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易精神一震,他没想找什么邪教头子,他的要求很低,能找到一个小头目,至不济有邪教组织经验的就行,没想到李平倒弄出了意外惊喜。
却听李平道,“那人姓潘名美仁,十余年前在东山属创立东香教,发展极为迅速,信众最多时足有十余万人。黑莲教初入东山属,便在东香教的手下,吃了好些暗亏。直到后来,东香教倒台,黑莲教才一枝独秀,发展壮大,及至现在,整个东山属已再没有其他淫祀、邪教的容身之地了。”
“东香教覆亡,潘美仁就擒,被废了气海,钉穿琵琶骨,困在幽狱中十余年,历尽非人折磨。若非大人提起,连我也快忘了此人。前些时候,东山属遭遇兵乱,幽狱也失了调度,狱中犯人,到底是何情况,我也不甚了解,那潘美仁是死是活,也是未知之数。”
许易扔给李平一个令牌,“你速去幽狱,提了潘美仁来见我。”
李平接令,不多时,提了一名枯瘦如柴的汉子,进了许易大帐。
那枯瘦汉子新换了一身素白的袍子,似乎刚沐浴完毕,稻草一般枯黄的头发,尚未干透,气息微弱,一双眼睛倒是平静而温和。
“启禀大人,此人便是潘美仁,幸好大人指教及时,否则再过几日,潘美仁便要见阎王了。”
李平捧了许易几句,瞪着潘美仁道,“此乃我东山属属令许易大人,你能活命,多赖大人恩德,深恩岂可不报?”
自入账中,潘美仁一双眼睛便盯在许易脸上,毫不避讳,此刻闻听李平训斥,他冷笑道,“若潘某无用,大人怕也无恩。”
“大胆!”
李平大怒。
“无妨,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许易摆摆手,盯着潘美仁道,“你既是个聪明人,应该猜到我把你带出,是为了对付谁?”
忽的,潘美仁整顿衣衫,霍地下拜,“某肝脑涂地,愿随大人灭黑莲群邪。”
在黑莲教于东山属崛起前,潘美仁能领导东香教聚十万众,自然是个有城府的。
他如今已是废人,之所以还活着不死,不过是憋着一口气。
有人肯用他这个废人,肯定也只可能是为了唯一的一件事——对付黑莲教,这实在不难猜。
“很好!”
许易轻轻击掌,打发走李平,吩咐程堰整顿酒席,他要宴请潘美仁。
一番接触,许易高看潘美仁不少,其人被囚十余载,思路清晰,谈吐不俗。
“……所谓邪教,通常分作两类,一类以术法惑人,如此俘获的信众宛若傀儡,愿力不纯,卖不出好价。另一类便是言语惑人,不停灌输,让愚民们从精神上认同教义,这般获得的愿力才更为精纯,东香教和黑莲教都走的这个路数。”
“……收集信众愿力,当然不是用各大城池上的那种阵法,我等就算有那等实力,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淫祀、邪教收集愿力,多用积愿瓶,积愿瓶和城市上空的集愿阵根本没有可比性。通常千人一年之愿,才积累一颗愿珠,集愿阵能聚一城百姓之愿,而积愿瓶一次至多聚百人之愿,一枚积愿瓶要凑齐一枚愿珠,快也要两三年光景……”
