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交女朋友了,是他们系一个很普通的女孩,普通的我都不忍嫉妒她。
她戴着圆圆的眼镜,圆圆的脸,短短的四肢,就像我们小时候用最简单的圆规和椭圆勾出的人形。
他们很快有了关系,林枫要求的,那可怜的女孩对他百依百从,为他买盒带,帮他洗衣服,甜甜的叫他“老公”,认为林枫冷漠的态度是天生的,因为他很酷。
哈!如果这世上还有比林枫更爱笑的男孩子,我宁愿一辈子倒立行走!
可是我仍然觉得委屈,忍不住要对他冷嘲热讽,故意惹他生气。
他不和我顶嘴了,这却更让我生气。
他毕业了,没考研,在一家大型企业找了份工作,每个周末都来找我,带一大堆好吃的。
我说不要女朋友啦?
他说对男人来说,朋友比女人更重要。
我想起那句话,朋友如手足,女人似衣服,手足不可断,衣物可常新。
我又为女人而悲哀。
林枫工作后在外租了间房子,一室一厅还带着个小厨房。
周末有时我会在他那儿过,他会早早准备好一桌子我爱吃的菜,再买两瓶啤酒。
酒,必要时我会喝点,只一点。
我不喜欢喝酒,无论什么酒,那种浓浓的苦涩都使我难以忍受,我比较喜欢喝饮料,甜甜的,小孩子的口味。
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说人的一生分不同阶段喝不同的饮品,小时侯、学生时代喝汽水,甜甜的,单纯的,充满梦幻的气泡;迈入社会喝咖啡,初尝人世艰难,工作、爱情、婚姻、家庭,在苦涩中是浓烈的氤氲香气;涉世深了喝酒,事业、情人、上老下小,难得清醒一回;老了品茶或者和喝白开水,清淡的,一切繁华归于从容,尽显真淳。
我爱喝饮料,说明我固执的停留在孩童时代,我在潜意识里拒绝长大,虽然我可能比很多同龄人更早的就明白了世事。
我通过一种特殊的角度明白了很多事,虽然这种认知和一般人可能有所不同。
我有些神经过敏,喝了茶或咖啡是休想再睡眠的,而一向难以安谁是我的顽疾,我不敢吃镇定药,怕造成药物依赖。
我最恨药,因为我从小到大就没断过,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吃药过多才造成内分泌紊乱,才形成现在这种情形。
吃过饭我们一般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枕在他的肩上或腿上,就电视剧或广告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胡侃一通,往往上言不搭下语,谁也不管,只要舒服就好,其实语言是其次的,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在一起。
我是这么想的,谁知他呢?
睡觉时挤在一张床上,他睡着了,我就细细欣赏他的睡容,忍不住在他恬静温和的脸上亲一下,想着不论多帅气的男人睡着了都是这么孩子气吧?这样的他更可爱,更令人心疼。
我不敢碰他的唇,手从的他的锁骨一直滑到大腿,感受那年轻健康躯体的温热触感,有几次他那儿勃起了,我却吓得不敢再动一下……
他说他不是不爱我,但也不是爱我,应该是介于爱与不爱之间吧,他称之为超友谊亚爱情的“第三类情”。
甜蜜而苦涩的第三类的情就一直延续至今。
第五章
那天一直到五点多欧阳丰才回来,他说是卓越请了一些旧同学开了个party,疯了一天。
我说我得出去一下,同学有点事,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欧阳丰问什么同学,重不重要。
我说一般般。
到了林枫的住所,我敲门,原来我也有一把钥匙,我连钱一并还他了。
林枫打开门,头发乱蓬蓬的,衬衣只扣了两个扣子,而一进屋那刺鼻的烟味让我猛咳起来。
“该死!我以为你不来了!”他说着急忙忙去开窗子,又倒了杯开水,“快喝点水吧。”
我笑着表示没关系,“怎么这么落魄的样子?”我试图轻松地取笑他,“失恋了还是失业了?”
