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由远而近,朱开军推开怀里抽噎着的赵媛,一步跨到窗前撩起窗帘往外看,只见从还未停稳的警车上跳下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很快从不同的方向堵住了出口。朱开军闭起眼睛束手就擒,嘴里惊悸的喊:赵媛救我……赵媛你要救救我……
朱开军放下电话,黄秋花问:“弟弟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朱开国睡进被窝里说:“他要去深圳做笔大生意,钱不够,想跟我借。你说借不借?”
“借。快把钱借给他去。”
黄秋花说完起身穿好衣服,把藏在废马桶里面的一包钱拿了出来。
朱开国也穿好了衣服,打开门,推出自行车。骑在自行车上,朱开国偏着头喜滋滋对身后的黄秋花说:“弟弟怕我们不放心,说把他家的楼房给我们呢!他家里的东西就值好几万块。也不知他要去做什么生意。”
“管他呢!要没有他,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多钱。”黄秋花假惺惺的说:“弟弟很讲义气。这些钱先给他做本钱,你可不要跟他提房子的事,叫他去和韦大爷要块地皮,我们自己盖幢楼房。”
朱开国看到几警车开过,奇怪的说:“今天那里出事了?来了这么多警车?”
“谁晓得?看来事不小。”黄秋花说。
朱开国望着有骑自行车的,有跑步跟在警车后面的人们,他忽然想起朱开军在电话里如临大敌的惊慌声,心生疑窦,下了自行车对黄秋花说:“你拿好钱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黄秋花站到地上说:“一起去,我也想看看热闹。”黄秋花说话拉住跑过她身边的中年妇女问:“谁犯罪啦?你们去那儿?”
“不知道。”
中年妇女挣脱了黄秋花的手跑了。
朱开国望着人们去的方向,心中更加警觉起来,小声的对黄秋花说:“你不要去凑热闹,拿好钱,我去看看到底是谁犯罪了。别瞎跑,我一会儿来带你”
黄秋花将装钱的包抱在怀中,显得担心地四周看看,说:“我一个人拿这么多钱害怕。弟弟不是等钱用吗?不要耽误他时间。”
“我晓得,你站在这里不要乱跑。”
朱开国说完跟着人群往前跑。跑到朱开军的小楼前,朱开国挤进人群,当他伸长脖子看到朱开军手上戴着手铐,被四个警察连拖带搡地押上了警车,吓得躲进人群跑了。
朱开国跑到黄秋花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没得命了……这下完了……我弟弟被公安局逮捕了……快跑……”
朱开国说话推走自行车,一抬腿骑了上去。黄秋花跳上自行车,双手紧紧地抱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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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路》三十四
三十四
由于东平镇的经济骎骎日上,韦希杰坐上了奔驰后,五个企业竞相效仿,各自都购买了小车。其中以胡百福的奥迪最为抢眼,因为其他四个厂长购买的全是桑塔纳。
韦希杰看完县委县政府下发的《国务院关于国家政府机关干部标准用车的规定》的文件后,放下文件走到乌黑铮亮的奔驰车旁,围着奔驰车转来转去。
刘春兰走进韦希杰的办公室,看到桌子上的文件便拿在手上看起来。看完后,刘春兰走出门。当刘春兰扭头看见韦希杰吸着香烟站在奔驰车旁长吁短叹时,她想了想走过去说:“看什么?舍不得这车啊?”
韦希杰抬头见是刘春兰,手搔着后脑勺笑说:“在东平镇我有两件宝贝。一是你;二是这辆车。”
刘春兰笑嘻嘻的说:“刚才我在你那里看到了红头文件,国家对你们政府官员用车有规定,可对企业用车没说。你不如把这车名义上转让给胡百福他们厂了。”
听了刘春兰的话,韦希杰先一愣,随即豁然开朗。他轻浮地摸着刘春兰的头夸奖说:“春兰,你真聪明!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强将手下无弱兵啦!”
刘春兰的几句话驱散了韦希杰心头的阴云。韦希杰回到办公室,他刚坐下,李法政和郑怀德走进门。李法政说:“朱开军的材料我们搞得差不多了,您有没有时间看看?”
