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远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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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远足-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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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到了丘陵半坡的地方,便是第二轮的休息时间。
休息哨音响彻在斜坡上。
大家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接二连三地坐了下来。


《夜晚的远足》第二部分
“唉……”随着一声长叹,融和忍一屁股坐在地上脱掉了鞋子。
“是不是有点危险呐。”
忍搓着左脚大拇趾下面变红的地方。
“还是早点贴上去吧。”
“是啊。”
忍窸窸窣窣地拿出了创可贴,仔细地贴了起来。
融搓揉了脚脖子和小腿肚,然后脱掉袜子,活动脚趾头。
爽快的秋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庞。
抬起头,能看见步行队伍一直延续到很远的地方。
“我总觉得这是个奇怪的活动,只是一个劲儿地走,故意地走到很远的地方,再回来。不可思议!”
“正因为它是个简单的活动,才能够保留到现在吧。”
“还简单呀,准备工作花了我们多大的工夫啊。还要借住宿的地方,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向人家鞠躬行礼……”
“唔……”
忍为了把创可贴贴得漂亮而不起褶子,正专心致志于自己的动作,因为,如果贴得不好,反而会把脚弄痛,现在是万里长征刚起了个头,他不得不那么谨慎从事。
“还记得杏奈吗?”
忍的目光仍然留在创可贴上这么问道。
“杏奈?呵呵,是那个去美国的女孩吗。”
“那家伙说了让人可笑的话。我一年级的时候曾经和她同班。”
“是什么呢?”
“是在夜间步行的时候吧。她感慨地说——大家在夜里行走,为什么仅此而已的事情会让人觉得那么特别呢。”
“是嘛。”
融喝了口水壶里的运动饮料,发了一会儿呆。松散的茶色头发的少女影像隐约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神木杏奈,已经把她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了。如果不在身边的话,会被忘却,如果忘却了,就如同不存在一样。
相反,在身旁的话,即使那个存在令人讨厌,也不得不引起自己的注意。
像那位——甲田贵子一样。
融不由得咂了一下嘴。
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
感到了一阵厌恶。
当然,她没有过错。这还是分得清楚的。但是,令融讨厌的是她那无忧无虑的样子,和我没关系呀,总是觉得她在这么说着,这反而使融变得怒不可遏。
夹着尾巴做人的应该是甲田母女,可事实上心里感到内疚,习惯了低头过日子的反倒是自己家的人。总感觉她们在为所欲为悠然自得地过日子,面对这个他认为不合理的状态,融一直愕然不知所措。自从得知甲田母女存在的一刹那起,西胁家似乎永远地失去了什么,说不清的“某种决定性的东西”改变以后,家里人的关系变得非常不自然,回想起来都会使自己感到郁闷。再也不见面了,也不用付给她们钱——父亲在家里这么宣布后,大家也就不能再责备他了。
另一方面,哪怕是对方来要求孩子的抚养费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责怪甲田母女或父亲的借口。但是,没有一点儿可以发泄自己不满的渠道。正因为这个缘故,西胁家的三个人被痛苦一点一点地啃噬着,好像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被什么东西积压着。父亲胃癌扩散的速度很快,融确信这与家中的这种气氛不是没有关系的。
