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先生瞥了他一眼,道,“四个字,设身处地。”
言罢,转入帷幕消失不见。
董新昌默默品咂着四字,越品咂,背后越是冷汗狂冒。
异位而处,换算他是许易,绝不会再给自己活命的机会。
此番能活下来,怕是已将生平最大的造化给用光了,若再不知趣,只怕想好死也难。
念头既定,董新昌身形狂闪,朝东山属衙所在的山门遁去。
…………
解决了黑莲教的腌臜事,许易终于正式开启了他的属令生涯。
他就好像个才分田到户的老农,心中的热情完全被激活了,开始起早贪黑,尽十二分努力,为自己拿一亩三分地忙碌。
总的宗旨只一条,尽可能地让城中百姓活下去,活得好,多多繁衍。
为此,许大属令将麾下的全部人马,都撵出去了。
一干修士成了超级劳动力,开辟良田,挖掘大型水库,修建引水渠,采撷灵药,熬制汤药分发,诛奸除恶,打击不法,赈老济孤,开通商道,颁布公平交易法典,设立大量的仲裁商事的裁判所……
许易入上了发条一般,他下面的人,自也被他抽得提溜乱转。
东山属境内的邪教和战乱皆已平息,一干修士老爷又如此轰轰烈烈地倾心民事,影响自然很容易就造出去了。
立时,东山属三城商业大兴,经济快速繁荣,人口自四面八方快速吸附而来。
不过三个月,战乱前流失的大量人口,已得到了填补。
而这种城市对人口的虹吸效应,还在持续扩大,造成的直接效果便是三城上空的愿云,每天都在飞速增长着。
许易这个渴盼丰收的老农,几乎每一天都会飞临三城,查探着三城上空的愿云凝聚情况,期待着果实快些成熟。
时间在等待中过得总是特别慢,许老农几乎是掰着指头过日子,越到后来,他越是神经兮兮,这是精神高度紧张的原因。
曾经见识过成熟的愿云因为阵法攻击而破碎的他,自然害怕事到临头,忽然出了幺蛾子。
好在他弄死了牛武刀,有过节的曹能和龚超彻底老实了。
兼之上面有葛先生罩着,东山属的地头始终风平浪静。
九月初三这天,府中终于派了庙祝下来,九月十五,丰乐城最后完成了最后一颗愿珠的凝聚。
封了个超大红包,送走了满面红光的庙祝大人,许易一头扎去了密室,乐得好似一只掉进蜜罐子的贪嘴老鼠。
此番,他真的是发了,三城愿云凝聚的愿珠,足有一万七千余枚。
当夜,许易是在堆满愿珠的的密室内入睡的。
次日一早,许易悄悄去造访了葛先生,他必须为自己争取福利。
早在他初临东山属,东山老吏李平便和他说过,东山属百姓流失严重,即便愿珠最后能收缴入手,若是上面无人,恐怕也要按原来核实的人口,来收缴三成,而不是按他初入东山时的东山属境内人口收缴。
此番,许易来找葛先生,正是为了此事。
葛先生听说了情况后,表示只要许易肯花钱,问题不大。
果然,在许易花了五百愿珠后,葛先生帮他完成了运作。
最终,东山属三城,只按一千五百万人口的基数,来缴纳三成的利税,也便是四千五百枚愿珠。
刨去走关系的五百枚,许易花去了五千枚愿珠,落袋一万二千枚愿珠。
当然,这些不可能是纯利润。
玩命催动东山属的一干公务员辛苦劳动了一年,工资加奖金,自然都要发,这一发便发去了三千枚愿珠。
除此外,按法令,库藏至少也得收入的一成,便是近两千枚,这部分是必须抵入的,到年中时,府中自会派员,前来审计。
一番大撒钱后,许易落袋还有近七千枚。
即便是这部分,也并非是他的纯收入。
府中,自府令到各大实权大佬,都需要一定数目的心意孝敬,更不提,昔年明立鼎推举他过来,却是早早就约定好了一份心意,许易并不打算爽约。
而明立鼎那边更不打算爽约,早早派人过来,许易又送出了一千枚愿珠。
如此一番折腾,只剩下六千枚愿珠,许易盘算了一下,若是都打点到位,落袋应该有三千余枚。
这笔资财,和那一万七千枚愿珠比起来,自然是不够看。
可以当世愿珠之贵重,这三千多枚愿珠,实在是笔无比丰厚的财货。
何况,这只是一年所得,许易有信心,明年东山属三城收获的愿珠,会大大超过这个数目。
他不由得憧憬起美妙的未来,有如此丰沛的愿珠资源,又有漩涡那个超级愿珠炼化机,他的未来不是梦。
许易心情大好,整个东山属衙上下,也是欢声笑语,为激励士气,他大手一挥,大宴三日。
三日欢饮罢,许易并未忘记正事,第四日一早,他便出了东山属衙,朝两王山赶去。
左右那些好处都要送出去的,他也不想捂在手中,免得惹那些大人物们猜疑,如此可就大大不划算了。
一百一十一章 朝中无人莫做官()
到了两王山附近,许易并没贸然进入,而是朝附近的葛先生山门赶去。
既然要送好处,许易自然不想什么回报也没有,不说别的,至少得混个面熟吧。
其他的大佬,以许易的身份,和送好处的事由来说,要见上一面,并不为难。
但许易想见府令一面,这便需要葛先生的翰旋了。
许易到时,葛先生正在烹煮一壶香茗,隔着老远便有袅袅香气袭来。
“葛兄好兴致,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缥缈峰的晴天翡翠,久闻其名,却不曾得见,今日算是沾着葛兄的光了。”
许易笑呵呵地说道。
时日今日,他和葛先生已经混得熟了,彼此还算投缘,除了他没给葛先生解开那并不影响葛先生修行、生活的禁制,二人已宛若朋友一般。
葛先生道,“沾光也只此一次,可别指望从我这里淘些存货去。”
“小气了不是?”