他在我旁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烟,又放下。
“我和孙莉吹了。”
孙莉就是他的那位圆圆的女朋友。
“怎么了?她终于不满足了?你这人也真是,多给人家一点温柔体贴什么,女孩子就要这个。”
“是我提出的。”林枫沉沉地说,那严肃的样子使我也不得不正经一点。
“你对她不满意了?”
“我从来就没满意过,在那方面也没有,每次她都是一副忍耐者的模样,我好不容易攒下点热情瞬间就消失了。”
“男人总是不知足。”
其实说真的,孙莉那样简朴又识大体的姑娘真是挺好的,虽然可能缺乏一点浪漫,可是浪漫的小姐适合做老婆吗?
林枫沉默着。
“宁宁,还爱我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我措手不及。
“干吗?又要对我进行教育改造啊?”
“还爱我吗?”他直直地看着我,不容许我的闪躲。
我只好老实而无奈的承认:“现在了还说这干吗?你知道我在你的面前是永远的输家。”
“不一定。”
“恩?”我诧异地看他。
“宁宁,咱们做一次吧。”
我的心猛跳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干吗?失恋了想堕落呀?比孙莉漂亮会玩的女人多的是,凭你还不好找?别犯傻了!”
“宁宁!”他不耐地抓住我的手,放到那儿,隔着西装裤仍能感到那儿鼓胀着,我的身体瞬间火烫起来,“我不是没试过,可是不行,我眼前总是晃着你的影子,耳边响着你叫‘好哥哥’的声音,我中了邪,只有想着你才能达到高潮。”
我简直要晕了,心已到了咽喉,说不出,也放不下。
“你会后悔的。”
“我后悔这么长时间才发现自己的感情,我是个懦夫,一直不敢承认我也爱上了你。”
空气中微荡着他沉重的喘息和我激烈的心跳。
我终于听到了渴望已久的话,心中却泛起从未有的茫然……
如果人生是一局棋,我是不懂走棋规则的,更惶论何为胜券在握了。
如果把爱情看作一场赌博,那么我从来就不是赌徒,我一直以为是一局定输赢的,从不敢奢望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我的棋子和赌金都只有一个:心。
我把这颗和所有人一样滚烫跳动的心捧在手上,赤裸裸的,毫不懂修饰与掩饰地想奉献个某个人,那个人却被吓住了,连连闪避,当我心灰意冷,把它收回胸腔转身欲离时,那人却又拉着我的手说:“把它给我吧。”
我把手从林枫身上移开,看着他那副革命者赴刑场的决绝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好了,好了,不要这么严肃,还以为你找我来什么事呢。”
“宁宁?”林枫微微有些窘迫地皱着眉,瞪了我好一会也笑了:“臭小子,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栽在你手里?”
“有吗?你这不坐的好好的吗?几时栽倒了?”
“好啊,你也学会耍贫嘴了?”林枫咬牙切齿地说,上前来掐住我的脖子:“敢拿你哥开涮?”
“哈哈,我哪敢哪?不过是说实话呀!”
“还贫?看我怎么收拾你!”林枫故技重施,又在我腰间搔痒,我不甘示弱地回击,一时闹得不亦乐乎。
“宁宁,还没回答我呢!”林枫就着搂着我的姿势耳语。
我的身体有些僵。
空气中原本沸腾的氧泡泡、氢泡泡瞬间冷却下来。
我呐呐地说:“不是说了吗,我在你面前是永远的输家。”
“宁宁,”林枫盯着我的眼睛,不容我丝毫的闪躲,他就像是挣脱了重茧束缚,展翼飞翔的蝴蝶,那升华了的灼灼光华使我不堪负荷,我想躲,真的想躲了。
我睁着眼却垂着睫毛,眼光在他挺拔的鼻翼下打转,我迷惑了,我不知所措,我该狂喜啊,我该热情洋溢啊,我该激动地一塌糊涂啊!
我就是不该这么冷静哪!
我和林枫原来的隔膜消除了,却又横亘了新的什么,我知道,他肯定也已感觉到了……
“有人了?”林枫缓缓地坐回去,手又摸起了烟盒,抽出一根又压回去。
“我──”我不知该怎么说,找工作时只想着从林枫身边逃开,后来和欧阳丰走到一起显得那么自然而然,没有刻骨铭心,没有缠绵悱恻,没有波澜起伏,一切就那样发生了,继续了,平平淡淡,水到渠成。
这也许不是爱情,但这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爱林枫吗?
