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还要往后退去,林延秀却在此时一剑挥来,骆春泥反而往前踏了一步。
宋镇山道:“可惜,延秀,你这一剑挥得太急,白鹤亮翅,只是展翅,意重优雅,像你这般用劲,倒像只水鸭。……蓝瓶,万壑听松。延秀,手挥五弦!”骆春泥见这两招表里配合,妙到毫颠,不由得吃了一惊,不得已,又往前踏出一步。
此时林蓝瓶知道宋镇山是出言帮忙,当下再无怀疑,只消宋镇山说出一个开头字,手中剑招马上更动。那林蓝瓶与林延秀接受宋镇山两三年指导,根基颇为扎实,最欠缺的只是临敌经验。虽然两个人加起来,仍不是骆春泥的对手,但是逼得她再无法准备弓箭,却是绰绰有余。
那骆春泥瞧出端倪,与宋镇山挖苦调笑道:“哎哟,宋大侠,好个袖手旁观呀!”宋镇山道:“两个小孩学了几年功夫,不成气候,正好与名家讨教讨教,也好有个长进。”
骆春泥道:“讨教不敢当,另择时日切磋切磋吧,今天少陪了。宋大侠,长剑门剑法固然精妙,但是你恐怕打错了算盘。”宋镇山见她进退趋避之间仍有余裕分心说话,对骆家的东西倒是多了几分佩服,便问道:“什么?”骆春泥道:“我这九连弩虽然可以连发九箭,但是却不一定得装填完九箭才能发动。”说完,抬起九连弩瞄向林延秀。
宋镇山大吃一惊,忙道:“延秀,仙人指路。蓝瓶,滴水不……”话没说完,心里大叫:“糟糕!”原来他见情况危急,脱口而出的两招竟是未曾教过林家兄妹的上段招数。那林延秀本来照着宋镇山的指示出招,招招无往不利,这时忽然听到一招未曾学过的招式,竟不自觉地一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飕”地一声,飞箭掠过他的左侧边,打中了一名跑马寨的帮众。
骆春泥一箭既出,第二第三箭便接连着射出,全都打向围着呼延光的人。原来那骆春泥不知这对兄妹什么来头,不想因此无端得罪长剑门,只想尽速擒住汤光亭,免得横生枝节,于是对林延秀与林蓝瓶便手下留情。
那宋镇山见状,知道只要自己不再于一旁提播,骆春泥便不会为难林延秀兄妹俩,也就不再开口。林家兄妹少了宋镇山的指点,对骆春泥的戒慎之心升高,左闪右躲,自是遮拦多,进攻少了。
只见骆春泥依然箭无虚发,倾刻间又撂倒了三人。那呼延光的武功本就较众人为高,此消彼长,只见山猪、刀疤老三,一个一个中鞭躺下,而林蓝瓶反因被骆春泥隔开,与汤光亭遥遥相对,眼看接着恐怕就轮到他了,却只有干着急的份,不由得心浮气躁起来,剑法上的破绽也越来越多。
骆春泥见林蓝瓶不顾危险,仍是一个劲儿的跃跃欲试的模样,忽然觉得她十分可爱,说道:“林姑娘不必担心,我们只是想叫汤公子先别急着走,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大家解释解释,说不定是误会一场呢,到时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挺好的。”林蓝瓶怒道:“谁要跟你化干戈为玉帛。”手上也没闲着,说着说着一剑刺去。骆春泥笑道:“哎哟,我跟你也无冤无仇,何必拼命呢?”左闪右躲,一连退了几步。林蓝瓶瞧出便宜,紧咬着丝毫不放松,忽然一条黑影在她面前“霹啪”一声,打了一个霹雳,林蓝瓶一惊,连忙停步,定睛一瞧,原来呼延光不知何时已经拿住了汤光亭。
骆春泥笑道:“姑娘,这下总该住手了吧?”林蓝瓶只见汤广成远远地站在一旁,左手抚胸,不住大口喘气,其余众人或坐或躺,他们有的是中了骆春泥的弩箭,虽然都不是伤在要害,但箭势强劲,伤口都很深,没有一个人敢冒险拔箭出来;有的是被呼延光打伤,伤势说重嘛,又死不了,说轻嘛,想要再打的,都疼得抬不起手脚。
那林延秀原本就觉得不值为汤光亭做出太大的牺牲,甚至有一点想藉此将妹妹从汤光亭的身边拉回来的意思,见状如此,便去拉住林蓝瓶,道:“好了,我们已经尽力了。”林蓝瓶心烦意乱,顶了一句:“哥,你……你不懂的啦!”与那骆春泥道:“喂!你刚刚说只是要他解释误会,不会伤害他,是……是真的还是假的?”
