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雯的客人手脚很不老实,两只手一直在她上身游走,小雯更像条蛇一般嬉笑着四处躲闪。反而我身边的客人规矩得多,他始终笑眯眯地盯着我看,见我被盯得不好意思时,才拿起桌子上的麦克风很有风度地说:“我唱歌给你听好吗?”
我连声说着谢谢,再拿起酒杯,先干为敬。我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局面,除了喝酒我好像什么都不会,不过还好,我能喝一点酒。
当胖男子一口气唱完两首歌曲,我准备再敬他时,他夺过酒杯正色地看着我:“别喝了,女孩子太多地喝酒会伤身体。”
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就因为出现的场合不同,我一下子被眼前这个男人感动了。既然他不想我再喝酒,我便拿起桌子上麦克风唱那首王菲的《红豆》。
我的嗓音还不错,在夜总会里却是第一次唱,因为今晚我想唱。
唱完歌后,我的客人再看了我半晌,然后转过身去用英文跟他旁边的年轻人说:“这位小姐可以带走吗?”
“对不起先生,我不会跟你们出去的。”我马上站起来也用英文大声拒绝。
房间里几个男士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一个夜总会的小姐居然可以脱口而出英文,那个年轻人好奇地看着我,目光柔和下来。他开始与我谈条件,比如金钱,许诺,总之一口气谈了很多。我在大学里的英文过了六级,交流上基本没什么问题,而且我发现这个时候用英文做拒绝更比用汉语干脆得多,至少包房内的女孩子们听不懂。胖男子一直没有说话,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见我为了出台的事和那个年轻人争得面红耳赤时,他竟然还笑了。
半个小时后,年轻人无法说通我便走出门去。十分钟后,小玉姐进来把我叫出去。
“奇奇,你交个底,多少钱出台。”小玉姐有点不耐烦地问我。
“多少钱都不出。”我倔强地坚持。
“我可告诉你,这几个熟客可都是大手笔,一个晚上价格远高于你几天的小费。”小玉姐的声音开始有些缓和。
“我知道,小玉姐,咱不是说好我不出台的吗?请你不要逼我。”我一着急,眼圈又红了。
“你给我记住,如果这次不出台,往后你连坐台都没得机会。”小玉姐的脸再次变得难看起来。
“如果你再逼我,我就走。”我的眼圈红了。
“得得得,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你不出拉倒,我找别人出。”小玉姐把我推进包房,再扭身走掉。
“她有为难你吗?”四十多岁的男客人坐了过来,第一次他搂住我的肩,我坐在那里始终没有说话。
小玉姐很快又折了回来,还带来婷婷等一些夜总会里漂亮的女孩,我知道这些女孩都是愿意出台。
我身边的胖男人不看任何人,他任小玉姐说得天花乱坠,还是一直摇头,他拍着我的肩对小玉姐说:“除了她我不要别人。”
小玉姐无法先把那些女孩带出去后,再回来叫我。这次小玉姐的声音变了很多,她几乎是在乞求:“谁吃这碗饭都不容易,就算你帮帮小玉姐好不好?小雯也不出台的,这次破了例,你就不能也帮一下小玉姐?而且我和那个胖子已经讲好了,就是喝茶聊天,一个晚上一千块,你的价码已经够高了。”
我很清楚小玉姐的转变一定是因为拿了人家的钱,在金钱面前她可以要哭就哭,要笑就笑。我没理她,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四十多岁的胖男人走过来,跟小玉姐低声说了几句,小玉姐马上长吁了口气,她告诉我:“这位先生说你不用出台了,还不谢谢人家。”
小玉姐离开了,我低声对台湾客人说谢谢。
那台湾男子又说话了:“奇奇,从我看到你第一眼起就知道你不属于这里,尤其是你对不出台的坚持。”
我吃惊地望着他,从他眼神里竟然找不出一丝邪恶。
“我今天想带你出去,只是整晚看着你就好,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他好脾气地拍拍我的肩,说可以回包房了,我望着他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他刚才不让我喝酒的劝告和对我不出台的理解,就在他将要走进房间的一刹那,我喊住他。
“真的只是聊天?什么都不做?”
