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影剧院内召开。姜焕书望着黑压压的人们,对着麦克风严肃的说:“同志们,腐败是我们党一个长期的经常斗争。我们党近年来一直都在加大反腐败力度,严惩了一批腐败分子。但仍还有一些干部置党纪国法于不顾,知法犯法,严重地危害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对此,我们决不能姑息。目前,东平镇存在着严重的腐败现象,广大的人民群众对此反应十分强烈。我们根据群众举报,县委研究决定对东平镇代镇长常峰同志进行审查。对于常峰同志的问题,我们成立了专案组。我希望广大的干部群众能够协助我们专案组的工作。东平镇镇长由赵树忠同志代兼。同志们,如果谁勇敢举报,又证据确凿的,我们将重奖;但是,谁要胆敢阻挠我们的工作、保庇腐败分子,影响专案组正常的调查,哪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希望大家支持,配合我们的反腐败工作。”
姜焕书的话如同一颗炸弹爆炸,轰的一声后,会场内鸦雀无声。有喜悦,但更多的是忧愤的目光都集中在常峰那临危不惧的脸上。
常峰起身说:“我接受调查。”
常峰说完走下主席台,朝大门外走去。
李建国望着常峰离开了会场,他气愤地站起身对着主席台大声诘问:“常镇长没有问题,你们凭什么来查他?”
李建国的话引起会场内一阵轩然大波,所有的村干部都站起了身,愤慨的喊:
“常镇长没有腐败,你们在冤枉好人……”
“到底还有没有国法?……”
“真正有问题的你们为什么不查?反而查没有问题的常镇长?你们颠倒黑白……”
“这世道无法无天了……”
“姜书记你是昏官狗官……”……
赵树忠站起身拍着桌子叫:“肃静!肃静!你们在吵什么?谁再吵把谁抓起来。”
赵树忠的叫喊无济于事,会场内反而更乱了,有人对着赵树忠大喊:“赵树忠你就是个大贪官……”
“就是你谄害常镇长的……”
“你们串通一气来谄害常镇长……”
“赵树忠你们血口喷人……”
曹克勤望着激愤的人们,慎怕事态扩大化,忙用手捅了捅身边的孙剑英。孙剑英正了正帽子,起身对着麦克风大声说:“大家请安静!请大家相信党,相信政府,我们会明辨是非,秉公办事,决不会制造冤假错案的。但我们也决不会放过那些贪污腐败分子,让他们逍遥法外的。”
孙剑英头上威严的国徽怔住了台下吵闹的人们,人们虽然不说话了,但个个义愤填膺。
这场面令姜焕书惊心动魄,他转过脸凝重的对曹克勤和严正说:“你们一定要全力以赴,彻底查清东平镇的问题。”
曹克勤和严正深感肩上责任重大,同时点点头。
会议还没结束,金贵荣就溜走了,他坐上车来到范广安家。范广安躺在藤椅里闭着眼睛在晒太阳。金贵荣进门站在范广安面前慌张的说:“爸,赵树忠他们真的把常峰告倒了,今天县委姜书记亲自来宣布撤了常峰的职,对常峰进行审查。会还在开着呢。”
范广安惊愕地坐起身问:“真的?”
“真的。”金贵荣眨巴着眼睛说:“公检法三家都来人了。”
范广安无奈何长叹一声,说:“赵树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臧仓小人,他死到临头了怎么还不知道?……”又真知灼见的说:“你快回去叫会计把你们单位的帐目重新整理一下,尽量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金贵荣答应一声跑走了……
会议结束后,汤永昌避开众人走了。
——汤永昌早就知道赵树忠他们准备“办”常峰。赵树忠曾经想拉拢汤永昌,叫他提供一些有关常峰的材料,但汤永昌推托了,说他手上没有任何材料。汤永昌虽然看到了今天的结果,但他心里还是骂赵树忠“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韦希杰虽然去世了,但凭他生前与陈县长之间的“深厚交情”,你赵树忠能扳倒常峰?再一说,常峰在短短的几年内将这个名不经传的东平镇搞成全县首屈一指的富裕镇,他是凡夫俗子吗?是泛泛之辈吗?你赵树忠能取而代之吗?同时又笑胡百福他们火中取栗,被赵树忠利用了还不晓得。汤永昌看到章太营咳声长叹地走过来,放慢脚步小声问:“章所长,您叹什么气?”
