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他、爱他!对,就是这几个字眼,以及它们所传达的甜蜜意味,每每令她觉得温暖、不孤单,知晓她并非无依天地之间。
但他的态度总是扑朔迷离,正当两人情感有所增进之际,他身旁却会蹦出一些让她无法宁定的人或事物。而齐霖,她了解,他亦是惴惴难定的,因为她的年轻、她的不定。两人都觉得缚手缚脚、受制于人,又不肯主动把话说清楚,生怕破坏了目前的关系。
唉!爱情。
“类人猿……”她的芳颊贴向他的胸怀。“你为什么对我冷淡下来?”
“我还以为是你冷淡下来呢!”他失笑。
“那是因为我吃醋呀!”她娇蛮地抗议。“女方闹脾气,男方就应该好声好气地赔不是才对。”
“谁规定的?”他又觉得好笑。“我很讲究公平公正的原则。”
倚月皱了皱鼻子,钻回了怀里。看来对付这只类人猿不可以运用寻常的女性会俩。
该如何做才能让他们的未来明确一些?她渴望拥有家人、拥有温暖,最重要的是——拥有爱,彼此相伴到老。
“齐霖,我们结婚好不好?”她突发惊人之鸣。
“什么?”他被吓停了脚步。
“我们结婚!”她相当坚定。“你从来没想过和我结婚吗?”
“没有。”其实答案是肯定的,但绝不是现在。
“为什么?”她一愕。
一种龟裂的细微痛觉划上她的心坎。
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否决她,难道他不觉得以他们的情况发展下去,琴瑟同奏是很合理的结局吗?他们共同生活过,亦了解彼此的个性、生活习惯,最重要的是,她知道齐霖与她之间绝对存在着“爱情”的因素,否则他不会和她如此“亲密”。他绝对不是一个对男女之事随便的人!
那,他为什么不赞成娶她?
“你还年轻。”他荒谬地低喊。
“二十岁不算小了。”她咄咄进逼到他鼻端。
“但是还不足以了解婚姻的意义。”他的苦心孤诣她似乎并不领情。“你以为我为何要和你冷淡一阵子?就是因为我希望你仔细考虑清楚,依你现在的年龄、情况,是不是应该牵扯进感情的漩涡里。”
“如果我考虑的结果最后是否定的呢?”
“我一定尊重你。”
他的笃定迅速惹火了她。
“可是我现在的决定和请求并没有得到你的尊重呀!”她努力眨回眼眶的朦胧感。“换句话说,你接受我提出分手的想法,却不信任我要求结婚的结论。你这算什么心态?”
他分明就是厌了她、烦了她……希望她快快离开他的生命。
“我不是……”他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只是认为……”
假若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他明白自己最终一定会将苏倚月娶进门,这不只是负责任的问题,更包含了那份因她而衍生出来的、感性的、非逻辑的……什么?
不行,他真的被她随手丢出的炸弹弄傻了。
不是现在!无论如何,不是现在!
“我知道了!原来你只想玩玩而已,不肯负责任。”泪水扑簌簌地淌下来。
齐霖被她指控得莫名其妙,一开始究竟是谁“玩”谁的?
“别露出那副委屈的表情给我看。”他凌厉地指住她。“我会负起应负的责任,不过起码等到你考上大学再说。”
这点要求她可以接受。但他身旁缠了一个八爪女,虎视眈眈地观察他们,只要找到可乘之机,随时有可能乘虚而入,她必须想法子排队异已才行。
“在我读大学期间,你会待在哪里?”
“我还能去哪里?当然待在山上,偶尔下山处理事情呀!”他为她的问题感到纳闷。
“那琪雅呢?”她神色不善。
哦——齐霖懂了,原来她还在担心那位假想敌。
“人家和我非新非故的,我凭什么干涉她?”
“可是,她一定会想尽办法介入咱们嘛!”她大声抗议。“你必须答应我,在我外出求学期间,要不和我一起住在山下,我保证选填南部的志愿;要不就特聘其他专业的医疗人员上山。”
大家都心知肚明她留在山上的目的,纯粹是因为齐霖的存在。一旦正牌医生驻扎进来,琪雅唯有到其他地方讨生活一途。反正她具有专业护士资格,在大闹护士慌的现代社会绝对抢手得很,不怕找不到工作。
“别胡闹了。”他咄了声气,想也不想地否决倚月的提议。“家里和茶业需要我,我走不开;至于琪雅,我没有权利赶走她。”
“我又没有要求你赶走她,我只是建议你另找一位护理人员上山帮忙,这有什么不对?”她振振有辞地反驳。
“不可能的。”他断然否决。“另扉一位医疗人员等于表明了逼琪雅离开,我不能答应。”
琪雅的工作态度向来令他非常满意,符合他的要求。虽然他明白扉用琪雅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和误会,可能也造成了琪雅错误的怀想,然而基于现实因素的考量,他很难找到愿意留在荒山野岭工作的专业医护人员。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跟她划清界限。你知不知道你们俩这种暧昧的关系让我有多为难?”村民们无形中已经认定了老板和琪雅的“永久关系”,倘若他们再不把态度表明清楚,说不定她反而落得介入者的冤名。齐霖为什么不站在她的立场,替她想想?