许易在他对面落座,鼻翼吸动,淡淡清香入腹,忍不住心安神灵。
葛先生端起碧玉青火炉,替许易分了一杯,“这你可错怪我了,我也只得了这一壶的量,上回便是府令提起,我也不曾接茬,今日,若非是要对许兄你说抱歉,我可舍不得将这压箱底的存货掏出来。”
许易眉心一跳,正往嘴边送来的茶盏便顿住了,盯着葛先生道,“怎么,莫非是府令不欲见我?”
葛先生摇摇头,叹息一声,道,“非是不欲见你,而是不好见你。也罢,你我非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许兄,你这东山属令的位子,怕是要挪一挪了。”
蹭地一下,许易立起身来,浑身毛发都炸起了,滔天气焰逼得葛先生额间顿生冷汗。
许易狞声道,“许某主政东山,退黄开,平邪教,治民事,一年不到,人口增加了六成,原本贫瘠的三城,已成丰美之地,如此功劳,不求府中赏赐,竟还要夺我东山属令之位,是何道理?”
许易只觉天大的冤枉!
葛先生道,“许兄乃高明之士,自然明白这官面上的事,何时以是非论过曲直?”
许易默然,释放的煞气,瞬间敛尽。
他不是个天真的人,先前只是激愤,此刻已平复了心绪,平静地盯着葛先生道,“此事可还有缓和的余地?”
葛先生摇摇头,道,“说来,还是许兄任官的时间太短,若是再过个几年,自然不会发此问了。试想一任属令,何等大的油水,无一不是香饽饽,被各大势力死死盯紧,若非东山属条件实在艰苦,几乎不可能出政绩,又有黄开那么个妖孽,兼之黑莲为祸,宛若火窟,这个东山属令的位子,无论如何不会落到许兄你的手中,许兄以为然否?”
许易轻轻点头,自是认可了葛先生的这番分析。
本来,这也是明摆着的事,没什么好矫饰的。
葛先生接道,“而如今的东山呢,黄开去,黑莲散,物阜民丰,乃一美地,宛若珍宝。偏生许兄你又没有根脚,如此珍宝落于你手,宛若婴孩持宝行于闹市,岂能得安?若非许兄你有平灭东山黑莲之功,极为耀眼,上达祖廷,只怕你根本等不到愿珠丰收,就得挪地方。”
“如今,你既收了愿珠,那些人自不会再与你客气,暗地里,为了新任东山属令位置的归属,各方的角逐早就开始了。所以,你不挪位置,那是不可能了。当然,也不全是坏消息。你到底是有功之臣,我已进言府令,为免你越级向上申诉,府令会酌情帮你运作个好位子。”
“除此外,你既然不在东山属令的任上了,这次昂贵的拜码头之旅,可以提前结束了,省下的愿珠也是一笔可观的资财。”
巨大打击之后的些微好消息,并不能平息许易心头的郁闷。
但局面已如此,非人力可抗,现在想来,他也忍不住嘲笑自己单纯。
彼时,愿珠丰收,他还幻想着长居于东山属令的位子上,年年享受大量的愿珠入袋。
在这残酷的修行世界,能有这般想法,本身就幼稚得令人发笑。
暗自嘲笑之余,许易的大脑也在飞速开动着,他在想到底有没有挽回的办法。
让黄开回来?请黑莲教人马重新入内,残民令三城人口锐减……
一个个狠辣的办法,在他脑海中跳跃,但终于被他否决了。
三城百姓何辜?
虽然修行至今,他心肠已硬,但到底没到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更不会向别的修士那样,将没有修为的百姓作为蝼蚁般对待。
“罢了,便宜不能让自己一人占完了。”
终究无可更改,许易也只有在心里默默宽慰自己。
他不是看不开的人,既然不能霸住东山属令的宝座,自然要尽可能地在此基础上,为自己谋得更有利的局面。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葛兄既然对我的处境洞若观火,连属令也关照到许某了,想必对许某这个东山属令的位置,不会没有想法。你我不是外人,葛兄也不会负我,若有建议,还请言明,许某必定择善而从。”
葛先生比出个大拇指,“许兄拿得起放得下,不愧当世豪杰。不瞒许兄,葛某也的确为许兄筹谋了一番。现在争夺东山属令的势力不少,但最有希望的也只有四五家。但这四五家目前是个势均力敌的状态,许兄你的力量就很关键了。若是运作得好,没准能弄个不错的位子,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许易眼生迷茫地道,“我的力量?这些大人物争夺,我有何力量?”