章太营见是汤永昌,点着头说:“你对韦大爷还算是个忠臣。他们平时对韦大爷忠心耿耿的,原来都是假的。不过这回他们几个纰漏可捅大了,你我都脱不了身。他们哪里知道,常峰当了这么多年副镇长,连一文钱也没拿过,水产公司的所有帐目全是我一手管理的。唉,还是跟着韦大爷干心里有底,踏实。赵树忠自持手眼通天,其实他连韦大爷的脚后跟一块皮都赶不上。他们都在找死作。”
章太营说完走了。
望着章太营孤零零的身影,汤永昌心中琢磨着他刚才的话,全身打个了寒噤,快步跑回农电站找会计去了……
赵树忠忙里忙外地给调查组安排好了住处后,笑容可掬地将姜书记送上了车。
于高明望着姜书记的红旗车开走了,他心慌意乱地揩去额头上冷汗。于高明看到郑怀德和胡百福洪玉山郭强民顾学军弹冠相庆地朝大门外走,大声喊:“郑主任,你过来一下。”
郑怀德听到于高明在叫他,忙回身跑到于高明面前,问:“于书记,您有什么事?”
于高明阴冷着脸问:“是谁告常峰的?”
郑怀德毕恭毕敬的说:“是赵镇长和胡百福他们四个厂长。”
于高明强忍着胸中的怒火说:“你去叫他们四个厂长到我办公室等我。快去。”
于高明说完,右手握拳捶着自己的面门走到桑塔纳旁,打开车门坐进车内对金友成说:“去我家。快开快开。”
于高明回到家中,拿出胡百福他们送给他的原封未动的“信封”,又十万火急地赶到了东平镇。于高明下车走进办公室,只见胡百福洪玉山顾学军郭强民四个人兴高采烈地正在办公桌上玩扑克,他大发雷霆的说:“你们怎么搞的?谁让你们写信到县委告常峰的?我本来还想让你们再干一年,这下好,你们自掘坟墓。这是你们的钱,拿走给我滚出去。都是猪头脑,我对你们仁至义尽。”
于高明说话已将装着钱的信封摔在了桌子上。四个人望着脸色铁青的于高明,都吓得放下牌站起身。胡百福哈腰说:“于书记,您怎么发这么大火?常峰那小子下台了不是件好事情吗?”
于高明的火气更大了,拳头砸在桌子上大骂:“掩耳盗铃。你们他妈的真是不可理喻!你们以为你们几个和赵树忠就能搞倒常峰?常峰在东平镇的政绩是你们几个片言只字能抹杀的吗?贼喊捉贼,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们以为县委兴师动众的来是为了常峰?姜书记才上任正愁没地方下手……。说深了你们也不懂,你们好自为之。”
于高明的这席话令胡百福洪玉山顾学军郭强民感到事态严重,他们求助的目光看着于高明。于高明手指桌子上的钱,暴跳如雷的叫:“你们还不把‘它’收回去?”
于高明瞪着眼见四个人手战抖地拿起钱,他拂袖而去。
郭强民看看信封里的钱说:“于书记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太玄了吧?”
洪玉山不安的说:“看来是真的,于书记肯定知道什么内部消息。”
胡百福点燃支香烟说:“走,我们去问问赵镇长。”
“对,我们去核实一下。”顾学军说。
四个人慌慌忙忙地去了赵树忠家。
郭为贵正在给躺在沙发上的赵树忠点香烟。赵树忠看到胡百福洪玉山郭强民顾学军进门,坐直了身子,他容光焕发,眼睛炯炯有神。胡百福他们看到郭为贵,都咽下了要说的话。赵树忠摆手说:“是自己人。”又笑起来说,“没出我意料吧?这回常峰不死也要去坐牢。”
郭强民伸着头说:“赵镇长,刚才于书记把我们四个人臭骂了一顿。”
胡百福端起茶杯喝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水后,放下茶杯说:“于书记说专案组不是来调查常峰的,是声东击西。”
“于书记十分恼怒,还把我们送给他的钱也退给了我们。”顾学军说。
洪玉山担忧的说:“赵镇长,我觉得这件事也不大对头。天有不测风云,如果他们查不出常峰有经济问题怎么办?”
