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居月答得小声,昨晚枕在他怀里一夜都睡得安稳,得到充分的休息后,终于换得她今日神采奕奕的模样。
只是,拂在身上的温度是难耐的燥热,让她浑身发汗,但又很快地遭到大风吹干,每一寸熨在肌肤上的感受,都像团烧烈的火堆。
殷孤波选择踏入瀚海的前几天是和丝路上的商旅一道走。他们往来西域各国之间,熟悉这片大汉,任何险境都能应付,更能替他们这种初踏人此境的门外汉指点一二。
这条通往天朝境外的瀚海似乎是无边无际,殷孤波只能沉默地尾随在商旅的队伍后头,偶尔同行的商人会吆喝他俩赶紧跟上,但是他仍旧无动于衷,行走的速度始终没有改变。
他明白自己的体力何时会达到极限,纵使当初有百寿并为他打通了所有脉络百穴,让他的体能超越以往的巅峰,但在如此陌生的环境,他还是不敢贸然浪费,因为这些年的历练,让他明了凡事应做好万全准备,切莫操之过急。
再者他的身旁,还有一个瘦弱的居月,他的身手即使可以展露出过人的锋头,拖著这样的她也不免有所顾忌。
不知走了多久,坐在橐驼背上的居月逐渐疲倦,转眼间便瘫挂在上头,身子已经无法坐挺,倒成一滩软泥。
“喝水。”殷孤波抓起水袋,脚步仍旧没有停歇。他知道她的身子骨弱,但没有想到她的疲倦来得这么快。“水含在嘴里润润喉,别一股脑儿地全吞下去。”
居月照著他说的话做,昨夜以前,她还将他当成仇人怒目相视,但如今却对他的任何指示奉为圣旨,毫不怀疑的全然做到。
体内突然涌现一股倦意,消耗著她的神志。除了努力撑持之外,居月不晓得自己还能有怎样的作为。
这条同行的路,除了殷孤波之外,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旅人。这条丝路,他们做的是赌命的艰苦买卖,踏在沙上的每个足迹,都烙下忍耐与煎熬的印子。
“撑著点,再走一段路我就请他们歇歇腿。”殷孤波见她都快趴在驼背上了,而且这牲畜又是薰死人的臭,足以见得她有多么难受。
“别让我误了其他人的脚程。”居月明白这支商旅只有她坐在驼座上,其余的人都是靠著底下两条腿,既然没人喊累,她又凭什么请大家多担待她一些?
“要是你有个万一,才会打乱大伙的旅程。”殷孤波睐她一眼,这里可比不上以往的大城小镇,再穷还有个大夫可寻,这里除了黄沙,只有一望无际的沙山,连个能治病的草药都没个影儿。
“放心,我还行。”居月笑眯了眼,刻意装成神采飞扬的模样,然而她苍白的脸色,却已向殷孤波说明一切。
牵著驼绳的殷孤波摇摇头,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她明明赢弱得像是风中摇曳的小花,随时会因狂风骤降而拦腰折殡,却仍旧执意的不愿低头。
自认最不愿服输,以及不想服输的他,在遇上和自己同样硬脾气的人,很难不去在意对方究竟是真的骨子里倔,还是只是好强的要面子。
而殷孤波的目光,也始终停留在居月身上……
第七章
大漠的夜里,透凉如水。
当居月埋进温热的身躯里,她的鼻间充斥著男人阳刚的气息。这个臂弯就像是她唯一的港湾,无论外头风雨再大,只要躲入这方寸之地,就能有喘息的机会。
