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哭泣的人反而是奶娘。
贺允冲始终想不透解晏梅异常的表现。按常理,任何一个女人身处于她的处境,即使不到“生不如死”的地步,也应该会“伤心欲绝”才对吧!可是晏梅没有。到底是她太坚强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我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贺允冲由衷的说。
“哈,是啊,我的确是很特别没错。”晏梅笑了,可是贺允冲却宁可看到她的哭脸,因为她的笑脸让人看了心里更难受。
“我会打人、踢人、揍人,还会推人入池,真的是很特别,对吧?”晏梅边笑边说。
“不要说了!”贺允冲受不了的低喊。“晏梅,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你为什么不还给自己清白呢?”
晏梅黯淡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发亮了。“你相信我是清白的?”
贺允冲用无奈的语气说:“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才对。我相信你不会做那种事,可是我也相信小雪……”“你应该知道,我们两个人一定有一个人说谎。”
“我知道。”贺允冲紧紧注视着晏梅,“那个说谎的人是你吗,晏梅?”
晏梅静静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不是我,已经不重要了!”
“难道你真的不想挽回了吗?”贺允冲焦急的问。
他深信小雪本性善良,绝不可能做这种事。可是他也相信晏梅,依他在江湖上阅人无数的经验,他的直觉告诉他晏梅也不可能会这么做。万一这件事真的不是晏梅做的,那她和左晟星的这段感情不是结束的太冤枉了吗?
“我还可以挽回什么?”晏梅苦笑。“我的心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晏梅……”
晏梅不再说话,幽幽的看着遥远的前方,一直到马车来到永浚王府附近,她才再度开口。“你送我们到这里就好了!”
晏梅和奶娘下了马车。
“为什么不让我送你们到门口呢?”
晏梅微笑的摇摇头。她不要在自家门前和左晟星的朋友、左晟星的马车告别。她希望在回家之前,彻彻底底和那个人断绝所有的关系。
“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忙。”晏梅谢过贺允冲后,带着奶娘就要进去。
“晏梅,请等一下。”贺允冲真的想为她做什么。他急切的看着晏梅,“你是不是还有话想对他说呢?我可以帮你转达。”
晏梅愣了一下,虚幻的黑眸里仿佛闪着泪光。
“对他,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晏梅解下套在左手手腕的翡翠玉环,交给贺允冲。
“海棠很喜欢这只玉环,我曾经要送给她她不肯收,现在就请你帮我交给她吧!”
“为什么?”贺允冲惊讶极了。姑且不论海棠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做为下人,理应站在主人这一边的才对。单就海棠的行为看来,她已经背叛了晏梅。
“海棠一直很照顾我,我没能为她做什么,这是我一点心意。”
“难道你不怪她、不怨她吗?”贺允冲提高声量问道。
晏梅轻轻地摇头,虚弱的笑着:“麻烦你代我告诉海棠,我已经不怪她了,要她好好保重。”
在伤心这些天后,她看开了不少。虽然她到现在还想不通海棠为什么要说谎,不过她相信在那之前,海棠对她的好都是出自真心的。她想海棠一定有什么苦衷,在她伤心的时候,海棠一定也很痛苦吧!现在她只希望海棠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好好的侍候新主子。
晏梅和奶娘缓缓的向永浚王府走去。
贺允冲心情复杂的目送她们,直到她们进了那扇气派宏伟的大门,那扇象征着晏梅郡主只是晏梅郡主,不再是左家人的大门。
“郡主,你等等我啊!”奶娘拚了老命追着晏梅。守在大门的侍卫说王爷死了,晏梅听了就疯狂的跑向大厅。
“父王……”晏梅见到大厅正中间架着的灵位,腿一软就跪下来了。
父王死了?晏梅挣扎着爬向灵位。放在两支巨大的白色蜡蠋中间的画像栩栩如生,那是最疼爱她的父王,最慈祥的父王啊!
“不──”晏梅伏在桌上,哀痛的喊:“这不是真的!父王您不会死的!父王您活过来呀,晏梅回来看您了呀!”
“哟,瞧瞧这是谁呀?”晏梅的大娘,永浚王唯一的王妃如鬼魅般出现在晏梅眼前。
“你怎么回来啦?是不是人家不要你啦?”乍见好不容易才拔掉的心头刺,王妃的心情恶劣极了。
奶娘流着泪扶着晏梅,安慰她:“郡主,节哀顺变啊,人死不能复生啊!”
“不会的,我不相信。好好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呢?”晏梅茫然的喃喃自语着。
“是啊,真的是说死就死呢!”王妃冷冷的说:“刚开始还以为只是受了风寒,谁知道小病会变成大病,才五天的时间就走了呢!”
