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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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子青-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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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盛夏的午后,空气充满着湿腻不清的燥热,合着窗外蝉鸣冗长的聒噪,令人烦闷。不过让方子青心浮气躁的不是天气也不是蝉鸣,而是坐在对面有着瘦长身材的年轻男人。
“我明白这种事对你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但是……真的没有办法。”男子掏出手帕抹汗,见方子青木无表情,犹豫片刻后继续努力:“不过希望你能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帮我渡过这一段时间,有钱后……有钱后我一定搬出去!”谈到钱的时候,他似乎认为自己切中了事情的要害,语气急促。
方子青沉默依旧,他不耐地瞥了一眼对方英气逼人的脸,模糊可辨前任女友罗桑面目的痕迹,五官轮廓深刻端正和谐却无法掩饰外露的狂野,如一种象征浸淫在琥珀色的瞳孔里,轻易地引人注目。姊弟俩长得十分相像,尤其在气质方面,严肃的请求也会透出漫不经心的慵懒,让人难辨其诚伪。
不过,就算是关系特殊也不能成为他厚着脸皮提出这种要求的理由啊,方子青自觉不算是个薄情的人,只是女友已经因车祸故去数年,现在她的弟弟再找上门来提出要和他共住一屋的要求,任谁都会觉得怪异的吧?
长久的沉默使年轻人的尴尬加重:“要求是有些过分,但在此地我没有其他相识的人了。这里是大城市,我现在没有工作,实在负担不起房租,所以无论如何请帮个忙,找到工作后我一定会搬出去的,绝不会赖在这里,房租也一并会付清的,你放心吧!”他用诚挚的目光望着方子青,焦急地等着答复。
做戏似的,好像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方子青克制着不适当的想法,对方看起来没有理由欺骗自己。
“嗯……不是这个问题,”被一再提到钱,必须有所澄清,“我一直独住,从来没过想过要与人合居,如果喜欢合居或者要钱的话早就把另一间房间租出去了。你的要求让我很为难,明白吗?”
“这个样子啊……”年轻人低叹后垂下了头,看起来挺沮丧,“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吗?我不会白住的,真的……”他黯然地看向地面,两只脚互相交换了一下位置,被拒绝弄得局促不安。
空气沉闷,连放在桌上的两个盛着冰茶的玻璃杯也在往外淌汗,一滴跟着一滴流向桌面。
“不是钱的问题。”方子青清了清喉咙后重复着自己的话,虽然对方的表情让人不忍,但他早不再是个容易被表相打动的愣头青,这个男人来得突兀,他可不想在不了解任何情况下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请你体谅,实属无奈。”啜下一口茶,方子青颇有赶人走的意思了。
年轻人点头后嘴角边泛起一丝笑意:“方先生果然和姐姐说的一样坦率,普通人不会用这样理由拒绝人的吧?”
他会提到罗桑在方子青的意料之中,只是方子青从来没有当面听过罗桑称赞他坦率,一般都是用刻薄两字代替的。
没想到,她会在弟弟面前这么说,他不觉有些恻然,但转念一想,说不定罗桑是用了“刻薄”一词也说不定,只是这个弟弟在如此境地下用了“坦率”代替而已。不能怪方子青用如此狭隘的心思去度量别人的言语,毕竟罗桑出事的时候,两人的感情已经有了危机,也算是今天方子青对昔日情人的弟弟淡漠的一种因素吧。
“你姐姐……常提起我吗?”兴许是出于对过去生活的戒备,他还是问了一句。
