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见面泪如雨下。这一对父女之间的悲欢离合远非这般简略,大别山儿女的故事永远也说不清道不完。山不转水转,水不转山转,这就是奇秀无比的大别山。死里逃生的郑奇英,后来与四角曹门吴焕先带出去的吴先元的儿子吴世敏,结为一对恩爱夫妻。
这天,鄂东北道委驻地的山湾里,忽然奔来一支数十人的便衣队伍,五花八门的装束打扮,穿着也十分混杂。有那么几个头戴礼帽、鼻梁上架着眼睛,身穿衣袍马褂、腰扎军警佩带的人物,特别引人注目。老远一看,活像一群扑向道委而来的“还乡团”。这就是红二十五军新成立的手枪团的一个分队,奉吴焕先之命打前站来了!当吴焕先和高敬亭搭着伴儿,随后出现在郑位三面前时,郑位三高兴地捋了下八字胡,忙不迭地笑道:
“呵呵,你们的这个武装便衣队,差点没跟我们的游击队动起干戈,双方发生一场误会!”
“便衣队才几个吊人!我们的番号叫手枪团,百把人哪!”高敬亭不由拍了下胸膛。
“把猫叫了个咪!其实也是便衣队的组织形式,任务有所不同而已。”郑位三笑着回答。
“便衣队”!是不是后来在抗战中威震敌胆的“敌后武工队”的前身呢。在大别山中艰难困苦条件下发展起来的“便衣队”,无论如何是郑位三、吴焕先对中国革命事业的一个伟大贡献!
“位老啊,有好消息!成仿吾到中央!”
郑位三忙说“好呵,好呵!成仿吾真能干。”
吴焕先忙把中央文件拿了出来,当着郑位三的面讲了个大概。建议省委立即开会研究。郑位三听了之后,沉默了许久,说:“这可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得赶快请宝珊同志出山,让他主持省委会议……”
“宝聋子的病,好些了没有?”高敬亭不由问道。徐宝珊耳背,同志们叫他“聋子”绰号。
“好是好多了,可也经不起几下折腾!多休息一些日子,也许能跟上部队飘忽游击呢!”郑位三从容不迫地唠着。
吴焕先说:“要不要派上一副担架,接他一下?”
“不用了。打发人送个信去,也就成了!”
于是,他们一面派人去接应徐宝珊,一面派手枪团一个分队,到西高山一带寻找戴季英,让其火速赶来参加省委会议。
就在这时,吴焕先和郑位三就鄂东北革命根据地的实际情况,推心置腹地交换了几次意见。这时候,就地方独立团、游击队所能够坚持活动的区域来说,实际上也只剩下两个小块:一是黄安、罗山、光山边界的天台山、老君山地区,为鄂东北道委的所在地;二是光山、麻城边界的西高山地区,为鄂东北游击总司令部的所在地。除此而外,所有城镇及广大乡村,完全被敌人所占领。而这两块屡遭敌人“清剿”的根据地境内,人口也很稀少,农舍成墟,土地荒芜。红军和地方部队虽然可以立足,尚有回旋的余地,但要遇到敌人搜山时,随时随地都得“挪窝”!整整一个冬天,吃没吃的,穿没穿的,住没住的,伤病员也难以安置,环境之艰难困苦,确实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总算是熬出来了,挺过来了,坚持巩固住了两小块根据地。这一时期,好在武装斗争的发展形势,还是十分活跃的,除了红军全力飘忽游击以外,两块根据地各有一支地方独立团,就地坚持对敌斗争。游击队和便衣队也遍及各地,活跃于敌人的占领区域,搞得有声有色。尽管如此,两块唯一能够坚持的根据地,仍然面临着一种难以摆脱的困境,无法改变的艰难局面……而要继续恢复和巩固原有的大片中心苏区,实在也是力所不及!