无庸置疑。
爱欧阳丰吗?
不知道。
但我知道现在我是要回到欧阳那儿去的。
林枫看着我,我看着他,明明近在咫尺却总也做不到身心两合,怎么这样呢?
我想嘲笑这种三流肥皂剧似的情节,抽动一下唇角才觉出满嘴的苦涩。
不是欧阳丰的错,不是林枫的错,是我错了?
我在爱,我忠实于自我,这又有什么错?
谁也没错,这一切拼凑在一起却错了。
“他一定很出色吧?”林枫的脸色平静如水。
“恩,还行吧。”
“哈哈,别这么说,我可不希望自己败在一个不如我的人手里,否则我不会死心的。”林枫笑着说。
他一向是爱笑的,阳光灿烂的,潇洒的,戏谑的,调皮的,孩子气的,恶作剧的,公式化的,这次却是最难看的。
“他叫欧阳丰,我在他家做家教。”
“欧阳丰?省十大杰出青年提名的那个?”
“恩。”我毫不讶异林枫何以知道他,因为林枫一向是长袖善舞,交际广泛的。何况,欧阳丰好歹算个人物。
“男主人和美丽的家庭教师再加上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还是爱情经典呢。”
我知道他指的是《音乐之声》,以前他陪我看过三四遍,我非常钟爱那名女教师,就像钟情于简爱一样。
林枫曾为此取笑我和小女生一样耽于罗曼蒂克,想想其实那时他就在宠着我,只是我一味认定自己是注定的单恋,才不敢多想。
又聊了一些生活工作中的琐事,深夜时分我告辞了,林枫也没挽留。
送我到站牌处,却误了最后一班车,只好打的,临上车前林枫突然说:“既然你愿意,我就把你托付给他临时照顾,只要他稍有差错,我会随时行使我的收复权。”
“林枫。”
隐忍已久的苦涩终于在我的眼中氾;滥成灾,不顾司机愕然怪异的目光,我吻上他的唇,结果泪水流入我们两人的嘴里,吻也成了苦涩的,“对不起,对不起,谢谢。”
车子在凄冷的黑夜中驰骋,受不了别扭压抑的司机把流行乐音调到了最大,顿时阿妹和雨生苍凉的歌声便席卷了整个世界:
我最深爱的人
伤我却是最深 教人无助
的深刻 点亮一盏灯
温暖我无悔的青春
燃尽我所有 无怨的认真 我最深爱的人
伤我却是最深 教人无助
的深刻 点亮一盏灯
温暖我无悔的青春
燃尽我所有 无怨的认真
***
我现在面临着人生的一大挑战。
发难者是健康宝贝,不过我猜得出肯定是康康提出的坏主意。
健康宝贝大多时候是甜美可人的小天使,不过调皮捣蛋时就变成了十足的小恶魔。
有天晚上我给他们看星空图(健健喜爱文学,康康对现代科技感兴趣),顺便讲了几个民间的传说故事,康康对牛郎织女很着迷。
第二天起床时,我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左寻右找,急得满头大汗,只好提前喊醒欧阳丰,对他讲这个离奇的“衣服失踪案”。
欧阳丰检查了现金、存折、收藏品,什么也没丢,虚惊一场。
吃早餐时,健健不时偷偷地瞅我,康康依旧死命地瞪他,我和欧阳丰很有默契地扮演福尔摩斯。
晚上我给健康讲华盛顿砍小桃树的故事,健健不住地扁嘴,康康黑着一张小脸。
到了十点多钟健健把失踪了一天的衣服送到了我的卧室,“康康说只要我们藏起你的衣服,你就不会丢下我们,妈妈不要我们了,我们是没人疼的匹普(狄更斯的小说《孤星血泪》的主人公,在一套儿童名著故事中有这个连环画,健康最喜欢看)。”
健健边说边抽搭,那模样就像黑夜里迷失的雏鸟,颤栗着寻求温暖和依靠,不由不让人心疼。
不管大人因何离婚,从某种意义上说,它都是一种犯罪,受害者永远是孩子。
现在社会上青少年犯罪率节节攀升,这和离婚率不断升高应该大有关系吧?
