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天道:“我不是算出来的,在半路上,我正好碰着他,亲眼见他带了一堆火药上千药门。”话锋一转,与那焦赞道:“你刚刚不是还有一个字没说?怎么才要放出来,又给吞下去了呢?”梅映雪知道那是一个“屁”字,虽觉得不雅,但还是忍俊不祝那焦赞故意顾左右而言他,说道:“你怎么见了人家带火药也不先通知一声?你还说你是万掌门的朋友。”
莫高天道:“这件事情万回春自己也知道,为了此事,他还抢先一步回到千药门,没想到还是不能倖免。”说着,白了焦赞一眼。
焦赞只当没瞧见,续道:“不知我那万兄弟可好?我说的是万小丹。”梅映雪道:“这个我可不太清楚了……这位前辈与我万师兄熟识吗?”焦赞道:“熟识谈不上,我跟他头一回碰面是两年多前的事了,这些日子以来也很少有见面的机会。不过他为人慷慨大方,有胆识又有远见,那时我还俗……没多久,对未来颇感徬徨,那时他帮了我不少忙。”
这个焦赞原本在少林寺出家,是个和尚,本号妙法,跟现任少林寺住持妙高是同辈。还俗之后,自己才给自己取了焦赞这个名字。可是说也奇怪,不知为什么,这两年多来,他的头发却就此不再长出,所以至今仍是顶了个光头。焦赞深信这是因为自己与佛祖有缘,所以虽然还俗了,仍是佛经伴身,早晚诵读,甚至茹素,一如往常。
那时因为前朝周世宗崇道抑佛,更在显德二年时,下令“毁佛”,全国原有三万多所寺院,仅剩不到十分之一。这些寺院僧侣,原本不负担赋役,又拥有大量土地田产,如此一来,社会劳动人力增加,土地田产充公,实际上是一种土地改革,后周国力遂为之强,更奠定了宋初的富足强大,更为未来的统一打下了基矗其实五代时期,战乱烽火不断,社会人心不安,寻求宗教上的寄托,是一般黎民百姓的心理需求,各种宗教派别,也会在此同时吸收社会养分壮大,越是妖言惑众,夸大神功,越是能吸引信众,所以一但国基奠定,当政者便应该用心在宗教改革,匡正社会,教化人心。因此有句话说:“国之将亡,必出妖孽。”就是这个道理。
但这时距离后周显德二年之时,已经有十八年了,焦赞两年前才还俗,应该不是因为前朝毁佛事件。但他显然不愿在还俗的事件上多做文章,续道:“这一次我是听他说,有许多江湖帮派聚集谷外,意图对千药门不利,又说他父亲出远门去了,希望我能赶来帮他,壮一壮声势。哎,想不到实情竟是如此……”梅映雪补充道:“万师兄为了想逼我出面,没想到竟然用这样的手段,还害了人命。”她不知道,之前万小丹与冯云岳为了炼制新的毒药对付她,曾用谷外居民百姓做试验,早已害了不少人命。这次为了逼她出面,所用手段也不能说是特别残忍了。
莫高天道:“原来你是被人利用了。这十几天来,白白被我追着打,你要是早认输了,承认自己错误,我是长辈,难道还会赶尽杀绝不成?”焦赞不以为然地道:“前辈,是你自己缠着我打的,比完了拳脚比内力,比完了内力又要比兵器,最后你又要比轻功比耐力,我看你根本是不想让我认错,你只是想打败一个少林弟子,一个少林方丈的师弟,好满足你的虚荣心吧!”
