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她原来是一位很有成就的财务管理人。
莉雅面前有一小杯浓缩咖啡,另一杯冰茶是要给乔依的。附近的桌位都没有人坐。
乔依把她的大包包放在一个空位上,第无数次的感觉到,自己和这位朋友的强烈对比。表面上,她们没有任何相同之处。她自己的头发是较深的赭红色,眼睛是一种模棱两可、难以形容的金绿色,结果驾照上写的却是榛木色。而且她跟莉雅不一样,她喜欢明亮、鲜艳的颜色。
她们或许完全相反,乔依想着,但是她们的关系之密切,有些亲姊妹都比不上。
她短暂的瞥视自己的手指,它们终于不再发抖了。好现象!
莉雅白金色的眉毛微微地皱起来。“你还好吗?”
“没事,最可怕的已经过去了。我是太过意外,才会那样惊慌。我老早就该知道,我不可以那样漫不经心地闯进一个房间。”
乔依拿起面前的冰茶,感激地喝了一大口。随这种事出现而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正开始消褪,但要全部离开她的身体,还要一阵子。事件的后遗症会使她焦躁不安,而且特别的饿。
“我点了凯撒沙拉。”莉雅说。
“那很好,谢谢。”
侍者送来面包和有迷迭香味的橄榄油,他放好东西后离开。
乔依撕下一大块面包去沾橄榄油,再撒上一点盐,就赶紧塞进嘴里去。
“你真的没事吗?”莉雅仍然不信。“不是要惹你生气,但是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我很好,”乔依吞下面包说。“麻烦的是,现在我要怎么办?”
虽然附近并没有人,莉雅仍倾前低声说:“你十分确定这位姓马的家伙杀了他的妻子?”
“我当然不可能确定,”乔依又咬了一口。“我没有任何方法可以知道那房间里面发生过什么事,我只是感受到那个事件遗留下来的情绪,而非事件的本身。但是我敢说,一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她打一个哆嗦。“而且是最近才发生的。”
“你那些怪异的感觉可以告诉你这么多?”
“是的。”她回想最当初的印象。“不只这样,我还有一些证据可以支持我的结论。至少我认为可以。”
莉雅追问:“什么样的证据?”
“法庭不一定会承认的,不过卧室的床不见了。”
“卧室的床?”
“他宣称是他的前妻带走了。”
“也许真的是她带走了,一张失踪的床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失踪的不只是床,整片地板都有点褪色,但是床前一块长方形的地方却没有。”
“因为那儿原来有一张小地毯?”
“嗯──哼,”乔依继续吃着面包。“地毯也不见了,可是马先生并没有说他的前妻拿走了。而且那房间最近刚上了一层完全不对的白漆,马先生说是他自己漆的,看起来也像,因为漆得很烂。住在那种高级社区的阔佬,根本不可能走近任何油漆桶,这种粗工一定会找工人来做。”
“嗯。”莉雅白金色的指甲在咖啡杯上轻敲。“我承认这有点问题。”
“我关心的是那个鲜明的白色,那是一种象征,好像想拿最白的来盖掉最黑暗的。”
“我懂你的意思。”
侍者送来沙拉,乔依开始据案大嚼。
“不幸的是,他真的想雇用我帮他装潢。”她在咀嚼食物之间抽空说话。“魏海伦显然说了我很多的好话,我星期五还要见到他。”
“你可以取销啊?就说你手上的大案子使你忙到没有时间见他。”
乔依觉得好玩。“不错的藉口。你真是很厉害,你知道吗?”
“只是?”
“只是我感觉如果我拒绝,这位马先生会非常不高兴。他急着要重新装潢,也许他的下意识也感觉到卧室里不好的东西了,或许他的罪疚感使他认为重新装潢会改善一些什么。不管怎样,我就是感觉到我若拒绝接这个案子,会有很难看的场面出现。”
“他能怎样?去消费者协会告你?”
“说得也是,他能怎样?如果他心中有鬼,就更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而吸引不必要的注意。”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拒绝周五的见面?”