“是啊,她常会提到你。”年轻人微笑着,脸上涌上些灿烂的神采,语气也没有因求人而带来的压抑感,他轻快地回答:“我们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就会说到你,说你爱吃些什么菜,会做什么动作啊之类的事,有时还会学你的样子做给我们看,很有趣哦。”
“喔,这样啊……”方子青略为点头,似是无动于衷其实心里颇为惊讶,没有想到罗桑在家里会这样热烈地谈论自己,不知为什么以往两人相处时总做出一幅冷淡的样子,所以感情就越来越冷下来,以至最后两人连怎么会开始谈恋爱的都要怀疑起来了。
“她一直说要带你回去见见我们的,谁知后来会发生那种事。”明亮的声音黯淡下来。
“是嘛?”方子青轻哼,并不全信。因为事实是后来他正要和罗桑分手,谁知惨剧发生,连分手都没有来得及,更甭提去拜见岳父岳母了,就算是她人依旧在世估计不会发生了。
他的反应使年轻人拧起了眉头,显得迷惑不解,或许在他印象里这个未能当成姐夫的男人对姐姐还保有些感情的吧,至少不会对自己的求助冷淡相对,谁知竟会被拒绝得干脆利落,一幅义断情绝的模样。这男人看起来并不友善,连说话的口气也带着不近人情的冰冷,不知道当初活泼美丽的姐姐怎么会挑上这种不谙人情的男人,难道只为了脸吗?脸是绝对不难看的,近三十的男人正处于脱去青涩气质步入成熟,身体蕴藏着年轻的活力而面目却透露些许世故渐成的含蓄。脸部虽是冷淡僵硬却勾勒出刚柔适中的线条,五官造型精致令人过目难忘,身材削瘦而修长,随便套在身上的T恤也能使他呈现优雅庄重的感觉。的确是个能令异性为之一怔的男人。不过,印象中的罗桑绝不是个浅薄到光看面容就会爱上对方的女人啊?
察觉目光停留在对方脸上的时间过长,年轻人连忙收回并转向桌边水淋淋的玻璃杯,垂着头进行最后的努力:“我想你一定会把我当成一个很奇怪的人吧?没见过面忽然跑过来提出这种要求,何况姐姐已不在人世,我们根本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我看能不能这样?”他在随身的皮包里掏弄着,拿出一红色小锦盒。
方子青未接,只是警惕地看着他:“你干什么,该说的我已经说明白了!”
年轻人把锦盒打开,取出一枚小巧的红宝石戒指,很女性化的设计,而且泛着古董似的黯淡光泽。
“这是我母亲的结婚戒指,她希望留给我未来的太太,这对我非常重要。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就把它押在你这儿吧,好不好?”
“说过不是钱的问题了,”被自说自话的举动弄得有些恼怒起来了,方子青把眉毛拧成一线,口气更是不善,“这算是什么?我说过我不习惯和人合住的,和钱没有关系,你不要再纠缠不休了,快走吧!”
“请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我只住几天,我保证……”年轻人还是固执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送着,毫不顾及别人感受的行为让方子青真起了火气,他抬起手臂,用力拍去挡在眼前的手。
目的是达成了,戒指也脱手而飞。
两人同时“呀——”地惊叫了一声,也同时向在空中划出一点闪亮的戒指追去,然后争先恐后地趴在地上寻找起来。
这是座很有历史的老屋子,屋内光线昏暗家具摆设杂乱,经年失修的木制地板上到处是裂缝……
第一章
“该死……”
方子青步出位于偏僻巷尾的工作室就蹙起眉峰。
天完全放黑,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街灯的光晕,零零碎碎的,加上雨点落地时的一个个小光斑在视线里跳动,在面对电脑整整一天的他来说这些景色就像电脑屏幕的光栅线一样令人头晕眼花。
揉过眼睛后,仰头看向静谧的天空,雨寂寞地飘着,连绵细密,没有一点要停止的迹象。
如果待在工作室里饿着肚子等雨停未免凄凉,不如走到街头去叫车。小心地避开水洼四处的路面,但避不开阴寒的雨丝,滴在身上让皮肤一阵阵地鸡栗直起,方子青不禁想叹气。
“嗳,总算下班了啊?”