莫高天佯做吃惊状,道:“原来你是少林弟子,还是方丈妙高的师弟,失敬,失敬!”其实他第一次看到焦赞出手,就知道他使的是少林上乘武功,这十几天斗下来,更确定了他辈分不低。只是少林寺这几十年来韬光养晦,低调行事,少林僧人从不轻易在外露脸,就算受了欺侮也是大吃闷亏。江湖只传言少林寺达摩堂首座妙因大师,金刚伏魔神通已臻化境,武功天下第一。但江湖传言终归只是传言,却是谁也没看过,莫高天年轻时曾经上门挑衅过两次,但两次都碰到了软钉子。这时好不容易碰到少林弟子,还是妙字辈的,岂不有好好印证一番的道理。
焦赞见他装傻,也是无可奈何,顺水推舟道:“哪里,哪里,莫前辈这就不要再缠着我打了吧!”莫高天一愣,心想:“这秃子轻功不错,但我只要再跟他耗个两天,他在轻功上也要输给我了,这样就此打住,不免有些美中不足,日后若再碰不到肯打的少林弟子,武功辈分又要比他高的,那可就难了,让他这一走,所不定就成了我这辈子的遗憾。”他称焦赞做秃子,浑忘了自己的顶上也秃了一大块。
正做没理会处,忽闻马蹄声自远驰来,急奔而至,马上一人说道:“明真师兄,这里有个茶棚!”
不久随后人马纷纷到来,梅映雪瞥眼一算,见是六人六马,而六个人全都是道士打扮,但与一般道士不同的是,人人背负长剑。
六人下马,其中一人负责栓好所有马匹,另一人则先进茶棚打点。余下四人分着四边先坐了一桌,照顾马匹与先进来打点的那二人,才在另一桌坐下。这六人显然是同一个门派的,而且门规甚严,长幼有序,分得很清楚。
那四人同桌中的一人,开口说道:“待会儿东西一上桌,大家赶紧随便吃吃,吃完了就赶紧上路。”另一人道:“明真师兄,我们一路上马不停蹄,连吃个饭都不安心,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要是因为这事吃坏了肚子,也才有个因头可以怪罪。”那个叫明真的道:“说给你们大家听也不打紧,反正这是一件好事。我不明白善清师叔干嘛那么神秘,要你们不要多问。”另一人道:“自从善清师叔跟着师叔公从外面受伤回来,他胆子就变小了。”众人都是哈哈一笑。
明真道:“好了,好了,竟敢在背后取笑师叔,明仪你一出门,胆子倒是变大了。”那明仪伸了伸舌头,说道:“明真师兄恕罪,明仪不敢啦!”
莫高天见这几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小道士,虽然一眼就认出他们是无极门的,却对他们所说的什么要事不感兴趣。正觉得无聊,考虑这就要走了,忽听得那明真说道:“那是淮南西路防禦使高大人,今天早上差人送了帖子过来,要请掌门师祖到寿春一会,说是要他帮忙什么英雄大会的事情,然后就要帮掌门师祖上京面圣。”
另一人欢天喜地道:“我们准备了这么久,皇上终于要接见掌门师祖了,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善清师叔干嘛不告诉大家?让大家开心开心呢?”明真道:“你知道个什么?那个高大人也不知有多少能耐,能不能真的搞定这面圣的事还没个定数呢,现在告诉大家,万一到时空欢喜一场,掌门师祖脸上挂不住,你知道要担多大的罪吗?别说你明心这个小小的第六代弟子担不起,就是连善清师叔也担待不起啊!”众人想起掌门师祖为人最重声望名誉,要是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只怕到时整个无极门都要翻过来了,听明真这么一解释,无不点头称是。
那明真见众人点头,正大口地喝了口茶,忽然背后有人喝道:“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啊!”明真吓了一跳,一口茶水喷出了一半,忍不住不停地咳嗽。
明仪与明心正好坐在明真的两边,这时都站起身来,喝道:“干什么!”“老头子,不要命啦!”那人哈哈大笑,说道:“请坐,请坐,赶了一个早上的路了,也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明仪与明心双双坐回椅子上,便再也不动了。
那人正是莫高天,他一听说这事与无极门掌门玄玑有关,立刻兴致盎然。那余人见到这景况,都不禁大骇,有的便要抽出长剑,只见筷筒中的筷子跳起,啪啪啪三声,其余三人几乎同时被筷子打中穴道,个个如木雕泥塑一般,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如此一来,同门六人中,只剩下明真一个还能动作。虽然仍旧咳嗽不止,但他也知道今天是遇到高人了,忙道:“前辈……咳咳,前辈饶命,小的下次不敢了,咳……”还以为莫高天可能是一位与无极门有渊源交情的前辈,现在代替师门出手教训他们。
莫高天道:“什么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什么东西?”明真道:“前辈饶命,小的下次不敢再外头谈论师门秘密了。”莫高天笑道:“不会啊,你做得很好!不错,不错,你叫什么名字?”明真这下可真的更相信莫高天是无极门的朋友了,看他年纪一大把,武功又高,说不定还认识掌门师祖,当场吓得魂飞魄散,下跪哀求道:“求求前辈高抬贵手,千……千万别告诉我掌门师祖。”
莫高天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明真道:“我叫明……明……”莫高天说道:“我刚刚听到他叫你明真师兄,你叫明真,是不是?”明真颤巍几不能言,只点了点头。其余众人虽不能动,但是意识清醒,见状如此,也都十分惊骇。
莫高天道:“刚刚听你说,你要给掌门送帖子是吧?”明真又点了点头。莫高天道:“我不信,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交给你们这几个脓包呢?”明真道:“这是真的,因为众位师伯公、师叔伯们都不在门内,善清师叔又受了伤……”莫高天插嘴道:“玄玑也不在他的窝里吗?怎么帖子往外送?这么急做什么?”