“你知道的。”乔依吃完最后一口,靠向椅背。“万一他的妻子真是被他所害,怎么办?”
“你到目前为止所知道的,只是卧室里面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是的。”
莉雅审视她良久,终于投降地叹口气。“你就是你,不可能不管。”
“要忘掉这种事情很困难。”乔依的口气里有些歉意。
“好啦、好啦,我了解。”莉雅吃着自己的沙拉。“我们先要想个彻底再作决定。”
“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我不能做最合逻辑的事情:报警。”
“那当然。”莉雅立刻同意。“想都不能想,如果你去找他们说,你在客户的家里感受到不好的能量,他们会当着你的面笑掉大牙。”
“我能不能匿名报案,假装我看到那房子有可疑的事情发生,请他们去调查一下马太太目前的行踪。”
“如果没有人去报案说马太太失踪了,警局也没有人会理你的。”莉雅回答。“你又不是她的家人,你甚至没有见过那位女士呢!”
“说得也是。就算我能说服警方去搜索马先生的住处,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这我知道,我自己今天早上就看过每一个房间,包括放毛巾、床单的柜子。”
“也有可能发生在卧室的事情跟马先生无关,也许是他买这房子之前就发生了。”
“当然可能。只是,马先生说他婚后不久就搬来了,而那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情。可是卧室里的事件是最近发生的。”
“你真能确定?”
“倒也不能,”乔依承认。“真正强烈的情绪会存留很久。”
“所以也有可能是马先生搬进来以前的事。”
“不错,”但我不认为如此,乔依无声地加上这一句。她虽然说不出精确的差别,但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会有不同的质感。她在马家这个房间里感觉到的东西很新。“嘿,要弄清楚马太太是否生龙活虎地健在着,应该不难。如果她正高高兴兴地在法国南部做上空日光浴,我就可以放心的相信她丈夫并未谋杀她了。”
“对啊!”莉雅多少松了口气。
“我需要一个私家侦探,”乔依说。“一个很有经验的侦探应该可以上网去查查找找,半个小时就可以给我答案。”她突然跳起来。“我立刻回来。”
“你要去哪里?”
“去里面找一本电话簿。”
她匆匆走入咖啡店,在柜枱;的电话旁边看到一本似乎很多人用过的电话簿。她向店员借,后者耸耸肩要她自己拿。
她拿着电话簿回到外面,放到桌上打开来。在“征信”这个行业底下只有两家公司。
第一家是“雷氏保全公司”,广告占了一整面,说明他们所提供的服务,包括代为调查
员工的背景与出勤状况、公司安检课程、公司与社区警卫,以及最新的网路调查技术。
第二家“杜氏征信社”小小的广告大概只有两寸长一寸高,只说明它在轻语泉执业已有四十年,并保证保守所有客户的机密和隐私,接着是电话和位于高柏街的地址。
“看来我必须在强调公司规模之大,和强调公司历史之久的两家征信社之间选择其一。”乔依研究着杜氏征信社的广告。“这可能是家一人公司。”
“挑大公司,”莉雅建议。“消息来源会比较多,也比较可能有懂得上网找东西的人才。不过,费用可能也会比较昂贵。”
“这么简单的找个人能有多昂贵?”乔依把电话从包包里挖出来。“我只想要知道马珍妮夫人最近有没有使用她的信用卡,或进出她的银行帐户。对任何调查员都是小事一桩吧?”
她拨了雷氏保全公司的电话,立刻有一位好像很专业的接待员接听了。她很快的查询费用,才刚得到答案就立刻挂断。
“怎样?”莉雅问。
“就算是马后炮吧,不过我真是天真得可以。看来这种调查其实很贵,不但以小时计费,而且最低起价是三小时?”
