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她不知所措地放下剪刀,终于发觉不对劲。“小勋给我钥匙,叫我自己开门进来……”
“Shit!”卢禹孟闻言不文雅地诅咒一声,江盈阳畏缩了一下,她从来没听他说过粗鲁的话,感觉好唐突。
“拿来。”卢禹孟忽地朝她伸手,她一脸莫名其妙。
“拿什么?”他今天好凶,仿佛变了一个人。
“钥匙。”他脸色阴沉地回道。“把建勋给你的钥匙还给我,从此以后,不准你随随便便进来。”
“我不是随随便便进来。”江盈阳把钥匙还给他,一边解释。“是小勋要我帮鞋柜都贴上马赛克,他觉得这样子很好看,所以我才—”
“够了!”他阻止她再说下去,一点都不想听。“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梦想?”
破坏他的梦想,此话怎讲?
“我没有!”不管他的梦想是什么,都与她无关。“真的是小勋拜托我的—”
“你别想把责任都推给建勋,你本来就是一个过度热心,热心到惹人厌的女孩。”卢禹孟根本不听江盈阳解释,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伤人,江盈阳简直不敢相信,他和那天温柔帮她上药的卢禹孟是同一个人。
“我真的没有—”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做隐私,你以为你拼命帮我做事,我就会感激你吗?其实你是在侵犯我的隐私权!”
就算老天现在打下一道雷来,也不会比他此刻的指控更震撼。她万万没想到,她的热心会成为他的负担,成为他指控的证据。
“对不起。”她拿起包包,逃离这个伤心地。“我不知道我已经侵犯到你的隐私权,我以后不会来了。”
说完,她狼狈离开,留下满桌剪碎的马赛克磁砖,一如她被卢禹孟敲碎的心。
用力关上的大门和急促的跑步,在在说明了她伤得有多重,多急着逃离他无情的话语。
卢禹孟难过地闭上眼睛,比谁都明白江盈阳纵然有错,也不该遭受到如此待遇。她只不过是代罪羔羊,代替自己承受他无法忘记柯蕴柔的怒气。也或许霍思暖的说法太刺激他,让他一时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瞬间爆开。
……唉!
他用手蒙住眼睛,不让眼前的黑影击垮自己,摧毁他的自信。
叮咚!叮咚!
此时门铃声响起,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前去开门,乍见卢建勋惊讶的小脸。
“把拔,怎么是你,盈阳阿姨呢?”小朋友以为是江盈阳,看见是卢禹孟后吓了一跳,把拔今天好早回来。
“她……”他虚弱地牵动嘴角,不晓得怎么解释。
“哇!盈阳阿姨已经贴好下面的鞋柜,动作真快。”小朋友一看见马赛克磁砖,立刻跑到鞋柜前面用手摸来摸去,好喜欢江盈阳设计的图案。
“什么已经贴好了?”卢禹孟愣住。“难道你真的拜托她帮鞋柜贴上马赛克?”
“是啊,把拔。”小朋友理所当然地点头。“都是因为盈阳阿姨很会做这些东西啊!上次她帮我把你送我的笔筒贴上马赛克,我好喜欢,就拜托盈阳阿姨也为鞋柜贴上一些马赛克,看起来比较漂亮一点。”
小朋友的动机很单纯,真正糊涂的人是他,他错怪江盈阳了。
“你怎么了,把拔?”脸色很难看。
“我错怪盈阳阿姨了。”该死。“我以为她自作主张,帮鞋柜贴上这些马赛克,还不听她的解释。”
“都是我的错,把拔,你千万不要责怪盈阳阿姨。”小朋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深怕害了江盈阳。
“该受谴责的人是我。”卢禹孟苦笑。“都是把拔不好,你没有错。”
“那盈阳阿姨呢?”