郑位三忧心忡忡地唉叹着:“恢复整个苏区的斗争任务,就凭我们现在的武装力量,看来也难以实现,将成为一句空话!小块的乡村根据地,临时性的恢复一下,倒是可以实现的,长时期也存在不住……唉!张学良的东北军,听说又开来了好几个师……”
“可不是嘛。东北军蜂拥而来,根据地更加够受!”吴焕先不由插了这么一句。沉了一会,也不无感叹地说:
“我们所坚持的两块乡土,也叫做革命根据地!村落一座一座的倒塌,土地成片成片的荒废,人口也越来越少,有时候奔跑上一整天,也见不到几户人烟……这叫做什么根据地!如果不是在外线飘忽游击,搞点粮食物资,饿都饿死了,因都困死了!与其在这样的无人区域斗争下去,真不如种上几亩荒地,解决一下肚子问题……”
“没有人烟的一片荒土,我们想存在也存在不住,同样也失去创建根据地的意义!”郑位三随之附和了两句。他接着又说:“在老君山那边,我到过许多湾子,老远瞄上一眼,也有几座瓦房……唉!到跟前就是没有一户人家,屋子里都长出了竹子,你说怪也不怪?”
“到处都是一个样儿!”吴焕先苦笑着回答。随后也讲了这样一件小事:有一次,他从柴山堡地区路过,老远看到山湾里一个庄子,当时就鼓动部队说:“同志们,前面的那个湾子,就是我们的宿营地!大家知道吗?柴山堡这个地方,就是最早开辟的第一块根据地……哈哈,我们今天又恢复了一个湾子!”谁知到了跟前,也是没有一户人家。住下以后好容易才见到一个瘸腿老太婆,张罗着为部队烧了一锅开水。也许是很少见到老百姓,战士们都围着她啦着话儿,问长问短的,亲热得不得了。那个瘸腿老太婆也不愧为苏区的基本群众,听说她的两个儿子都跟着红四方面军走了,她的脚被敌人用枪打断,想跑反逃难也走不动。见了红军还是很亲热的,把她苦心积攒了一冬的七个鸡蛋,也拿出来慰劳红军。战士们不吃不成,吃又难以咽下,也不好分配,无奈就打在开水锅里,拌了一锅野菜鸡蛋汤。吴焕先当时也喝了一碗,那少盐寡味的鸡蛋絮儿,只能沾沾牙缝而已,心里都像打碎了的五味瓶。
郑位三听了,沉思了一会才说:“别说一个瘸腿老母,就连我们宝聋子在内,也是够遭罪的!这会阔气了一些,还有个房子居住,也可以动动烟火……现在除了继续发展游击战争以外,看来是得另寻出路,想办法搞上一块新的根据地。要不,也难以坚持下去!”
“谁知平汉铁路能不能过得去?桐柏山那边的地形、群众条件、粮食出产,又是个什么情况?过去以后,能不能站住脚跟,打开局面,都要认真加以考虑、研究……”
“这么多年,我们就在家门口拉队伍,建立根据地,谁也没有出过大别山,没有到过远地方,对于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了,一无所知……”
“呵呵,都是在老家门口逞好汉,没见过大的世面,我们也应该到外面去创创世界才是……”
你一言他一语,叙不尽的情怀,诉不完的衷肠。既是对现实状况的反省,又是对未来前途的渴望。犹如一根急骤拨动的琴弦,演奏首高山流水的强音,是那么合拍而富有节奏,同时也蕴藏着一种潜在的交响……
两天以后,徐宝珊被两个红军战士抬着,悠悠晃晃地抬到了道委驻地高山岗。抬担架的两个彪形大汉,就是何光宇和詹大南。跟随过沈泽民又抬过徐宝珊的两位红军老战士,解放后都授予少将军衔,同时担任过兰州军区副司令员兼甘肃省军区司令员。
第十一章 穿越霞光
隔山隔水不隔音,穷人红军心连心
党中央派来程子华,周副主席关心穷哥们……
会师豹子岩
“九·一八”事变已经过去了两年半,东北三省全部沦陷,日本侵略军长驱直入,山海关早已失守,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张学良将军没有去打日本,却到了鄂豫皖来了!