她的额心抵著厚实的胸膛,单薄的身子仍旧抵不住日夜温差甚大的变化。
“冷吗?”殷孤波的健臂将她揽得更紧,两块厚毯裹著他们,还是稍嫌微凉。
“嗯……”居月应了声,又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些,为了一贪暖热的气息,她压根儿没有想过现在彼此的行为于礼不合。
而同行的商旅,没有人敢问起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一方面是他们未来将会分道扬镳,二来是碍于殷孤波那阴狠的气息,加上殷弧波维护居月的模样,不必开口说些什么,大伙自然是心照不宣。
他们躺卧在临时搭起的小棚里,其他旅人都在不远处的毡包里小眠,这一夜的养精蓄锐,无疑是为了明日的脚程做准备。
“我们还要走多久?”这样的路途,令居月百般折磨也不堪承受。
“最少也要十来天。”殷孤波实话实说,说不定还要再拖些时日。这支旅队为了居月,很明显地已经耽搁了行程。
午后,他们甚至还遇上一场沙尘暴,沙尘遮天蔽日来势汹汹,殷孤波眼见许多人遭到活埋,他们侥幸死里逃生。
而居月两眼失明,殷弧波还刻意掩去所有她听见的声音,只是淡淡地和她说有场沙尘暴,含糊地一语带过。
踏在这条路子上的他们,命是抵给阎王的。
在这场沙尘暴之中,害得殷孤波几乎遗失了宝器,好在最终是从沙地里挖了出来,却也让他更明白这次的旅程非同小可。要是一不留心,葬送的可是他们的性命,也包含天朝的未来。
“听说造出神器的是个女人。”居月一想起他今日寻找宝器急得失去以往冷静的模样,所幸神器最终寻获,要不然殷孤波恐怕不会有此刻的安心。
“这种消息你也知道?”他哼了一声,闭目养神。
“天朝里好多人都说六神出世,以后就没有国泰民安的日子好过了。”
“你怕吗?”现在,她不也是安安稳稳地躺卧在他怀里,甚至是紧依著他而不肯离开,才能得到此刻的宁静!
“六神的恶名我当然怕。”居月觉得心里好慌,她明明是依靠著他,却也同样害怕帮助他毁了不老泉后的自己,还能否在天朝安身立命?
“你应该要怕。”他的笑,低声地传人她耳里,每一回震人她心中的笑声,都是折磨人的轻柔。
居月不知道究竟是碍于自身奇异的体质才偎著他,还是自己也想拥抱这副冷漠的躯体,希望可以从他的怀抱里,得到一点依恃的温暖。
他的问话,让她只能沉默以对,面对他的嘲笑她无法反抗。并感到些许的颤寒。如今孑然一身的她,只剩殷孤波能够依靠了。
勾起她的下巴,殷孤波望著那双倒映出自己模样却不能识得天光的眼眸。这样的美丽,没有无与伦比的绝色,却有著泉水般清甜甘美的淡然。
她从里到外,没有让人惊艳的地方,反倒是干净得教人印象深刻。就是因为太过纯净,反而让殷孤波兴起很想摧毁的念头。
他的人生之中,也曾经遇过这样的女人,彼此惺惺相惜过,可是直到最后,她还是背叛了他!
殷孤波一个翻身,将居月压制在身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她惊愕不已,当她耳边传来他温热的气息吞吐,惹得她颤动连连。
“你怕的是六神的威名,还是我这个人?”
