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既然如此,骆凌也只有乖顺地点点头,睁着一双大眼,万分不舍地看着小猫被送入宠物之家安顿,任由心怀不轨的元昊炵牵手进入园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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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造型独特又奇怪,而且好高喔!上头怎么是刻一个原住民的人像呢?骆凌难掩兴奋地指着前方的大怒神,两颊透出粉嫩的霞光,雀跃的模样霎是可爱迷人。
「那是类似一种自由落体的游戏机器,你想玩吗?」看了眼至少有好几层楼高的建筑,元昊炵有些脸色发青地暗自苦笑,早知道带他到动物园就好。
「嗯!」骆凌重重地点了头,仰头望着大怒神,竟主动地牵起他的手,硬是将他给拉了过去。
经过一连串的折腾,两人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不同的是前方的人儿漾着一抹灿烂如如阳光般的笑容,蹦蹦跳跳地跑着,而跟在后头的人则是一路蹒跚。
事实证明,他果然是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在玩了一回后,自由落体的反作用,使他胃里的东西似乎全升到喉顶,只差没有哗啦啦地大江东去吐满地。元昊炵脸色铁青地瘫坐在椅子上,反观身旁的人儿,一脸粉扑扑,小嘴笑的合不拢,眉目尽是洋溢着无限的笑意,眼眸紧紧望着其它有趣好玩的游乐设施,仔细盘算下一步的行程。
从未见过他笑的如此开怀,不是强挨、不是表面,而是一种发自真心代表愉悦的笑容,突地他觉得舍命相陪是值得了。
「好玩吗?接下来你想玩什么?」忍住胃里的不适,元昊炵强挨着一张笑脸,不着痕迹移身过去搂住他的肩头,柔声问道。
他抬眼瞧了瞧,远远望见一艘大船使劲地左右摇晃,模样像是行使于惊涛骇浪上的艰难冒险。
登登!双眼瞬间发亮,纤指往上一比,骆凌带着无比兴奋的语气说:「那个大船。」
呵呵……是海盗船啊!无声苦笑,元昊炵本想出声拒绝的,可在看见那双绽放光芒的眼眸时,到口的话只得硬生生地含泪吞下,不由分说地牵起他的小手,摆出一副势死如归的神情,准备慷慨就义去了。
果然,硬逞强的结果就如同他先前所预料的,上一回的大怒神已是抽去他半条命,而这一次,一下站,他是真的吐得彻彻底底,掏尽胃囊,半点不留。
气息奄奄地瘫在园区靠椅上,元昊炵仰头看向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深深地吸了口气,重复几回吐吶动作,霎时觉得好了很多。
「对不起……」低垂着头,骆凌下意识地揪起衣角,一双带泪的大眼已不见之前的笑意,而是满载担忧和自责。
「凌,你没有错,是我自己太没用了。」镇日坐办公室的下场就是如此。元昊炵握住他有些无措的小手,使力将他拉近与自己的距离,抬手轻拭眼稍垂落的泪珠,漾出一抹笑,柔声问道:「怎么样,好玩吗?还想玩什么仅管说。」反正他今天是豁出去了。
「不要了……我不想玩。」长长的羽睫落下,一双小手更是揪得死紧,看到那张青白交错的脸庞骆凌更是过意不去,不由自住地抚着泛疼的心口,大眼包含着满满的泪。
「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想玩什么就说呀!」他知道这是骆凌第一次来游乐园,对于任何事都感到新奇有趣,更因如此,他希望在这里能找回他应有欢笑,藉由热闹气氛还原一个原原本本单纯、天真、无忧的骆凌,而私心上,他更是希望再次见那无忧无虑的笑颜。
无言无语,紧咬下唇,骆凌什么都不说,只是拚命地摇晃着头,泪水终于留不住地奔流而下,淌的满脸是泪。
「别哭,好端端的哭什么呢?」伸手拥他入怀,为他的泪感到不舍,元昊炵小心翼翼地抚过细嫩的脸庞,每一处每一回皆是万般的轻柔,生怕自个儿一不小心就会碰碎怀中的瓷娃娃。