“是的,我保证”
“今晚我出台。”我说。
…
第八章你们家电视啥牌的?(1)
…
听到我要出台,台湾男人高兴起来,他马上让同来的朋友买单,然后问我想去哪里。
“去看海。”我回答。
坐在前往大梅沙的出租车上,我知道他并不是台湾人,而是来自新加坡,他姓冀,年纪刚好大我一轮。
冀哥把我带到大梅沙海边,先去海景酒店开房。从走进酒店的那一刻起,我刻意地与他用英语交流。他知道一个小姐试图在用另一种语言来维护自尊,所以,他很配合我。
我跟服务台的服务生杀价,将八百元的房价砍到五百。冀哥很满意地笑了,他对我的精明又佩服几分。我没说话,不管他是谁我都想为他节省,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他是在夜总会里第一个不想我喝太多酒的男人。
在我冲凉的时间里,冀哥出去帮我买来游泳衣,红色的,鲜艳似火,很衬我的皮肤。
我接过游泳衣到洗手间里换好出来时,他容光焕发,大赞漂亮。
我一直都很少话语,跟着他到大梅沙海边时,已不知子夜还是凌晨。我是旱鸭子,他的水性却极好。游了一会儿,他累了,便躺在岸上看着我在救生圈上漂。
夜空的星星很好,我和几个零散的游人漂荡在海面上,仰着头轻声地唱:“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永垂不朽。有时候,有时候,我会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你是否愿意陪我看细水长流。”不知过了多久,当我躺在救生圈里将要睡去时,一个大浪拍打过来,将救生圈整个击翻,我还来不及叫出声音,整个人已经落入水中。
我本能地闭上嘴,闭上眼,感觉到海水不停地向我耳朵里灌。完了,我没有做任何的挣扎,妈妈,我好想你,您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以一个妓女的身份死去,那一刻,这样的想法从心底冒出来。
身体慢慢地下沉,再下沉。终于我感觉到自己的脚趾触到一片泥沙,我知道自己已经掉入海底,于是不再挣扎,只有静静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恍惚中一个人从身后将我拦腰抱起,有人来救我了。奇奇!有人在叫,记得他的声音,冀哥。
半个小时后,我躺在宾馆的床上终于回了神,冀哥坐在对面吸烟。
“你刚才简直吓死我。”说这话时,冀哥还是惊魂未定。
“对不起。”我再清醒些时,挣扎着坐起来,再蹒跚地走向洗手间想洗去满身的泥沙,第一次感觉到死神竟离我这样近。
我站在洗手间里,褪去身上的游泳衣,对着化妆镜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看起来依旧很美,只是,她还干净吗?虽然除了党羽我没有与第二个男人有过肌肤之亲,可是终日浸泡在夜总会里的我,还干净吗?也许,身体还是干净的,而心灵呢?我闭上眼不敢继续想下去。
洗澡出来后,冀哥躺在床上等我,我犹豫一下,坐在沙发上。
“到床上来。”冀哥拍拍他身边的位置,示意我过去。
我保持着原有的坐姿,一动不动。
“放心吧,我保证不会碰你一下的,来。”他再叫我。
我系紧睡衣,走过去,如小猫一般偎在他身边,也许是被海水吓坏,或者是太累,我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我恍惚着睁开眼睛时,发现冀哥就坐在旁边看我,见我醒来,他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再叹口气感慨道:“太美了,真的太美了。在我们新加坡你这样的女孩子哪里有见得到,简直就是极品。”
“极品?”我苦笑了一下,依旧没有说话,我算是哪一类的极品,小姐中的极品吗?
昏沉沉地又睡过去,直到第二天醒来,发现冀哥依旧坐在身边只是看我时,我才确信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一夜,什么都不做。
上午十点,当我们准备离开海景酒店时,他拿出皮夹,递过来两张钱币,我接过来一看,是美金。
“太多了,一张就够。”我收下一张,又还回一张。夜总会小姐出台的标价是一次八百,而两张百元美金的兑换价则高得多。
“不,就是给你的,本来想给你更多,怕你介意就给了两张,收下好吗?”冀哥不肯接钱,再推给我。
我不再说话,只好将钱收下。两百美金,一千六百块人民币,算到这里时,心底竟然百感交集。
临退房时,冀哥问我,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吗?奇奇?
“我没有电话。”我不想再见到他,至少我想忘记这个晚上,谎话脱口而出。
谁知送我回去的路上,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接电话前,我犹豫了一下,看清来电时,还是毫不犹豫地接了。
电话是我妈打来的,她知道我最近失恋了心情不好。我问妈:你们局里的扫黄分队是不是经常抓一些小姐什么的?
“你问这干嘛?”我妈不愧是个老警,马上进入一级戒备。
“是我报社那个同学,姓刘的,你不记得了,带眼镜长得跟矮冬瓜那小子,他现在在报社工作了,需要这方面的素材,让我给问问,你们抓到那些女孩子的时候都是怎么对待的?”我马上打哈哈,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妈吁了口气说道:“还能怎么办啊,那些女人没一个要脸的,我们局里接到线报后一般直接堵屋,然后把一男一女分别带入俩房间审着,问他们家电视多大的,洗衣机什么牌,要是对不上号,肯定不是两口子。”
…
第八章你们家电视啥牌的?(2)
…
我妈后来又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只听她说,你郑叔叔在扫黄大队当队副呢,要不你打电话问问?