韦希杰扔给他们每人一支香烟,他也点燃了一支,吐着烟说:“我没时间。这个大流氓,这几年把东平镇搅得鸡犬不宁的,这回一定要叫他永世翻不了身。”
李法政吸了口香烟,说:“单凭强奸这一件案子他就吃不了,何况他还私藏枪支?这回朱开军是死定了。从此我们镇将天下太平,所有的流氓我们已经一网打尽。”
“好!这事你去处理好。我们镇的黑社会铲除了,我也就更高枕无忧了。”韦希杰说完,对郑怀德说:“叫胡百福马上到我这里来一下。”
李法政和郑怀德看到刘春兰站在门口,俩人知趣地起身走了……
胡百福对韦希杰近来不冷不热的态度,感到心劳日拙。他又听传闻说韦希杰采纳了常峰的意见准备整顿镇里的企业,心中更担忧——如果自己被“整顿”掉岂不一无所有了?自己怎么有脸活下去?胡百福接到郑怀德的电话后,放下电话坐上奥迪车雷厉风行地来到镇政府。奥迪车在韦希杰的办公室门前停下,胡百福忐忑不安地下了车走进门。韦希杰望着停在门口的奥迪车,点燃支香烟说:“老胡啊,你这车跟不上潮流了,你堂堂一个棉纺厂厂长怎么坐这破车?把我那辆奔驰开回去。以后出门也有派头,树好企业形象嘛。”
胡百福听了韦希杰这阴阳怪气的话诚惶诚恐,他张着嘴迷惘地望韦希杰一脸凝结了的威严,深邃莫测的目光,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胡百福心中十分清楚,只要韦希杰“龙颜一怒”,他的厂长“宝座”就是“覆巢无完卵”。
韦希杰对胡百福的愚纯很不满意,站起身抛下吸了一半的香烟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胡百福望其项背,吓得六神无主。
刘春兰一阵银铃佩玉般的笑声使胡百福惊出一身冷汗。胡百福转过身心悸的问:“刘主任,韦大爷今天怎么发这么大脾气?他什么意思啊?”
刘春兰只不过是个广播员,胡百福尊敬她是爱屋及乌,想讨好她能在韦希杰耳边为他美言几句。——在东平镇,谁不知道韦希杰最宠爱刘春兰?谁不知道刘春兰在东平镇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她说出来的话在韦希杰的心头比常峰更有份量。
刘春兰手拿“红头文件”,讪笑说:“胡厂长,你真愚蠢。”
胡百福睁大眼睛看着刘春兰那一脸令人无法捉摸的笑意。刘春兰故意将“红头文件”在胡百福眼前晃了晃。胡百福忙从刘春兰的手上拿过“红头文件”看了起来。刘春兰坐在老板椅子上说:“胡厂长,这几年你们厂的效益那么好,拿几十万出来也无所谓。至于车嘛,你暂时还不够级别。韦大爷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胡百福看完“红头文件”后茅塞顿开,但他的心头却象被剜去了一块肉。——几十万啦?目前外面欠厂里的债务太多,又不能及时收回,其实际经济效益每况愈下。自己这辆奥迪已经被工人们成天的唾骂,要是再白白的捐几十万买奔驰,工人们就能造反。胡百福心里十分后悔,每月不该好大喜功的虚报经济效益。
刘春兰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打火机,微笑着说:“胡厂长,韦大爷一直把你当亲信,你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替他分忧,你还能干什么事?真是的。”
胡百福望着老板椅子里娇小玲珑的刘春兰,献媚的笑说:“刘主任,不能让其它几个企业平摊吗?这样起码减轻我的压力啦!”
刘春兰笑出了声,说:“胡厂长,你还认为这件事无足重轻?范副镇长已经退休了,那个位置现在空着,你不想努力去争取?别把到嘴的肥肉拱手让给汤永昌,或者其他人哦!”
