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光亭心道:“你手下不知轻重,差一点伤了我,要是你神智清楚的话,包准你心疼得不得了。”抚摸着痛颊,但觉热辣辣地生疼,自己是哑巴吃黄莲,也只有这么想来我安慰了。
林蓝瓶知道汤光亭要带着梅映雪一起,先是有些意外,接着又瞧见了他左颊上肿了一个包,又吃了一惊。汤光亭解释道:“将阿雪单独一个人放在客店中,我不放心,我刚才试了她一下,见她武功未失,只要她乖乖听话,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林蓝瓶也想放他一个人在客店是不妥,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好反对了。
不到一个时辰,王府派出马车来接,三人便上车直驱晋王府。才刚刚安顿好,宫廷内侍快马来报,宣诏晋王立刻入宫。赵光义不敢怠慢,立刻起身着装,另外吩咐内侍,通报汤光亭,要他赶紧换装成王府侍卫,跟随入宫。汤光亭见内侍只准备了两套衣物,坚持与梅林二人一起换装进宫,因为时间紧迫,内侍只得从权,赶紧送上了第三套衣物。
未几一切准备就绪,分成两辆马车,便往皇宫而去。到了宫门,时辰虽早,但是天色灰暗,宫门卫士举火照明,赵光义从车帷探头出来,卫士赶紧道:“晋王爷快请,万岁已经催促多时了。”赵光义道:“奉皇上口谕,带了几个人进去看他。”说着往车后一指。那卫士道:“小的知道了。”吩咐打开宫门,让两辆马车长驱直入。
车驾来到崇元殿前,按规定所有人都得下马步行。赵光义首先下车,早有宫廷内侍在一旁等候,赵光义道:“你带着车后的人去拿金匮遗命,到福宁殿外等我。”那宫廷内侍答允,到后面那辆车外请人。汤光亭先下车来,赵光义道:“请汤兄弟跟着他去取东西,一路上小心保护。”汤光亭道:“我知道了。”赵光义行色匆匆,不敢稍停,点了点头,迳自入殿去了。
那宫廷侍卫与汤光亭道:“请跟我来。”汤光亭道:“没问题,请等一下,我还有同伴。”说着把梅林二女叫下车来。续道:“这位大哥放心,有我们三个保护你,包你万无一失,一根毫毛也少不了。”那宫廷内侍有些尴尬,笑道:“是,是,多谢!”
事不宜迟,那宫廷内侍立刻引着三人往宫内去,也不知穿过了几处回廊大堂,九弯十八拐之后,来到一处阁楼前,忽然眼前火光一亮,七八个人各执火把围了过来,其中带头的那个人说道:“王继恩,皇后懿旨,要找你去问话,这就跟我们走吧。”那带领汤光亭的宫廷内侍正叫王继恩,只听得他说道:“瞧你的穿着打扮,也是宫内侍从,怎么不知规矩?我向来只伺候皇上,皇后懿旨,王继恩不敢接旨。”那人先是一愣,接着脸色一变,说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你走着去你不去,我就用绳子绑你去。”
王继恩道:“我知道了,你是德芳皇子派来的人,捉我去想干嘛?我要让你捉走了,只怕生不如死,还不如在这里先自我了断了。”那人沉着脸道:“你轻言就死,尚未完成的任务怎么办?岂不是有负皇恩?”言下之意,倒颇为忌惮他已死相胁。
王继恩道:“我贱命一条,生死何足道哉,要是真的死了,自然有第二个接替的人出现。第二个接替的人死了,还有第三个、第四个。”那人却又不信了,摇头道:“你言不尽实,令人难以相信,不过你要是真的自杀死了,倒还真麻烦。这么吧,我先抓住你,把你手脚筋都挑断了,然后再将你的牙齿全都拔光,这样子你就没法子自杀了吧?”王继恩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那人续道:“你要知道害怕就好,说,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该不会‘那个东西’就放在这里吧?”王继恩道:“什么那个东西?我不懂你指的是什么。”那人道:“要不这样,我一把火将这里给烧了,你觉得怎么样?”他旁边的人忽然插嘴道:“喂,你别乱来,放火烧皇宫,你不想活啦?”那人瞪了他一眼,并不说话。王继恩也说道:“他说的对,你可别乱来。”