“不了。”我如做贼一般,挂上电话。冀哥在盯着我看。
“你母亲是警察?”糟糕,电话不隔音,他显然听到我们的对话。
“你们家电视啥牌的?”问完这句话,我发现自己早已经一身冷汗,接着,我听见前面的司机低低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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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那群人带走了丽丽(1)
…
晚上六点,冀哥打电话来让我以后不要再去夜总会了。
“对不起,我还要生活。”我简短地说完就想挂掉电话。我知道冀哥对我好,只是我对他的情感仅限于夜总会的客人一般。
“这两天要去东莞办事,缺钱的话等我回来给你。”电话那端很吵,冀哥说完几句就挂了。
我换好衣服依旧出门。东莞?小小曾告诉过我,东莞是男人的天堂。而一些男人的快乐还不是建立在女人身上。
刚进到夜总会的休息室,小雯便坐过来。
“怎么样?”我们同时问对方。
“你说。”
“你先说。”
“我们什么也没做。”小雯抿着嘴嘿嘿地笑。
“我们也什么都没做。”我说的是真的。
“真的去看海了?那他给你多少钱?”过了一会儿,小雯又突然问我。
“没多少钱,八百块而已。”我没告诉小雯拿美金的事,女孩子之间总会有嫉妒的,何况我跟冀哥事她们不会相信的。
“你说冀哥会不会包你?我看他挺喜欢你的。”小雯坐在那里自言自语。
“你是说带回去包养?不会。”我知道这里的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被人包养,用大家的话说,批发总比零售好。
小雯又去找婷婷,窃窃私语间询问如果在经期后十天左右办事会不会中彩,婷婷便老道地给她讲解,我知道小雯刚才对我撒谎了。
九点时分小玉姐准时出现,小雯跑过去塞给小玉姐两百块钱。我看到小玉姐的难得一笑,接着丽丽也跑过去,低声下气地对小玉姐说:“姐,我有事和你说。”再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只是看到小玉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低声问身边坐回来的小雯。“为什么要给小玉姐钱?”
“这里的规矩,出台小姐都要给妈咪提成的,婷婷她们就是提成甩的大方妈咪才肯照顾她们生意。”
十分钟后,我学着小雯的样子咬紧牙将两百块也递给小玉姐。
“小玉姐,我以后不想再出台。”还没等我说完,小玉姐就爽快地接了钱,说了句乖。她笑我终于变聪明了。
两百块钱果然见效,刚有客人来,小玉姐便带着我和小雯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先过去,06号包房里只有三个客人,小雯和另外两个女孩子被退了回去。
“这个多好看啊,要不两个都留下?”小玉姐还是耐心地推着小雯,客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如赶苍蝇般让她们出去,接着小玉姐又带别人进来。最后小玉姐带来了丽丽,很快,丽丽被留在了房间内。
今晚的客人很不老实,手指如八爪鱼一般在我身上游走。我陪的男客是个四十多岁的潮州人,满嘴的口臭,身上还有腥浓的汗味,受不了时我就借故去洗手间。洗手间里的女孩子很多,都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她们有的在吸烟,有的在聊天,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再回去,这是一种最常见拖时间的方式。
我在洗手间的坐便器上蹲了很久,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奇奇,你是不是在里面,客人等急了,快出来吧,小心他们告到小玉姐那里。”
我拉开洗手间的隔门看到丽丽,她早已喝得满脸通红站立不稳。
“不能喝就别逞能,干嘛又喝那么多?”我扶住丽丽拿来纸巾给她擦脸,她吐了,混身的酒精和杂物味道。
“你以为我想喝呀,他妈的那帮孙子硬灌我,不喝不行呢。”丽丽呕了一下,抱住马桶又吐了出来,吐着吐着眼泪也跟着出来,我假装没看见,扭身先走回包房。
包房里那几个客人已经等急了,见我一回来便拿起酒要我连干三杯。我心里想,好,拼酒是吧,我今天就跟你们拼个够。
我爷爷是北方人,在我小的时候就喜欢让我陪他喝两盅,久而久之我也有了一定酒量,一次七八瓶啤酒不在话下。
不一会儿,丽丽回来了,见我喝得厉害便要上来拉我。
“一边儿去,在这里喝酒你还不上档次。”我一下子推开丽丽,今夜有我一个人喝就够了,何必喝醉一个外加个陪醉的。
不知喝了多久,我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包房里的几个人也都喝大了,个个吵吵嚷嚷地语无伦次。
也不知在几点,他们中间惟一有点清醒的叫人买单。给了小费后,便要拉着我和丽丽出台。
“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出台。”酒醉后的我,言行更肆无忌惮起来,我的力气很大,几次把拉我的那个男人推开,反正钱也收到了,我想马上回家。
正在这时,丽丽说话了:“大哥,她是这出台的,你们别拉她了,醉鸡不好吃,我再给你们找一个吧。”
酒醉中,我睁着迷糊的眼看着那群人带走了丽丽。我望着丽丽的背影没有说话,我知道,出台可以让丽丽得到更多的钱。
酒喝得太多了,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在我还半醒半梦中时就被手机铃声吵醒。知道我电话的没几个人,我不管是谁,拿起电话便叫道:“你有病啊,还让不让我睡觉了?”在夜总会呆了没几天脏话却学了不少。
打电话的那人显然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女声响起:“乔奇,你给我说实话,究竟在深圳做什么?”一听到这声音,我当时就清醒了,我妈?她居然会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看看客厅里的时钟,早上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