“我和琪雅早八百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到底要我划清哪门子界限?”
两个人各有坚持,也各自认定了自己的想法方为正确。若再继续对峙下去,一辈子也不会有结果。
“那好!”倚月深吸了一口气。“我不念大学了。留在山上陪你。”
“那更不行。”他拒绝眼睁睁看着她断送自己的学业。“你应该拥有你的生活和思想,任何男人都没有权力剥夺你学习成长的机会,无论是有意或无心的,包括我在内。”
“你……你……”她只差没气得发疯。“说穿了,你就是不肯答应我的要求?”
她只想获得一个真正的家,和安全稳当的感情生活,难道全心全意去经营一段感情,拒绝让它受到外人摧折的心态,也是错误?
“对!”他也有他的坚持。“如果结婚意谓着你放弃学业,或影响到其他不相干的人,我绝不会娶你。”
问题是,琪雅根本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
倚月咬紧贝齿,狠心一跺脚。
“好,齐霖,这是你说的。”她反身冲回客房。
砰!
两人的心门恍如猛烈摔上的门板,再度将彼此隔绝起来。
第九章
“倚月不跟你一起回来?”齐母与丈夫面面相觑。
“为什么?”
“你们吵架了?”
“当初下山的时候明明开开心心的。”
“留她孤零零一个人待在台北很危险的。”
“你立刻下山接她回家。”
夫妻俩围堵在主屋门口,好像打定了主意,若儿子没有苏倚月陪同就不让他进门。
齐霖疲倦地抹抹脸,早就料到回家之后必定又有另一场战争。
“没有用的,她不会答应和我回来。”他径自挤开父母,直直走进客厅里,瘫倒在沙发上。
“换我去好了。”齐父自告奋勇。
“爸!”他立刻阻止。“让她去吧!反正我都安排好了,留给她的生活费还算充裕,住处也是现成的,让她单独把脑袋整理清楚也好,谁都别去骚扰她。”
其实他真正的目的在于让她亲自体会一下,缺少学历、无一技之长、又没有家世背景的女孩在红尘中讨生活有多么不容易。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吃过亏后,她自然会乖乖听话。***
假若齐霖期望她乖乖听话,那他可就错得离谱了。
“提款卡?”倚月摸出他置放在客房抽屉里的塑胶货币。类人猿还算有良心,但任何有骨气的逃兵都不会屑于使用敌人施舍的金钱!她不希罕!
“钟点女仆?”出门之前,她探头瞄望着穿梭在家俱之间的菲律宾女人。找个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又如何?说穿了不过是在她身旁布个眼钱,她更不希罕!
“这年头只有靠自己最保险。”她发出不屑的轻哼。
哪天人家忽然觉得今儿个整人的兴致不错,说不定连房子也收回去自己住,让她流落街头。
倚月决定自力救济!
她在信箱里摸到一张挨家挨户散发的“诚征启事”,依循传单的指引找向南京东路的“王牌补习班。”
“王牌”正在诚征班导师,虽然她目前毋宁更接近重考生身份,但在村不起补习班学费的情况下,还有什么职务比班导师更能明正言顺地踏入教室大门?
“南京东路四段……四段……”她顺着门牌号码走向目的地。“七楼……好高呀!火警来袭的时候,光爬楼梯就爬得天昏地暗。”
“哗——”熟悉的尖哨声震动空气分子。
Waitminute。这阵哨声好像很耳熟的样子。
她慢慢地、脸颊抽筋地抬头往前看。
“你又想回来偷花?”警卫伯伯呈大字方形站在她的面前,护住他的疆土。“小鬼,你别想靠近我的花园一步。你的共犯呢?他打算从其他角落偷袭,对不对?”
“神经病。”她白了他一眼。“花园里那几株‘杂草’得过奖吗?谁喜欢偷摘!我是来七楼应征的。”
原来补习班与她前几天的“做案现场”是同一个地方。衰!