那人道:“算你走运,我的同伴也不赞成我烧房子,既然如此,那只好委屈你了。”使了一个眼色,当下便有人将手中火炬交给各自身旁的人,恰好腾出四个人来,晃了晃手中单刀,同时欺了上来。
只听得“哎呀”“哇”“妈呀”“唉哟”刚好四声,接着“铛铛”一阵响,四柄单刀同时落在地上,但见那四个人,人人接用一只手按着另一手手腕,同时向后退开,神情惊疑不定,脸上满是惧色。
那一开始最先说话的那人见状说道:“你们在搞什么鬼?快把刀子捡起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别说是他了,这些人分站四周,都只觉得眼前忽然一花,然后就有人着了道儿了。
那掉了刀的其中一人说道:“老大,我觉得有点邪门。”竟然不敢去捡起单刀。那人劈头就骂:“邪你奶奶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看那王继恩身后站着三个侍卫,知道是其中有人搞的鬼,便道:“快把刀子捡起来,这一次我们八个一起上,把这王继恩给我抓过来。”余人见他发怒,不敢再迟疑,纷纷捡起单刀。那人续道:“好,我招呼一声,大夥儿就一起上。上!”
他这个“上”字才出口,马上便有人“哎哟”地叫了出来。这回这位带头的老大可瞧清楚了,果然便是王继恩身后一名侍卫出的剑,只是他就是瞧见了却又如何呢?但见这人出剑快如闪电,简直匪夷所思,自己万万不是对手,是这样的人物又怎么能出现在王宫侍卫之中呢?这人恋了几年刀法,功夫虽然还不行,但是江湖用语倒练得挺熟,见自己所带来的七个人,顷刻间一一受伤挂彩,便赶忙说道:“阁下究竟是谁?王宫侍卫可没这等本事,你划下个道儿来,我上面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这位出剑如电的侍卫,自然便是汤光亭所乔装的了。只见他嘻皮笑脸地道:“老兄你又是谁?皇宫的内侍里边,可没像老兄你这夥人这般没用的,是谁叫你来的,就滚回哪边去,老子可没空跟你穷蘑菇。”那人气急败坏地道:“你……你……好,算你狠,有种就别走远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招呼一班随众,从另一边走了。
汤光亭道:“王大哥,你尽管往前走,别耽误了正事,一路上的邪魔外道,都让我来帮你打发。”王继恩心想:“瞧你年纪轻轻,没想到剑术这么了得,我若是早知道,刚刚就不必跟那班人啰唆那么久了。”说道:“如此有劳了!这东西就在阁楼里,请随我进去。”林蓝瓶从地上拾起刚刚那群人散落的火把,递给汤光亭与梅映雪,并将其余的踩熄了,说道:“你们进去,我和梅姊姊在这帮你们把风。”
王继恩一听这说话的声音是个女人,吓了一跳,又听这个女人说另一个也是女人,深觉这三个人怪怪的,还是赶紧把东西拿了就走,索性连问都不问了,直接推门入内,汤光亭手执火炬,跟在后头。
林蓝瓶见他们两个走进去,便与梅映雪道:“梅姊姊,等一下不管是遇上什么人,还是碰上什么事情,你可真万要跟着我,别跟丢了。”梅映雪微笑点头。林蓝瓶忽然怔怔地瞧着她,若有所思地道:“梅姊姊,你都在想些什么?说真的,有时候我还真羨慕你。”说着说着,抬头遥望远处,续道:“我觉得好烦呐,之前一直想找李煜报仇,总算还有个目标,但后来找到仇人了,却又不想报仇了。你问我为什么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今天我硬赖着汤哥一定要带我来找赵匡胤一样,找到了又怎么样呢?我也不知道,唉,我多想像你这样,无忧无虑地过日子,虽然你的内心深处,也许是想恢复正常的。”
