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嚎哭,哭湿这夜。窗外,大雨下了好久,雾气蒙了玻璃,远处霓虹,哀艳守著夜。她好恨!
他们的人生方向不同,或者他们本来就不该认识?
晓蓉在黎明时想通,或者王素云,才真正适合谭隐之。他们俩都当爱情是交易。是,他们可以共创他们的王国。
晓蓉觉得自己真儍,被谭隐之迷得团团转,陶醉得一塌糊涂。天亮时,雨停了,她的烧也退了,她冷静下来。
「我走了。」她掀被下床。
谭隐之拉住她的手,用命令的口气说:「躺下。」不让她走。
晓蓉轻轻抽手,离开他的掌握,她穿回衣服,不愿多看他一眼。
谭隐之坐起来,看她开门,走出他的视线。蓦然心紧,追出去。她正按住电梯,他追来。
「别走!」他吼。
晓蓉缄默,等著电梯上来。
谭隐之急切道:「你说过,你绝不离开我。」他慌了。
晓蓉心灰意冷。是,她还记得他狡猾地逼她保证,明明要跟别人结婚,却狡猾地跟她要承诺。哼,他真厉害啊,而她——她是笨蛋!
「你留下来!」他霸道的命令她。
她苦笑,哑著嗓子说:「谭隐之,在你眼中,我真是个儍瓜吧?」想到过往对话,原来句句透著端倪。她全然没注意到这爱里隐藏陷阱,然後她把心输掉,换来伤心的回忆。
谭隐之重击墙壁。「该死!你非要这么死脑筋?」他轻蔑道。「说到底,苏晓蓉,你要的也只是个名分吧?你要的是保障吧?说什么爱的真谛!」他冷笑。「你也不过是虚荣的女人!光是我爱你,不够吧?」他刻薄地嘲讽她。
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他按住电梯门。
「你放手。」她不看他,但能感觉到他热络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他们僵持在电梯两边,她等他松手,不看他也不说话。她脸上有谭隐之从未见过的固执,他视线往下移,她小小的双手紧握,他想拉住她的手,将她拖出电梯。
他不禁想到当初在豪门大厦,那时,她邀他吃宵夜,当她开口邀请,他毫不犹豫地将她从电梯拖出来。那时,他为她可爱的模样心动不已。
而现在,她脸上有著的,只是愤怒和绝望。
清晨的饭店好静,静到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它在胸口震得厉害。他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呼息,望著她冷漠的表情,他觉得冷,好像血液都冻住了。
不要走!他想抛弃自尊,他想哀求她,只要能说服她留下。但是,她冷酷的脸庞,让隐之明白到她有多坚持。
他好恨,那些世俗的看法难道比他们的爱重要?她凭什么要他让步?她为什么不想想他对她的付出?他放手了。
电梯门缓缓合起——他松手了!晓蓉胸口尖锐地痛起,她缓缓抬头,她嘴唇颤动,似有话要讲,但说不出来。
他後退一步,眼睁睁看她消失在电梯门後。
电梯将他深爱的女人带走了。
谭隐之背靠著墙低喘,他瞬间失去力量,胸膛剧烈起伏,很痛苦。像谁在胸口凿大洞,他失却力气,只好背抵著墙撑著,他身体的某部分,好像被掏空了。
这刹,在这灯下,无人的走廊像要吞噬他。
他想到过往,噩梦一个个迫得他无路可逃。他恨晓蓉不肯体谅他的难处,在耀眼的光芒後,在金钱和权势堆起的高处,他一直胆战心惊,他一直怕坠落。
那时她温柔地保证要永远陪他,最後,她做不到,他好恨!