晏梅踉跄一退,奶娘连忙扶住她。
“父王……父王……,女儿不孝,没有来得及见您最后一面……”晏梅泪流不止。
“是啊,你回来的真不巧,你父王昨天正好出殡。”
“父王埋葬在哪里?”晏梅捉着王妃的手不放。“求求你告诉我,我要去看父王。”
王妃厌恶的甩开晏梅。“哼,你是什么东西!一个贱婢的私生子,你有什么资格去见王爷啊?”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非去不可!告诉我!”晏梅用尽全身的力气捉着王妃,逼问她。
王妃被晏梅的气势吓到了,摆脱不了晏梅的她只能开口呼救:“来人哪,快来人哪!”
王妃这一喊,许多人都急急奔来了,包括侍卫和晏梅同父异母的大哥晏桢。
“大哥──”晏梅如见救星的奔向晏桢。“大哥,我想去看父王,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吧!”
晏桢冰冷的眼神,让晏梅停下来了。
“谁是你大哥啊?”
“大哥,你……”晏梅一呆。这是怎么了啊?她知道王妃以及王妃的儿子们都不喜欢她,平常都不太理睬她,但至少还会以“礼”相待。怎么永浚王一死,大家的态度都和以前不一样,判若两人了。
“我永浚王府岂能让你这种来路不明的野丫头随便出入?”晏桢用力地一吼:“来人哪,把她给我赶出去!”
“大哥──”
“我说过我不是你大哥。”晏桢疾言厉色的说:“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我妹妹。”
晏梅咬着牙,看了看晏桢和王妃。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失去了永浚王的保护,他们就不用对她客气了。
“你不能赶我走!”晏梅朗声的说。
晏桢冷笑一声。“是吗?”他向侍卫吼道:“你们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我轰出去!”
两名侍卫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敢动手。晏桢见状大怒。
“你们的耳朵跑哪去啦?还不快动手!”
“可是……她是郡主……”侍卫惶恐的开口。
“可是我是王爷!”晏桢大声的叫着。“老王爷死了,我就是王爷了,你们还不懂吗?”
“是!”侍卫不敢再抗命。两人各拉着晏梅一只手就往外拖去。
“放手!谁都不许碰我──”晏梅死命挣扎。
“王妃,王爷,不要啊!”奶娘跪倒在地,如捣蒜般地磕着头。“求求你们不要这么做,看在老王爷的份上,郡主毕竟是你们的家人碍…”“谁跟她是家人?你这个老不死的,给我滚开!”晏桢一脚将奶娘踢倒在地。
“奶娘!奶娘!”晏梅心痛奶娘被踢,自己的身体被拉得好痛,而且离奶娘愈来愈远。
“放开我!放开我!”晏梅哭叫着。
“郡主……”奶娘不顾身上的疼痛,奔过去拉那两个侍卫。
“放手呀!放开郡主!”奶娘狠狠地咬住一个侍卫的手臂。
“哎呀!”侍卫吃痛的放开晏梅,愤怒的将奶娘用力地一推,奶娘就这样整个人撞上了一个大圆柱,登时头破血流、晕厥在地。
“奶娘!”晏梅大哭着抱住奶娘软绵绵的身体。看到奶娘的脸和自己的手都是血,她崩溃的仰头大喊:“不──不要──”******左晟星站在左文德面前。
“爹,你找孩儿有事吗?”
看到儿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左文德全身的气就来了。
“看看你,要死不活的。是你自己赶人家走的,可是我怎么看都像你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左晟星静默不语。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很糟,他不是不想振作,他是真的振作不起来啊!
“就让你做件高兴的事吧!”左文德说:“爹想找个好日子,把你和小雪的婚事办一办。”
“爹?”他没有听错吧?这怎么可能呢?左文德不是老逼着他去把晏梅接回来吗?
小雪落水的那一晚,左文德正好不在家。当他回来后得知晏梅被赶走,大发雷霆的要左晟星找晏梅回来,左晟星不肯,这段时间他们父子几乎都在冷战,闹到快脱离父子关系了。
但是现在,左文德却语出惊人的要左晟星正式迎娶小雪,也难怪左晟星会这么惊讶了。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左文德无奈的说:“我已经被你们这些年轻人弄烦了,也不想再看这个家乌烟瘴气的。我想开了,随便你想娶谁就娶谁,我都无所谓。”
“那……晏梅呢?”左晟星还是不相信左文德会对晏梅放手,难道他不管自己的前途了?
“晏梅碍…”左文德语气平淡的说:“反正她和小雪合不来嘛,你不想留她就算了!”