林蓝瓶回过头来瞧着梅映雪,又道:“说到汤哥,他其实真还是个好人,你虽然不常说话,不能陪他聊天谈心,但是在他的心里,可是时时想到你,顾虑到你。梅姊姊,我知道汤哥他喜欢你,但是我……我也觉得他很好。本来他既然都跟你那么好了,我也想是不是应该要离开。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能照顾汤哥了,所以在你身子大好之前,就让我这样陪着你们吧,你可千万别喝醋。”独自说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道:“唉,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今天一口气说了出来,心情好像一下子好很多了呢。”
那梅映雪听到这里,忽然又笑了一笑。林蓝瓶心念一动,闪过一个想法,霎时满脸通红,心跳加速,忍不住说道:“梅……梅姊姊,你……你听得懂我说……说的……”不自觉地连声音都在打颤。
梅映雪眼睛一眨,好像正要说话,忽然脸蛋一转,往左首瞧去。那林蓝瓶情不自禁地跟着瞧去,但见远远地火光晃动,几道黑影当先而来。林蓝瓶拉着梅映雪挨近门扉,向里面喊道:“汤哥,好了没有?有人来了!”那汤光亭尚未回答,前方的黑影已经率先来到,只听得那人影说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
林蓝瓶不理,低声道:“进去,把门关上。”这会儿倒真是希望梅映雪一听就懂了,拉着梅映雪的手一用力,倒退身子进入门内。那黑影喝道:“想走?”冲了过来。林蓝瓶只关上了一边的门,另一边的梅映雪却呆呆地站着没动,急着大喊:“梅姊姊,快关门!”那黑影听到声音,似乎愣了一愣,但还是飞身过来,即时地按住了门扉,让梅映雪关不上门,林蓝瓶百忙中抽不时间拔剑,手中火把递出,使得是一招“开门揖盗”,时机场景恰到好处,那黑影往后一退,藉着火光瞧清楚了两人面容,惊讶道:“原来是你们两个。”
那黑影便是丁白云,见林蓝瓶一招使来,也不抢攻,反而退了出去,原来想那林蓝瓶倒也罢了,梅映雪的武功却高过自己,如果一个人硬拼,绝对讨不了好去。便这么一退,两扇门已然阖上,喀剌一声,带上了门闩。
丁白云退出门外,吩咐道:“来人,将这楼阁团团围住,不准走漏一人。”从众低喝一声,四散开来。人群后一道人影闪出,说道:“白云,跟里面的人照过面了吗?是不是晋王的人马?”丁白云道:“是林蓝瓶与梅映雪。”那人吃了一惊,说道:“当真?”丁白云道:“我瞧得清清楚楚。”
那黑影略一沉吟,说道:“此事不妙。”丁白云道:“师父是认为,这两个女人是晋王派来的。”那丁白云口中所称的师父,自然便是万回春了,只见他摇了摇头,续道:“这两个女人与那姓汤的颇有渊源,只怕他人也在里面。不裹是不是晋王授意他来的,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事情就不简单了。”
丁白云恨恨地道:“真不知道我上辈子,究竟是跟这姓汤的结了什么怨,走到哪里碰到哪里,老是出来破坏我们的计划。”那万回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道:“白云,要他们赶紧闯进去,事到如今就赌这一把了,我那姓梅的徒儿吃了我的失魂调和散,反成了他们的累赘,就算那姓汤的真在里面,也未必能过得了我们这一关。”
丁白云连声道:“是,是!”招呼众人,破坏门窗强行进入。不久,附近又是人声响起,火光摇曳,人数颇多,从另一边围了过来,带头的人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快把刀剑放下回话!”丁白云道:“我们是德芳皇子的侍卫,刚才有人闯入皇宫,行刺皇子,我们是围捕捉拿刺客来的。”
那人正是宫廷侍卫首领,他轻轻地“哦”了一声,心想这个时机敏感,有人想要行刺德芳皇子也确也其可能,便道:“来人可有腰牌信物。”丁白云从怀中拿出一个事物,趋向前去,那人瞧了,传令道:“来人啊,将这里团团围住,记住要抓活口,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箭。”
丁白云暗自盘算,待会儿情势一乱,自己就率先杀了这个首领,这班宫廷侍卫没有人带领,就只好听我号令。他平白无故多了这一批二三十人的生力军,声势大振,不一会儿就撞开了大门,这一群侍卫,霎时便像潮水般不断涌入。