@@@
谭隐之不让步,苏晓蓉不妥协。他坚持自己的理想,她谨守自己的原则。往後,失眠的夜,他再没枕边故事听。
她呢?分手後,晓蓉开始失眠。
可是日子还是要过,这世界从不为失恋的人停住:心碎了,还是要往下走。晴朗的午後,晓蓉好精神的声音回荡在公寓里,她向看房子的情侣解释屋况——
「这片墙要是刷黄色或白色,光线就不会这么暗。」她指天花板笑道:「这一片松了,不过我有认识的木工,假如你们买房子,我请他帮你们修理。」
黄先生问:「真的吗?不用钱吗?」
「不用、不用。」晓蓉挥挥手,走进主卧室。「这里呢,窗户小了点。」
陈小姐皱眉。「而且……」
「而且还安在角落,哈哈哈。」晓蓉笑著去推开窗户,跟他们招手。「你们来看看,闻得到桂花香喔!」
「是吗?」陈小姐过去,深吸口气。「没有啊……」
黄先生也来,深吸气。「没有啊~~」
他们瞪住晓蓉,晓蓉俯望楼下。「真的,这边闻得到桂花香,只是……」她皱皱鼻子,很不好意思地对他们笑。「我上次来还闻得到,不过花谢了。」她指给他们看。「下面种很多桂花,会再开的。真的……大概再两个月就开了吧,上次我来好香呢!」说著说著,她忽然撇过脸去。
「怎么了?」黄先生纳闷。
陈小姐凑身问:「苏小姐?」
晓蓉背过身揉眼睛。「糟糕,沙子吹到眼里,我揉揉。」
「喔。」他们点头。
可是苏晓蓉伏著窗,揉了很久很久。
「好啦!」她转身,哗,他们惊退一步。
「苏小姐?你……」黄先生瞠目。
「呃,苏小姐,你没事吧?」陈小姐紧张。
「嗄?」晓蓉张著殷红的眼,她吸吸鼻子问:「怎么啦?」
「你眼睛发炎喔,很红。」
「没事,没事!就沙吹到眼睛嘛,有什么事。」晓蓉嘀咕著走出卧室。
他们去看厨房,晓蓉笑嘻嘻介绍。「来喔来喔,看看小人国用的厨房。」她跨入小厨房,他们随後抱怨。
「真小。」
「真是给小人国用的。」陈小姐抱怨。
「哈哈哈哈,房子小才那么便宜啊!」晓蓉朝他们笑。「还是,想看看别间?」
「有比这间便宜的吗?」黄先生问。
「没有喽,这间最便宜。」晓蓉微笑。
「可是房子好小。」陈小姐抱怨。「而且好旧喔!」
「房子小没关系啊,感情好,甜蜜蜜的,住哪都快乐。」晓蓉保持笑容。
「我们下个月要结婚。」黄先生拉住陈小姐的手,两人互望一眼,情深深哩!
「真的?」晓蓉笑眯眯。「恭喜恭喜。」
「有什么好恭喜的?!」陈小姐掐黄先生手臂瞠道。「跟他耗了十年才娶我,坏死了。」
黄先生跟女友打情骂俏。「有什么关系啦,这不是要娶了,百年好合嘛,我们还有九十年。」他搂住女友嘻皮笑脸的。
「嗟~~就会说好听话。」陈小姐笑得好甜蜜。
晓蓉怱又背过身去,拚命揉眼睛。
呃——黄先生陈小姐手牵手望著苏晓蓉。
「怎么了?」
「苏小姐?」
「沙子,沙子……」这次揉了足足五分钟那么久,转过来时,喝!黄先生惊恐,陈小姐错愕。
晓蓉眼睛肿得像刚被谁打过,这次连鼻子都红了。咦?沙子吹进眼睛会这么严重吗?
「对不起!」晓蓉尴尬,笑道:「我去厕所,你们慢慢看。」
「喔。」他们看晓蓉急急跑进厕所。砰!关上门。苏小姐今天怪怪的喔……
晓蓉一进厕所,就把水龙头扭开,水声哗哗,这才敢放声哭。她双手抓著洗手台,哭弯了身子。
看别人那么幸福,她忍不住伤心,这世界还是一样啊,不过是少了他而已,过去她不也一个人过得很好吗?
但是……晓蓉跪倒在地,手撑在地上,虚弱地站不起来。她好难过啊,她哭得胸腔剧痛。
隐之……你不会舍不得我吗?
她想躲起来不见人,失恋让她变得太敏感。不论看见什么小事都会受到刺激,都会想到那个人。她怪自己多愁善感,想装作若无其事却装不来。现在,她振作精神对著客户微笑时,她觉得自己好虚伪,她其实只想哭。
她的情绪太激动,不敢出去面对客户。她心里哀叹——
隐之啊隐之,要是看见我这么伤心,你会心疼吗?你还舍得吗?你会内疚吗?还是决定要那样做吗?