父亲去世的时候,融反倒是觉得放下了心,再也不用在那个奇怪氛围的环境里生活,不必再为装扮“幸福家庭”而演戏,他甚至有了一种解放感。当然,这个感情里面也包括了罪恶感。正因为如此,融对葬礼时出现的甲田母女恨之入骨,自己正开始感到放松和解放,而她们对于父亲的死却表现得那么样地内疚。
融记起了那时,贵子恍然若失的目光。假使带有一点儿要道歉的味道也好呵,可是她一点儿也没有打怵的样子,反倒是带着满是好奇心的脸冲着自己张望。对此,融有被激怒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那天发现和她分在同一个班级,不曾预料和她眼对眼相接时反映出自我厌恶的感情,至今又鲜明地浮现起来。

《夜晚的远足》第二部分(2)

想快点儿毕业。渴望明年早点到来。进入考试复习阶段的话,就可以不再注意那丫头的脸了。就像现在一样,不用再去想那丫头的事儿。不用再恨她。融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心愿。
听到哨声后,他猛然抬起了头。
休息时间已经结束,融发现大家都一起站立起来,也慌忙地抬了屁股。
太阳已经高高地悬挂在了空中,从出发开始起三个小时过去了,大伙都有点儿精疲力竭了。
虽然对话仍在继续,可起初时还可以看到的肢体语言越来越少,大家都尽量不动身子,以不用消耗能量的方式谈论着。
知道为了方便吃中饭,下一个休息场所选择在一个大公园,大家以这个好消息来激励自己,在默默地坚持走着。接下来的休息时间有一个小时。
但是,步行节才刚刚开始呢。从公园起的三小时后,六小时后,哎哟,十二个小时后也要这么一直走,有些脑子快的学生已经想像到了接下去的情形,渐渐地体会到那不祥的预感。才刚走了三个小时就已经让人觉得相当疲劳了,越往后的行走会让人变得什么样子啊?一年级的学生更感到了这种不安。
一年级有一位因暑热造成贫血的女生,成为第一位救护大巴的乘客。
这个消息,一转眼的工夫就传到了队伍的最后一列。
在阴凉处,实行委员和老师照顾着蹲在地上的女孩,队伍里的学生们都提心吊胆但又是兴奋地偷偷看着她走了过去。有想到自己在几个小时以后有可能变成她的模样的人,也有自认没多大问题的人。学生们的心态真是各种各样。
“好可怜。这么快就……”
“可是,要退出的话还是早点的好呀。”
“下午像是会变得更加热呀。”
贵子她们边偷偷地议论着边在那个倒霉的女孩面前通过。
“哟,T恤和毛巾都湿透了。”
“真讨厌呐,这汗。”
“肚子叫了,想早一点儿吃便当了。”
“呵,草味糯米团没事吧?”
贵子想起美和子给的小包。
“什么?草味糯米团?”
“美和子家的,今早得到的。”
“挺好。”
“真好啊,草味糯米团,作为下午的点心你可得保留好哦,连这一点乐子都没有的话,下午就走不动喽。”
“不错,今天早上还为有好天气高兴呢,可是如果在户外行动,还是微阴的天气好呀。”
“嗯。”
忿忿不满地仰望天空,在澄蓝透明的天空中找不到一丝云彩。
是肚子饿的缘故还是暑热的缘故呢,之后有段时间三个人一句话都不说地默默走着。
不只是她们三个人,队伍全体都失去了生气。
不久,进入了一片开阔的地方,从远处飘来了校歌。
抢先到达的一部分教职员工和实行委员们,用录音机播放着校歌等待队伍的到来。
“嘿!吃中饭了,吃中饭了。”
“太好了。”
筋疲力尽的时候听到校歌,不知怎么的让人觉得高兴,学生们活跃了起来。
能看到宽阔的运动公园了,砖造的休息所、
卫生间、很多的长凳子还有草地,心里觉得复苏了,学生们加快了脚步。
“喂——占地方哟。”
“长椅子都已经被人占去了。”
“草地也可以,走,到那边去。”
很多学生在分散的草地上转来转去的当儿,贵子她们找到了吃中饭的地方,决定在今年已经开完花的荻草丛中占下地盘。
“唔,不错呀,这里。”
“累死了。”
“哇……盒饭都变热了。”
“没有办法呀,太阳和体温从两边来加热啊。”
把塑料席铺展开再折叠一层后,脱下鞋子扑嗵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忽然,感觉到有人窥伺着这里,贵子抬起了头。
“哎,这里,一块儿怎么样?也让我们加进来吧。”
定睛看,是户田忍。
也就是说,和他在一起的是——
贵子偷偷地溜了一眼忍的身后。
看到了,满脸不高兴的融就在那儿站着,贵子吓得心里扑通一跳。
凭什么故意地跑这儿来!