背后传来爽朗的男音显然是在招呼他,因为这儿没有别人。这个声音对方子青来说太熟悉了,熟悉到近乎于厌恶,他没有转头脸却板了起来。
招呼他的人站在不远处的广告牌下,白衫黑伞,颜色对比分明得刺目,可就是能让方子青立即眼盲,他向前走去,没有看见任何事物似的。后面的人跟着上来,把伞往他头上一罩。
“家里的伞搁在门口,就知道你没带。”紧跟着他步调的人一脸笑嘻嘻,方子青绷起的难看脸色似乎丝毫未进入他的眼里,依旧谈天说地的轻快语气。
“不必,我自己会叫车回去的!”方子青不领情地拒绝却没有躲开伞的庇护。秋雨很冷,他没傻到会让自己的身体白白遭罪。
“从这儿走出去也有大段路的,”对方的笑脸还是一如既往,不屈不挠地阳光灿烂,“天冷了,淋湿了可不好。”
方子青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沉闷的浊气,默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生气的原因,立即转头恼恨地盯着对方的脸:“今天给你找的工作为什么又没有去面试?”
“啊?你已经知道了?”撑着伞的罗椹仿佛天生一张笑脸,他漫不经心地摇晃着脑袋,语气云淡风清,“那个地方我不喜欢啊,所以在外面看看就走了。”这种没有脑筋的话也只有在他嘴中说出来显得合乎情理似的。
方子青提醒自己尽量控制情绪:“你有没有动过工作的念头啊?自己找说找不到,我给你找的你又不去,到底想怎么样?!”
罗椹还是微笑着,不予回答。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方子青动用自己最凛冽的目光瞪视对方,“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没有让你白吃白住的义务,明白吗?如果不想工作,还是请你尽快滚回老家去吃你父母算了!”
不见羞愧的人扭过头避开他的眼锋,还是没有吭声。
“戒指的事如果一定要算我错的话,我会尽所能赔偿给你。一句话,还是请你快走行不行啊,我已经……忍你很久了!”这种无谓且明显的逃避举动让方子青咬牙。
“我知道了……”罗椹轻声回着,“你真是个冷血的家伙,难道我很让你讨厌吗?为什么一直叫嚷着要我走,难道……你一点也不看姐姐的面子……”
“别跟我提你姐!”大吼回去,方子青气得头痛,对没有逻辑的思维更是忍无可忍:“你姐姐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你明不明白?!这不能成为你一直赖着我不放的理由,懂不懂?!反正一句话,请尽快离开好不好,否则我会报警的!”他愤愤不平地朝前快走几步。
“没有关系……”罗椹紧跟其后,即而狡黠地问:“那我们要有什么样的关系才不赶我走?”
闻言方子青更是气结,鸡同鸭讲也不过如此。这种有始无果的对话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开始了,每次都让他愤怒到胸闷无力。
负气不再开口,他匆匆地大踏步向前跑去,冲到街边伸手拦下出租车,上车就让司机就走。身后的人没有追上来,只是看着车开走,甚至没有喊叫一声,白色的衬衫在灯光迷离的黑夜显得有些醒目,不过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方子青伸手按摩着太阳穴,每次与罗椹谈话后总让他对目前的生活进行反思,尽快想办法摆脱罗椹。自从这个家伙以奇怪的理由留驻于他的生活之后,向来保持得良好的宁静被硬生生地打破,被迫面对一个令人不快的家伙朝朝暮暮,还要替他操心工作等生活琐事,真是衰到无救了,而这一切全凭已经去逝的女友之名实在是太牵强了吧?!而这般莫名其妙的事硬是让他摊上,怎是一个烦字了得!
