哭起来。「要是为了他激怒父亲,跟他走有什么保障……他好伤心,一直求我别嫁,谭隐之……现在想想,我们还挺配的,为了名利和权势,我们可以牺牲自己的感情……」
谭隐之觉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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