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雅的紫色麻纱质料,腰间系着手工编织的饰带,那头不食问烟火的长发,依然直
溜溜地飘扬在肩畔。所不同的是,如今的麦玉霞,耳垂下荡着一副精巧的红珊瑚耳环,
手腕间多了一对镂刻着艺术图案的鱼骨手镂,她脸上浓淡适中的彩妆和荷红色唇膏,使
她看起来有着神采飞扬的好气色。
金薇亚有点后悔没刻意打扮就出门,这阵子,她的日子确实过得有点懒散,当她自
以为在感情上历尽风霜之后,回头着麦玉霞,想不到这些年来,麦玉霞一点改变都没有,
甚至远比以前更加容光焕发。金薇亚一边辍着咖啡,一边把倩人节雨夜和那只小花狗的
故事,加油添醋在麦玉霞面前搬弄一番,她以为麦玉霞能轻易地转出故事的精采处,并
且像从前那样流露出羡慕的眼神,说几句赞叹的话来。但是,麦玉霞没有,她只是静静
听着,听完之后,她用心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话:
“薇亚,我觉得你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想到如何满足自己的欲望,展示自
己的存在,从来不肯关心,也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这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吗?我只不过和大家一样罢了!也许……也许你活
得比较清高,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要我在你面前表现出一副自惭形秽的样子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麦玉霞苦笑。
“无论如何,我还是很重视你这个朋友,你是我这一生到目前为止,所结交到最有
内涵、也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也许以前我曾经说过一些很肤浅的话,也做过一些很愚昧
的行为,但那不表示我这个人除了那些…那些可笑的表现之外,内心就没有其它东西了,
你知道吗?这阵子我也想了很多事情,无论想得透、想不透,那些念头都存放在我的脑
海里,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有兴趣想知道我的想法,就算有人想知道,我根本
也说不清楚,因为我每次想表达一些比较深刻的想法时,说来说去总是头脑乱纷纷,不
是脑海中那些念头突然跑掉了,就是反反复覆,不知所云,最后连自己都忘了原本想说
的是什么,就像现在这样……”
金薇亚突然把话停住了,她看着麦玉霞,承望着麦玉霞能从她的话里,多少转出一
点意涵出来,因为表达那些抽象的思维,对她而言,可真是有点困难,而最令人感到无
奈的是,有时连要察觉那种困难的原因,都非常不容易。
可是,麦玉霞没说什么,她只是静默着,并且缓缓把视线移开,不肯和金薇亚相对
视。金薇亚对麦玉霞的冷漠态度感到疑惑不解,经过一段尴尬的沉默之后,麦玉霞忽然
转过脸来面对着她,金薇亚以为麦玉霞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向她宣布,没想到麦玉霞却提
议散步到美术馆附近看鸽子。
美术馆附近的公园大道上,市政府在那儿养了一大群白鹄,棕榈树上有人工筑造的
可爱鸽屋,专供鸽群栖息。每到午后黄昏,成群的白鹄飞集到棕榈树下的翠绿草地上,
等待人们的喂食。当麦玉霞引领着金薇亚来到白鹄聚集的草茵前,金薇亚不禁眼睛二酌,
她从没想到这个红尘滚滚、景观单调的城市角落,竟有着这么一群美丽自由的白鸽存在,
她好奇地蹲在鸽群里,伸出手指想触摸白鸽,白鸽不畏人,也好奇地接近她,但是白鸽
看她手上没食物,便又往别处去觅食。金薇亚觉得有趣极了,她抬头着麦玉霞,发觉麦
玉霞静静站在一旁,正冷眼旁观着她逗弄鸽子玩。
“你看,那只鸽子好象会认人,一直在观察我……”
“薇亚,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才要把那件黑色睡衣拿走?”麦玉霞装着平淡的语气,她终于如释重
负地把深藏许久的话说出来,但是她不等金薇亚回答,就移动风中的脚步,缓缓朝向逆
光的夕阳里走去。
金薇亚蹲在鸽群里,她虽然清楚地听见了麦玉霞的闲话,但是她似乎一时没办法会
意过来,只是在思索着:哪件黑色睡衣?难道麦玉霞说的是那件黑蕾丝性感睡衣?那件
睡衣明明放在汤树杰的衣橱里,为什么麦玉霞要问起?她以为她从没把那件睡衣的秘密
告诉麦玉霞,那么麦玉霞从何处知道她有一件黑色睡衣?或许她曾经告诉过麦玉霞,而
事后却忘了吧?谁知道她到底说了多少秘密心事给麦玉霞听,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她正
想假装忘了,开口试探麦玉霞:什么睡衣?
写然间,脑海里忽然跳出一段记忆的对白,反复在她耳畔回响起来:
——是谁打来的电话:
——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那天午夜里,在汤树杰身边的女人的问话声音,那种淡淡柔柔的声调,她从没仔细
去辨认,如今想起来,金薇亚不禁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啊:那是……那是让人最难
以置信的……
金薇亚猛然站起身来,附近栖集的鸽子被她惊吓得飞散开来,她转身朝向麦玉霞所
站的位置着去,麦玉霞站在夕阳璀璨的金光里,她脸上浮现着似有若无的神秘笑意。金
薇亚逆光看去,夕阳的金光不但刺痛了她的眼睛,也使她感到头脑一阵晕眩,也许…也
许只是因为挣扎着想挺直腰脊站稳脚步,她在等待着那阵晕眩惑的消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