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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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昼无垠-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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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露面的吗?

    而方才默芸说要她去正殿见客,这可是头一遭。是什么样的客人非要她去见不可?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是无法抑制的妄想了一下,是白露国的臣子或是使者来探望她了吗?是不是父王挂念她,因此派人捎信来了?

    真是可笑。白露和黑沃互视如仇,又怎么可能让国人跨越国境呢?永昼可悲地在心底嗤笑着自己。

    “是个大麻烦。”没头没尾丢下这五个字的默芸移开脚步往挂着永昼衣裳的木架走去。

    黛眉已皱在一起的永昼搁下手中和腿上的东西站起身,朝默芸着急来回巡视衣裳的背影问:“什么叫大麻烦?是我认识的人吗?”

    “王后也许不认识,但应该听说过。”回答后的默芸来回检视每一件手工精美、质料上乘的外袍,口中念念有词:“不能穿得太美……可是王后本来就很美啊。不能穿得太华丽……这些袍子怎么一件比一件夸张啊?”说着让人摸不着头绪的碎语。默芸终于选定一件白纱滚金边的罩衫,拿下它后,急忙跑到永昼身边为她换上。

    情绪是会感染的。默芸的急躁使得永昼也跟着紧张起来。不过是换件外衣而已,却使两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大功告成,默芸看了看永昼的妆容,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定会被染指的。”

    永昼的蓝眸里已经写满了问号,但还来不及开口再问,手腕已被默芸捉住。

    想将王后拉到铜镜前让她梳妆的默芸感到手中的细腕抽离了她的掌握,回过头看向永昼,只瞧见她摸着自己的手腕沉默不语。

    “奴婢只是心急,冒犯到王后还请见谅。”她以为永昼是被她的笨手笨脚惹怒,赶紧揖身赔不是。

    永昼面无表情地摇着螓首,径自移动莲足到妆台前落坐。

    不消多久的时间,此刻的永昼和默芸已经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黑色殿廊,通往正殿的拱门已在咫尺。

    原以为默芸会为她梳个更复杂的发髻,没想到正好相反,她将她一头的金钗玉坠纷纷解下,只捞起中央的一绺发,再从锦盒中挑出最朴素的一只彩蝶步摇,在永昼的右耳后绾成一个髻,仅此而已。但永昼不了解的是,为何默芸在看了自己一双巧手做出来的成果后,却还是摇头叹气,直嚷着:“不行,太美了,太美了。”

    也许解答就在前方,永昼这样盼望着。

    宫人为王后永昼拉开珠帘,绣鞋踏上了正殿,在众目睽睽之下,永昼面不改色地走了出来。这个宽不见边、深不见底的正殿已不再让她恐惧,因为坐在最上方的男人已从陌生的黑冑战君变成了夜夜共枕的无垠;这个阎黑的宫殿也不再是深不可测,纵使她身着的依然是白衣,但某些事物已经有了微妙的不同。

    来到正殿的永昼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文武大臣表情有多狰狞,只因她的视线已被一抹火焰般的鲜红倩影给占据。

    黑得发亮的黑曜石地板上散落着一道艳红的痕迹,那是花瓣。那轨迹从大殿外蔓延至殿内,彷佛是一个人走过的轨迹;顺着鲜红的指引,先是看到六名全身红衣、手持竹篮、巧笑倩兮的清丽女子,再来于花路尽头的,就是一簇像火苗燃烧着的形影。

    背影。女子的黑发用红色缎带高高束起,一身亮红的铠甲……没错,是铠甲,配上朱红色的披风,俨然是一名威风凛凛的潇洒少年,但却又让人一眼便看出她是个女儿身,因为纤瘦的身形和白皙的肌肤不言而喻地道出这项事实。

    火焰似的女子转身看向走进正殿的永昼,这才让永昼看清楚了她的面貌。

    高傲的弯眉下是一双红艳似火的瞳眸,高挺的鼻梁衔接着薄厚适中的唇瓣,由唇形看来,她若笑起来,将会是相当灿烂的笑容。

    当她向永昼走来时,忘了反应的永昼只看见女子白如珠玉的耳垂下分别挂着深红通透的宝石,随着女子的移动左右摇摆。

    当女子轮廓分明的俏颜来到永昼面前,女子先是对永昼饶富兴味地一笑,接着开始自我介绍:

    “想必妳就是白露国的宓姬,黑沃国的王后──永昼。本王乃东方赤娘国的国王,红莲。久闻大名,今日终得一见芳颜,果然名不虚传。”

    什么?赤娘国?国王?