听了刘春兰的这几句话,胡百福的心中转哀为喜。他放下“红头文件”坐到沙发上点燃支香烟,心中在想,怪不得汤永昌洪玉山郭强民顾学军他们最近鬼鬼祟祟的总往大院跑,原来他妈的他们早有所图,窥伺上了副镇长的宝座!幸亏韦大爷器重我胡百福。再一说,不就几十万元钱吗?又不要自己从家里拿一分,何不来个顺水推舟?想到这些,胡百福站起身欣喜的说:“刘主任,我马上回去把这事搞掂。”又神秘的问:“这事其他人不知道吧?他们要知道了肯定会跟我争,我不能让他抢先了。”
刘春兰说:“他们都很想这个机会,可是韦大爷没给他们。”
“哪太好了!刘主任,我告辞了。请韦大爷放心,我胡某一定不会辜负韦大爷对我的厚爱。”
胡百福说完唱起小调走了。
刘春兰望着胡百福的背影,她仰面大笑。
令韦希杰束手无策的大事,在刘春兰手上竟然迎刃而解。刘春兰起身走到门口,望着远去的奥迪车她笑逐颜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刘春兰感到自己在官场中也游刃有余了……
《人生的路》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
奔驰车缓缓停下,韦希杰打开车门刚了下车,郑怀德慌手慌脚地跑到他跟前,悲切的说:“韦大爷,老太太仙逝了!”
韦希杰脸色陡然一沉,说:“赵树忠呢?你去把他找来见我。”
郑怀德答应一声转身跑走了。一会儿,赵树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跑到韦希杰面前停下脚步说:“韦大爷,您……”
韦希杰递给赵树忠一支香烟,说:“老赵,我要去为老太太办丧事,这几天镇里的事你全权处理一下。”
赵树忠拿着香烟,悲伤的说:“好的!”
韦希杰坐进奔驰车里走了。
赵树忠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对郑怀德说:“老郑,去通知机关所有工作人员、企业负责人、村干部来开会。”
郑怀德还没喘平气,又马不停蹄地跑回办公室给各单位打电话……
在赵树忠的心底,对韦希杰痛恨之余是崇拜。——四年前,赵跃飞在农技站闹事后,韦希杰亲自出面为常峰和伊小玉订下了婚事。赵树忠原以为从此自己和儿子在大院内将无立足之地,没想到韦希杰就象什么也没发生过。这四年来,常峰主抓农业和水产养殖,他依旧主管工业和基建。尽管他在工作中有时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可韦希杰从不戳穿,反而对他更信任,更放权。赵树忠感恩图报,一直等机会想报答韦希杰的若谷胸怀。黄天不负有心人,赵树忠今天终于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思考着如何利用韦希杰的丈母娘去世而大做“文章”。
赵树吸完了香烟来到会议室。
会议室内,机关全体工作人员、五个企业的负责人、汤永昌、邻近的村干部,他们对于老太太去逝了,他们如何去吊丧正在议论纷纷,各抒己见。赵树忠面对众人悲戚的说:“同志们,现在我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韦大爷的岳母逝世了,大家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赵树忠的话一说完,举座哗然。
胡百福带头站起身叫:“我们当然去吊丧了!”
“我们都去吊丧,为韦大爷争光。”
“对,大家一起去。伊村长是招婿,没有多少亲戚,我们去给他装装门面。”
“走,现在就去。”……
赵树忠的拳头在桌子上捶了几个,众人安静了下来。赵树忠皱起眉头说:“别吵了,你们都好日子不想过了?想去挨韦大爷骂?”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赵树忠。赵树忠长叹一声说:“我个人意见是,大家必须把‘礼’尽到,人就不必都去。去多了影响不好,反而是件坏事。我们派几个代表去一下。”
众人点点头,都赞成赵树忠的话有道理。
赵树忠又说:“这事就这样决定了,你们把钱交给章所长,由章所长登记下来后统一带给韦大爷。没有来的人你们互相转告下。”
章太营拿出笔和纸,众人立刻象“捐款”样掏出钱排着队到他面前登记。
赵树忠将胡百福叫出门,说:“老胡,我们明天早上坐你们厂的卡车去双河乡吊丧,你多买几个大花圈。”
“我们坐卡车去?太掉价了,不给韦大爷丢脸吗?”胡百福吃惊的说。
“难道你想开轿车去?”赵树忠微笑着说:“你认为是去考察工作?”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
胡百福说完走了……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一辆卡车载着花圈驶进了东平镇政府大院内。此时,东平镇所有的官员都已到场,他们全想去吊丧。因为农村有句谚语:钱到人没到,如往水里撂。村干部并不是想借此机会巴结韦希杰,他们是想去给常峰争争脸。
赵树忠望着众人不悦的说:“昨天我不是说过了吗?今天只去几个代表。”
王长龙拉了下赵树忠的手,小声说:“赵书记,这么多人怎么办?再调一辆车来吧?”