葛先生又替许易分一杯茶,道,“许兄千万不要小看自己,黑莲教作乱多年,连祖廷都为之侧目,但何曾听说有谁成建制地消灭过黑莲教?你立下的功劳,已经上达祖廷了。虽然祖廷那边尚未有反应,但谁都不能不顾及。这也是没有人选择对你用强的原因,只等你识相而退。总之,你的倾向很重要。”
许易微微一笑,“看来葛兄已经全盘替我筹划好了,许某这有用之躯,不知被葛兄卖与了谁,若是价钱不好,葛兄可别怪许某作色。”
一百一十二章 祥瑞钟聚()
葛先生老脸一红,早就知道这人闻一知十,却没想到机敏到了这等地步,只好笑道,“许兄言重了,不管怎样,主动权都在许兄手中,我也只能说是建议。目下,我这边接触到的最有诚意的是席长老,当着明人不说假话,席长老昔年对府令有恩,府令寻我说话,所以,我也逃避不得。还是那句话,主动权,在许兄你的手中。”
葛先生是个精细的人,自打被许易种下禁制后,以后少不得打交道。
为免突兀,引人多疑,他借着一次视察东山属的机会,让许易结交上了他,他也在接待宴上当众表明了对许易的欣赏,等若是帮许易把他这张虎皮张在了明处。
所以,许易后来的愿珠收割,才能那般顺利。
府令正是知晓他和许易走得颇近,所以才将这件事压到他的身上来。
是以,葛先生这番谋划,既为许易,也为他自己,何者成分更多,只能各凭己心来称量。
许易含笑道,“葛兄不必多疑,我信得过你,你觉得席长老,我便选席长老,只是不知道,我离了东山属令,又该去往何处?”
葛先生道,“这个就看许兄的意愿了,但抬一格,成为三级官,是肯定的。”
闻听此言,许易才算真的有几分欣喜。
祖廷官阶名爵,等级森严,升入三级官,漫说在钟山府,便是在济州领,也不算小官了。
一府之中,府令四级官,府判,府丞、军判,此三独坐,为三级官,在下面各司司长,和属令都是二级官。
能升上三级官,便意味着能出任三独坐。
若是如此,得到的油水也不少,权柄还重,这笔买卖,似乎不亏。
念头到此,许易悚然惊醒,恐怕自己想得太美了,若是这个结果,葛先生犯不着如此一番铺垫。
瞧见许易神色变化,葛先生面露苦涩,“升作三级官,是席长老开出的最高条件,但暂时不可能弄到实缺,只能挂在幕僚院,将来若有机会,席长老一定会全力助你落到实缺。此外,葛某以为,许兄这一把捞得不算少,不如正好借着这个虚缺,有大把空闲,炼化愿珠,提升实力。”
许易微微一笑,“也罢,便听葛兄吩咐。”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幸亏有个葛凤辉帮他谋划,不管此人是不是存了私心,总好过他自己掺和进去。
能把三级官的级别落实了,没有实缺便没有实缺吧,大不了先歇一阵,机会总是能等来的。
即便等不来,他也得折腾出机会。
谈判结束,许易专心饮茶,一番牛饮鲸吞,一壶上好的香茗,被他干了个干净,惹得葛先生大呼“肉痛”。
许易离开葛先生山门,三日后,东山属新上任了名衙兵长,唤作席阳春,一个挺年轻的青年,却有着二境修为,为人却不倨傲。
不久,东山属上便传开了此人便是要接任东山属属令的人选。
此消息一出,整个东山属衙上下,险些沸腾了,整个东山属的人马,几乎都是许易一手打造的,若许易走了,众人自然心中难安。
事已至此,许易也不想隐瞒,如实告知,又出面举办了一场欢迎会,为席阳春引荐诸人。
众人再是不舍许易这个上官,也只好认命,好在席阳春为人锋芒不露,众人都想着也许在他手下的日子不好过。
又过了一个月,调令终于下来了,不是自府中来,而是来自济州领,调许易入长老团幕僚院任幕僚官,明确级别为三级。
此消息传来,东山属的一干亲信,皆来道贺,对许易的升迁,众人自然是欢喜的,但其中大多不知这幕僚官的内涵。
一夜畅饮后,许易离开了东山属衙,随行的有董新昌,潘美仁,秦寿生三人。
而许易最铁杆的心腹程堰,资历最老的故旧钟无,都被许易做了妥善安排。
先说程堰,此君忠心耿耿,但许易深知,此人是为报恩,入东山属时,他手下急需心腹,急需信得过的人,留用程堰正当其时。
而此番,他去任这个幕僚官,完全是虚职,已经用不上程堰,他自不愿再羁縻此人在身边。
程堰的功劳,许易自然记得,也不会平白放他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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