赵树忠瞥了一眼他们慌乱的神情,吐着香烟自鸣得意地笑了,说:“城里人就是多疑,不识抬举。死鬼韦希杰在世时,你们每年送他多少钱?他玩过多少女人?哪告状信跟雪花一样的不也什么用没有?你们怕什么?常峰怎么可能没有经济问题?这次你们的功劳不小啊!现在我当镇长了,你们还杞人忧天的怕什么?陈县长去北京疗养去了,他一回来我就向他汇报。嗳!大干部就是好,有吃有喝有玩的!你们在这里吃饭,郑怀德办菜去了。人生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哟!”
郭为贵奸笑着说:“就是!有赵大爷在,天能塌下来?东平镇早该改朝换代了。”
——人生的欲望无非两种,心理上的和生理的。当一个人心理上的欲望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时,他往往会妄自尊大,目空一切的认为自己就是圣人,伟人;生理上欲望的满足则如同一次醉酒,时间一长就会淡忘。但是这两种欲望都潜伏着无穷的祸害,智商不高的人是很难觉察,即使觉察到了,他们也不能避免它所带给人的危殆……
常峰在他的办公室里收拾东西,赵跃飞摇头晃脑的走进门。
——今天,赵跃飞虽然看到调查组来调查常峰了,他的心中还不解恨。自从常峰和伊小玉结婚后,赵跃飞的心中整天的在诅咒常峰,哪天常峰暴病而亡,或者骑车在路上被撞死多好!韦希杰怎么没把常峰一起来走……?赵跃飞幸灾乐祸的说:“哦——,常镇长,你爬得凶,跌得也快!现在韦希杰死了,看谁还能保得了你。”
常峰对赵跃飞虽然没有好感,但也没有一丝恶感。常峰知道赵跃飞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对他一直有所防范,俩人偶尔相遇也是形式上点点头,擦肩而过。常峰微微一笑,说:“赵秘书,你的水平真不低!不过我提醒你,你别夜郎自大,当心聪明反被聪明务。”
常峰说完抱起书和杂志走了。
赵跃飞在常峰身后说:“你还神气什么?朱开军在等你呢!”
常峰走出大院不远,看到李法政开着辆警车过来。
警车在常峰身边停下,李法政打开车门焦急的说:“快,快上车。”
常峰抬腿坐进车内。
李法政问:“你去哪?”
“回家。”常峰关上车门说。
李法政开动了车子,愤愤的说:“真没想到,韦大爷去世才几个月,他们就翻起这么大的浪。常峰,无风不起浪,你的事我听说了,哪些事可大可小,你心中可要有个底啊!我跟赵树忠共事多年,在东平镇,也只有韦大爷镇得住这个口蜜腹剑的老狐狸。最近县里治安整治,我被抽去了。如今我不在东平镇,没人保护你,你自己处处都要小心点啊!防人之心不可无。”
常峰感激的说:“谢谢您!”
李法政叹着气说:“我被抽到县里,肯定是赵树忠从中作祟的。”
常峰看到自家的小院,忙说:“停车。李所长,我就在这里下车。”
李法政刹停车,抓着常峰的手说:“你多保重!如果有什么事立即通知我一声,我在政法系统有几个朋友,也许会帮上忙的。”
常峰用力握了握李法政的手,打开车门下车走了。
伊小玉正在自来水边洗尿布,听到屋里电话铃响起,她怕孩子被吵醒,手上的水也没擦跑进屋内抓起电话问:“喂,谁啊?”
电话内传来韦刚火急火燎的声音:“姐,大事不好了,刚才我看到来了不少的车子,还有警车,听人说赵树忠他们把姐夫给诬告了。”
伊小玉大吃一惊,问:“韦刚,你说清楚一点,你姐夫怎么啦?”