窝在宽阔的怀里,小脸熨贴着温暖的胸膛,倾听规律的起伏跳动不禁令骆凌倍感安心,害怕不安的情绪渐渐消退,似乎在他的怀里,他能找到属于自个儿的安身之所。
忽地,远处传来一阵小孩的哭闹声,眼儿眨眨,他循声看去,却见一个约莫是八岁大小的男孩子正耍赖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原本小手握着的气球已飘往天空,抓也抓不回,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不甘和委屈,索性就一屁股赖在地上哭闹不休。
不久,一位身穿连身长裙的女人快速地跑了过来,一脸焦急地抱着男孩柔声安慰,拿出方才买来的热狗和可乐,转移了男孩的注意力,立刻破涕为笑,小手拉住母亲的柔荑,一边吃着热狗一边和身旁的母亲说说笑笑,笑得好不开心,小小的脸上有着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看见男孩的笑颜和那女人慈祥的笑容,骆凌不由得怔愣住了,十多年前的记忆如海潮般倏地回笼,心口微微揪疼,眸中渐行渐远的身影顿时变得模糊不清,身子慢慢地发冷起来。
或许是因为思念,过多的期待往往换得一身的落空,这使他变得忧郁、无助。紧紧抓着元昊炵的衣襟,他拚命地把小脸给埋了进他的怀中,想彻底地将自己藏起,那照射下来的阳光让他觉得刺疼。
「凌?」感受到怀里的僵硬,元昊炵扶住他的肩头,想是探个究境,却不意见到满是泪痕的脸庞,杏眼瞪得老大,失焦无神地凝望彼方。
循向他的目光望去,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对渐行远去的母子,再回头一瞧,失焦的瞳眸清楚地倒映着那对母子的身影,眸中透着满满的失落惆怅。
是空虚、无助和彷徨,但更多的是藏于悲伤下而隐没的深深的思念。
忽地之间,他似乎明白了。
「走吧!我们该回家了……」轻吻怀中人的前额,双手紧搂,是试探,也是安慰,他无法忽略去他的泪水,更不愿他沉溺在自己的忧郁与哀伤里。
如此一想,轻吻成了热吻,他似乎要把自己满腔的热情传递给深陷于蓝色之海的泪人儿,而缩成一团的骆凌只是隐隐地闷于怀中啜泣。
迷蒙间,一股热气贯穿全身,本能的反应几乎就要逼迫他响应他的吻、他的热情,可这种太过陌生的感觉却又使他胆怯了起来,无法承受地周身颤抖,将自己更加埋入那温暖宽阔的胸怀。
所有一切的反应和举动全落入元昊炵的眼底,一丝一毫皆无错过,心犹如被万蚁啃噬,只能眼睁睁地低首望着怀里颤抖不已可怜又可爱的人儿。
最后,他仍然情不自禁,无可自拔地吻住那冰凉又柔软的唇瓣。
这一刻,他更加的确信自个儿的心意。
没想到一向冷酷无情的自己,一但动起真心,当真是惊涛骇浪,一发不可收拾。同时,他暗自叹了口气,怀抱着心爱的人儿,彻底地认栽了。
第七章
天空一片湛蓝,万里无云,在连日雷雨交错下,是难得的大晴天。
停下忙于敲打键盘的手,骆凌仰首抬眼,往着窗外看去。
「凌,报表打好了吗?还有麻烦把上回的会议记录和客户资料给我备文件,谢谢。」
「凌、凌……」
「甄姐,有什么事吗?」猛然回神,一抬头,却见卫甄拧着秀眉,一脸怪异地瞅着他。
「窗外有什么东西吗?瞧你看着这么认真。」卫甄笑道,也好奇地朝窗外望了望,可除了一片蓝天外,什么都没有。
浅浅一笑,骆凌转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回方才末完成的工作上,看着屏幕上的资料,突地一愣,却不知该怎么接续下去。
「说吧!甄姐知道你有心事,怎么不说出来?难道是信不过甄姐吗?」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像是安抚正闹着别扭的孩子般,眨着一双翦如秋水的大眼,拉住他的手,关心地问道。她虽然认识骆凌不久,不过却对这个小男孩很有好感。