    永昼被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吓着,睁大了水眸。眼前的少女,就是远方赤娘国的王?

    大陆成三角状,中间为广大的黑沃国,左边为次大的白露国,至于右边,就是占地最小的赤娘国。白露与赤娘两国之间横亘着一个黑沃国,导致两国的交流不盛,甚至可以说互不往来,因此永昼对这个遥远的红之国很是陌生,只知道他们人人都有着一双红瞳,以红色衣着为主,至于他们的王竟是个如此年轻又貌美的女王,这可让永昼开了眼界。

    趁永昼看着自己出神,红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雪白凝脂的嫩颊上偷了个香:此举不但让永昼比方才更加呆滞,在场的包括默芸、众大臣和坐在王座上的无垠都倒抽了一口气。

    抚着被红莲亲过的地方,永昼微启的小嘴发不出一个字。她没料到赤娘国的国王不仅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有怪异性向的女子。

    “红莲!”无垠的吼声响遍整个正殿,双掌几乎要将扶手捏碎的他,想用眼光射死那个偷亲他老婆的采花贼!诡异的是……那个采花贼却是个女的。

    被吼的红莲掏掏耳朵,不以为意的朝上位说道:

    “无垠哥哥不要这么生气嘛!本王只是在打招呼罢了,别这样大惊小怪的。”

    听见红莲是怎么称呼无垠的,永昼缓缓抬起眼,蓝眸对上那双银眸,她内敛的眼光中蕴含着什么?一般人很难猜解,但对这时的无垠来说并不难。

    只是当他心急地想向她解释些什么时,冷漠的蓝眸已经将焦点从他身上移开,不给他丝毫辩解的机会。

    “红莲陛下,请自重。”看不下去的默芸对这个每来一回凌霄殿就要大闹一次的赤娘王很是无奈。没有人能预知她下一步想做什么,任何的威胁和阻止,在她看来,都只是嬉闹般的笑话。

    红莲听见默芸的劝阻,双眼又亮了起来。她三步并成两步地来到默芸身边,勾起她下颔微笑着。“这不是默芸妹子吗?几年不见,又更标致了啊。”

    默芸撇开脸,语气不甚温和。“红莲陛下,请不要开默芸的玩笑。”

    “这哪是玩笑啊!这都是本王的肺腑之言。真是羡慕无垠哥哥,每天都被这么多绝世佳颜围绕,处理起政事一定特别有动力。”将双手背在背后的红莲一脸羡慕的神情,接着又摇了摇头。

    此时,红莲带来的侍女们发难了。

    “大王真坏!拐着弯儿骂咱没有美貌。”

    “就是说嘛,以后不理大王了。”

    这些娇嗔已经让大臣们和永昼目瞪口呆,接下来的景象更是让他们不敢恭维。

    红莲走到她们中央,左抱一个右搂一个,急忙哄道:“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啊!只是美的味道不同,各有所长啊。”

    听着耳边的银铃笑声,永昼不禁想,现在上演的戏码是叫做调戏吗?这个调戏别人的人真的是个女人吗?还是灵魂装错了躯壳,她根本应该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才对?

    偷偷看着无垠,他身为这个宫殿的主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彷佛这一切本是理所当然似的,还拿起一旁的茶杯啜了几口香茶。也许是他真的习惯了。

    他们认识很久了吧?