“姐,我也说不清,我现在就去看看,等会再告诉你。”韦刚说。
电话断了。伊小玉放下电话,吓得瘫痪在沙发上,她的头脑在胡思乱想,常峰一定被警察逮捕了……说不定已戴上了手铐关进了大牢……他们会不会打常峰?常峰干了什么坏事?他和自己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了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伊小玉越想越怕,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
常峰吹着口哨走进门。伊小玉看到常峰回来了,她起身一个踉跄跌到他面前。常峰撒手抱着的书和杂志,双手搀扶住伊小玉。书和杂志落了一地。
伊小玉难以置信韦刚的话,问:“常峰,刚才韦刚打电话来说赵树忠他们把你诬告了,县里来人在查你,是不是真的?”
伊小玉的问话令常峰始料不及,他一笑说:“他们是来了……”
“是真的?”伊小玉推着常峰,焦灼的问:“哪你怎么象个没事的人?”
常峰将伊小玉扶坐在沙发上,捋起垂在她脸上的秀发,说:“看你怕得这样子!他们来能查出我什么?我问心无愧,当然无所谓了。”
常峰说话轻轻揩去伊小玉脸上的泪水。
伊小玉美丽的双眼扑闪着忧愤的泪,她心乱如麻的说:“他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人真毒辣!常峰,你没背着我干什么坏事吧?没收受过别人的钱吧?”
“什么都没有。”常峰温情的说:“多亏我娶了你这个好老婆。如果不是你平时那么贤慧,对我稍微放任自流的话,这次我也许真的就能彻底完蛋了。小玉,我要协助他们调查一些事情,你不如回家住些日子,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去接你回来。行不行?”
伊小玉紧紧地抱着常峰,情深义重的说:“不行。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我不放心!我不走,我要和你共患难。”
常峰舒畅地笑了,脸贴着伊小玉的脸,说:“别傻!这次挫折对我来说也许会是‘失之东隅,得之桑榆’。你不要乱想,带好孩子。回去后告诉爸妈,叫他们不要为我操心。只要我一有空,我就去看你们。小玉,相信我是个光明正大的人。相信党!”
伊小玉完全感受到常峰对她那份刻骨铭心的爱,说:“好吧,但愿老天保佑你平安!”
常峰和伊小玉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起身走出房门,只见王长龙和周大伟趔趄着进了院门。王长龙急得满头大汗,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燃烧着怒火,他站到常峰面前大骂:“这些狗日的伤天害理,真全不是人养的。常峰,你为什么不跟姜书记讨个公道?”
周大伟怒不可遏的说:“他们贪污受贿反而诬蔑你,姜书记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你镇长免职?岂有此理,我们都不服。”
“你们俩别感情用事,”常峰说:“进来喝杯茶。”
“我们不渴。村干部们都来了,我和他们刚才研究过,我们集体去省里为你申冤。要是省里行不通,我们就去北京。我不相信中国没有王法了。”王长龙说完对着门外喊:“你们给我全进来。”
随着王长龙这一声大喊,站在院外的人们鱼贯而入,小院内一下子哄满了人。范殿堂胡培元杨复田马建飞赵权理刘家洲纷纷地替常峰打抱不平说:
“常镇长,我们知道你是清白的,狗日的他们造谣想把你挤走……”
“常镇长,要不是你,我们镇永远也富不起来。他们整天贪污受贿,反而血口喷人诬害你,我们去省里告他们……”
“姜书记也不是个好官,看他的样子也是个大贪官……”
“他们的证据我都有,上次我大舅子想搞办公楼的油漆,他一笔就送给赵树忠五千元现金……”
“还有瘸子郭为贵,秃子老程,不知送了多少钱给他们呢……”
“我们每年卖给棉纺厂的棉花,杂种的胡百福不是压级就是压价,坑死我们了……”
“五四厂长全是吸血鬼,他们把工厂当作自己家的,工人们苦死了才拿几个钱?……”
“可恨现在不搞运动了,要是文化大革命再搞一次,我非打死他们……”
“常镇长,你为人正派,我们这些年从未敢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