莉雅耸耸肩。“显然他们不欢迎小客户。试试另一家吧,也许他们比较饥不择食。”她停一下。“可能也比较不会把事情变得太复杂。”
乔依看着她。复杂这两个字不必解释,两人都很清楚这件事如果没有小心处理,可能会惹来她们很不希望得到的注意。
“好,我打给杜氏,”乔依再次拿起电话,尽量保持着积极乐观的口气。“这或许是对的,他既然开业四十年,想必会有不错的关系,更容易从警方打听到消息。”
“他只要记得,绝对不可以提起你的名字。”
乔依等着对方接电话,一边又看看那则广告。“他保证替客户保守机密,我相信他的名声也是靠这个建立起来的。”
“他哪有什么名声,我们翻开电话簿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可见他多么低调。”可是一直没有人接听电话的事实,令她皱起眉头。她耐心地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放弃。
“出去吃午饭了?”莉雅嘲讽地说。
“大概吧!高柏街离这里不远,我们吃完后,我过去找负责的人。”
“你确定要这样做?”
“对。”她合上电话簿,拿起没喝完的冰茶。一股满意感穿身而过,令她精神大振。不过那也可能是食物和咖啡因的功劳。“嗯,我感觉很好,雇用杜氏征信应该是正确的,我知道。”
“真的?”
“真的。”
莉雅摇摇头,涂着银色唇膏的嘴露出少见的、略带疲惫的微笑。“乔依,你的乐观总是让我惊讶。若不是对你一清二楚,我会以为你对宇宙这种不合理的观点,是因为嗑了药。”
“我是那种杯子半满的型。”
“而我则为凡事都朝最坏方向去想的人,真不懂我们怎会这么合得来。”
“因为我们合起来刚好平衡,而且我们是同一所母校毕业的。”
“敬我们那老好‘仙那度’(译注:比较负面的香格里拉,有逃避现实之场所的意思。)吧!”莉雅举起她的浓缩咖啡轻碰乔依的冰茶,短暂的愤怒在眼中一闪而逝。“但愿它被一座海底火山淹没,永远的消失。”
乔依收起笑容。“这句话值得干一杯。”
第三章
乔依转到高柏街时,乐观的泡沫已即将破灭。市容的变化怎会这么快,现代化的商业区只持续了几条街,高柏街好像位于另一个时空,充满了古老停滞的气息。
这儿的建筑物大部分是西班牙殖民风格的两层楼房屋,赤陶色的外部有着圆形的拱门和内缩的窗户,屋顶都是红色的瓷砖。幸好很多大树是市政府为了省水而禁止种树之前种的,在路边制造了很多遮阳的帐篷。
乔依走到街区中段,拿起抄了地址的纸片。没错,她正站在高柏街四十九号的门口。
她走过小小的天井,来到列出了这栋建筑有哪几家公司的玻璃说明柜前,杜氏征信社在二楼。除了一家位于一楼的“一心书屋”,其他的办公室好像都是空的。
她推开大门,在门槛上略作停留。毕竟她才刚得到教训,而且老旧建筑的故事或许更多。
幸好,没有任何可怕的情况发生。墙壁并未散发出锐利或残暴的情绪。眼前的走廊沈浸在阴影中,不过应该没有命案在这里发生过,至少最近没有。
她朝楼梯走去,首先经过一心书屋,她注意到店门关着,看来书店主人并不热中于鼓励过路客进去参观。
她爬上灯光昏暗、嘎吱作响的楼梯,有点紧张地走过略显阴暗的门厅。这儿有三扇门,其中关着的两扇都没有招牌,第三扇门处掩着、露出也是阴阴暗暗的内部,门旁的小招牌是“杜氏征信社”。
乔依开始迟疑,担心自己作了错误的决定。或许她终究是该去位于城里另一头的大公司,费用贵了三倍又怎样?一分钱一分货嘛。
可是,她毕竟已经来了;而且费用仍是必须考虑的因素,尤其是如果理想客户最后不如理想,她会少掉很大一笔理想的收入。
她推开门,谨慎的步入。跨过门槛之后,她立刻放下心来,这里的墙壁并未发出任何警告。从装潢和办公室的维修状况看来,杜氏征信社的财务状况并不是很好,不然就是业主认为不必在接待室花太多心思。