骆春泥刚刚那样说,其实不过是想安慰林蓝瓶,一时兴起便脱口而出的缓兵之计,她又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如何担保汤光亭的安全?此时听林蓝瓶重提此事,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支吾说道:“是啊,你想,这汤光亭多大年纪,能有多大本事惹出什么事来?我看多半是个误会。”
林蓝瓶道:“既然你们对他也没恶意,那么我跟过去看看,成吗?”呼延光忙道:“师妹,这……”骆春泥抢在前头,道:“当然可以。”回过头道:“这几位朋友,若是没什么不方便,想要跟过来的,尽管自便,不必客气。”
但除了汤广成还有少数几个没吃过她的亏的之外,其余众人均想:“刚刚才被你暗算,谁晓得你会安什么心?”有的更在心里“直娘贼”地骂了起来。
忽然间“轰然”一声巨响,有如晴天霹雳,震得地面都隐隐晃动。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汤广成脸色大变,皱眉道:“是……是火药……”呼延光大惊失色,听那声音,正是从不药亭前那个方向传来,押着汤光亭,大喊一声:“走!”挟着汤光亭急奔而去。骆春泥从未见过他神情如此凝重,倒是头一次一句话也没说,就跟了上去。那汤广成、宋镇山知道事态严重,更是二话不说,随后追上,至于林蓝瓶今天不知为何特别想跟着汤光亭,那是不用说了,只是林延秀心中可是有千百个不愿意,最后还是无奈地跟上。
几个人先后来到了草棚前的空地上,只见一阵阵烟雾袅袅飘来,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刺鼻烟硝味。
现场早已是人马杂沓,乱成一团,惊惶失措的人,像一只只的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乱闯。烟雾中一道人影向林蓝瓶这边跑了过来,林蓝瓶让出他是毛天祚,连忙伸手拦住他,道:“毛叔叔,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毛天祚被烟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不容易瞧出是林蓝瓶,便道:“赶快走吧!他妈的卫正人没江湖道义,要引爆火药也不通知一声,害得我……咳,咳,他妈的,我早知道这姓卫的不安好心,这一笔帐,我非得上河朔刀枪会去算一算不可!”呼延光抢着问道:“那万掌门,还有刚刚在这里的其他人呢?”
毛天祚道:“你说他们啊?那个梅姑娘虽然说要和千药门一刀两断,但是毕竟还是不敢伤害他的掌门师父。咦?不过这说也奇怪,怎么师父会打不过徒弟?反正就是那个梅姑娘看你们都走了,也想要抽身,但是万掌门他们父子两个硬是缠上了,打得不干不脆,拖泥带水,实在没什么看头。欸,不过那个莫高天可就厉害了,之前没看他出手,外表倒也看不出来,原本我看那个焦赞打卫正人时那么多威风,还以为他有多行,结果那个莫高天一掌一掌地朝他推过去,不要说压着他喘不过气来,连我们在一旁看的人,都有一点受不了。两个人越打越起劲,嫌这里人多不够宽敞,边打边往前面的林子去了。”
呼延光耐着性子听他叨叨絮絮地讲完一堆,还是没听到他提到万小丹,便道:“因为你们大家都受不了,所以就都走了?”毛天祚道:“走?要上哪儿去?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还有人身上剧毒未解,等着我们拿解药回去呢!”呼延光道:“拿解药?你这么说话,好似是千药门欠你们的一般,忒也无礼。”毛天祚“哼”地一声,说道:“万掌门是没欠我们,不过这毒是他儿子下的,儿子如果不还,还不是得找他老子……”呼延光一声抵吼,怒道:“你说什么?”
