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奴才!气死我了!”瑜洪一脚把那芬儿踹跌了出去,头碰在床沿上,当时昏死过去。
“速速备马!我要去见皇上!”
这一下可揭开了锅了。驸马府内,瞬间乱成一片。
瑜洪很快来到了宫里,将此时告诉了光义。光义闻得,差点昏倒。
光义带着瑜洪等人来到了清平宫。清平宫内,里里外外找不见明月的踪影。光义惊呆了,最后,在她的内室找到了三封信。两封是瑜亮让明月转交给自己和瑜洪的。一封是明月留给自己的。
光义看完了信,大惊失色。
“明月出宫了!她可能和瑜亮在一块儿!可是,朕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瑜洪,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赶紧去找,多调一些人手,勿必给朕找回来!”
“是!皇上!”
瑜洪连夜带人在城内、城郊翻了一个遍。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把明月瑜亮给找着。他回宫禀报光义。光义下旨,就算海角天边,也务必找回明月。
那日,瑜亮告别了明月,走出了清平宫,明月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柔肠千结,万箭穿心。
小莲把明月扶回房去。这些日子以来,明月昼不思食,夜不能寐,终日以泪洗面,还时而寻死觅活!小莲都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
以前,小莲只以为,只有穷人的日子,才会充满愁苦和悲伤。想不到,如此的帝王之女,也会有那么多的苦恼、忧愁……
明月伏在软榻上,万般痛苦,万般无奈地接受着老天给他的安排的时候,思念起了母亲。
明月离了榻,步履轻盈地走到了挂在墙壁上的母亲的画像旁。
凝望了许久画上的母亲,明月伸出一双纤手,微颤的玉指,轻轻触在那画上。她触摸着画中母亲的衣裙,仿佛母亲就站在她的面前。
她那双微微颤栗的纤手,在母亲的衣裙上缓缓地移动。忽然,一个不小心,画从壁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明月弯下绵软的腰身,拣了画在手中展开。
小莲忽然惊讶地喊:
“公主!这画的反面还有字呢!你快看看,快看看写得是什么?”
明月反转了手中的画轴,看完了画轴反面的一行字,又昏倒了。不过,这一次倒不是伤心,而是开心所致。明月为何这么开心?因为,画轴负面写着八个字:
“明月生父,杭州江炎。”
瑜亮离开汴梁不到四天时间,就已得知明月离宫出走之事,光义派出了众多人马在四处寻找他们。
刚得知这一消息,瑜亮又惊又喜又担心。他惊的,明月竟然真的逃婚离京而去。喜的,明月这么爱他,一定是奔他而来。担心的,明月不晓得能不能找到他,又会不会和明月一起都被抓回宫去。
这一天,瑜亮骑着马儿,在路上走着。陡然变冷的天气,使得瑜亮偶染风寒,他觉得他的脑袋开始有点昏沉沉,越走越觉头重,接下来没多久,就从他的马上滚落在路旁。
他迷迷糊糊地看到远处有两个人影,在向这方向走来。他伸出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招了招……待走近了一点儿,瑜亮才隐约看出,原来是两位姑娘……
这天黄昏时分,在一处小镇上。明月、小莲正准备找家店投宿。竟发现被几名前来追赶她们的禁军士兵盯上了。
明月让小莲快马加鞭,火速往前赶。
可是,追兵紧跟不舍。这可吓坏了她们。小莲赶着马车冲出了小镇,跑入一片旷野。追兵愈追愈近。
明月小莲看着后面愈来愈近的追兵,都觉得到了穷途末路,在劫难逃,免不了被抓回宫去了。
小莲虽然在心里这样害怕着,但她手中的马鞭却从没有半点像要放弃,束手就擒的样子,拼命地抽打马儿。
暮色渐沉,马儿疯狂地疾驰在这片旷野。
天空中,偶尔飞过几只乌鸦,还有蝙蝠,它们时而还会发出几声凄厉的怪叫。但都被小莲鞭下的这匹马儿的喘息声,蹄踏路面和马车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给盖了下去。
这声音似乎越来越大。明月挑开车厢的后窗帘,向外望去,不由让她骨颤肉惊。原来,这声音是后面追兵坐骑发出。
“小莲!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小莲一面紧紧张张地驾车,一面紧紧张张地回答:
“公主!小莲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啊!此时我全慌了神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呀!”