“……当然,这种级别的邪教,根本上不得台面,至多不过收集些积愿瓶,到暗市上换些愿珠罢了。然而,还有一种收集愿力的办法,叫愿力金身。所谓愿力金身,乃是以星云泥为主材料,辅以秘术,凝练成泥偶。向信众宣布此泥偶形象,为某某神祇,信众以虔诚祝祷加之其上,此泥偶便会凝聚愿力,成熟之际,化作纯金,是又名为愿力金身……”
“愿力金身可比积愿瓶,要高明太多了,二者差距,简直不可以道理计。愿力泥偶一旦宿城,只需用秘法投影在画布上,便可无限复制,而且一张画布一次能承受的信众人数可达千人,而所有的愿力,会自动在愿力泥偶上凝聚。往往一枚成熟的愿力金身,聚集的愿力,转化为愿珠能多达近千枚之多,这是何等庞大的一笔资材……”
“……积愿瓶在暗市中便能购得,愿力泥偶怕是成气候邪教的不传之秘……”
“…………”
一夜畅谈,直到东方发白,又隔一日,东香教在东山属悄无声息地死灰复燃,潘美仁的本事果然非只在嘴皮子上,主持起教务来井井有条,许易不过着程堰、钟无领着十余名心腹,为他骨干,潘美仁便迅速打开了局面。
许易听过东香教的教义,完全是奔着百姓之心去的,以信教者入天国,入天国者得永生为布道骨架,可比黑莲教的业火黑莲焚尽世间罪恶那一套,高明得多。
何况,十余年前,东香教才是东山属三城的第一邪教,十余年过去,当初的信众几乎都尚在人世。
东香教这一复起,早先的老信众来投者,不计其数。
九十六章 谈判()
短短几日工夫,东香教便彻底坐大,连累得三城上空的积愿阵法,积累愿力的速度,越发缓慢了。
许易丝毫不急,反倒暗生欢喜。
许易不急,却有人急。
才将入夜,还是那间地下密室,黄眉毛的六师兄聚齐黑莲教东山分部的几名核心人物,开始议事。
议事的重点正是新近崛起的东香教。
“没什么好说的,这事摆明了是许易捣的鬼,这混账太阴了,简直目无王法,他,他怎敢监守自盗。”
说话的是花白胡子的张护法,一想到许易竟敢如此大胆、无耻,他就倍觉义愤。
在他看来,官匪勾结应该是他黑莲教的专利,现在好了,竟有人发扬光大,更上一步,自己一边当官府,一边开邪教,白的黑的,都要捞,世上怎能有人无耻到这等地步?
“他敢玩邪的,咱就玩正的,直接去府衙举报这混账,振一振东山属的歪风邪气。”
一身绿衣的秦寿生,一副少年人模样,声音无比苍老,正是夺舍重修的邪魔。
张护法和秦寿生一口一个“目无王法”,“振一振东山属的风气”,直听得六师兄头大不已。
他转视左侧的青年道,“老夔,你和姓许的也算是打过交道了,你有何想法?”
青年沉默片刻,道,“六师兄,若我等小觑此贼,说不定我黑莲在东山多年的努力,便要毁于一旦。”
若李信在此,当能立刻认出那青年来,不是别人,正是夔勇。
“老夔,你这是何意,东山属走了一遭,怎么胆子还变小了呢?”
张护法瞠目道。
六师兄一挥手,“老夔你仔细说,我想听。几位,千万别忘了教主大人的教诲,小心,一万次也不多,不小心,一次就可丧命。”
听六师兄抬出了教主圣谕,众人唯有躬身领命。
夔勇道,“新上任的东山属令绝非寻常。此人,我们接触都不多,但所作之事,都是可以查验的,此君一上任,便平了凤栖山,杀曹能亲戚,而能安然无恙。莫名其妙,我便被他的人擒了,若非六师兄花大力气,请动咱们在府中的关系,这回,我就栽了。如此种种,此人岂是易与之辈?”