    从红莲对无垠的亲昵称呼,到她对默芸说的话,甚至现在回想起来,方才在坤簌宫默芸的担心焦急,都代表着他们对红莲的认识和交情匪浅。同样是黑沃国的邻国,一国是邦交友好,另一国却落得被强侵蹂躏……这是为什么?他,怎能如此偏袒残忍?

    自己是多余的,这样的掏空感忽然充塞心中。

    无垠透过弥漫茶香的热气凝望着台阶下的永昼。她又在烦恼什么?每当她露出这种受伤却又佯装坚强的表情,无垠明白,那就是她最痛苦的时候。但以她的身分、她的个性,又不可能向别人吐露心事,包括他也被阻挡在外不得其门而入。

    这是多么的残忍!明明清楚地听见墙的另一边传来细碎柔弱的啜泣,却无法立即在她身边抱紧她安慰她,只能不停的寻找入口,心急如焚。即使总是碰壁,弄得一身是灰,他还是不愿放弃。世上知心难求,对他们俩而言,拥有一个与自己身分对等的知己更是天方夜谭。有个道理,无垠比永昼早一步明白。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不知道,早在……

    “无垠哥哥。”红莲扠腰看着他。“我们上一次见面已是三年多以前了吧!”

    放下茶杯,俯视着红莲那张带有不容忽视的高贵气质,又随时可能变成登徒子似的脸,无垠回道:

    “是。”

    红色的马靴来回在漆黑的地板上踱步,犹如镜子般的黑曜石倒映了她的英姿和从容不迫。

    “没想到这三年之间,黑沃国变了这么多,无垠哥哥的梦想实现了不少嘛。”说着,那双红瞳再次锁定在永昼结了层霜的丽颜上。“特别是某桩心愿,是吧?”

    由肺叶吐出一口闷气,无垠摆了张臭脸,就是摆给她看的。

    甚是了解这位黑沃国王的红莲,知道什么时候该歇歇,什么时候开开玩笑也无妨,只要不碰触到他的弱点,这位老大哥是很宽容的。

    从怀中拿出一张红纸,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说过我今天是来送礼的。”

    挑起眉,无垠从她骄傲的面容中读到,这次她可真的不止是路过来捣乱的。

    命侍女将红纸奉上给无垠,接着,红莲将习惯性微扬的下颔转向站在一旁好久都没出声的大臣,看见他们各个脸上都写满了对她的不满和对她来访的不欢迎,却又碍于战君的威严敢怒不敢言,那些老脸真是让她看了就想发噱。

    接过由殿上侍卫递上的红纸,无垠慵懒地一手撑颊,一手翻开四折的红纸。

    殿内顶时人声全无,大臣们目不转睛的看着战君,他们都十分关切赤娘王那张红纸上写的到底是什么。虽然红莲这人行径怪异又违礼背俗,但她是个能力强大的君王,这是不容置疑的,若是以国王的身分与战君交流,那么内容就将会是非常关键而且重要。

    食指贴着唇,手掌拖着下巴的无垠,没有露出任何让外人能够分辫出情绪的表情,直到看完,折起红纸,他才和红莲四目相对,这一望,两人竟默契十足地同时笑了出来,而且还是让人看了不禁要打冷颤的奸笑。

    “那我就收下了。”将红纸收进衣裳内里的无垠回敬了这么一句。

    “您别客气。”送礼的红莲也只客套了这么四个字,关于红纸的内容却只字未提,但这个话题在两国之王眉来眼去的协定下,就这样结束了。

    暗璐和黔柱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仍是没有得到一点线索,不过憋气憋到快断气倒是真的。

    清澈的湛蓝眸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们不用言语的默契,叫做心照不宣,他们只靠眼神交会的信任,叫做心灵相通……

    前一刻还以为又回到痛恨无垠的自己,现下心中却满泛着酸味。永昼忘了,有一种东西是投入了之后便再也无法收回的,就好比丢入海里的银针,除非放弃它。

    几乎没时间让她喘息似的,红莲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而且是针对着她。

    “宓姬,我想还是这样叫妳比较妥当吧?”