明月这会儿一听这话,更是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了。
已是迫在眉睫之际。小莲忽然发现,远处的路边,有几簇火光,隐隐发亮。小莲即刻想到,这些个如星火光,一定是远处的人家。她当时灵机一动,挑开车门上的帘布,向里面喊:
“公主!小莲见这远处有灯火,一定是有人家!我把你放下马车,你赶快逃吧!小莲自会把他们引开!”
明月已想不出除此之外的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她又担心地问:
“那他们若把你捉住了,该怎么办?”
“你就不用顾虑那么多了,如果不被认出,我一定会往西南方向去找你的”
明月万分担心小莲,说:
“这样会连累你的……”
“公主!来不及说这些了!就此一别,不知还能否再相见!小莲并不担心自己!最担主的是公主你!你一个人走,小莲心中很是倍感不安!但小莲一想到公主不能和东方大人在一起的每一天,你度日如年的样子,小莲心都快碎了!公主走后,小莲若是不能和你再见,求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和东方大人都是世间最最善良,最最好的人!就算老天爷再爱恶作剧,也一定会为你们的所行感化的!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公主平平安安见到东方大人的!”
明月从车厢内移出娇身,痛苦地看着小莲:
“难道,我要想见到瑜亮,只有这样做了吗?”
“是的!眼下情况紧急,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公主!快听小莲的话,下车去吧!再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呀!”
明月两眼泪水涌上双颊,顿时不知该说什么话了。
小莲迅速让马放慢脚步,她跳下车来,将明月也拉了下车。明月拉着小莲的手,不忍放下。哭哭啼啼地说:
“小莲!我们一起走吧!一起走,小莲……”
小莲知道,那是绝不可能的。她流着泪,理性地用手使劲推了一把明月。明月跌倒在路边的深草丛里。小莲又跃上了马车,扔下了明月的行囊。
“公主!快走吧……”一扬马鞭:“驾!公主保重!驾……”
小莲的马车转瞬间模糊在夜空里。只是,那马车的声音还清晰可闻。明月隐身在草丛中,看见五六匹高头大马,从眼前疾如闪电一般,飞驰而过。
明月不敢在这又是夜晚,又是空无一人的荒野里多呆。她只好硬着头皮摸索着,顺着一条荆棘丛生,崎岖不平的阡陌,向着有火光的方向走去。
搭救瑜亮的,是一位名叫颖颖的姑娘和她的丫环。
这位颖颖姑娘,父亲是当县的知县,名叫佘仁。此人冠冕堂皇,为了要让世人赞扬他的高风亮节,为官清廉,便把自己的家宅留在了偏僻乡下。其实,他本人经常醉卧于花街柳巷,很少回乡下家中去过夜。
佘仁家中惟有一位正房妻子,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月罢了。夫人带着一双子女,男女仆数人,在乡下家里生活。
颖颖明眸白齿,生得也颇有几分姿色。
这会儿,颖颖坐在病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瑜亮床边。她不停地更换着瑜亮额头上的毛巾。她身后的丫环,循环着将冷的毛巾递到她的手中,再将她从瑜亮额上取下的毛巾接过,放进冷水里浸湿,拧干。
颖颖每一回为瑜亮更换毛巾的时候,都将自己的玉手放在瑜亮的额上,感觉他额上的温度,是否比上一回有所减退。
这一回,颖颖又照旧将手背放在瑜亮的额上,感觉他的额温。瑜亮在昏沉中,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口中喃喃地喊:
“明月!明月!明月……”
颖颖一个紧张,急忙将手脱开,当时羞得满脸嫣红。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身后的丫环。
那丫环单手掩面,忍不住噗哧一笑。颖颖看到丫环在笑,好生尴尬,也只好跟着勉强笑了笑。说:
“他是在叫……那位画上的女孩!那女孩对他一定很重要,所以,他才会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叫她的名字!”