“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左文德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左文德叹了口气:“这件事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没啥关系,永浚王在一个多月前得病去世了。”
“永浚王死了?”左晟星恍然大悟。难怪最近左文德都不再逼他去找晏梅了,原来是永浚王去世了。永浚王一死,晏梅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原来他这个现实的爹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放弃晏梅的。
左晟星带着满心的惆怅,离开了父亲的书房。精神有点恍惚的他,下意识往一个熟悉的方向前进。
月冷星稀,冷风飒飒,这是个凄冷寂寥的夜。
独自一人,左晟星踱步来到梅林中。
冬天到了,这片植满梅树的林子从远处就闻得到梅花特有的馨香。放眼望去,触目所见是在冷风中摇曳生姿的梅花,美不胜收。
看梅花开得如此灿烂美丽,触景生情,左晟星此刻想起了这片梅林原来的女主人。
一想起她,左晟星的心就没来由的抽痛了一下,目光不自觉的朝摘星亭望去。他永远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伫立在摘星亭二楼的情景。
那时的她,穿着一身的白,在朦胧的月光中,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也像从书中走出来的人一样,美得简直不像真实的人物。那时候的梅花都还是含苞待放的,只有稀稀疏疏零星的几朵半开半绽放。纵使如此,那幅画面还是美得令人此生难忘。
可是,现在梅花正怒放着,她却不见了。她走了,而且,永远不可能再出现在这块属于她的梅林了。
一想到这儿,那股要人命的心痛又重回左晟星身上。他深深地叹着气,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念着那个他刻意想要遗忘的名字──晏梅。
“晏梅……晏梅……”不论在何时,在白天也好、在晚上也好,甚至在梦中,这个名字的主人一直在追逐着他。明明生命里再也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了,但他就是没有办法忘记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人。
不知道她现在如何?永浚王死了,她一定很伤心吧!奶娘有好好安慰她吗?她的家人会不会待她不好呢?
唉!算了,我在这里担心什么呢?我已经跟她没有任何瓜葛了啊!左晟星啊左晟星,你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她呢?是你自己把人家赶出去的,是你对人家彻底失望的不是吗?你到底还在留恋什么、期待什么呢?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贺允冲大步踏进摘星亭,风尘仆仆的他看上去有些疲倦。“我回到太原就直接上这儿来了!”
“辛苦你了!”左晟星一脸平静说道。
“就这样?”贺允冲显然对他平淡的反应不甚满意。“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想要问我了吗?”
“我没什么话好问的。”
“真的?”贺允冲目光锐利的看着他。“好,那我问你,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来赏花。”
“哼,赏花,你这叫做“死鸭子嘴硬”。想她就承认一声,是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坦荡荡的,别死不承认。”
“我没有……”
“少爷……”海棠手里拿着一件袍子站在台阶上。当她看到贺允冲也在场,小脸露出复杂的表情。
“贺公子,你回来啦!”她向贺允冲打过招呼后,就将袍子披在左晟星身上。
“少爷,外面风大,小心别着凉了!”自从晏梅走后,她对左晟星就特别关心照顾。
“对了,海棠,晏梅要我把这只玉环交给你。”贺允冲取出玉环,放到海棠手中。“她还要我告诉你,她已经不怪你了,还要你好好保重。”
海棠低头注视着手中的玉环,双手剧烈颤抖着。
“郡主,郡主……”海棠将玉环紧紧的压在胸口,脸上淌满了泪。
“海棠,你不用……”贺允冲正要安慰海棠几句,没想到她却发出了哭叫声。
“郡主,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好,我对不起你呀……”海棠这一哭,让左晟星他们都看傻眼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更令他们吃惊,因为海棠忽然间就跪在左晟星脚边了。
“海棠,你这是干什么?”
“少爷,郡主她是冤枉的啊!”海棠痛喊着。“那夜是小雪自己跳下捞月池的,和郡主一点关系也没有!”
“什么?你说什么?”左晟星一把拉起海棠,抓着她的肩膀吼道:“你给我说清楚,从头说!”
“我说,我说……”海棠一面掉泪一面说:“那一天晚上,是小雪把郡主叫到这里来的。郡主一到,小雪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她,郡主就一直躲,最后受不了才还手的。她们扭打了一阵之后,小雪就做出投池的动作,郡主想拉她还是拉不住,小雪就这样掉入池中了。”
左晟星全身乏力的坐在石椅上,现在他的眼前浮现的是晏梅被他赶出去时那对绝望的眼睛。他现在才知道晏梅眼中的绝望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对他感到绝望啊!
天哪,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肯相信她呢?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呢?就因为每个人都说她不对,自己就把她完全否定了吗?她不是自己最爱的人吗?可是除了说爱她,自己又为她做了什么?
想到晏梅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离开总督府,左晟星的脸因心中强烈的自责而扭曲着。
海棠还是持续的在哭。三人中唯一尚能保持冷静的贺允冲不得不说话了。
“小雪她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海棠?”
“小雪她恨郡主。”海棠吸着鼻子说:“她受不了少爷只看郡主一个人,所以她要陷害郡主,赶她出去。”
海棠哀求的对左晟星说:“少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陷害郡主的,郡主待我就像自己人一样,我真的不愿意!可是小雪她哭着求我,我没有办法,毕竟小雪她是我的亲表姊,我不能不帮她……”贺允冲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海棠和小雪还有这层关系啊!
“不过你现在都说出来了,小雪那边你也不好交代吧!”
“没关系。”海棠坚定的说。晏梅待她这样好,她要是再继续为虎作伥的话,连她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少爷,还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说。小雪在郡主刚嫁进来时,就拜托大家陪她作戏,在你面前轮流说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