六师兄击掌道,“老夔此言大善,列位,也许,咱们黑莲教在东山的最大危机,已经悄然而至了,恰逢金身即将成熟,列位打跌起精神,千万不要出了纰漏,渡过此关,某必向教主大人为列位请赏。”
众人慨然应诺,士气为之一振。
六师兄摆摆手,止住众人,笑道,“好来,现在还是说说怎么收拾这东香教吧。虽然眼下凝聚愿力金身最为紧要,但若放任东香教这般搅合下去,来年的收成必定锐减。诸位议一议吧,看看有什么好点子。”
夔勇道,“要解决东香教,必先解决掉许易,若无许易,必无东香教,单是解决东香教,治标不治本,只要许易还在,必定还能弄出西香教,南香教,所以,干脆一并解决了。”
张护法道,“说来容易,但如何着手,干指望府中的那些人,怕不现实。那些人收愿珠时,一个个冲锋陷阵,不甘人后,在这件事上,若让他们打头阵,怕是不可能。”
秦寿生道,“老张说的对,不过,也不全对,府中那帮人收好处还是肯办事的,若是折了咱们黑莲教,他们去哪里吃那么丰厚的油水?所以,这次咱们大可将情况说得危急些,只要那边肯动,咱们这边只需顺水推舟。”
六师兄哈哈笑道,“老秦不愧是老成了妖精,把府中的那帮家伙都看透了,此乃对症下药,对付姓许的,硬的已经玩过了,这家伙的本事不小,连冷泡也躲得过。那便只有玩阴的,待咱们想个好办法下网,便通知那边来人捕鱼,哈哈……”
众皆大笑,忽的,六师兄腰囊中传来动静,他伸手取出一枚如意珠,催开禁制,便听一声道,“启禀六师兄,东香教那边来人了,说是要和咱们谈判,划分地盘。”
“知道了。”
六师兄应一句,收了如意珠,扫视众人,众人脸上皆挂着笑意,忽的,那渺渺笑意,陡然大盛,继而爆发出狂笑来。
六师兄喘了口气,连续挥手压住场面,笑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咱们这边想着给姓许的张网,人家的网先张开,罩了过来,也罢,咱们就省些麻烦,借着许大人的网用便是了。”
六师兄虽说的隐晦,但众人都听明白了,又是一阵大笑。
六师兄问谁愿意去一会来使,眼下愿力金身成熟在即,一旦愿力金身上缴,上面必有赏赐发下,若在此时立下功劳,必能拔下头筹。
当下,张护法和秦寿生尽皆争先,独夔勇默然不言,他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
最终,六师兄点了秦寿生,看中的是此人人老成精,善能揣度人的心思。
秦寿生领命,自出地下密室,便有人接了他,朝前院行去。
入得前院,便进了一间密室,已有两人在内部恭候,见得秦寿生,行礼罢,左侧那人道,“来的是薛向,是新窜起的东香教中的二号人物,乃是潘美仁那贼厮麾下的得力助手,一境修为。”
这两人是黑莲教的情报人员,作为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地下组织,情报工作至关重要。
东香教的人到访不过半柱香,黑莲教的情报人员,便迅速查清了来人的情况,及时为秦寿生接下来的接触工作提供了强大的助力。
秦寿生冷笑一声,“什么潘美仁的得力助手,姓潘的一介贼囚,只勉强不死,被姓许的竖起来作大旗罢了。我看着薛向必定是许易手下,可打听清楚了,这人到底是谁,许易区区一个曲军侯出身,手下不可能有太多入境强者。”
右侧那人面有惭色,“护法大人见谅,潘美仁手下的那帮人,尽是生面孔,即便都是东山属的人,可东山属新立,咱们的情报人员尚未来得及渗透,只对许易和他麾下的四大科长,建了一个简易档案,连形象都还来不及收集。所以,即便是东山属的四大科长改头换面,进入东香教,暂时我们也不能进行有效甄别。所以,来的即便是许易,我们也没办法知道。”
九十七章 漏洞即杀机()
秦寿生本来面色肃穆,听那人假定来的是许易,顿时,忍不住打个哈哈,“许易若有胆量来此,又何必折腾出个东香教,本座心中有数,行了,继续加大力度侦查,不仅要对东香教下功夫,对东山属也要下大功夫。”
简单地发布完指示,秦寿生出了房间,直朝前面的会客厅行去。
到得厅中,便见一个中年汉子立在厅中,身躯消瘦,双目却炯炯放光,直直盯着秦寿生,冷哼一声,道,“贵我两家,也算得上故人,十余年恩怨,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后日子夜,猱头山主峰,我家教主要和董新昌一会,他若不来,我家教主必定在城中光张文书,替董新昌好生宣扬宣扬他的鼠胆。”
董新昌正是六师兄的名讳,中年汉子一语道罢,调头便走。
秦寿生冷笑一声,朗声道,“叫潘美仁那贼囚,洗干净脖子等着。”
在秦寿生看来,以潘美仁对黑莲教的仇恨,以及东山属的紧迫状况,想快速解决问题,选在此时来下战书,乃是情理之中。
他甚至看透了东山属那位属令许易的谋算,无非是想以东香教的快速发展,逼迫黑莲教首脑同意这次会谈。
而且,他也相信许易清楚黑莲教的首脑必定会同意会谈。
一旦黑莲教首脑同意会谈,那许易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这完全是一个阳谋。
但秦寿生认为许易这次的阳谋,有两处不完整的地方。
一,许易凭什么断定黑莲教在东山属的真正首脑六师兄董新昌会去赴约?毕竟,去个护法也算是履约了。
二,即便董新昌真的去了,许易凭什么认为自己有实力能将董新昌留下?