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荡,不顾东西,然后就是不停的下坠、下坠,也许就坠到了垃圾堆上。
健康的爷爷是省府要员,奶奶是省妇联主任,比着忙,大会小会不断地开,很少能挤出个时间陪陪孙子。
虽然欧阳丰相对于一些糜烂的男人算是个负责的父亲,他没有把金钱做为孩子唯一的食品,顾虑到了情感付出,可惜的是他本质上就不是那种体贴入微的人,身上没有那种属于“母性”的温柔细致,更兼工作繁忙,健康得不到满足是可想而知的。
我一时激动便向健康允诺要永远照顾他们,孩子是不懂“永远”这词的无限不现实性的,只是高兴,我答应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这话也是绝对不现实的)。
事实证明我不该说这句话,完全是自讨苦吃。
过了两天健康从幼稚园回来兴致冲冲地说:“叔叔,我们想要男子汉毛衣。”
“什么男子汉毛衣啊?”我没听懂。
“今天我们老师穿了件白毛衣,很漂亮哟!”健健说。
健康的音乐老师是个刚幼师毕业的大男孩,大概因为幼稚园男老师少,孩子们对他马首是瞻,崇拜的不得了。
“恩,我们也要穿。”康康补充。
“小孩子干吗穿大人样的衣服,你们现在穿的‘多来米’不是很可爱吗?”
“不行,我们就要那样的嘛,你答应我们要什么你就给什么的。”康康非常不满地说。
“怎么叫男子汉呢?是牌子吗?哪儿有卖的?”
“不是,”健健坐在我腿上,“是毛衣上的花叫‘男子汉’,老师说的,他的毛衣是他妈妈给织的哦。”
我傻眼了,看报纸的欧阳丰(他总是在看报纸)一副有好戏的模样,一点也不帮忙,他似乎和儿子们一样,以捉弄我为乐。
“叔叔,怎么样呀?”康康着急地问。
“可是叔叔不会织毛衣呀,”我非常认真地表示我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咱们找人织好不好?”
“不好!”康康断然拒绝。
“老师说‘妈妈织的毛衣暖和,买的衣服不亲切’。”健健很有文学色彩地解释。
可是,我哪是“妈妈”呀!
我翻遍卢梭的《爱弥尔》,查遍了亚米契斯的《爱的教育》,天才的教育家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呢?
无奈之下,为了否定康康的“大人说话不算话”的指责,为了证明我是个合格的保姆,我学起了编织。
我鼓励自己:世上一流的服装设计师是男的,一流的裁缝师是男的,一流的厨师是男的,那么出个男编织手也没什么惊世骇俗的吧?
虽然这样,我心里仍七上八下的,我终究是传统教育的产儿,我的“大男子主义”虽不比日本人严重,做这种织毛衣的“女人活”还是让我觉得丢脸。
我的手指虽然修长,却一点也不灵巧,光学反正针就耗费了一周,针紧得走不动路,针尖把手指肚都快戳破了,才把一个疙疙瘩瘩、坑坑洼洼的小得可怜的围巾织成,美其名曰“围巾”,实则是个毛线条子,细得像跟绳子。
即使这样,为了争夺它的所有权,健康还不惜大打出手,最后被欧阳丰夺了去,也不知他干啥用。
没有师傅,我只能照著书上一点一点试着来,我拿出爱迪生发明电灯泡的劲头,不断失败,不断的重试,最终织成“男子汉”图案时,健健还特意编了首儿歌以示嘉奖:
小毛衣,真美丽,朵朵花儿像飞机(图案像飞机双翼);小毛衣,真美丽,一针一线不容易;小毛衣,真美丽,叔叔,叔叔,我爱你。
周国平在《一个父亲的劄;记》一文中这样说:“孩子是使家成其为家的根据,没有孩子,家至多是一场有点过分认真的爱情游戏,有了孩子,家才有了自身实质的事业。”
男人之间的爱情所以不稳固,难长久,和没有孩子的牵连有关系,而我走进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