@@@
「……合并案後续问题,委托王律师及洪鑫投顾处理。」在听过主管报告後,谭隐之总结。「没问题的话,散会。」
会场静了几秒,谭隐之点头。「散会。」
人员散去,隐之搭电梯下楼。走向停车场,坐入车里,发动引擎,他掏出手机,检视来电讯息,没看到熟悉的号码,他点燃香菸驱车离开大楼。
这几天忙著接洽合并案细节,草拟合并案合约,他真的很佩服自己,在苏晓蓉离开後,他还是不受影响地进行著他的工作。
早上他摊开报纸,社会版有一名男子为情自杀,他嗤的冷笑,他很不屑,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为感情因素就懦弱的选择自杀。在他眼中看来,这行为愚蠢至极,於是他一再反覆告诉自己,他谭隐之不一样,他谭隐之绝不受谁影响。
苏晓蓉不愿配合他,那是她的损失,他对她够好了,是她想要更多,她贪的也只是名分,她才不是真的爱他。
然而尽管他不断在心中抹煞苏晓蓉的重要、抗拒她的影响,然每每午夜梦回,失眠躺在床上,他还是会恍惚地好像听见电话响。
今日他提早下班,忽然忍不住想看看她,当然,他告诉自己,这不是因为他想念她,或舍不得她,只是好奇,想看看晓蓉跟他分手後过得怎样,於是他驱车前往晓蓉的房屋公司。
等了一个小时後,他看见她了。
她走出公司,背著包包,失魂落魄地走过他车前。几乎是在看到苏晓蓉的同时,他就崩溃了!
才多久不见?她瘦一大圈,瘦得仿佛风一吹就倒,她往常走路总爱蹦蹦跳跳,现在看来死气沈沈,有气无力,像随时会晕倒。她根本没在看路,有几辆摩托车从她身旁呼啸过,她也不知道要闪。
他受不了了,谭隐之发动车子加速离开,他开了几分钟,将车子停路旁,他不断地咒骂自己,下车点燃香菸,烦躁地来回踱步,与她的回忆,瞬间袭上心头。
那个爱笑的女孩,到哪里去了?那蹦蹦跳跳一刻都闲不住的女孩,又消失到哪了?那撒娇时软绵绵的嗓音,他的耳朵听不到了。他刚才看见的真是他认识的苏晓蓉?谭隐之无法忽视那急遽消瘦凹陷的脸庞,还有她恍惚的眼,他刚刚似看见一缕幽魂飘过眼前,谭隐之背靠著车身,将香菸抛落地上睬熄。
他先前憎恨她不肯妥协,但现在,他憎恨自己。
她为什么不肯谅解?她如果愿意让步,他们不必分手,他们还是甜甜蜜蜜一起,他真不懂,她为什么宁愿让自己受苦?
这个晚上,因为看见苏晓蓉憔悴的模样,他逼自己吞了两颗安眠药入睡,恍惚中,他作噩梦,梦见苏晓蓉在他面前割脉自杀,他惊醒,吓出一身冷汗,立刻拨电话给苏晓蓉,电话响了很久,就在他担心得快要崩溃时,那头有人接起——
「喂……」
谭隐之认出她的声音,慌得立刻挂断。没事,这只是噩梦,她不会这么儍,她是个乐观开朗的女孩,她可以忘记他的。
他躺回床上,内疚像一只小虫一口一口啃著他的心,又像一根针,不时戳刺他,他煎熬著,终於天亮,才坠入黑暗的梦。
第10章
她家有「尸体」!