他想不通,但他相信以六师兄的能力和掌握的资源,要破解这个谜团,应该不难。
当即,秦寿生朝他来时的地下密室行去。
他才跨进大门,眼见大门便要封闭,一道身影溜了进来,赫然正是适才见面会谈的薛向。
这一惊非同小可,秦寿生瞬间霍然开朗,他终于明白他先前总结出的两点疑惑之一。
眼前这人就是许易,他根本不指望董新昌赴约,而是借用所谓的谈判,直接杀到了老巢,见到了董新昌,只是,他完全想不明白,许易到底是怎么能让自己毫无察觉,一路尾随至此。
很快,秦寿生的第二点疑惑也开解了。
才窜入室内的许易,瞬间化作一只身量三丈的暴猿,身披金色毛发,獠牙如钢,面生三目,恐怖的威压顿时充盈密室。
密室纵横十丈,高不过三丈余,巨大的暴猿才一显现,立时让密室显得无比的逼仄。
早在许易闪身进入的刹那,董新昌、张护法、夔勇便同时动了,攻击正待展开,许易便显化出如此恐怖的形象。
“六师兄速去,我等断后。”
夔勇厉喝一声,双掌推出,顿时化作两只可怖的巨大手臂,朝金色暴猿的脖颈抓去。
与此同时,董新昌,张护法、秦寿生的攻击也到了,庞大的法力在狭窄的室内,汇聚成可怖的能量光球。
金色暴猿怒吼一声,猛地扑了出去,巨大的金毛手臂到处,夔勇显化的巨臂如牙签一般轻松折段,连续两次探出手臂,便将张护法、董新昌抓入手来。
狂暴的攻击终于炸开,整个潜藏在地下十余丈的地下密室没有垮塌,却向东南西北炸出四个巨大的通道。
爆炸方起,六师兄的身影忽然凭空消失了,刷的一下,暴猿第三只闭合的眼睛,猛地张开,金光霍霍,几要化作实质,说时迟,那时快,暴猿身形狂展,直扑西方。
大手一抓,他空无一物的巨掌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惨叫方落,董新昌陡然显形,眼中俱是难以置信的震恐。
他便是打破头也想不到,自己使出得蒙教主恩赐的隐身符,竟也被破了。
这是什么神通?
这还是一境强者该有的本事?
董新昌脑子瞬间涌出无数个问题,下一瞬,他的意识沦入了黑暗。
金毛暴猿提起已完全丧失意识的四人,身形陡然缩小,化作一只巨大紫色猴子,肋下双翅一展,瞬息扶摇九天。
整场战斗在电光石火间便完成了,许易这边冲霄而起,足足三余息后,外面才呼喝声大作,继而有人冲入密室所在,见得恐怖无比的战斗遗迹,为首的黑面老者为稳定教众,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