那呼延光是鲜卑人,身材比寻常汉人来得高大,五官也特别突出。尤其眼眸深遂,横眉如刀,一发起怒来,不由自主的低吼,便有如一头凶性大发的野狼。那毛天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吓了一跳,但随即恢复平静,反唇相讥道:“你凶我做什么?那梅姑娘逼着他,让他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了,还假得了?这可不是我毛天祚一个人在搬弄是非,要不然这个姓卫的王八蛋,会他妈的不顾义气点火药?他是知道凭他的武功报不了仇,引爆火药想同归于尽呐!这里所有人都看到了,有……有办法的话,就杀了所有的人,你这么凶瞪着我,是想吃了我吗?”他说道最后一句“是想吃了我吗?”忽然心里打了一个突,心想:“这蛮子说不定真的吃过人,我这句话可说得太快了。”不由得打了几个寒噤。
骆春泥见呼延光眼神颇有异样,伸手搂住他的左膀,细声道:“你那万兄弟有他父亲在身边,用不着我们担心。”那呼延光不知听进去了没,仍续问道:“那他们父子俩上哪去了?”口气已不若刚才严峻。
毛天祚道:“现在不想死的人也都在找他们……”忽然又是一声“轰卤巨响,千药门的几幢木造屋舍相继燃烧起来,火舌喷上半空中,一时有四五丈高,千药门弟子呼喊奔走,偶尔夹杂着几声哀嚎惊叫。毛天祚忽然大骂:“他妈的卫正人乱七八糟,搞得现在找不到万回春是死,要找也是死。”他忿恨难平,与呼延光说道:“你们两个既然是那万小丹的朋友,真要帮他忙的话,就赶紧将他找出来,否则要是因为这样而延误救援,不管死伤几条人命,只怕通通都要算在千药门身上了!”
骆春泥道:“这不是蛮不讲理吗?要不是那个卫教头来这么一手,万掌门早把大家都治好了。”毛天祚正色道:“第一,今天要不是卫正人,大家夥儿还搞不清楚,原来是千药门摆了大家一道;第二,这卫正人也是受害者,他儿子死了,万回春名字虽然是回春,可没本事真的让死人回春吧!他今天连火药都准备了,可见早有玉石俱焚的最坏打算。一见到仇人现形,马上就动手,干净俐落,倒也不含糊。”
林蓝瓶道:“万掌门在客栈那时,早知道了河朔刀枪会带了火药要来为难千药门,还提早了一步回来布置,想不到还是让卫教头得逞了。”那毛天祚道:“我说了,卫正人这一次早有准备,谁料得到他连身上都捆了火药……”经她这么一提,顿时想起来汤光亭的事,指着汤光亭道:“啊,这位小兄弟不是万掌门的姪子吗?”但随即想起其中不合理之处。
林蓝瓶忙道:“他不是,他跟我……跟我是一道的,我们也是在路上才碰到万掌门。”当下将丁允中等人扯了进来,随便敷衍几句。毛天祚道:“原来如此,不过这位汤兄弟身上的病征怪异,像是中毒,又像内伤,放眼天下,也许真只有万回春得解。所以他也一样,找不到万回春是死,要找也是死。不过其他没事的人,最好赶快出谷去,卫正人要是没追上万小丹,不知还会搞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汤广成大吃一惊,没想到儿子才下山几天,就得到了怪玻他原本想寻隙趁机抢回儿子,这会儿却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林蓝瓶当然也是同样心思。
话听到这里,呼延光当然知道是万小丹理亏,不过刚刚听他与梅映雪在言词上针锋相对,对这方面的事情只字未提,反倒是几次谈到了汤光亭。心想,这事应该另有隐情,而这汤光亭便是关键。于是便道:“那我就帮忙找找万小丹,只是不知他们往哪里去了?”毛天祚睁大着眼睛瞧着他,说道:“我要是知道,不早去了吗?你这会而来问我,我要问谁去?”
呼延光大窘,好在他皮肤黝黑,脸红也看不大出来。忽听得有人说道:“你问我啊!”