1934年2月底,蒋介石任命张学良为“豫鄂皖三省剿匪副总司令”,令其将东北军半数以上的兵力从华北调到鄂豫皖地区,继续加紧对红军的“围剿”。4月中旬,东北军王以哲第六十七军下辖一○七、一一○、—一七师、何柱国第五十七军下辖一○八、一○九、一一一、一一五、一二○师及刘多荃第一○五师,共九个师,陆续抵达鄂豫皖地区。这时敌人继续“围剿”的总兵力达十六个师又四个独立旅,共八十多个团,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在此时刻,鄂豫皖省委于4月10日召开常委会议,就红军主力实行战略退却和创建新区的问题,认真地进行了讨论。省委认为“桐柏、厉山、随县等地在平汉铁路之西,过去比较困难,同时离我们原区域较隔远。我们认为以接近鄂东北地区找地点较好,其次是接近皖西北找地点……”初步选定了两处新的区域目标:一是豫南地区的光(山)、罗(山)、息(县),二是皖西北地区的英(山)、罗(田)、霍(山)。有关红军主力的行动方针,省委决定“不论是在中央建议所指出地域为新区域目标,或在别地较更适宜的区域,首先有集中鄂豫皖全体红军主力之必要”;同时令“红二十五军马上过皖西去会合二十八军,会合后即来鄂。那时如可能,即照我们在鄂方所找地点;如不容许我们在此创造新区域,即到皖西北所说地带。我们尚不知这种大计是否适当,请中央详示!”
以上,就是省委对中央之建议所作出的具体答复。包括吴焕先在内,省委成员在酝酿这个建议的过程中,尽管也怀有一种美好的心愿,想就近寻找和开创新的区域,但毕竟还是跳不出“死守”根据地的圈子,不到一定的时候,似乎也欠缺那么一种更为远大的眼光、胆略和气魄!历史进入到举足轻重的转折关头,总是因为人的主观意识方面的因素,而带有一定的局限性,无不打上特定的烙印。很多年以后,郑位三说:“因为都是土包子,不敢走远!”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历史留给后人的一句俗语,还是比较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对吴焕先来说,这一着也很重要。你想要就近开辟一块新的区域,你就得投身于这个区域的变革之中,如同幼时泡在倒水河里扎猛子、打扑腾,不喝上几口清浊不同的河水,你就品不出其中的滋味。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这个周而复始的循环过程,也是他逐步成为具有卓越智慧和领导才能的关键所在。红二十五军在此以后的几次重大战略决策,无不与他的聪明才智休戚相关……
省委决定去皖西北会合红二十八军的使命,自然而然又落到吴焕先的肩上。与此同时,省委还决定了部队的集中整编和新的领导成员,即将两军“完全编为红二十五军”,“在可能之下编成两师单位”,并决定“刘得利同志任红二十五军军长,吴焕先任军政委……暂定为此,等中央派军事干部来再决定之”。但是,这一次职务改变,又意味着什么呢?