「不是的,甄姐,而是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突然烦燥的不知所措,骆凌根本无力再给与她任何回答。他只知道自己的心绪好乱,难以消弭的郁气一直积闷于胸口,不论他怎么调息都无法将烦闷排出。
「甄姐……求求妳,别问了……好吗?」被逼问急了,他只能摀着头,欲哭无泪地道。
「好、好,我不问就是了。」眼见他失控,她不再追问下去,伸手轻柔地拍抚着他的背,也隐约地察觉到那小小身子的颤动。
静了一会儿,放开手,却见他起身移到计算机桌前,又要开始工作,卫甄一把撇开桌上的鼠标,直接关掉屏幕,柔声地劝道:「凌,别做了,我认为现在你该做的事应该是回家好好休息。」
「为什么……我做的不好吗?」仰起头,无神的大眼深深地瞅着她。
「不,你向来都做的很好,只是我觉得你该好好休息一下。」叹息一声,卫甄爱怜地摸摸他的脸蛋儿,柔声道:「凌,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我看得出来,你真的是太累了。」从薛辰垣那里,她是知道骆凌生病了,而那病症,却是不容易治愈。
「可是……这是我的工作。」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黯然地垂下眼,稚气清秀的脸庞显得无辜可怜。
「放心,没人会抢你的工作的。」拍拍他的头,卫甄温柔地笑了笑。
骆凌当然知道没人会抢去他的工作,这仅是一种逃避的借口,若他不做事,便会觉得自己是个毫无用处的人。
只会吃、只会睡,人生全然没了意义,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淡然一笑,他微点了点头,想起身,却发觉身子沉重的有如千斤重般,竟站不起来。
浑身懒懒的,他颓然地倒向椅背,乏力地睁着眼,神情惨淡,就连话亦都不想开口。
「怎么了?」发觉他的不对劲,卫甄起身靠了过去,伸手覆于前额上。
「甄姐,妳说的没错,我真的是太累了……好累……」骆凌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但显然地并不成功,只见卫甄的脸色越发难看,赶忙扶起他瘫软的身子,忙拿起手机拨号。
就在卫甄拿手机等侍另一方响应的当口,眉睫一开一阖,骆凌不晓得为何身子竟感到如此疲累。硬是扯开的笑颜逐渐被愁苦所取代,无预警、无任何情由的无力感及失落如同一波大浪袭卷起他,着急的女声已是透不过耳里。
渐渐地,那声声句句的关怀成了催促的杂音,他不想理睬,也不愿理睬,浑身有气无力的,什么都不能做,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被这种失落的感觉所笼罩,瞬间的高低落差使他适应不过来,完全不知所措,他竟像个孩子般开始抽抽噎噎她哭了起来。
「小凌,深呼吸,快!深呼吸……」一道低沉平稳的嗓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如同一盆冷水浇于躁郁如火的心,剎那间,绝望的面容顿时出现得到救赎的神情。
「元大哥……我不行、我做不来……」像是攀上水中浮木,骆凌紧抓手机不放哑着嗓急向他呼救,泪水啪啊啪啊地流了满面。
「别怕别慌,不要在意身子的感觉,那只是你脑子给你的错觉意思,不要被它给骗了,照着我的话做。」元昊炵用着一贯平稳的声调,试着以此慢慢地领导他,可细听下,仍不免听得出话里的慌张。
那痛苦的模样令卫甄看了心疼,大力抱住他发冷颤抖的身子,频频拍背安抚,如呓语般,口中不断地说:「来,深呼吸,吸气……吐气……」
心越沉越落,苦的犹如不加味的咖啡,再也甜不起来。脑子糊成一片,听不得话筒里的劝慰,骆凌愤力一丢,重重地将手机给摔到地上,吓得卫甄一惊,连忙拿起手机大声地呼叫:「经理、经理?」
经过那么重的一摔,幸好并未断线,就在她发话的同时,元昊炵立刻说道:「卫小姐,凌的外套口袋里有镇静剂,先拿一颗让他服下,就麻烦妳看好他,我马上过去!」说毕,即急急收了线,话筒里一片静默。