屋内泛着潮湿的酸味,老房子的通病。
一进门就习惯性地皱上眉头,这幢老屋方子青住有近三十年还是没有办法忍受这种气味,但也没有想到要搬出去住,他觉得自己这里出生大概也会这里死去吧,生活有种隽永的沉滞感。
拧开灯,厅里的桌上摆着两个纸餐盒,而肚子正巧饿到隐涩地痛。打开一个餐盒,虾仁炒饭冷掉了也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味。他连忙把它拿进厨房加热,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雨还在下吗?周身寒意直渗。电视里气象播报员木无表情地报告:明天局部地区依旧有雨,雨量中等……
方子青捧着饭盒大口吞饭,并在肚子狂骂:下下下,这破天到底要下几天的雨啊?!要让什么东西都带着馊味才罢休吗?!意识到无谓的烦躁,立即把情绪克制下去,秉承方家历代理智个性,他极少让自己有不安焦忧等消极情绪,可惜这种所谓的素养脆弱不堪一击,近几个月的生活中他更是意识到这一点,全托那个不知好歹的混蛋所赐!想到他,不由连吃饭的欲望都减了下来,方子青拨饭粒的动作越来越缓慢。
三年之后的平静还是被罗桑相关的人给打破,曾经以为关于她的一切从此在记忆和生活中如笔迹淡去,直至如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一般,看来是太天真了,一个罗椹的出现隐约使自己的生活开始走向微妙的回复状态,这让他极度地不安。
罗椹披着一身雨汽进了屋,把水淋淋的黑伞扔在地上。在冰凉的雨丝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可不是个好滋味,但有助于冷静的思索,他觉得自己挺需要。
客厅里黑着灯,只有电视机笑声不断地演着无聊且聒噪的肥皂剧。把他扔在大街上的男人合衣蜷缩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遥控器,头耷在沙发扶手上,眼已经阖起,鼻息沉沉。玻璃几上有吃了一半炒饭,筷子已经滚落在地板上。
悄无声息地走到沙发前,俯下身子眯起眼睛,罗椹认真地打量眼底下睡意正浓的脸。如果在平时,这种放肆的目光定让躺着的人毫不客气地瞪回去,嘴里也会立即吐出些让人抓狂的刻薄话语出来。罗桑说的一点没有错,这个男人的个性只能用“刻薄呆板无人性”来形容,特别是这张嘴的无情……视线顺脸颊线条而下,停留在微启的双唇上,他想不通造型如此柔和的嘴巴怎么会吐得出那么恶毒的话语?如果不开口的话,温润的唇肤还真是相当的让人浮想联翩,非常让人……想入非非的。
罗椹咽着唾沫,觉得口干舌燥起来,鼻子骚痒起来,按捺不住——
“哈——欠!”
惊天动地啊,看来是受了风寒。虽然才入秋,下雨的天气还是很冷的,穿单件衬衫显然不甚明智。让他更为遗憾的是,睡着的人醒了,双眼一睁开就结起冰霜,而且连眉头也皱了起来。
罗椹已经迅速地挺直了身体,揉着酸痒不已的鼻子。刚才没有觉得,现在身上被雨淋到部分冷得刺骨,他脱下半湿的衬衫,光着膀子走进自己的房间。
被打断睡眠的方子青目送修长的背影消失,兀自摇头。从沙发上爬起来,关掉电视,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事,茫茫然地呆怔半晌,待睡意从头脑里消褪干净,回头看见桌上的另一个餐盒,他拿着它进了厨房。
空气因加深的雨汽而湿润恬淡,吸进肺里不显得特别地刺。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里,只要罗椹不开口,气氛就会变得特别地沉闷,而现在他正专心致志地对付自己面前的食物,方子青更不会自行开口,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偶尔有的轻微咀嚼声。
方子青坐在沙发上翻着一大叠报纸,漫无目的地一张张摊开又一张张地合起。
“对不起。”
填饱肚子,放下筷子的罗椹轻声说,眼盯着自己的饭盘子。
方子青哼了一声,不停地翻着报纸。
“下次,下次我一定会去的。这次我真的不喜欢……”
“够了,”方子青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好吃懒做倒是真的,真不知道你来这里干嘛,没工作的人还有什么可以挑三捡四的!”
罗椹扬了扬眉头,嘿嘿一笑并不在乎,反正这种话他能背得出来了,不过他不先说话,这位方先生可以对着他沉默一天,一周甚至一个月,日长月久地当他为透明的幽灵。
“哈——欠!”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还不赶快睡觉去,这么冷的天逞什么能啊,穿一件衣服?!”  方子青转过头斜睨着正在使劲揉鼻子的家伙。
罗椹咧开嘴笑了笑,站起身来顺从地向卧室走去。
“嗳,要药的话在厨房里的橱柜第三个抽屉。”
身影已经消失于房门后了。
方子青沮丧地把报纸扔在了案几上,暗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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