“那这个女孩她现在,人在哪儿呢?为什么她不和他在一起?”丫环奇怪地问。
颖颖摇了摇头,转过脸去,凝望着躺在床上,满脸病容的瑜亮,若有所思。
他那双剑眉,又黑又浓,他时而微微张开的双眸,充满了诱人的神秘,还有那高挺的鼻梁,匀称的轮廓,都足以表明,他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只是,他发白的、病态的嘴唇,还有那副被他体温烫得通红的双颊,让人更加心生怜惜。
颖颖看着看着,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感觉也跟着烫了起来。她羞涩地把目光移向身旁的桌上,桌面上放着一幅画。
她起身走了过去,轻轻展开画轴在桌面上。
画中少女是那样的楚楚可人……在女子旁边右上角位置,题着她的名字。颖颖的心里,感觉似乎有点酸酸的!她继续想着:
“那姑娘就住在我家,她虽不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我也猜得出,她就是这画中女子,赵明月!”
这使得颖颖心中那分莫名惆怅,更加重了。
万里晴空,满天星斗,一轮明月,照射九州。这样深秋的夜晚,院子里竟显得格外的温暖。
颖颖穿过一条回廊,几株银杏老树,她在月光下,周身闪亮。偶尔飘落几片金黄……
她走到离厨房不远的一个拐弯处,迎面走来了一位丫环。颖颖停下了脚步,问她:
“我让你做的汤药呢?怎么这么久都没端来?”
“公子他非要帮我做,还叫我出来!”丫环回答。
“颖超?他怎么忽然之间,变得那么好啦?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施勤行善过呢!”
“是啊!我也从来没见过!公子今天好像怪怪的!”
颖颖怔了怔,说:
“那你去吧!我再去厨房看看!”
“是,小姐!”
颖颖走到厨房门口,刚要踏步进去,只见颖超端着一碗汤药,匆匆走了出来。
颖超看见姐姐,先是一怔。转而,向她贼贼一笑。说:
“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忽然变勤快了,在这儿做起了好事,就特意过来看看!呵!还真是的耶!怎么?这么快就做好啦?还要亲自帮我端过去呀?行了,这就不劳驾了,还是给我吧!”颖颖夺过颖超手中的汤碗:“谢了!”转身而去。
“姐……等……”颖超急了半天,也没说清楚一句话。
“你说等什么呀?”颖颖转过脸来。
“我……噢!没……说等什么!没有……没说什么!”
颖颖觉得弟弟今晚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端着药碗向他看了看,就微笑着走了。
颖颖来到原来的房间。瑜亮已在床头坐了起来。向她苦笑着说:
“多谢姑娘搭救之恩!东……”又想了想,说:“方瑜拜谢姑娘!”说着,掀被就要下床拜谢。
颖颖连忙将碗放在桌上,伸手拦住了瑜亮:
“别别别!你的身体还没康复!不要随便下床,快把被子盖好,不然会着凉的!”帮他把被子又重新掖好。
瑜亮坐在床头,面色似乎好多了。
颖颖伸出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感觉烧已退却,放心地叹了口气。柔声说道:
“总算退烧了!面色也比先前好多了!噢!原来,你叫‘方瑜’呀?”
瑜亮本想实说自己的名字,但此刻,光义在派人四处捉拿自己。于是,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说:
“是的,姑娘!”
颖颖微笑着点了点头。又问:
“那赵明月是你什么人哪?”
瑜亮一惊。
“明月?你见过她吗?她在哪儿?”
颖颖嫣然一笑,说:
“没有!我只是在你的那幅画上见到的!她本人,真的有你那画上画的那么美吗?”
瑜亮这才回过味来,想到刚才一激动,说露了嘴。
“噢!那画……它不是我的!它是谁在路上不小心丢掉,被我给拣到的!我看那画中女孩,貌美可人,我就……把它给留了下来!其实,我并不识得她!”
“喔,原来是这样啊!看她生得那样娇艳动人,我还以为,她是你娘子呢!是我误会了!”