双方的眼光里都流露出这样的想法。
“好啊好啊,请吧。”
“那边,把你的塑料布铺上连起来。”
梨香和千秋表现出热烈欢迎的样子。
融虽然带着怨恨的神情盯着忍,可是看到他麻利地铺好防水布坐下来后,才死了心一样,勉勉强强地从登山包里取出了塑料布。〖〗“啊,看看,发现了被切成章鱼形状的小香肠!”
“好可爱……”
梨香迅速把脑袋凑到西胁融的饭盒上察看,当把插着红色章鱼形状的小香肠和鹌鹑蛋的牙签举起的时候,千秋哧哧地笑了出来。
“别笑啊,远足的盒饭不是一定要有章鱼形状的小香肠嘛。”
融撅着嘴从梨香的手里拿回了牙签。
“可是,一想到一脸硬派小生模样的西胁君在漫不经心地吃着章鱼形状的小香肠……”
“一定很可爱啊!”
梨香和千秋相互对视了一下,笑了起来。
融的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
“我并不是什么硬派小生哦。”
“是嘛,西胁君呀,你身上总是散发着‘别靠近老子’的光环哦。”
梨香带着点揶揄的眼光看着融,融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立刻,他把目光转向了忍。
“我是吗?”
“是。表现出来了,表现出来了。”
忍装模作样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骗人,真的?”
“我不是经常跟你说的嘛,可你根本就不在意我说的话。”
忍显出不满的样子咬了一口饭团。
“这个打击太大了,是这个缘故么,女孩子都不敢接近我……”
“现在才注意到啊,两年时间都过去了,你这家伙!”
西胁融和户田忍在讨好梨香和千秋呢,贵子想,这两个家伙,像今天早上冲着美和子挥手时那样,很像一对同案犯,说着配合默契的社交辞令。
话虽如此,为什么户田忍要故意地跑到我们小组呢?西胁融根本不可能赞成。再说,他们也不在我们的附近行走呀。
当注意到贵子在神情恍惚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香肠时,融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慌忙用牙齿把香肠和鹌鹑蛋取下,一口吞了下去。
户田忍忽然把自己的饭盒递到贵子的眼前,用另一只手上的筷子指着贵子的饭盒。
“甲田,把你的荷包蛋给我吧。我用这西兰花和你交换。”
“说得好听呐,户田君是讨厌西兰花吧。”
“露馅了?”
“真没辙啊!西兰花对身体好。”
“咬它的感觉让人不舒服,脆硬脆硬的。”
这个人真让人琢磨不透呀,贵子边交换着小菜边思考着。
户田忍,感情几乎从不流露在脸上,可以说他是个没有表情的人,也可说他是冷冰冰的人,因为他总是那么沉着冷静。但事实上,他既非没人理睬也非独行侠,在男孩儿堆里是意外地得宠,也很有存在感。给人的感觉是,他的精神活动的温度总保持在一个低点。
“是因为名字的原因吗?”
贵子看着抿嘴嚼荷包蛋的忍的脸,不假思索地嘟囔道。
“什么?”
“户田君的温度低吧。”
忍的嘴巴一边继续地蠕动着,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你说是因为‘忍’?我在忍着?”
“唔,还潜伏得非常深呢。”
“啊哈哈,你说的话真可笑啊。”
忍笑着,他感到很滑稽。
“户田君,你一定适合像古装剧里的日本发型呀。”
梨香一本正经地说。
“长了一副可做雕塑模特儿一样的脸型,皮肤又漂亮,化了妆后一定更美。唔,当然,艺名得用平假名‘しのぶ’此为日文“忍”的发音。标注。”
忍不停地眨着眼。
“怎么会想到这一茬呢?”