“应征什么职务?”老警卫问得理直气壮。
“阁下又不是我的主考官,我没有告知你的必要。”倚月埋头往玄关走进去。
“站住!”老警卫上前拦住她。“此路虽然不是我开,此树也不是我栽,若要从此过——”
“还是要留下买路财?”她恰好少了点盘缠施贿。
“不,要留下姓名、验明正身才可以进去。”老警卫已经有点逗着好好玩的意思了。
“那简单。以后我见到你会先背出口令:‘长江一号’你只要回答我:‘收到’。不就验明正身了吗?”无聊!她一头闯进大楼去。
希望楼下的折腾不会触到她的楣头。
可惜,刚进入面试室,她立刻晓得自己的希望涉茫。
盘踞在长桌尾端的老处女瞄见她,眼睛都迷起来了,瞳孔中明白射出“本补习拒收童工”的讯息。
“我叫苏倚月,我是来应征班导师的。”她中规中矩地报出名号。
“成年了吗?”老处女顶高镜框打量她。
“成年了。”狗眼看人低。
“你晓得班导师的职务内容吗?”老处女迷起眼睑质疑。这小女生看起来比任何人都需要导师,还敢眼巴巴地跑来应征班导。
“晓得。”倚月嘴上笑得礼貌,其实心里早骂了好几遍。“替学生改作业,联络缺课同学,寄发成绩单,没事打打杂。”
如果老处女再为难,当心姑娘要她好看。
“你做得来吗?”老处女似乎颇为怀疑。
“打电话又不困难。”她心里暗自冷哼。
“好吧!你先回去,我们会仔细审核你的履历……”老处女端出逐客的场面话。
“我的履历表还没交给你。”她寒飕飕的扬了扬简历。
老处女尴尬了一下。
铃铃作响的电话适时纾解了凝结的气氛。
“对不起。”老处女拿起话筒。“喂?嗯……是吗?……我知道了。”
倚月仅靠观察对方的反应就知道面试结果如何。显然她是没希望了,自动自发走路大吉吧!否则等人家开口赶人,颜面只怕挂不住。
她起身走向门口。
“这位小姐!”老处女忽然从背后叫住她。
“干嘛?”她甚至懒得转身。
“本补习班到今天已经进入最后一日的面试,我刚接到其他主试者的消息,大家似乎都应征不到理想的人选。”老处女和蔼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勉强。
“所以?”倚月霍地转身面对她,希望的火花渐渐燃烧出光华。
“所以,只剩下你差强人意。”老处女假假地笑动双颊。“年轻人嘛!可塑性强、愿意接受磨练,我们有信心。小姐,你被录用了。”
两分钟前老处女尚且怀疑她能力问题,转眼间立刻晋升到“可塑性强、愿意接受磨练”的国家栋梁。他们开的什么鬼补习班,竟然能随随便便录取一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应征者。
“月薪多少?”钱的问题比较实际。
“一万六千元,不含食宿。”
倚月觉得听起来还不错。每个月固定有一万六千元的进帐,她养活自己就没问题了。
嗯!先答应再说。反正她是个机会主义者,而机会主义者向来不会顾忌太多的。
她要藉机向类人猿证明,小姐她不是非嫁他不可。单凭自己的力量,她一样能在台北活得好好的。***
一个月。
倚月整整留住在台北一个月了。齐霖也真狠得下心,这段时间从没见他要过电话表示关切,也不见他流露出思念她的心绪。当然啦!他阴森森的臭脸确实端足了三十天,但他宁愿摆脸色给两老看,也不肯下山把跷家小妞逮回来。
“唉!”齐父叹出第一声无奈。
齐霖当作没听见,埋头吃晚饭。
最近这些日子他一律露出“无论泰山崩不崩于前、一律神色难看”的嘴脸,两位老人家终于相信,这回小辈俩当真卯上了。
“唉!”第二声无奈轮到他娘亲开口。
齐霖继续喝他的竹笋排骨汤。
齐母怎么想怎么不明白,他儿子都快进入三字头了,干嘛跟小女孩计较?
齐家两老忽然同时开口:“唉!”
好一个三声无奈。
男主角仿佛耳聋似的,回他们一招“老僧不见不闻”。
“老婆,你有没有发觉咱们儿子越来越像类人猿了?”齐父只好拿出激将法。
“没法子,缺少年轻女性的青春滋润。”齐母故意不看儿子。
“别把我形容得像采阴补阳的老不修好不好?”他终于有点反应了。
“唷!原来你还记得如何说话。”齐母酸他几句。“我还以为你的语言机能彻底退化光了。”
自倚月下山的一个多月以来,他“原音重现”的机率少得令人发指。
“倚月告诉过我他的语言机能进化未完全,所以说话与否不重要。”齐父的眼睛亮晶晶的。“重点应该放在‘采阴补阳’上面。儿子,老实承认,你‘采’过她没有?”
他险些被一块竹笋呛到极乐西天去。“爸!”
“怎么会没有?”齐母在旁边叨絮着风凉话。“每天晚上两人在走廊偷偷摸摸,一下子他跑到她房间过夜,一下子她跑到他房间纠缠,暗渡陈仓好几个月了。”
齐霖猛然抗议,“哪有好几个……”住嘴。
该死!不打自招。
“真的‘采’啦!”两位老人家跳起来大叫。
哇!将门无犬子。齐父乐翻天了,想当初他也是用这招“先斩后奏”、“先上车后补票”、“先吃饭后擦嘴”的招数骗到齐霖他妈的,如今儿子继承父业,怎能不放鞭炮庆祝呢?
“好也!好也!”齐父捡到宝似的。“既然已经‘摸摸乐’过了,事情比较好办,你赶紧下山揪她回来,趁早娶了她吧!”
虽然倚月丫头陪伴他老头子的时间不长,但她的言谈举止挺有意思的,少了她日子怪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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