颖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啈,你连生病的时候,都在喊着人家的名字,又去拉人家的手,还说不认识人家!骗人!她心里这样想着,却不说出来。
瑜亮只苦笑了一声,并不说话。
颖颖这时已感觉跟人家说了很多了,当时粉颊微微一红,端过来桌上的汤药。说:
“方相公!这是给你去病的汤药,我刚熬好的!喝了这碗之后,你的身体就算是全好了!”
“谢谢!”瑜亮感激地接过颖颖手中的药碗。
瑜亮一伸手,不小心将手触到了颖颖的手指。颖颖顿感浑身一阵苏麻,又一阵红云映上面颊。
“不……不用谢!”
瑜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捧着药碗在手里,问:
“姑娘救了我一命,我还不知姑娘您的芳名……”
“哦……我家姓佘,我叫颖颖!这儿,就是我的家!明日,你病痊愈了,我带你去见我的母亲!”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穿过门窗,窜了进来,把这间屋子照射得犹如晌午一样。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惊得瑜亮差点儿把手中的汤药给撒了。颖颖更是娇身一颤,她手捂着“扑腾”的胸口,紧张地看着瑜亮:
“吓死我了!怎么深秋了!还有这么大的霹雳呀!”
“是啊!这样大的秋雷,的确很少见!”
颖颖走到门边,抬头去看天空。刚才还是明月高悬,满天星斗。此刻,全都不见了,遮天盖地的,全是乌云。
一阵冷风袭过,斗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地上“啪啪”直响。
颖颖赶紧进了屋来,把门窗关好。妥善以后,她回过身来,说:
“天啊!这怎么说下就下!刚才……啊!方公子……你怎么啦?”
……
同一时间,颖超手里提着一只酒壶,正在一条回廊里摇摇摆摆地走着。他边走路边喝酒,嘴里还在自言自语:
“真是的……他妈好不容易在朋友哪儿……整了点儿情药,准备送给这位……美人儿!竟然他娘的……被她给拿去送人了!真是……不过,还好有这天公做媒,我就他娘的来一个‘霸王硬上弓’,哈哈哈哈……”
说着,他走到了一个亮着灯的房间门口。房门关着,他推门而入。
这时,大雨已倾盆而泻,势如千军万马奔腾沙场。
屋里,传出了一位女子的声音……
待瑜亮身体内的药性自然退却之后,发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无颜再见明月。
他抱着一件衣服,疯狂地冲出房间。
“方相公!”颖颖身体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喊:“你要去哪里?回来!外面好大的雨……你干吗去呀?快回来……”
瑜亮径自在雨地里走着,心中已是回肠九转,苦不堪言。
一道明亮亮的闪电当空霹下,瑜亮披头散发,四肢摇摆,白裤、白衣、面色惨白,如同一只厉鬼在这凄风苦雨中飘浮。若有偶见者,非被吓死不可。
瑜亮经过院子时,隐隐有“救命”之声,从一间亮着灯火的厢房传来……瑜亮怔了怔,踩着满脚的泥泞,走出了这处伤心的院落。
在迷蒙的夜雨中,瑜亮双手捧着御花园里明月送他的那根金钗,借着闪电的光亮,摇摇晃晃地凳上了一处山崖的顶峰。
……
翌日天明,雨消云散。
秋风萧瑟中,一位衣袂飘飘的年轻女子,矗立在崖边。
那女子面色苍白,迟滞的双眸眺望着远方,万念俱灰。
“想不到,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我和你终究不能成眷属!瑜亮!你在哪儿呀?明月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瑜亮……”
“念今生与君好,秋水伊人在何方?
催岁月不能老,红尘依旧耐沧桑。
余命断天涯处,泉下人间两茫茫。”
那女子伸展柔软修长的双臂,轻盈的娇身向崖下一沉,从此香销玉殒……
在明月与瑜亮不可思议的,突然之间,变成了同父异母的兄妹的那段时间里,小莲曾想起过同明月在杭州时发生的一件事!就是遇见江炎……
明月曾为瑜亮忽然变成自己的哥哥,而寻死觅活。任何人,怎么苦苦相劝,都无济于事。
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