室内只有一张沈重耐用的木头桌和一张皮椅,在午后的阳光下有一种慵懒荒疏的感觉,若以黑白照片来表现,感觉应该不错。桌上有电话,但是没有电脑,这令她有些失望。她原本希望可以利用现代的科技很快得到答案。从缺的接待人员或秘书,又使它被扣了几分。
然而,真正让她担心的是,堆满三分之一室内面积的纸箱,大部分封着、有几个开了。她趋近过去,看见箱内是一盏枱;灯,和几叠尺寸不一的记事本。一半是适合放在男人衬衫口袋的小本,其他则是标准书信纸的大小。里面还有一些看来翻过很多次的旧书。
情况不妙,有人正在打包办公室的东西,杜氏征信社快要关门了。
她不知怎地就是抑制不了好奇心,伸手拿起一本厚厚的书,看向书背:《十九世纪晚期旧金山谋杀案的历史》。她把书放下,拿起另一本:《美洲殖民地之暴力与谋杀案调查》。
“多么叫人愉快的睡前读物啊!”她喃喃低语。
“是杰夫和席奥吗?我就说你们也该回来了。”
乔依吓了一跳,手上的书也掉回箱内。声音从里面那间办公室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不大,可是低沈且带有与生俱来的权威。
这种声音令她心生警惕。
“我希望你们没有忘记我要的咖啡,今天下午还有很多工作呢!”
乔依清清喉咙。“对不起,我既不是杰夫,也不是席奥。”
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强有力的手抓着门边。他从阴影中往外望,带着一种或许可以称之为有礼之询问的谜样表情,静静地打量着她。不过,他那对眼睛根本不可能做任何有礼的事,乔依心想。它们是一种有趣的琥珀棕色,她在自然频道和国家地理杂志上看过类似的眼睛,它们通常长在有着最锐利之牙齿的猛兽头上。
他穿着一件很合身的低腰卡其色长裤,和烫得笔挺的白衬衫。衬衫的领口敞开着,袖子卷到手肘之上,两处都露出黑色的毛。衬衫的口袋上方可以看见一本外面箱子里还有很多的、以螺旋状塑胶线装订的小记事本。
他的站姿显示出结实的肌肉,和从内心放射出来的自信。教她自我防卫课程的老师如果看到这个人,一定会说他已经是“万物归中”的人。他并不是很高,大概是中等高度,但是他的肩膀有一种流畅而内敛的威力,给人一种可以完全控制自我的感觉。也许太过自信,她想。
他的发色原来一定很深,因此在阴影中看来像是黑色,可是如今鬓边和其他地方已经出现银丝了;与他的眼角和嘴边的纹路,倒也搭配合宜。
那张脸与权威而平静的声音,也很相配──并不俊美,但是强韧,而且足以吸住旁人的目光。两者皆属于人们碰上灾难时会自动向他求救的人,可是在平常时候就会惹人不悦,因为他们总要求什么事都要听他的,而且不容反对。
他跟他的家具也很相配,都是耐用、常用,而且用到边边都磨圆了,不过他应该不会坏掉。就像外面的桌椅,要丢掉还得搬去废物场,而且重到让你很难搬动。
如果这位就是杜氏征信社的老板,那么电话簿里的广告真是失真到了极点。此人的公里数或许很高,但要报废还早得很。
“抱歉,我刚才站在梯子上,没有看见你进来。我能为你提供什么服务吗?”他问。
那深沈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自己屏着气,好像此刻和此人将对她产生一种目前仍属未知的重要性。
嘿,专注一点,她想着。吐气,吸气。就算最近的社交生活比较少,你也不必盯着陌生的男人这样看啊!
“我来找杜先生。”她希望自己的声音还算镇定。
“我就是。”
她轻咳一声。“你就是杜氏征信社的社先生?”
“我那三天前才核发下来的执照,的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