颈脖间的热度,让居月头一回感受到他如此强烈的威胁,那是一种男女之间,很暖昧又很奇异的差别。她甚至定不出,也退不开他一手建造的牢笼,只能深陷于他的掌心里,进退不得。
居月两手抵在他的心口上,面颊烧红得有如绽放的红花。
小圆帐里的棚顶,开了半圆的口,大漠的夜里虽然冷凉,但是星子却出奇的晶亮,外头烧烈的营火光辉,在新月升至天际时,早先一步漫了进来。
“为什么不回答?”她的躲避,让殷孤波有借口逗弄著她。
她其实很怕,怕他的刻意逼迫,就像是要挖出她心里那分困惑,让双方都看得仔仔细细。而居月抵在他胸前的掌心,也被他炽热的体温给熨热了。
“我……该说什么话,才会让你听了觉得舒坦?”居月侧过脸去,躲著他肆无忌惮的靠近。
“你何时在乎过我的感受,嗯?”殷孤波拉高声调,难得话里有著笑意,却是狡猾又无情的笑语。“看著我。”
“我是个瞎子。”顺著他的话说,或许这样就有躲藏的理由。
殷孤波哼了一气,低下首去咬了她白皙的颈项,令居月吃疼地喊了声。“面对我。”
透亮的肌肤染著粉嫩的红,殷孤波将她看得很仔细,就连她微微颤动的睫毛,都微卷得让他觉得十分美丽,更兴起想全数占有她的狠绝。
他低下头去,舔吻著她有如珍珠白的耳垂,游移在颈脖上的薄唇,熨烫著她的肌肤,每一寸都敏锐得让她快要哭泣,却被压抑在心底,不敢倾泄而出。
她单纯得不谙男女之别的差异,只能手足无措地任他撩拨著。
“殷孤波……”喊著他的名,更似呢喃的低吟。
“现在你对我的害怕,不是真的恐惧。”他的话带著淡淡的笑意,高挺的鼻尖摩挲著她细柔的身躯,刻意的挑逗,令居月丧失所有理智。“有一点像是,有所期待……”
“不要!”直到他说出这句话时,居月可以感受到他尖锐的讥讽,狠狠地推开他。“你怎么能对我如此放肆?”他的话,令她备感屈辱。
殷孤波粗暴地将她压制得更紧.一手钳制她的两腕按在她的头顶之上,另一只手扯开她的衣襟,低首狠狠地吻咬了她的心口,留下一道煽情的印子。
“住手!”她挣扎著,泪水突然凝聚在眼眶,滑落面颊。“不要这样对我!”
她的哭喊,让殷孤波浑身僵直半晌,见到她惊慌失措地落泪,所有失控的情绪又缓缓地收进体内,这莫名涌现的怒火与对她的情欲,同样也让他讶异不已。
殷孤波深吸了一口气,松开钳制她的腕子,面容绷紧地直坐起身。不解地望著自己的掌心一他差一点就要了她。
居月惊慌地拉拢衣襟,缩著身子背向他,豆大的泪珠不断滚落,浑身抖得有如惊弓之鸟。
见她吓成这副模样,殷孤波很懊悔地闭上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只要见到她纯净得像是不染有一丝尘世的俗气,就会令他想要彻底摧毁,而这种决绝的念头,令他诧异万分。
或许,是很久以前,他的怀里也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女人,可是当时的他没有勇气将她全数占有,甚至松开了手,眼见对方远走,独留悔恨交加的他在原地,迈向永无止尽的地狱。
殷孤波伸出手去,不过是轻触她的肩,就让居月抖得更是无以复加,那带有惧意的啜泣声傅进他的耳里,令人感到难受。
他执意将她抱进怀里,不管她如何挣扎,他还是帮她盖上毯子睡下,一臂枕在她的头下,另一手将她重新圈住。
“对不住……”这是他头一回对人说出歉疚。
居月的脸庞仍旧滚落许多泪珠,她捣著嘴不敢让泣声逸出唇瓣,可是枕在头下的臂弯,却逐渐染上湿意。殷孤波明白,他也的粗暴吓坏了她。
可是他却苦无办法,只能不断地在她耳边说著为时已晚的负疚,一臂仍是将她拥得很紧,就怕她会挣扎离开,从此远离自己的身边。
若离开他,她单薄的身子会抵挡不了天朝袭来的气脉。白日她已经承受不少,夜里必须栖身在他身下来抵挡,否则准会消磨她的体力。
殷孤波不曾想过,有一天当自己面对女人的眼泪,会显得如此焦躁与懊恼,并且失了心志展现出最赤裸的情感。
对于她,他竟想独霸地占有………而这个念头,令殷孤波今夜一无法成眠。
“怎么了?”
大漠里的星夜,总藏有最孤凉的寂寥感。不知从前有多少人走过这条荒芜的沙地,有可能是一代剽悍的将领,又或许是走遍天下的商人,更甚至是有家归不得的浪人。
而他们的造访,只是为了一系天朝的希望——
殷孤波一手将橐驼背上的她抱了下来。“你刚刚已经走了一段不少的路。”好端端的,怎么又想徒步了?