苏瑷神经紧张,「尸体」常出现在最不可思议的地方,把她吓得半死。
最先她是在洗衣服,洗著洗著,弯身要拿水桶时——
「啊~~」她骇得差点断气。「你?你怎么在这里?!」
苏晓蓉窝在洗衣机旁,她抬头瞟妈咪一眼,神情恍惚地说:「我在想事情……」
苏瑷抓抓头发,问:「那你要不要出来想?窝在那里不好吧?」不出声窝在这里会吓死人的。
「你别管我。」晓蓉双手环膝,脸埋向膝盖。
「女儿啊,这个厚……」苏瑷只好蹲下来,搓著手笑眯眯地说。「你是不是——」
「不要问。」晓蓉立刻打断她的话。
「没、没问,妈只是了解一下,你跟那个谭先生,是不是——」苏瑷显得小心翼翼。
「都说不要问了。」晓蓉不爽了喔。
「嗟~~」算了!苏瑷跑去晾衣服,心底嘀咕,这丫头怪怪的喔。
岂止怪?简直变态了。
隔天一早,苏瑷去刷牙,推开厕所门。「啊~~」这次她吓得差点跌倒。「你……你在干么?」
苏晓蓉穿著睡衣,坐马桶上发呆,表情呆滞,眼色空洞。
苏瑷怯怯地伸出食指戳戳女儿肩膀。
「喂?」
「唔……」又是恍惚的口气。
苏瑷好卑微,轻轻问:「在这坐多久了?嗄?」
「瞎~~」晓蓉手撑著脸叹气。
苏瑷蹲下来,瞪著女儿。「喂,说,到底坐多久了?」
「不知道。」
「女儿,我的乖女儿,你可不可以告诉妈咪,你不上厕所,坐这里干么?」
「想事情。」
「想什么事呀?」苏瑷笑眯眯,口气好好。
晓蓉望住母亲。「不要问。」又是这句。
苏瑷脸一沈。「不要问、不要问!一副中邪的样子,还叫妈不要问?你反常了你!」苏瑷挤牙膏刷牙,含糊道:「是什么问题,让你想这么久,嗄?说出来妈帮你想啊!」
晓蓉看母亲一眼,站起来,像缕幽魂飘出浴室。
「完了完了……」苏瑷望著女儿憔悴的背影,担忧极了。「八成中邪了。」
晚上,苏瑷从市场回来,放热水准备洗澡,她打开衣柜——「哇靠!」差点就魂飞魄散。「太过分了你!」
衣柜里,晓蓉抱膝坐著,又是一脸呆滞。
苏瑷抓狂了。「你给我出来!」硬是要将晓蓉拖出衣柜。
「我要想事情!」晓蓉抓著衣杆。
「出来~~」苏瑷力大无穷。
晓蓉哗地放声痛哭。「哇~~我要想事情,我不要出去,你别拉我,哇~~」哭得惊天动地。
「你出来想!」苏瑷将她硬拖出来,才几天,她的心肝瘦得剩把骨头,脸都凹进去了。再不管,要闹人命了。「说!到底什么事?让你想那么久?」
「……」晓蓉啜泣,又是那一句:「不要问。」
「你不说是不是?」苏瑷拿电话。「我找谭先生问——」
「妈!」晓蓉拉住母亲。
「你快说!」苏瑷逼问。
晓蓉抓了面纸擤鼻涕。「妈……你觉得隐之人怎样?」她哭得眼睛都肿了。
「唔,话少了一点,但是,挺负责的样子。」
「妈,你觉得他爱我吗?」晓蓉抽抽噎噎,揉著痛痛的眼睛。
苏瑷瞠目。「这要问你吧?不过呢……我看他对你挺好的。你不是说这房子的陈设,都按你当初跟他说的样子咩?他那么细心,把你的想法都记住了,那他应该是爱你的吧?」
晓蓉望著母亲,突然问起。「妈,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吗?」她忽提起爱的真谛。
苏瑷瞪她一眼。「怎么问得没头没脑的?嗯……应该是这样。」
「爱是不计较付出?」晓蓉又问。
「嗯,是吧。」主是这样教的。
「妈咪,你也这样认为吗?」
「是啊~~」问完没啊?「喂,你问了半天,妈还是不懂,你到底在烦恼什么?你快说啊!」
「妈,谭隐之要结婚。」
苏瑷捧住脑袋尖叫。「可是他还没跟我提亲啊?」
晓蓉呜咽,低头小声道:「新娘不是我。」
「嗄?!」苏瑷惊骇。
晓蓉抬头,语气肯定。「他要娶的不是我……」泪又滚下脸庞,她用手背拭去,觉得自己好惨。
「你说什么?」苏瑷大受打击。「可是……等等——你是他女朋友啊,他不娶你?他娶谁?」
苏晓蓉将事情经过说给母亲听。「……所以他爱我,但他不娶我。所以假如我想跟他一起,就没有名分。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不过隐之爱的是我……所以……」
「王八蛋!」难得苏瑷骂粗话,晓蓉反过来安慰母亲。
「妈,你先别气,这是桩商业联姻,婚姻不过是法律上名义,重要的是两人相爱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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