从军长到军政委,是历史对他的又一次选择,还是对他的嘲笑?不是么,早在敌军“战斗详报”中挂了号的一军之长,经过一年又四个月的艰苦历程……忽然又改任军政治委员,岂不是历史对他的无情作弄?不,谁也没有对他有过什么抱怨,指责过他的无能。休戚与共的省委领导成员徐宝珊、郑位三、戴季英、高敬亭,包括远在皖西北的郭述申,大家都不曾这样认为。沈泽民生前写给党中央的报告之中,也曾提到吴焕先是“打游击出身”,军事上“知识不多”,但对他毫无一句责备之词;写到有关军事行动方面的挫折失败,均以“我们”如何长短,集体予以承担。就省委领导成员来说,大都是些留过洋和不曾留过洋的革命知识分子,军事上没有个中心人物,以至连省委军委会都难以成立;三番五次提出请求中央委派军事指挥干部,也是人所共知的事,而且多次写人省委的报告、书信之中。
吴焕先之所以担任军政委,也是他根据革命斗争形势的需要,主动向省委领导提出的。他说:“我们都是打游击的出身,没有跨人过黄埔的门坎。现在就是筷子里面拔旗杆,也应当多拔上几根出来,挑挑红二十五军的旗子!八仙过海也好,九死一生也罢,多几个领兵打仗的指挥人才,挺身而出,各自显显神通!谁在军事指挥方面高出一招,就推举谁为军事上中心人物!”这番实实在在的肺腑之言,倒是应了省委当初选定他为军长的主导思想,尽管他当时很不愿意担任军长,一再推辞,但现在又把这种“筷子里面拔旗杆”的做法,推而广之提了出来。而就他来说,他总以为担任军政委比军长更为合适一些,别的也无所考虑。这个意见,他当初就对沈泽民讲过不止一回。省委于是也是采纳了他的意见。决定由刘得利担任红二十五军军长。
临去皖西北之前,徐宝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说他这个代理书记,按说也应当随军去一趟皖西北,了解了解那边的斗争情况,好传达中央和省委的意见,都因为拖着个病身子,难以遂心如愿。他一再对吴焕先说:“我这个很不争气的身体……唉唉,一切都得靠你去办,有劳于你!你完全可以代表省委,传达中央及省委的决定。对了,有关你的职务变动,要是感到不好宣布的话,暂时也可以不讲,等到部队过来以后,由我直接宣布,对指战员加以解释……”
“呵呵,这有什么不好宣布的,常有的事嘛!”吴焕先不以为然地笑笑。
徐宝珊沉了一会才说:“我担心有些不了解内情的人,瞎胡乱猜起来,将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影响军心咧!”
吴焕先不由笑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闲话!你就放心好了,我定会稳住军心!”
“既然这样,你就酌情去办!两军会合以后,要抓紧整编工作,尽快把队伍带回鄂东北。事不宜迟,千万不要耽搁!”讲到这事,徐宝珊不禁又说:“那边的领导同志,对省委几次去信批评,也可能有些意见。这个问题,也不要闹得不可开交,等他们过来以后再说……”
这倒是有碍于领导成员团结的大问题。自从红二十五军穿越潢麻公路被敌人切断以后,七十四师大部及全军的行李挑担,约一千余人,由副军长徐海东率领,复又转至皖西北,去而不回,省委对此耽心不已。这一时期,由于敌人的重兵分割,省委与皖西北道委失去联系,先后几次写信给皖西北道委和红二十八军,促其来鄂东北与七十五师集中行动,但都没有回音。因为无法了解皖西北地区和红二十八军的实际情况,同时又听信了一些片面的情况反应,省委领导对此也极为恼火。省委在1934年3月24日写给中央的报告中,就曾提到红二十八军“除了打粮以外……没有积极向敌人进攻,完全是一种保守消极的样子”,认为“海东、述申同志有大的错误”,“要检查他们错误的实质”。吴焕先也持有这种看法和意见。对此,他心里也很恼火,“天隔一方”,能不憋气么?
“我一定注意这个问题,按照省委的决定,严格执行就是!”吴焕先说。他跟徐宝珊一起共事五年之久,徐的党内职务一直在他之上,政治上似乎也比他强,处理问题十分慎重,善于团结同志,倾听不同意见。因此,他对徐宝珊向来也很尊敬,言听计从。
徐宝珊笑了笑说:“好好。一路上,也要多加小心!特别是穿越潢麻公路,更要当心才是……”
“嗯嗯……”吴焕先连声应着。但不禁又冒出这样一句话儿:“这一次往返于潢麻公路,再要有个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