她也没有错,所有过错都在他身上,他是个大混蛋。
“我去找盈阳阿姨。”卢禹孟动手收拾留在桌上剩余的马赛克磁砖,打算把它们当成人质。
“我去大宝家写功课。”小朋友也跟着收拾书包和他父亲一起出门,不让卢禹孟因为他一个人在家而担心。
“谢谢。”卢禹孟摸摸小朋友的头,觉得他真得懂事,相较之下,自己则显得不够成熟。
“把拔,你一定要带回盈阳阿姨喔!”分手前小朋友千交代万交代,就怕卢禹孟空手而回。
“你喜欢盈阳阿姨,对不对?”这是卢禹孟第一次看到小朋友这么认真的表情,比考试还认真呢!
“嗯,我喜欢她。”小朋友点头,认了。
“我一定带回盈阳阿姨。”他向小朋友保证。
“加油!”小朋友为卢禹孟打气。
他笑笑,希望自己有好运气。
当卢禹孟带着剩余的马赛克碎片冲出门后,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江盈阳住在哪里,何况是找到人。
他一边开车,一边戴上耳机,拿出手机打给林寿成询问江盈阳的地址。
“你要找盈阳?”林寿成的声音听起来卡卡的,讲话不是那么流畅,卢禹孟怀疑是通讯的问题。
“我有急事找她,麻烦给我她家的地址。”他再重复一次。
“呃……好吧!”
不是通讯不良,林寿成真的在犹豫,不是很愿意给他江家的地址。
卢禹孟皱着眉拿笔把江家的地址记下来,切断通话后心想林寿成今天怪怪的,语气竟然充满迟疑,不太像他的作风。
卢禹孟不晓得自己已经被江盈月贴上‘危险’的标签,不许江盈阳与他靠得太近。处处以老婆大人的命令为优先的林寿成,当然不会愿意干犯惹他老婆发彪的风险,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三思。
但他终究把江家的地址给了卢禹孟,也算是对他们的友情有所交代。
“呜……”躲在被窝里大哭特哭的江盈阳好不委屈,脑海里都是卢禹孟生气的脸。
她承认她不该乱动鞋柜,但那也是因为禁不住小朋友的再三恳求,她才答应小朋友帮鞋柜贴上马赛克磁砖,绝对不像卢禹孟说的那样,是她自己鸡婆。
她以为你拼命帮我做事,我就会感激你吗?其实你是在侵犯我的隐私权!
可是,也因为他说了这些话,刀子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卢禹孟,有多么喜欢他。
“呜……”在他说这些话之前,她以为自己只是迷恋他那张脸,直到他的话把她打醒,她才恍然明白,原来她喜欢他的个性胜过他的外貌。
“最爱花美男”只是她挂在嘴边的口号,她更爱他那善良的心和不凡的气度,她根本是彻底沦陷了。
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人,也是第一次失恋,她的心好痛好痛。
“呜……”她难过到眼泪流个不停,又不敢跟她姐姐或姐夫哭诉,只能抱紧被窝忍耐到底。
这个时候,楼下有人按电铃,江盈阳只希望来的人别是她姐姐,否则她光是想怎么解释眼泪,就够伤脑筋了。
不对,她姐姐才不会按电铃,她自己就有钥匙。
江盈阳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床,走到窗边往下探看谁这么不识相,连人家哭泣都跑来打扰,未料看见铁门边站着一道熟悉身影。
是老师,他怎么会来?
江盈阳被卢禹孟的突然造访吓到呆掉,一时间忘了反应,直到卢禹孟抬头与她对望,她才想到该闪身。
“盈阳!”确认她已经平安回家,卢禹孟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才敢用力喘气。
江盈阳躲在窗户边不回应,以为这样就可以骗过卢禹孟,让他误以为她不在家。
“我已经看见你了,你别再躲了。”
她意思到了,可惜手脚不够利落,当场就被抓包。
没办法,她只好背对着他走到窗边,不让他看见红肿的眼睛。
“找我有什么事?”她头垂得低低的,仍在掉泪。
“我拿剩余的马赛克来还你,你能不能帮我开门?”他知道他伤了她,但他不想对着她的背说话,感觉好遥远。
“不必麻烦了。”此时此刻她谁都不想见。“你把东西放在门口,我等一下再下去拿。”
她以为只要这么说,卢禹孟就会死心,不料他动也不动。
“不然你直接丢掉也可以,我不想要了。”见他没有放下东西的意思,江盈阳索性改变主意,彻底和他划清界线。
听见‘不想要了’这四个字,不晓得怎么搞的,卢禹孟的心竟像被刀子划过一样难受,她一定以为他很无情才会那样对她。
“盈阳,我们可以谈谈吗?”他想把话说清楚,也想跟她道歉。
“不必了,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她大声回道。“我很抱歉侵犯你的隐私权,我以后不会再犯了,请你原谅我!”