毛天祚回头左看右看,却瞧不见半个人影。当即朗声说道:“是谁?快出来,居然敢戏弄本大爷。”那声音又道:“我在你前面。”
其实在场诸人,除了毛天祚外,人人都知道是汤光亭开口说话。只有毛天祚主观意识有人捉弄他,才最后一个知道。那呼延光根本不信,道:“小子,你别搞鬼。”汤光亭道:“大个子,不相信就算了。你本事大,自己找去,别人我不知道怎么想,我可还想找万掌门救我这条小命。”
骆春泥觉得有理,便道:“师哥,不如暂且听他的,有我们两个看着,还怕他飞了不成。而且就算他飞到天上去,我也有办法将他射下来。”笑着晃了晃手中的九连弩。汤光亭伸了伸舌头,道:“不飞,不飞,我绝对不飞。”
呼延光伸手托着他的背心,将他的身子向前推出几步,说道:“你带路。”汤光亭道:“是,你们千万得跟好,不要跟丢了。”呼延光道:“要你啰唆。”
原来那汤光亭心想,如此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仍旧逃不出掌握,想来这山谷能有多大,万小丹跑来跑去也不出这几个地方,一路上再随机应变总比现在这个样子强得多。再说自己的情况当日梅映雪早有警告,而这会儿他们极可能都在一起,所以在他来说,确实也想找到他们。
那汤光亭领着呼延光走在众人之前,后面跟着的骆春泥,负责呼延光的安全警戒,将再来汤广成与林蓝瓶、宋镇山等人隔开,最后才跟着毛天祚。
凭着记忆,汤光亭一处一处寻了过去,多拐了几个弯,好几次差一点绕回原地,只是众人都没来过,也没人瞧出来,而就算觉得奇怪的,也并不确定。不久穿过一处晒药棚,只见地上七横八竖地躺了几个千药门的弟子,也不晓得是死是活,不过其中倒有一个穿着与其他人不同,呼延光认出他是河朔刀枪会里面的人,道:“没错,是这个方向,快走,快走!”汤光亭道:“你怎么比我还急?”
众人又往前行,只见山边一间小屋陷于一片火光之中,瞧那样式,该是那千药门设来圈养牲畜的,此时劈劈剥剥地火势正大,远远望去周围地上也躺了几个人。呼延光拉着汤光亭趋步向前,一一俯身查探他们的情况,见这些人也是千药门、刀枪会的人都有,不知生死。呼延光伸出右手食指,欲去探查其中一人的鼻息,汤光亭忽道:“小心,说不定有毒。”他此言一出,便感懊悔,心道:“我干嘛提醒他,毒死了他不更好。”
呼延光心念一动,硬生生地将伸出的手停住,站起身来看着汤光亭,说道:“你这小子良心倒好。”汤光亭见机已失,也只有苦笑,但还是不忘趁机说嘴道:“你不晓得,打小我娘便是这么说我。”也是挖苦自己的意思。
骆春泥随即赶上,道:“师哥,有什么发现吗?”呼延光看着地上躺着的人,说道:“这方向是没错,不过好像来迟了一步。”骆春泥看着汤光亭道:“没想到汤兄弟对这里这么熟。”
那汤光亭魂不守舍,心里一直在想刚刚说不定可以趁机毒死呼延光的事情,这会儿听到骆春泥说他这里熟,忽然想到:“对啊,这些人身上可不一定有毒,我却知道有个地方一定有毒。他们都没到过这里,正好利用这一点。”当下拍掌叫道:“不必气馁,我知道还有个地方。”
这时呼延光倒对汤光亭多了几分信任,便道:“带路,我们快去,免得又迟了。”汤光亭二话不说,抢在前面走去,心想:“干嘛这么赶,赶着去投胎吗?”又想:“待会儿到了那里,如果说那儿也像这儿一样,烧了个精光便罢,如果没有,我就先怂恿呼延光进去查看。”仔细一想,心道:“不过……不过他多半会拉着我一起进去。其实那也无所谓,反正我早已中过那毒了,多中几次也是一样。还有,要是我爹,还有林妹妹他们如果想进来,我就将那里的煤油灯踢翻,一把火烧掉。对,就是这个主意。”
原来此刻汤光亭心里所想的那个地方,便是让他身中沸腐汤之毒,然后引发他接着被五彩花蛛咬伤,最后误入山洞,成就了他与梅映雪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