忽然间众人只听得头顶上“喀剌”一声巨响,第三层楼的一扇窗户变成了一片片的碎屑,像雨点般落了下来,一道黑影凌空跃起。这人右手执剑,左手拎了个长方形的盒子,在昏暗的星光下反射出金黄色的光芒,耳里同时听他一阵哈哈狂笑,说道:“万掌门、丁庄主!这么晚了,在帮忙捉拿刺客啊?辛苦,辛苦!哈哈!”声音宏亮,震得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嗡嗡直响。未几,人影轻轻巧巧地落在另一旁的大殿屋顶,笑声犹未停歇。
万回春怒道:“他果然也在这里。白云,先把东西劫下再说。”顾不得自己究竟是不是他的对手,奔过殿下,跟着跃上屋顶,丁白云喝令从众:“追!”自己身先士卒,也急忙抢上。汤光亭见状道:“不是追刺客吗?追我干嘛?”一个转身,从另一边走了,万回春紧追不舍,一直跟在后面。
那丁白云从殿旁转了过去拦截,却只碰到了万回春在前面奔跑。万回春见丁白云也追了上来,便道:“那姓汤的拿走的定是金匮无疑,若是皇后所说的金匮遗命是真的,那德芳皇子就与皇位沾不上边了,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这姓汤的将金匮交给赵光义。”万回春一开口说话,速度就慢了下来,还好转过墙角,汤光亭还在眼前,又弯过几处楼台亭阁,丁白云忽道:“师父,我觉得这姓汤的小子好像故意放慢脚步,在等我们。”
经丁白云这么一说,万回春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他不愿意先入为主地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可是这下子由自己的徒弟提出,心中除了懊悔,也有些恼怒。正做没理会处,那跑在前面的汤光亭可听到了,忽然回头,笑道:“我怎么好意思让两位白追我一段呢?你们要这金箔打的盒子是吧?送给你们!”说罢左手一抬,将金匮扔了过去。
万回春见金匮朝自己门面飞来,心中殊无喜意,反而有被嘲弄的感觉。伸手一接,将金匮揽了过来。但见铸工精巧,绝非汤光亭所能临时找来冒充的。金匮是真品无错,但打开盒盖,只见里头铺了一张红色的鹅绒缎布,别无长物。丁白云大叫一声,说道:“我们快回去!”万回春叹了一口气,道:“他既有准备,只怕是来不及了。”丁白云道:“不搏一搏,怎么知道?”扔下汤光亭,转头就跑。万回春不忍拂逆其意,跟着奔去。
丁白云回到楼阁前,但见后来出现的那个侍卫首领还在那里,他的手下四散开来,在楼阁内外穿梭来回,忙得不可开交。他趋向前去,向那首领问道:“阁楼里的刺客抓到没有?”那侍卫首领道:“什么刺客?你们不是追去了吗?”丁白云道:“这刺客有好几个。”那侍卫首领道:“这里我派人上下都搜过了,没有别人,只有王继恩跟两个王府侍卫,他们也是追刺客到这里来的。”
丁白云不禁扼腕,又不能说他错了。万回春细声道:“他拿了金匮遗命,一定是去交给赵光义,现在赵光义人在福宁殿,我们赶去那边截他,就没错了。”丁白云低头道:“要是他已经交给赵光义了呢?”万回春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只好连夜出城去,不要再想追求仕途这一条路了。”丁白云道:“那德芳皇子呢?不去投靠他吗?”万回春道:“赵光义知道德芳皇子找人对付他,一但让他顺利登基,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剷除异己,还有那些对他有威胁的人,到时德芳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哪还顾得了我们?”丁白云也忍不住叹气道:“没想到我们计划了这么久,最后还是杀出了个程咬金。”两人计定,便往福宁殿而去。
那林蓝瓶与梅映雪护着王继恩,直往福宁殿而去。福宁殿旁戒备森严,四周都有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