卢禹孟闻言深深叹气,都怪自己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不开门,我只好闯空门。”他也不知道他为何坚持一定要见到她,或许跟她背对他有关,他习惯看她笑脸。
“什么,闯空门?”她起初听不懂他的意思,直到她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他爬墙,才明白他是说真的。
“你不要乱来!”她憋住气看他笨拙的动作,无法想像优雅如他,竟为了她当宵小,一时间乱了阵脚。
卢禹孟爬墙的动作或许不够利落,但总算安全落地,江盈阳才又开始呼吸。
他直直地走向她,在她的窗户下方停住,仰头看向她,大声说。“我进来了,请你帮我开门。”
江盈阳仍是犹豫,没有把握见到他会不会再次崩溃,突然在他面前放声大哭。
“难道你真的要我爬上二楼?”卢禹孟仔细打量房屋外墙的构造,试图找出立足点,认真的态度差点没吓坏她。
“你等着,我下去帮你开门。”她用手臂擦干眼泪用力深呼吸,匆匆跑下楼。
她打开大门,低头不看他。
“你终于开门了。”卢禹孟打量她低到不能再低的小脸,虽然她刻意掩饰,依然能够看到泪痕。
“我怕会出人命。”她勉强牵动嘴角,就当是微笑。
她佯装坚强的模样,让卢禹孟感觉好心疼,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伤害她这样深。
“呃,我的东西拿回来了,你可以走了。”害怕自己会再度落泪,江盈阳伸手拿走卢禹孟手上的塑胶袋,然后下逐客令。
卢禹孟深深望了她一眼,苦涩地微笑。
“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了吗?”一定要这么无情?
“不需要解释,我已经听懂你的意思。”她快要哭出来。“很抱歉之前一直厚脸皮缠着你,我保证从今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请你不必担心。”
她误会他是来跟她下最后通牒,但那并非事实,卢禹孟是来跟她道歉的,只是亲耳听见她的拒绝,他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一直以来,他就知道她喜欢他,但他以为那是小女孩的迷恋,很快就会清醒,并没有特别留意或在意。
“你真的可以回去了。”
如今,她真的清醒了,他反倒犹豫了。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就该让事情就此打住,以误会收场或许不是最好的结果,却最没有负担,对彼此都好。
然而,他不能让一切就此结束,别问他为什么,他就是不能。
“补习的事怎么办?”他慌乱地寻找理由。“你的成绩好不容易才有点起色,又要轻易放弃?”
这也是江盈阳用来说服江盈月,让她继续在卢禹孟那里补习的藉口,由他嘴里吐出,听起来格外讽刺。
“我们还要在门口站多久?”他不喜欢被她摒弃在外的感觉,很不舒服。“我还有很多话要告诉你,可以让我进去吗?”