自从那夜过后,居月变得益发沉默,但殷孤波还是一如往常地照料著她,他自认现在的他们不好不坏,可是看在别人眼里却不这么认为。
彼此间的对话,和从前相较之下显得更少,大多都是殷弧波问她。
白日,他们依然踏著旅程前进,歇脚时居月还是会靠在殷孤波怀里休息,夜里则躲入他的臂弯中沉沉睡去。
每次在她困得即将要丧失神魂以前,她都能够察觉到他留在自己唇上那浅浅的一吻,不轻不重,很像是在为那天失控的自己道歉。
然而,她却装成毫不知情,也不再有什么知己话能对他说
今天一早,他们与旅队分道扬镳之后,终于到达敦煌,依照卫泱的指点,以及酒泉居民的口中得知,大漠中有座月牙泉,是唯一涌生的泉水,无论风沙多么大,终年皆不干涸,在这片
若按时辰来算,不老泉将降生于此,十年终得一现!
“我想下来走走。”按著心口,居月总觉得有股熟悉的感觉,那感受就像是在龙藩镇里,那种平静安宁的氛围。
殷孤波搀著她,另一只手拉著橐驼,走在沙丘上的道途是折磨人的,见不到终点,也看不到边际,钻人心底的沉,是股寂寥过了头的悠远。
“你有没有听到些什么?”居月闭上眼伫足在沙丘之上,大漠里的夜风,将她淡色的衣裙吹得飘摇。
她一手圈著耳,听著风里夹杂著很浅很浅的声响,就如同是女人在夜里低低的吟唱,包覆著怅然的叹息,让忧愁从四面八方袭来。
很久以前,她也曾经听过这样的声音。很轻很轻,却不是发自人的嘴里——
“不老泉降生了!”殷孤波顺著她手指的方向一抬头,竟见到远处沙地里隐隐崭露的银白光辉,逐渐自天际蔓延,最后成为一道耀眼的光束,直达天庭。
“那是……”殷孤波从没见过那种艳白的光芒,甚至比雪还要白,还要刺眼闪耀,吸引住他全副的心神,专注地注视著那道光辉。“不准看!”居月攀住他的颈脖,将他拥进怀里,喊得急切。“居月?”她的慌张,让殷弧波摸不著头绪。“你不要回头!绝不可以!”
殷孤波拥著她,感受到她心底的慌张,就连她圈著自己的臂膀,都害怕得隐隐颤抖著。
“我没回头,你别慌。”
“闭上眼,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睁开眼。”
她明明个头很小,却执意环著他的颈脖不放,就是怕殷弧波看到从不老泉透出的光彩,而发生让人遗憾的事。
她解下围著面颊的纱巾,替殷孤波蒙住两眼,却一掌让他给按住。
“蒙了我的眼,我们会寸步难行的。”一个瞎子、一个蒙跟。就算不老泉近在眼前,根本就是白搭,怎么可能走到泉池旁?
“难道你真的要和我一样做个瞎子?”居月喊道,不禁动了怒。“就算你想,我也不肯!”
“原来你的眼……真的是被不老泉给夺走的。”
居月罩住殷孤波的眼,将纱巾绑了死结才安心松手。“这段路,就让我来带你走吧!”
牵起他的手,居月提起裙摆,就像个明眼人一样,领著殷孤波往前头走去。受著不老泉所牵引,体内那股无形的骚动,令她志忑不安,就像是稚儿回到娘亲的怀抱,渴望再见到不老泉一面。
“无论我们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能靠近泉池,更不能拆下纱巾。”牵著他厚实的大掌,居月带头而走,从前觉得难行的沙地,今日却像是踏在平地之上。
殷孤波一手让她牵著,一只手拉著橐驼,在脚下逐渐失去沙地的触感时,那只牲口竟然停下脚步,再也不愿向前。
“放手吧,动物皆有灵性,它知道那里不可再行。”居月笑了笑,比起不会说话的牲畜,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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