明真道:“玄……是,是,掌门师祖上个月到紫极宫去了,善清师叔说,掌门师祖回来以后,还要花时间准备,时间上恐怕会来不及,所以要我们马不停蹄地赶过去。”莫高天道:“从这里到紫极宫,要花几天?”明真道:“我们日夜兼程赶路,大概再三天……不,不,两天半就行了!”
莫高天哈哈大笑,道:“那么拼命干什么?”明真道:“应该的,应该的!”莫高天又道:“帖子在哪里?拿来看一看。”明真迟疑了一下,说道:“什……什么?”莫高天道:“我说把帖子拿来,我帮玄玑看一看。”
明真就是再窝囊,也知道不能随便拿掌门人的东西给旁人看,急忙道:“这……这不行!”说着忍不住看了自己怀里一眼。
虽然只是轻轻一瞥,但莫高天目光如炬,如何瞒得过他。莫高天右手一把抓住明真的后领,将他如小鸡一般拎了起来,左手便伸进他的怀中摸索。明真大骇,双手使劲拉住莫高天的左手,想要阻止他,莫高天内力催动,明真双手霎时如握炭火,大叫一声,急忙缩手。
莫高天果然在他怀中摸到了一片纸笺,抽出来摊开一看,只见上面用楷书端端正正地,洋洋洒洒写了几行字,内容大抵是说:赵家受命兴宋,不敢违背天意,所以皇上近来召见天下道士进宫,询问养身以及平天下之道。而无极门是江东玄门正宗,也隐然是江南道家之首,对于江南的统一,绝对能有相当程度的助益,高智阳曾经如此上书建议,可是主上有主上的意思,至今尚未下旨,实在非常可惜。正好寿春丁家要筹办英雄大会,晋王对此会相当重视,命智阳协助办理,在此想邀得无极门共襄盛举,须知这是一个表现的好机会,过得了晋王这一关,上京面圣,赐号受封之日就不远了。文末写明先来议事,共筹准备等字,最后还押上淮南西路防禦使高智阳的花记。
莫高天草草阅毕,说道:“这哪是请帖?根本是公文嘛!”明真道:“是,是,是公文,请前辈还给我!”莫高天道:“还,当然还,又不是娶媳妇生儿子摆满月酒,我拿着干么?不过既然是公文,我就来给他填上个几笔,说明说明,免得玄玑看不懂,误了大事。”
明真听了大吃一惊,心想这还得了,奋力挣扎,想抢回请帖,莫高天嫌他碍事,右手一抬,将他的身子直挺挺地扔了出去,远远地落在三丈外的黄土地上。这下明真可跌得不轻,只是他一心只想要保护请帖,奋力想赶紧爬起,没想到双脚僵直,不得动弹,却是不知不觉中,被莫高天封住了穴道。
莫高天道:“店伴,跟你借枝笔。”店伴陪笑道:“大侠!小的不识得几个字,这个笔,嘿,嘿,从来这个……”他怕莫高天一个不开心,眼前这几个道士就是榜样,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以一直嘻嘻哈哈,不知所云。
莫高天不去理他,转向梅映雪借画眉毛用的炭笔,梅映雪两手一摊,表示一些随身的东西全都放在千药门里,匆匆出门,什么都没带,也一直还没买。那明真躺在地上,将这一切瞧得清楚,听得明白,正自庆幸太上老君保祐,忽见莫高天一脚将烧在一旁的一盆炭火踢翻,从中挑出一块焦炭,便在那张请帖上大书特书了起来。