立场好像颠倒过来,过去他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现在却想尽办法非留下来不可,然而江盈阳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请进。”她不知道他还想跟她说什么,但她已经够沮丧了,不需要他再在伤口上伤盐。
“谢谢。”直到卢禹孟长长吐了一口气,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紧张,多怕被她拒于门外。
和他家温馨的小木屋不同,江家的室内设计走更宽敞,更简洁的路线,看起来相对空旷。
“你每天光要整理屋子,应该就要花掉不少时间。”他大约打量了一下室内面积,三个楼层加起来超过一百坪恐怕还不只,再加上前庭后院,够她忙了。
“习惯就好。”她耸肩。“以前爸妈也都是这么忙过来的……”
提起她的双亲,江盈阳的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他们在屋内忙碌的身影。她父亲这边帮忙擦擦桌子,母亲拿扫帚扫地,她负责照顾盆栽,一家和乐融融。
突然间,她好像哭。所有委屈都在这一刻发酵,她却只敢酝酿,不敢真的哭出来……
“你一定想念你的父母。”看出她对双亲的思念,卢禹孟温柔地说道。
江盈阳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眼看就要夺眶而出,却还是想办法忍住。
卢禹孟瞬间觉得自己真该死,他竟伤害了一个如此天真的女孩,想起自己对她的指责,他就想杀死自己。
他走过去,一把抱住江盈阳,轻轻对她说。
“想哭就哭吧!”别再勉强自己忍住。
江盈阳完全没想到他会有这个举动,第一时间想跳开,却被他紧紧压在胸口,不许她逃离。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间想要安慰她,但她真的,真的再也忍不住泪水,只好接受他的安慰。
“呜……”她好想念爸妈,如果他们还活在人世就好了,她就不会寂寞。
江盈阳着实依偎在卢禹孟的胸前哭了一阵子,直到他的衬衫都被她的泪水沾湿,她才察觉自己的失态。
“对不起。”她直起身离开他的胸膛,不想太靠近他,免得最后真的走不开。
“不好意思,你的衣服都被我弄湿了。”丢脸死了。
“没关系,你的心情好一点了吗?”他低头看自己胸前那一片水渍,摇摇头。
“好多了。”江盈阳点头。“大哭一场后,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好像又有勇气而对一切。”
“我真羡慕你的乐观。”他太死脑筋,很多事情都想不开,间接带给别人痛苦。
“像我有什么好的?”她吐舌。“我姐老是骂我没神经,整天浑浑噩噩过日子,恨不得将我一巴掌打醒。”
“我也很想浑浑噩噩过日子,但可惜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清醒的。”如果他能把自己放空该有多好,什么都不去想,只凭感觉行事,那一定很棒。
卢禹孟略带哀伤的笑容,很美,很教人心疼。
江盈阳很想问他为什么忧伤,他过得不快乐吗?又怕被指为挖他的隐私,只得忍住好奇,站在原地。
“你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曾经她很乐意就这么站着静静欣赏他一辈子,现在她只想速战速决,免得原形毕露再丢一次脸。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他终于有机会把心中的歉意说出口。“建勋都告诉我了,是他拜托你帮鞋柜贴上马赛克,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哦!”她低头笑笑,已经没有那么在意。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个不经过同意,就随便乱动别人东西的女孩。”他觉得自己真是混帐。“我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请你原谅我。”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虽然她告诉自己不准再对他好奇,还是忍不住想关心他。
“因为……”他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无力感吧!”卢禹孟苦笑。“对于无法挽回的事情感到焦虑,愤怒,就是这样。”
“听起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嘛!”干嘛为这种事想不开?“无力挽回就不要挽回啊,干嘛白费力气?”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可效果却好比一道闪电,照得他的眼前都亮起来。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江盈阳,她回他一个灿烂笑容。“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叫‘盈阳’吗?”
“大概猜得出意思。”卢禹孟点头。
“我爸爸希望我的人生能够天天充满阳光,从小教导我凡事朝正面思考。”好想念爸爸啊!“虽然很难,但我尽力做到,所以我的人生即使没有那么如意,我也不气馁。毕竟人都应该往前看,老是想着过去的失败,日子不可能过得快乐,所以我的人生哲学是Let it be,失败就失败了,再努力就行啦!”
好棒的人生哲学,他受教了。
“伯父是一个充满智慧的人。”你也是,卢禹孟在心里补充。
“没错,不然怎么会生出我姐那种天才来?”虽然比不上他,不过也已经很厉害了,她自叹弗如。
“说得也是。”他表面上附和,但在他内心深处,认为她才是真正的天才,他的伤口因为她这一番话慢慢愈合,也许不久以后就会痊癒。
他们不约而同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