“然后呢,要咬着手帕的一端什么的,吱吱地发出声来。”
梨香咬着餐巾的一端,模仿歌舞伎演员的动作。
对着已被弄呆的忍和融,千秋解释道。
“瞧,她呀,要到大学里攻读戏剧。”
“该死!真让人羡慕,打算‘滚落’的家伙们。”
融半开玩笑半真格儿地叫起来。
贵子听说他只锁定了国立大学。到了这个时候,班上的谁有什么打算,基本上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母亲已经察觉到自己要选考私立大学文科系,也没特别地叮嘱什么。虽然不知道融的家里经济状况如何,但看到他为了尽可能减轻家里的负担而拼命努力,相比之下,自己却无忧无虑地打发着日子,这么一想,贵子觉得心里有点惭愧。
“西胁君,私立大学全都放弃吗?”
千秋问道。
“嗯,全放弃。那是浪费报名费,因为即使考上了也不会去。”
“好有勇气啊。”
“没你说得那么了不起,两码事儿。”
因千秋真诚流露出的钦佩神情而表现出不好意思的融,令贵子感到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融和千秋、梨香在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什么呀,这个!这种疙疙瘩瘩的让人不快的感情。
“哎,甲田,初中的时候不是和融在一起的吧。”
忍小声地问道。贵子打了个寒颤,刚才自己的表情是否被他察觉出来了?
“嗯,我一中的。”
“原来如此啊,完全不在一个学区呢。”
“为什么问这些呢?”
贵子警惕地看着忍的脸。
“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你们都非常了解对方的样子。”
“哪个方面呢?”
贵子竭力地掩饰着内心的惶惑不安,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
户田忍转向了千秋。这是吉兆吗,还是……
“也是常有的例子啊,交往事为了瞒着大家,在公开场合的时候,就算两人靠得再近,也要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我看着你们这一对,就有这种感觉,可疑啊!”
贵子苦笑了。当知道不知为何流传出自己和融交往的时候,就感到像是个讽刺。想必,这也给融添了麻烦。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忍的猜疑,想隐瞒实情的一对儿,在别人面前装得一本正经的话,反而显得不自然了。如果我和他感到这种不自然,那么大家就更加灵敏哩。
“瞎猜哟,我们基本上就没说过话。西胁君他肯定讨厌我。”
忍露出出人意料的表情。
“真令人惊讶!”
“为什么?”
“融也说了同样的话。”
“哼嗯。”
“还是,有什么蹊跷事呀,你们两个人!”
忍明显地表现出怀疑的神色。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贵子挥着手笑着说道,并开始了反击。
“还说呢,户田君,她怎么样了?是那个西高中的女孩对吧?”
“哎?才没有呢。”
“骗人。我可看到了,和西高中的那个女孩在一块儿的时候……”
“什么时候?”
忍板起了脸。贵子搜寻着记忆。
眼前浮现出在河边漫步的两个人的背影,微微低着头走着的两个人。忍把手放在肩的部位,挂着橘黄色的背包……身旁有个纤瘦的肩膀,水兵式女校服的藏青色领子被风吹得翻了起来……脖颈上的黑痣……那还是穿着夏季服装的黄昏……
“嗯……九月份快结束的时候,连休日最初的那天吧?”
“在哪里?”
“靠近樱河的国道附近。”
“不应该吧。”
忍露出“糟糕了”的脸色,嘟起了嘴。
贵子昂然得意地抬起了下巴。
“嗨嗨嗨,怎么样,认输了吧!”
“等一等,你误会了,我只是在听对方说点事儿。”
“只是在帮人斟酌一些事情?差不多开始大家都这么说呀。”
“不,别说俏皮话。甲田,这件事和谁说过了吗?”
“唔唔。”
“拜托,这件事对谁也不要说喔。”
忍做出用手拜托的样子,贵子点了点头。
“嗯,行呀。那位是谁?”
“你最好别知道。见鬼!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呀。”
忍抓了一会儿头发后,突然露出生气的样子看着贵子。
“我,真的,一点没有。”
“知道了,里面肯定有蹊跷。”
贵子也不再深究,只是被忍多方盘问逼急了才进行的反击,如果他不那样询问也不会跑到这个话题上来,甚至目击两人在一起走的事情,现今也忘得差不多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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