明真叫苦连天,偏偏全身不得动弹,除了大叫高抬贵手之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高天胡作非为。
莫高天原本想填几个字,但纸面太小,焦炭太大,蝇头小楷书写不易,脑袋一转,也不管是否会遮到原来的字迹,便直接在帖子上画了一只大乌龟,说道:“嗯,文图并茂,这才像话。”自赏一番,又道:“啊,忘了我的花押。”伸手到镬里抓了一只饼,捏了一捏,彷彿觉得不够,直接伸手到一旁的豆油罐里沾满了油,张开五指,在帖子上印了一掌樱复将帖子重新折好,放到坐在一旁的明心怀中,说道:“用不着半个时辰,你们身上的穴道会自行解开,到时候就赶紧把帖子送过去,千万别耽误了。”众人只瞪着一双大眼睛,没人敢搭腔。
莫高天哈哈大笑,越发性起,更过去将他们的马匹牵了两匹过来,一匹牵给梅映雪,自己纵身跨上一匹,说道:“对了,还没问你刚刚为何跟着我们?”梅映雪道:“实不相瞒,我这次之所以跟着莫前辈,是想要向你探听一个人。”莫高天道:“谁?”梅映雪道:“这人那天是莫前辈带来千药门的,所以我才想莫前辈也许知道。”
莫高天忽然想起那天万小丹在千药谷里所说过的话,若有所思地道:“你要问的那人可是汤光亭?”梅映雪欣然道:“前辈知道……”莫高天摇头,道:“梅姑娘跟他是什么关系?”梅映雪道:“要是前辈不肯说就算了。”砩焕髯硗罚档溃骸靶恍磺氨驳穆怼!蹦咛煜蚯袄棺。档溃骸安皇俏也凰担沂钦娴牟恢馈K桓盖自谝黄鹇穑俊泵酚逞┮⊥贰D咛煊值溃骸傲止媚锬兀磕阄使挥校俊泵酚逞┑溃骸傲止媚锔拦馔さ母盖滓黄稹!
莫高天想了一下,说道:“他那个人爱看热闹,如果知道寿春要举办什么英雄大会,多半会跑去那里。嘿,寿春丁家,丁家早就烧掉了,这个姓高的倒底在搞什么鬼?你若没更好的地方去,不如就到那儿去瞧瞧,就算找不到,到时候也多得是人可以打听。”梅映雪想想有理,便道:“莫前辈不去吗?”莫高天接近她的耳畔,悄声说道:“我要偷偷跟着这几个牛鼻子,到紫极宫去讥笑玄玑,哈哈!”
梅映雪粲然笑道:“是,那晚辈这就上寿春去,就此告辞!”转身纵马离去。
莫高天向那焦赞道:“兀那光头!我们的比试就到此为止吧,我现在找到更有趣的事情了。”焦赞如释重负,说道:“前辈这就快请吧,晚辈不送了!”一会儿忽然想到:“那我现在上哪儿去?回去了吗?还是要打听一下我那万兄弟?”高声喊道:“前辈!刚刚那个梅姑娘上哪去啦?”莫高天驰马已出二三十丈外,高声回道:“自己问问去吧!”头也不回地去了。
焦赞正想发足追去,但想起自己已经跑了七天七夜了,当时迫不得已,不觉得疲累,现在却只要一想就觉得懒。回头看到一旁还有四匹马,心想这人也不是我点倒的,顺手骑他一匹,也不算太过分。当下挑了一匹最高大的,与那群道士说道:“喂,你们看到了,我与刚刚那个怪老头是一道的,你要怪就怪他好了,反正这里还剩三匹马,你们两人一匹,还是到得了紫极宫。”
那明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