汤永昌说:“正好我们站的车在家呢。”
赵树忠摆着手说:“不行,太张扬了。长龙,你和章所长坐驾驶室。”又点名:“老郑老胡大伟胡兵小金小王我们上车。其他人都回各自岗位上去上班。”
赵树忠说完带头爬上车后,被他点了名的人跟着爬上了车。章太营拽着王长龙坐进驾驶室。卡车响了两声喇叭,开走了。
卡车开出东平镇不远,驾驶员看到洪玉山顾学军郭强民仨人站在路边招手,刹停车带上了他们。
卡车在伊保全家的院门前停下,院内传出一阵高亢凄婉的唢呐声。赵树忠首先跳下车,其他人也跟着跳下了车,他们把花圈从车上拿下,在大门两旁一字排开后,以赵树忠为首依次走进院门,走到停放老太太遗体的堂屋门前,一个个跪下给老太太的遗体磕了三个头。待他们都行完了丧礼,头戴白孝帽的韦希杰走出来给他们散香烟。
——伊保全原名蒋保全,是个孤儿。当年,老太太看上他根正苗红,忠厚老实,才招他入赘的。入赘后,蒋保全改姓伊。伊家没有几个亲戚,在帮忙料理丧事的人都是伊集村村民自发来的,他们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后,便张罗着烧饭做菜。饭,在村里是没人讲究;菜,人们却很挑剔,顿顿要酒肉成席。他们在这里海吃海喝二天后,将大张旗鼓地为老太太举行葬礼,一路上吹吹打打地将老太太送进坟场,葬入土中。这种风俗在农村比较盛行,和城市是大相径庭。
伊招娣和伊来娣跪在老太太的遗体两旁嚎嚎大哭,姊妹俩哭诉母亲一生命苦,三十几岁就守寡了……没有儿子……。伊保全满脸的泪水,跪在地上烧纸钱。伊小玉韦强韦刚都是奶奶一手带大的,仨人坐在老太太遗体旁泫然泪下。常峰头戴白孝帽,里里外外不知要忙什么。整个场面比较凄清,杂乱无章。
“让一下,请让一下。”陈县长的秘书手举着一个巨大的花圈进门喊。
众人看到陈县长来了,忙自动地让到两边。陈县长走到老太太的遗体前,对着遗体深深地鞠了三个躬。韦希杰看到陈县长亲自来吊唁,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迎上去。陈县长握着韦希杰的手说:“节哀!节哀!”
韦希杰声音沙哑的说:“陈县长,您从百忙中抽时间来……叫我……”
韦希杰说不下去了,泪流满面。
陈县长深受感染,悲伤的说:“今天早上上班后我才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陈县长说完话四周望望,频频点头,“嗯!移风易俗,丧事从简,你在全县又带了个好头,我要号召全县干部向你学习啊!”
握着陈县长的手,韦希杰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陈县长拍着韦希杰的手背安慰说:“节哀啊!我还要去市里向秦书记汇报工作,不能给老太太送葬了。”
韦希杰松开手说:“您忙您忙!”
陈县长举手挥了一下,算是给众人打了个招呼。韦希杰低着头将陈县长送出门。陈县长坐进红旗车内说:“不用送,你节哀顺便!”
望着远去的红旗车,韦希杰掏出手帕揩着脸上的泪水,转身对羡慕得呆住了赵树忠说:“你们都回去吧,这里乱七八糟的,没人再照应你们。”
胡百福想安慰韦希杰几句,泪水涟涟地走上前说:“韦大爷,您……”
“行了。你们回家去吧,你们的心情我都领了。”韦希杰摆摆手说。