管不得其它,卫甄顺手将手机丢向一旁,扯下挂于椅背的西装外套掏出印有Prozac字样的塑料硬板,上头是一颗颗的白色药粒。
「凌,乖,张开嘴,把药吞下后你会舒服一点的。」她伸手抚着他泪湿的脸庞,像是哄着正闹别扭的孩子般柔声相劝,更将白色的药丸放在他干涩的唇边,只求他小口一开。
没有选择的余地,更没有多余的气力和她挣扎反抗,他听话地微张了嘴,让白色的药粒落入舌头上,小啜了几口水,咕噜一声,困难的将药给吞咽下去。
不一会儿,镇静剂的药效发作,他累得闭上了眼,昏沉之际,耳边似乎有着他最为熟悉的嗓音,是那般的平稳厚实,空气中还夹杂着几丝淡淡的烟草味儿。
元大哥来了,他可以安心了……粗糙的指尖拂过脸庞,大掌传来的温暖成了放松的最好镇静剂,规律的安抚如安眠曲般,正对着他温柔地吟唱着。
好困、好累,是不是只要睡了便会没事?全身松弛瘫软,浑噩间,意识不知不觉流失,心神渐渐地滑入了空白寂静的梦乡。
看着骆凌状似沉睡的容颜,急促的微弱呼吸声显然透露出他睡的极不安稳。眉心紧紧揪结,轻柔的抚摸仍是无法将骆凌自恶梦中惊醒过来,元昊炵仔细瞧着,不由伸出手替他抚平深凹的眉间,一股酸涩在心中越泛越大。
小心翼翼地抱起纤瘦的身子,埋首于汗湿的颈项,又是不经意地的一眼,见着那一条条烙于肌肤的痕迹。
心火上升,是生气、是愤怒,但更多的是怜惜……
他几乎是眷恋着,每一处,皆是忘情地细吻。
旧伤的疼,似乎经由一一落下的细吻,传至他的心坎。
就在此刻儿,他才明白自己所投入的感情是有多么地深。
原来,以为早已看破人情冷暖的他,对人还是存着一丝的热意,也就是那份不减的希望,撬开了自以为封闭的情感。
这句话,他忘了是在哪本书看见,只记得当时对此嗤之以鼻,没料到,有天他竟也能深刻地体会此句话中的涵意。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道破了爱情所有的无奈。
人的改变,不也是如此的简单……因为爱,他对他有了在意。
因为爱,他别无选择。
忧郁症又如何,凭他元昊炵的能耐,还不能把小凌给拉出绝望的深渊吗?
第八章
接下来的日子,元昊炵依从医生所交待的,将骆凌时时绑在身边。不管参加什么宴会都尽量带着他,今天也是。虽然这是生意上的餐叙,带着骆凌出席并不适当,不过元昊炵可不管这些。
「累了吗?」元昊炵突地倾身过来,伸手替他拨了拨前额上有些汗湿的发丝。
「没有……」他摇头,只是不知为何今天的自己感到有些不安。
「凌,若不舒服的话要说,知道吗?」他知道骆凌会把任何事都闷在心里,为的就是不想让太多人操心,他的这点顾虑他很是清楚,只是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要骆凌的这些贴心,相反的,他希望能对地敞开心胸,什么怨言、苦水都好,他乐意当他的情绪发泄筒。
等了约莫十分钟,身形有些福态的罗齐康带着再婚的妻子一同前来。
「抱歉抱歉,让各位久等了。」他率先表示歉意,便领着妻子一同入坐。
「不会。」元炅炵微微一笑,起身和罗齐康握手寒喧一番。
骆凌一见,也惊慌地跟着站起,锵啷一声,却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水杯。
「对不起、对不起……」他手忙脚乱地急忙收拾,让碎裂的玻璃割出一道道血痕也浑然不觉,脑中只晓得要收拾他所制造的残局。
鲜红的液体伴随着透明的水涨越扩越大,暄染成一片淡红,突地一股重力压住了他几近自残的举动。
「凌!不要再动,你受伤了。」
骆凌倾头瞧他,望进一双担忧悲伤的眸子,黑瞳有着无比的焦急及不隐的怜惜。
「凌……」
乍闻这熟悉的女声,骆凌恍然一惊,微抬起眸,却见一打扮得艳丽骄媚的女子不敢置信地瞧着他。
「小……凌……」微启红唇,她再次唤了声,这一次是肯定而不是疑惑。
整个人怔愣住了,他瞪大双眼,嚅动唇色,发出无声的话语。
睽违许久的称呼,他不晓得该不该喊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