    好久没听过人家这样叫她,永昼甚至有些陌生。不明白红莲话中涵意的她问。

    “为什么?”

    “因为妳依然是白露国的公主,就算外表是黑沃国的,妳的心,就像这套衣服一样,还是属于白露国。”火眸瞬也不瞬地盯着永昼。

    红莲一向快人快语,但这次的有话直说似乎在昏暗的正殿上产生了一连串的发酵反应。

    这是一个公开的禁忌,虽然战君并没有正式颁诏同意王后在凌霄殿穿着白衣,但从他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已足够让悠悠之口不去攻击不守国礼的王后,只能默认。

    以黔柱为首的臣子相信战君是尊重永昼的信念,因而不强迫她换穿黑衣,以暗璐为首的臣子们则认为战君是因为宠爱永昼,而让她为所欲为。然而无垠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大概除了他自己,没人知晓。

    万黑丛中一点白的永昼在红莲的注视之下,迟迟未开口。其实她大可当场承认红莲所言极是,因为屹立在她心中的坚持确实是为了祖国,而她,也的确对黑沃王后这个宝座一点兴趣也无。但,她说不出口。要为自己辩白不是难事,只要不考虑后果说了就是,可是一旦顾及到无垠的立场,这些话就哽在喉咙,上下不得。

    他用权力、用威严替她保住了最后的一点自由,让她能够用不会言语的衣裳来表达自身的反抗,所以,无垠等同于默许她的反击。一国之君何以要做这股自打嘴巴的傻事呢?没有其它缘故,就是为了她。

    相对于无垠的实宏大量,永昼面对红莲的打破砂锅,实在不能置他于不义地畅所欲言,这次,换她得替无垠保住面子。

    眼看永昼被刁蛮的红莲逼到死角,无垠多么想伸出援手;她的不语,已经给了他最大的安慰。从沉默中,无垠听出了永昼柔软的心声,她这就是在报答他,顾虑到他的立场、他的为难,因此选择不回答。可惜这份温情只会让她在这座宫殿的地位更加尴尬。

    幸好,愿助永昼一臂之力的,不只无垠一人。

    “红莲陛下,何谓家务事,您可明白?”和红莲有些私交的默芸冒着逾矩的罪名打破沉默。

    斜睨着挺身来解围的默芸,红莲扬着下巴回道:“懂啊,不就是关起家门来处理的事吗?”怎么不懂?这类事情她处理过不下千万件。

    “正是。您身为邻国的王,是否除了政事之外就不该再干涉本国的家务事呢?”

    喝!这句话威胁意味浓厚,一点缝细都不让钻。红莲皱了皱鼻子,虽然她爱女人,却对女人的嘴上功夫不敢恭维,好比默芸这小妮子,竟不顾念她们曾在寒风里赏了整晚的月,几句话就不着痕迹的把她训了一顿。

    “默芸妹妹,照妳这样说,简直是拒本王于千里之外。好歹我也是这场和亲中的关键人物啊。”本来想把这个撒手?保留起来的,但情势所逼,由不得她了。

    永昼皱起了黛眉,对红莲所言之事感到困惑。黑沃与白露的和亲,为什么和赤娘国的王有关?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妳是关键人物?”她问。

    喜出望外地观察着永昼布满疑问的蓝眸,红莲吊诡地嘴角微扬,红瞳瞄了上位的无垠一眼,两道冷箭正不偏不移地穿透她。被威名远播的黑冑战君这般冷视着,还能够随心所欲地行动的,这世上除了红莲,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无视高处散发出的威吓,红莲若有所思地开口:“看来……无垠哥哥还有很多事没告诉妳……”

    此话未竟,机智过人的无垠自然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不把他当一回事的红莲在全朝文武和永昼面前大放厥词,甚至不留情面地掀他的底。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要怪就怪他们太过于清楚彼此的状况;当对峙的情势展开,最后往往是以两败俱伤收场。

    宏亮的男声打断道:

    “我说,妳的亲亲表哥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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